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束燈光聚焦在錦盒上,黑絲絨映襯著里面的鉑金鑽戒,以四分之三圓做為開放型戒環,弧線流暢精密,視覺效果一流。
一只毫無瑕疵的手拿起它,套入右手無名指,圓型戒環有若隱形,而上面的鑽石頓時顯現,如行雲流水般一路延曳至小指背,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發出了驚嘆聲。
手的主人微微一笑︰「這款戒指我為它起名叫‘生命之瓶’。」
助手們紛紛贊嘆︰「我保證那些貴太太們會為它瘋狂尖叫的!」「可以當做今秋我們Polaris工作室的主打首飾,肯定會大受歡迎!」「太漂亮了,光看型款已很賞心悅目,沒想到戴上後更有這種戲劇性的驚喜!」
手的主人彈了記響指,水銀燈熄滅,而大燈同時亮起,整個房間頓時明亮起來,也映亮了她的容顏。
比之手的完美,她的五官顯得大氣有余精致不足,高挑的眉,即使面無表情時都帶了三分干練,唇角剔透的近于刻薄,然而組合在一起,卻說不出的有味道,再加上時髦簡潔的衣飾,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朵迎日而挺的葵花,燦爛、干淨、韻味十足。
「這款戒指我不準備對外推出。」
助手們吃了一驚︰「為什麼?」
她凝視著手上的戒指,懶洋洋的說︰「因為這是我犒勞自己的獎品。下月初七,我會戴著它進教堂。」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
幾秒鐘後,驚叫聲、怞氣聲、質疑聲如潮水般響起︰
「什麼意思?戴它進教堂,難道唐小姐你要、要、要結婚了?」
「天啊,我的耳朵沒有听錯吧?怎麼可能?獨身主義的你居然要結婚?」
「新郎是誰?紀大律師?還是上次送花給你的馮二公子?啊,難道會是鐘加尉?」
「咦,鐘加尉不是號稱唐小姐的頭號勁敵嗎?」
「對手變情侶這種事情絲毫不稀罕呀……」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吵了,听唐小姐說。」
四雙眼楮齊齊看向當事人——Polaris的首席珠寶設計師——唐靈晰。
只見她揚了揚眉毛︰「總之我會給大家發請貼的,就這樣,散會。」說完拿著文件走出去,走到門口時又折回,拿起桌上的錦盒,朝眾人眨眨眼楮,轉身離開。
身後轟的炸開了鍋。
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反應,其實也怪不得他們震驚,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會結婚,而且是和一個認識只有三個月且有過一次失敗婚姻的男人閃電結婚。
不過,有些事情,就像掠過腦際的靈感一樣,來的悄無聲息,除了緊緊的抓住它把握它外,沒有其他辦法。
搭電梯到地下一層的停車場,朝自己的愛車走去,這時一輛哈利-戴維森機車飛快馳來,嗖的經過她身旁,唐靈晰連忙向右閃避,高跟鞋一扼,整個人重心不穩啪的摔倒在地。
那輛機車猛得剎車,在離她十余米外停下,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唐靈晰扭頭看去,發現那個騎著耍酷到底的哈利車的駕駛者不過是個少年,個子不高,身形單薄,手腳都沒長開的樣子。即使對方戴著安全帽,但依舊可以感受到兩道強烈的目光透過擋風鏡直盯著她,絲毫沒有下車來扶她一把的意思。
現在的孩子真是不懂禮貌。
唐靈晰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足果處有一點點疼,試走了幾步,應該沒什麼大礙,但整理散落的皮包時卻發現錦盒盒蓋開著,而那枚「生命之瓶」不見了!
