當想蓉蘇醒時,便看見一臉憔悴的南宮焱,一個讓她既愛煞又心疼的男人。
他怎麼了?竟然面容枯槁、色如死灰……
老天!他究竟受了什麼折磨?
而她……又為何全身麻痹?想伸手撫模他疲倦的臉龐,都不能夠!
察覺想蓉有所動靜,南宮焱緊張地握住她的手,聲音異常粗嘎︰「你終于醒了。」
他溫柔地凝視她,此時此刻才松了一口氣,先前的痛苦、煎熬都不算什麼了!只要她能平安醒來,要他折壽給她都願意!
他是如此害怕——以為將要眼睜睜失去她!
幸好她在昏迷幾天後,終于蘇醒了。
「我……」她試著開口,可是才剛說第一個字,喉頭便干澀難受。
「我先倒杯茶給你喝!」
南宮焱急忙端來一杯茶,小心翼翼扶起她,讓她順利喝完。
「咳、咳……」她輕咳幾聲,發現喉嚨的確舒服許多。
「你身上還有傷,先躺下休息吧。」他將茶杯擱置一旁,替她蓋上薄被。
「我、我怎麼了?」
對于昏迷之前的記憶,她已經模糊成一片,只記得當時很痛苦。
似乎有許多災厄降臨,但是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仿佛一切又已經煙消雲散。
她曾無助?曾經惶恐?不!她都沒有印象了,反而,她覺得非常安心。
因為,每當遇上災難時,閉上眼、又睜開眼時,他總是在她身邊守護著。
「你不記得了?」他驚懼。
「不記得了。」她輕輕搖頭。
南宮焱的大掌穩包住她的小手,擔心她患了失憶癥。
「你可記得我是誰?」他壓力倍增地問道。
想蓉眨了眨美眸,想笑又不敢笑。
她怎麼可能忘記他!就算輪回千次、萬次,她都不可能遺忘他啊!
在她心中,他是最愛!
不過,縱使她內心激動地承認,表面上,依然得佯裝平靜。
他……不會稀罕她的真心,不是嗎?
「難道你忘記我了?!」他不敢去想被她遺忘的結果,他無法接受。
想蓉听他的語氣轉凶,心里不禁又委屈起來。「我、我沒有忘記你……」
她眼中的敬畏,讓他感到喪氣。
「對不起,又嚇到你了。」
他抱歉的表情,想蓉頗感訝異,無論是他的道歉或細心,都令她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溫柔……是真實的嗎?
會不會在她欣喜接受時,又突然給她當頭棒喝!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想蓉不願意再有譏笑、謾罵纏身,只要她別痴心妄想,就不會再遭侮辱了。
反正在南宮府中,除了認清身份之外,就只能默默承受一切,既然沒有後路可退,就踽踽向前吧!
她可以接受他的無情和傷害,但是如果他鄙視她的真心,那……只有收藏起來,不讓他更瞧不起、看輕。只有真心真意,是不能被踐踏!
「傷害你的人,已經得到懲罰。」他小聲道,不想嚇到她。「沒有人會傷害你了。」
想蓉望著他,不是很明白他的話。
「你說……誰傷害我?誰又得到懲罰?」她突然感到不安。
「你被月環刺殺,她已經認罪,而趙銀香也被我打入地牢。」
地牢?!
南宮府佔地廣大,但是竟然還附設地牢?!恐怕他殺了人,也無法治他的罪吧!他能私自懲戒背叛他的人,自然可以掌控他人生死。
南宮焱……有權有勢、富可敵國,人人敬畏他,實在理所當然。
她又憑什麼哀怨他的鄙視呢?
「我不記得她們傷害我什麼,請你從輕發落,別責怪任何人。」如果她有權利要求,只希望他能答應寬赦趙銀香和月環。
她的記憶十分模糊,如果能順利忘記,就全忘掉吧!
她希望他放她走,多留一刻、只有多傷心而已。
她似乎累得不能再堅持下去,是他的無情讓她疲憊?亦是自己勇氣不足,根本不敢付出?一直往前走去,才慢慢覺得害怕……
無法繼續身心俱疲的煎熬,是她太過于軟弱,怪不得天、怨不了人。
「月環已經死了——」他清楚看見她眼中的詫異和不諒解。「別誤會,雖然我本來也想了斷她,但是她卻自裁在先。」
所以他並不是劊子手。
「既然月環已經承擔過錯,爺就饒趙姑娘一命吧!她……只是愛得太深了!才會做出傻事。」雖然不願回憶,可是記憶卻主動鮮明起來。
她想起月環哭哭啼啼的模樣,能為主子不舍而犯錯的忠僕,怪她?又于心何忍。
想蓉如此想著,何妨?就當作是場誤會,也勝過讓她知道事實的丑陋。
「我不會殺她,但是南宮府也無法留她。」
「怎麼可以?!」他要趕走趙姑娘嗎?想蓉覺得他的決定太殘酷。
如果趙姑娘失去他,可活得下去?