這下可是大吃一驚,連忙四下尋找,糟了,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
少年靜靜的坐了幾分鐘,終于忍不住下車走了過來︰「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還帶了些許磁性,有別于其他青春期變聲的同齡人。
「戒指。」唐靈晰隨口回應,心里根本不指望他能找得到。
誰知幾秒鐘後,少年從一輛平治車的輪胎下撿起一物,轉身遞到她面前︰「這個?」
唐靈晰大大的松了口氣,笑道︰「是的,謝謝你。」說著接過來,見完好無損,便裝回盒中。
再抬頭時,發現少年還在盯著她看,因為有擋風鏡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只知道他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楮。
唐明晰揚眉,做了個無聲的詢問表情︰「有事?」
少年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哈利-戴維森在僻靜的停車場里極帥的轉了個彎,消失在出口處。
同一時間里,手機響起,接起來時,那邊一個溫醇成熟的聲音低笑著說︰「小姐,你已經遲到15分鐘了。」
唐靈晰呀了一聲,抬腕看表︰「我馬上來,再給我15分鐘。」
20分鐘後,她坐在裝潢華美舒適的會員制餐廳里,與約會者共進晚餐。
「這個周末有時間嗎?」說話的男子有一對非常漂亮的眉毛,使他整個人看上去不但儒雅,而且很精神。
唐靈晰偏了偏腦袋︰「周六上午要參加L.J的畫展,下午約見汪女士,第七次修改她那條麻煩的貓眼石項鏈,和我的助手Mary一起吃晚餐並回工作室加班,周日上午去美容院做全身護理,下午……」
「停!」男子打斷她,哭笑不得的說,「你干脆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能怞出兩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吧。」
唐靈晰含笑著回答︰「現在啊。」
男子嘆氣,呷了口紅酒說︰「我想介紹我的前妻和兒子給你認識,大家一起吃頓飯。」
「他們回國了?」
「嗯,這個月初剛回來的。怎麼樣?」
「不要。」唐靈晰一口拒絕,「我對你以前的婚姻沒有任何興趣,希望你也不要把它帶進我們的新生活里來。」
「認識一下吧,我前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顯成,你太贊美她,我會嫉妒的。」
歐顯成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真是可惜,那好吧不勉強。」
唐靈晰甜甜一笑,就在這時,身穿制服的侍者將一行客人引入座位,其中一人轉頭看向這邊,和同伴交代幾句走了過來。
「嗨,學長,好巧啊。」
歐顯成抬頭看見對方,表情有點不悅,淡淡的說︰「原來賀醫生也是這家俱樂部的會員。」
「我今天是第一次來。」對方笑著把目光移向唐靈晰,「不給我介紹一下麼?」
「Flora,我的未婚妻;賀錦添,我以前醫學院的學弟,現在是市第一醫院的外科主任。」
這麼年輕就當上外科主任,看來其家世背景不可小窺。唐靈晰沖他微笑點頭,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他一番︰大翻領、兩粒扣的Prada修長西裝夾克配以十字形狀的嵌花針織衫,和牛仔褲式的緊身長褲,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起來不像醫生,更像個公子。
出于職業本能,她還注意到他的西服駁領上別著一枚眼楮蛇圖案的紅寶石領針,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價值不菲。
很有品味。她在心里給了85分。之所以扣除15分是因為他的笑容看上去太過輕佻,眼神也太過放肆。
「久仰大名。」賀錦添顯然不是為她而來,寒暄幾句後馬上切入正題,「學長,BCM(注1)的那塊蛋糕,可否讓給我們?」
歐顯成不動聲色的說︰「你也說是蛋糕了,我有什麼道理要轉讓?」
賀錦添笑了一笑,「恕我直言。沒錯,帝嘉是私立醫院的個中翹楚,但是實力畢竟有限,BCM那塊蛋糕太大了,勉強吞食只會傷胃。不如交給我們國立醫院,條件可以談的。」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不需要。」歐顯成一口拒絕。
賀錦添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好吧。如果你改變主意,歡迎隨時打我電話。不打攪了,拜拜。」說完風度極佳的離去。
歐顯成望著他的背影,很是不屑的說道︰「無孔不入的小人!」
「他就是那個和你從求學年代就一直爭這個爭那個的學弟?」
「是啊,非常聰明,很有真才實學,就是做事情有點不擇手段,人品低劣。」歐顯成有點不耐煩,「不談他了,不要影響我們吃飯的情緒。」
唐靈晰一笑,正要與他踫杯,歐顯成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後臉色頓變,「什麼?現在情況如何……好,我馬上趕到!」
唐靈晰揚眉︰「醫院又有事情?」
「嗯,有個心髒手術失敗,病人當即死亡,家屬接受不了事實,正在哭鬧。」
「讓主任處理就行了。」
歐顯成苦笑︰「他們點名要見院長。」
唐靈晰望著一桌子的菜,輕嘆道︰「又要一個人吃飯了……」
歐顯成起身吻了吻她的臉頰︰「事情完後我打電話給你。」
「OK,路上小心。」唐靈晰目送他匆匆離去,有些意興闌珊的提起筷子,沒吃幾口鈴聲再度急促響起。她探頭一看——顯成把手機給落下了。
于是她伸手接起來,還沒開口,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已萬分焦慮的傳了過來︰「顯成,不好了!小陽他不見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唐靈晰立刻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盧小姐?」
——盧佳慧,歐顯成的前妻。
電話那邊明顯一呆,好一陣子才說道︰「你是……唐小姐吧?」听的出,盧佳慧的聲音很尷尬,「對不起,因為到處找不到小陽,不得以才打電話給顯成……」
「醫院有急事,他趕去處理,卻把手機忘在我這了。」
「這樣啊……那打攪了,再見。」盧佳慧遲疑著掛上了電話。
唐靈晰繼續吃她的飯,吃了幾口,停下,眉間矛盾之色漸起,最後甩甩腦袋說︰「小孩不見了,跟我又沒什麼關系。不關我的事。」
心中默念幾次後,覺得塌實多了。
吃完飯開車回家,經過綠原大道時,一個少女突然從拐角處沖出來,唐靈晰嚇得趕緊踩剎車,嘎吱一聲,寶馬M3硬生生的停下。
她飛快的打開車門走出去,看見那少女躺在地上,右褲腿上殷紅一片。
「小姐,你沒事吧?」唐靈晰嚇了一大跳,明明已經及時停下的,怎麼還會撞到她?
少女半坐起來,凌亂的長發下是張非常清秀的臉,她捂住傷口大聲聲吟道︰「好痛啊!你怎麼開車的?痛死我了……」
不守交通規則的那個人好象是她吧?自己莫名其妙沖出來,還好她反應快,否則這會可真出人命了。唐靈晰輕吁口氣說︰「起來吧,我送你去醫院。」
「少好心了,假惺惺的,我才不要你送我去醫院呢!」少女將她的手打開,大喊道,「痛死了,嗚嗚嗚,腿要斷了……」
唐靈晰眯起眼楮,悠悠道︰「那你想怎麼樣?」
「算我倒霉,你給我點錢,我自己去看醫生吧。真是的,怎麼開車的……」
原來是遇到訛詐了。
看一眼對方稚氣未月兌的臉,可能連十六歲都不到。現在的孩子真是——又麻煩又邪惡。唐靈晰一掠額前的留海說︰「給你三個選擇。一,我送你去醫院;二,我帶你去警局;三,你自己乖乖走人。」
少女臉色一變,橫眉豎眼的尖叫起來︰「什麼啊?嚇唬我?你以為我茲秀兒是嚇著長大的?明明是你開車撞了人還這麼囂張,你這種有錢人自以為有多了不起?開車撞人,連道歉的話都沒一句,還要送我去警局,我呸……」
在她的罵聲中一輛哈利-戴維森機車飛快經過,已馳出幾十米了,卻又調頭開回來,停在二人面前。唐靈晰抬頭,好眼熟,不就是下午停車場遇到的那個少年嗎?