「我不會讓她流落街頭,只不過要將她送到襄陽,放心!會有人收留她。」他知道善良的她,一定會放心不下。
為何得在她歷經死劫後,才肯相信她是純真善良的女子呢?
「啟稟爺,外頭季姑娘求見。」
想蓉驀然一驚。「是姐姐?!」
姐姐怎麼又來南宮府?!如果再惹怒他後果不堪設想!
「我、我不見她!」想蓉立刻拒絕接見季小柳,怕節外生枝。
「是我派人通報她,既然讓你身陷危難,豈能對外隱瞞?何況你說過,她是你的親人。」他露出溫柔、寵溺的一笑。
「你……」她微怔,說不出完整的話。
「沈默,帶她進來。」
「是。」
過了一會兒,季小柳在沈默的帶領下,來到雲流院想蓉居住的廂房。
一踏進門檻,便見季小柳直撲南宮焱,以潑婦罵街的姿態破口大罵︰「你算人嗎?一而再、再而三折磨你的恩人,簡直禽獸不如!今天我管你是誰!如果你敢阻止我帶走想蓉,南宮府大門立即會讓我給拆平!」
南宮焱看向一旁的沈默。
「季姑娘領了三十四位姑娘、十二位壯士守候門外。」他稟告著。
好樣的!竟然可以單看一眼,就數清雜亂的人數,看來這位總管不簡單!
季小柳嘖嘖贊嘆。
「想拆南宮府大門,除非千軍萬馬。」南宮焱自傲地說。
「我呸!」季小柳才不怕他。
「姐姐!別惹事啊!」想蓉抱著傷痛,好不容易伸手捉住季小柳的裙擺。
「你!馬上跟我走。」季小柳扶住她,半命令道。
「我……」
正當花想蓉為難之際,又有通報傳來。「稟告爺,東方爺——」
「不必通報,我已經來了!」
東方皇宇氣度翩翩地走進來,身旁除了形影不離的莫離總管之外,還有一位婦女。
季小柳從未見過如此英挺的男子,一時看傻了眼。
「不必戒備。」看南宮焱眸光謹慎,東方皇宇反而悠閑地笑了。「我是來確認事實,當一切都有結果,再要你受罰也不遲。」
東方皇宇的語氣似乎充滿自信,他轉頭對身旁的婦女說道︰「翠姨,請你仔細認清楚。」
「是。」
這位婦女就是當年東方府里,專職陪侍東方小姐的兩名丫環其中之一——小翠!
她以為自己將要背負罪孽過一生!沒想到,蒼天有眼!讓遺憾有了轉機!
小翠既緊張又惶恐,在東方皇宇的陪伴下,走到床邊想蓉面前。
一見到想蓉,她腦中逐漸模糊的面孔,又瞬間明朗起來!
小翠含著淚,激動地伸出手捉住想蓉——
「姑娘的手腕上……可有一朵梅形胎記?」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想蓉並不害怕婦人,反而,她覺得眼前的婦人和婦人身旁的俊秀男子,都給她一份親切感。
于是,想蓉伸出附有胎記的手腕,讓眾人都看個仔細。
小翠忽然雙膝一軟、筆直跪地,哭喊著︰「小姐!的確是小姐啊!奴婢該死,讓小姐受了委屈!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不!您別這樣!」想蓉急著扶起小翠。「我不知道發生何事,可是您別哭!我承受不起!」
東方皇宇作了最後的確認。「翠姨,她真的是鳳儀?」
「是的。」小翠用手絹拭著淚水。「她就是鳳儀小姐,奴婢絕不會錯認。」
季小柳匆忙回過神來,不解地問︰「什麼鳳儀小姐?她可是我妹妹花想蓉啊!」
東方皇宇收起摺扇,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道︰「她不是青樓鴇娘也不是你妹妹,她是東方府失散多年的東方小姐,也就是我的親妹妹。」
「原來如此。」南宮焱終于明白東方皇宇翻臉無情的理由。
他認為他虧待了他的寶貝妹妹?呵!好個疼愛妹子的兄長!
「想蓉……竟然是東方府的千金小姐?!」季小柳詫異萬分。
如此一來,就不必擔心想蓉受欺侮了!
「我真的是你妹妹?」想蓉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她的親人。
她怎麼可能是東方小姐呢?
她是個青樓鴇娘啊!
「你是我妹妹。」東方皇宇給她一個肯定的笑容和答案。「我特地來接你回去,從今以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想蓉迷惘了!
她想都不敢想的親人,竟然出現在眼前——是喜?亦是悲?
「想蓉,太好了!」季小柳執起想蓉的手,為她高興。「好人真的有好報,你不用受苦了。」
不用受苦……是嗎?
「走吧。轎子在外候著。」東方皇宇笑道︰「若走不動,大哥背你。」
「不準走!」南宮焱怒斥︰「她已經是我的人,不能離開。」
想蓉怔望著他。
是不是他對她的霸道,都是合情合理?