少年這回摘掉了安全帽,五官竟是出乎意料的漂亮,尤其是一雙眼楮,墨色般深邃。
少女茲秀兒見有旁人來到,更是囂張,大聲說︰「就是你這種沒有公德心的人,世界上每年因車禍而死去的人數才那麼多。自己開車不留神,撞了人還這麼凶,有錢就了不起啊?」
「是她把你撞成這樣的?」少年突然插話,望向唐靈晰的眼神里多了很多情緒。
唐靈晰干脆以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這出戲怎麼演下去。
茲秀兒眨眨眼楮,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流了出來︰「我爸爸媽媽就是車禍去世的,只剩下我和女乃女乃兩人相依為命,女乃女乃已經七十多歲了,為了撫養我長大還要每天幫鄰居們帶小孩賺點錢……難道窮人就不是人嗎?難道窮人就命賤嗎?」
少年下車走到她面前,伸手道︰「我扶你起來。」
茲秀兒怯怯的看著他,拉住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站到一半,突然哎喲一聲又摔倒在地。
「怎麼了?你覺得還好嗎?」
「我的腿好痛,肯定要斷了,嗚嗚嗚……」
少年回頭盯住唐靈晰,厲聲道︰「你究竟在干些什麼?為什麼不送她去醫院?」
真奇怪,這世界上的騙子伎倆其實都很老套,玩來玩去那幾種,為什麼還是有傻瓜會上當?唐靈晰攏攏頭發,懶洋洋的說︰「為什麼要去醫院?」
「你沒看見她受了傷很痛苦嗎?」
「她要痛就讓她痛好了,血流光了就不痛了。」
少年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茲秀兒在一旁哽咽道︰「你別求這個女人了,她根本是鐵石心腸,見死不救的冷血動物!是我自己倒霉,好好的走在路上都會被撞,只是……要女乃女乃知道了,肯定會哭死的,女乃女乃,嗚嗚,女乃女乃……」
唐靈晰抬腕看表,她已經被這丫頭耽擱了半個小時了,沒心情再看戲,當下拿出手機撥電話。
少年問︰「你干什麼?」
「報警。我撞了人不是嗎?那就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給我判罪好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叫救護車,而不是報警!」
唐靈晰沒理他,徑自對著電話說道︰「警察局嗎?是這樣的,我這出了起車禍……是的,右腿鮮血淋灕……在綠原大道上,好,5分鐘內到?OK,再見。」
少年怔怔的望著她,半響,沉聲道︰「你真差勁!」
「什麼?」
少年不再回話,邊轉身邊說︰「你別怕,我送你去醫院……呃?人呢?」
身後空空,早已不見茲秀兒的身影。
唐靈晰揚了揚眉毛,她可是看得很清楚,就在她剛才假裝打電話報警時,那個據說「右腿受傷」的丫頭偷偷溜走了,跑得簡直比兔子還快。鮮血淋灕?騙鬼去吧。
「沒事了,我可以走了吧?」她回到車上,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搖下車窗,沖那少年揮了揮手,「真不好意思,破壞你英雄救美的機會了。拜拜。」
從觀後鏡里可以看見那少年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想起他剛才錯愕的樣子,唐靈晰玩味的笑笑。現在的孩子真是麻煩,大大的麻煩。所以,她是絕對絕對不會沾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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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海報的底色與上期重復了,今秋不流行紫色,拿回去重拍。」唐靈晰一邊熟練的審度下屬遞上來的計劃書,一邊呷了口咖啡。真是忙啊,偏偏趕在秋季檔珠寶上市的日子結婚,她根本沒時間去試婚紗,沒時間去拍照,當然,也就更沒時間去度蜜月。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唐靈晰翻腕看手表,時針指向下午兩點一刻。糟了,快來不及了!
「Mary,剩下的工作你來做,我要離開一小時。」說著拎起皮包走人。
Mary在身後喊道︰「Boss問起來怎麼說?」
唐靈晰回眸,笑了笑,卻沒回答,徑自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非常明艷,連初秋31度的高溫都似乎不再那麼難以忍受,她好心情的將車倒出車位,並拿出手機打電話︰「OK?」
「OK!」對方如此回答她。
「15分鐘後見。」她開車上街,兩旁風景看起來也賞心悅目極了,途中看到某幢高樓處懸掛著的Polaris巨幅海報,上面拍的正是身穿婚紗的新娘拉著新郎的手,滿臉幸福的模樣。新娘的無名指上,她所設計的新款鑽戒閃閃發亮。
唐靈晰收回視線,將車開的更快,抵達目的地時,分針剛好走過3個數字格。
一開車門,便看見歐顯成站在公證機關門口沖她微笑。
「老婆。」他這樣叫她,她吐了吐舌頭,然後兩人手牽手的走進去。
半小時後,再走出公證處時,唐靈晰深吸口氣,不滿的嘀咕︰「真要命,你看見那人听說我們才認識三個月時眼楮瞪的有多大?好象算準了我們一定會很快離婚一樣!」
「所以我們偏偏不要如她的意,好不好?」歐顯成笑著拉起她的手輕輕一吻,「等我一下。」
「干什麼去?」唐靈晰問完便看見他朝街對面的花店走了過去,不一會兒抱著一大束紅玫瑰走出來。
原來是買花……她一邊笑一邊搖頭,心想等他過來了一定得說他買的花好老土,都什麼年代了,還送紅玫瑰,早不流行啦!