「只要她想走,誰也攔阻不了!若你執意,我也不惜和你對立。」為了妹妹,東方皇宇決定犧牲十多年來的友情。
南宮焱知道自己錯在先,所以忍住怒氣,問向想蓉︰「你要走嗎?」
見她沉默不語,他試著挽留道︰「我需要你,請你別走。之前輕視你是我不對,可是我保證往後會善待你,留下來,好嗎?」
之前,他輕視她,是因為她的出身低賤,如今,證明她是清白之身又是名門之後,他就對她另眼相待嗎?她的真心付出,他接受與否,全憑她的出身貴賤?好沒價值,是不?
想蓉漸漸紅了眼眶,可是她沒哭,再也不想軟弱了。
于是,她提足勇氣輕搖頸首,定定地對上他盛滿怒氣的目光。
他眸子睜大,像要掐斷她縴細的脖子似的!
「你不留在我身旁?」
他咬牙問道,一句話問得十分辛苦。
「我不想擁有一段殘缺的感情。」她決定離開,走出他的世界。
南宮焱以掌擊牆,無言以對。
離開令她心碎的南宮府,回到她的家——不亞于南宮府富麗堂皇的東方府。
想蓉覺得一時難以接受,她竟然在一瞬間,擁有顯赫的身世和地位,也擁有許多人的愛——原來她並不是孤兒。
東方皇宇大方地宴請季小柳及吟香樓里的人,感謝他們長久以來,對妹妹無微不至的照顧,沒想到傷害親妹妹最多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好友!怎不教人感嘆?
宴後,賓客散去,東方皇宇領著季小柳和揚兒到鳳凰閣探望妹妹。
只見房內,小翠淚流滿面,向想蓉一一訴說滿心的抱歉和懊悔。
「別難過了,翠姨。」想蓉臉色依然蒼白,但是唇邊卻揚著笑意。「一切都過去了,您看——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小翠不能自主地低泣,她感謝老天爺將小姐還給東方家,沒讓她成為千古罪人。
「小姐……你真善良!和夫人一模一樣!」小翠感激道︰「當年夫人非常傷心,但是卻沒有譴責我和萍兒,後來卻郁郁而終,萍兒自認為對不起夫人,所以也自盡了!只有我厚著臉皮,苟活至今……」
說到傷心處,小翠哭得更悲慟。
想蓉實在于心不忍。「別再自責了。」她輕撫翠姨的臉頰,心疼地說︰「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既然我已經平安歸來,您就不必自責了。」
想蓉真的不怨翠姨的無心之過,她知道多年來的良心折磨己經足夠彌補她的過失。
「雖然我流離在外,但是我的生活並不辛苦,因為我遇見了疼愛我、視我如己出的花娘,無論是教、是育,她都盡到責任,衣食無缺、生活優渥。」想蓉溫柔地笑著。「雖然比不上東方府,但是我心滿意足,更何況,還有小柳姐姐照顧我,不管外出或待在樓院里,也有揚兒周全的保護。」
想蓉安慰地展顏道︰「我不可憐、不落魄,請您別再傷心。」
小翠擦拭眼淚,破涕為笑。「謝謝小姐不責怪,奴婢現在為小姐熬藥去。」
小翠走到門口,才發現有三個人站在那里。
「少爺!」
東方皇宇示意她下去,逐自走進內房。「鳳儀,身體還好吧?」
「大哥……」想蓉不太習慣鳳儀這個名字。「能否喚我想蓉?這個名字已經陪伴我十幾年,要改掉名字,實在舍不得。」
而且,這個名字是花娘為她取的,算是意義深遠的名字。
東方皇宇嘆笑︰「你是我妹妹,是什麼名字都沒關系,只要你說,大哥就辦到。」
「謝謝大哥。」
大哥對她的疼愛,她永遠銘感五內。
「想蓉!」
「姐姐、揚兒!」想蓉高興地握住他們的手。「讓你們為我擔心,真對不起。」
「只要你別再沉迷,就可以了。」季小柳不放過喚醒她的機會。
能讓想蓉心灰意冷的男人,絕不是好東西。
「你少說兩句!」揚兒低聲阻止季小柳的抱怨,他怕小姐又惹傷心。
「哼!我不得不多說幾句。」季小柳指著東方皇宇問道︰「你親妹妹受這麼大的委屈,心丟了、清白也毀了,你要怎麼替她出口氣?」
東方皇宇似笑非笑道︰「拿下南宮焱的項上人頭,如何?」
每個人都大吃一驚!想蓉更是慌張。「不要!千萬不可以這麼做!」
「為什麼不行?難道你還眷戀他?」東方皇宇的眸光閃過一抹試探。
「我、我沒有!」她笨拙地否認。「只是大哥和他的友誼深厚,不必因我而斷。」
東方皇宇沒有說話,心中卻另有打算。
「求大哥別沖動,好嗎?」
他俊朗一笑。「暫時不取他性命,但是往後還是要討回公道。」
「那、那就改天再討吧!」季小柳僵硬地接過話。
差點嚇死她!只不過要他替想蓉出口悶氣,沒想到他卻說要殺人放火?!
他們真的是兄妹嗎?怎麼個性和脾氣南轅北轍?一個像笑面邪神、一個卻似苦臉菩薩。
東方老爺和夫人,你們可真會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