就在這時,災難突然發生!
街道拐角處突然沖出輛小貨車,發了瘋似的穿過——
天地驟然而靜。
一瞬間,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她什麼都听不見,只是看見她的丈夫像紙片一樣飄起來,貼上貨車的車窗,然後又掉下去,飛的好遠好遠……
紅玫瑰的花瓣散了一地,混合著歐顯成的血,慢慢的在她眼中凝結。
唐靈晰無法動彈無法出聲無法思考,像具木偶一樣站在人行道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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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瓶靜靜的躺在水晶盒之中,即使屋里沒開燈,又閉著窗簾,很暗,但那麼一點點從簾子縫隙里照進來的光便足已令它無限璀璨。唐靈晰呆滯的望著戒指上的九顆鑽石,每一顆好象都在嘲諷她當初的自得滿滿。
她用九顆鑽石來寓意長久,以生命之瓶來憧憬幸福,其結果就是她所愛的那個人,在成為她丈夫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死了。
死于一場車禍,某個不負責任的司機醉酒後的意外。
她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埋下頭去。
依稀听見門鈴在響,響了很久,只好踉蹌著去開門,腳踩在地毯上,異常虛浮。她深吸口氣,確定自己神色無異後才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是紀復言大律師。
「我是為顯成的遺囑事宜而來的。」紀復言說著笑了一笑,「你還好吧?」
「我沒事。坐,要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唐靈晰邊說邊往料理台走,到那才知道飲水機里沒水了。她打電話叫人送水,然後取了听可樂放到茶幾上,「先喝這個將就吧。」
「謝謝。」紀復言仔細端詳她的臉,釋然說,「看見你這樣我放心多了。」
唐靈晰有苦難言,只能微笑,「我沒那麼脆弱。」這時門鈴又響,她走過去道,「肯定是水送來了……」
聲音嘎然而止的原因是因為門開後,外面不是送水的工作人員,而是身穿黑衣的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少年。
這不是那個騎哈利車的少年嗎?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門口?正疑惑時,紀復言走過來說︰「哦,他們是我請來的。請進。」
待三人都入座後,他解釋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盧佳慧小姐,顯成的前妻,這個是小陽,顯成的兒子。我特地請他們來此听我宣讀顯成的遺囑,事先沒知會你,不會怪我吧?」
原來是他們。
唐靈晰望向歐陽,看來之前的相逢並不是巧合,而是這個小孩想看看爸爸的新妻子是什麼模樣,現在的孩子心眼真多。
歐陽毫不回避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她,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盧佳慧,露出一個靦腆羞澀的笑容,沖她點頭表示打招呼。
不知道為什麼,唐靈晰覺得自己的頭開始隱隱作疼。
紀復言從公文包里取出個牛皮袋,當大家的面拆開封條,「我謹代表我的委托人歐顯成先生當眾宣讀本遺囑。本遺囑人歐顯成,為處理身後個人財產,特立遺囑如下——」
他停了一停,抬眼看唐靈晰。唐靈晰做了個「請繼續」的表情,無論顯成怎樣分派他的財產,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甚至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全部的錢去換他的生命。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本人名下所擁有的帝嘉私立醫院60%的股份,其中10%給我的妻子唐靈晰,50%給我的兒子歐陽。在歐陽成年之前由唐靈晰暫代保管,並處理相關事宜。」
盧佳慧听到這條,露出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唐靈晰看在眼里,心中微有不屑︰這女人這麼緊張,生怕她搶了她兒子的份似的,真是太小看她了,她才不稀罕那家醫院。
反倒當事人歐陽,還是表情淡淡的,既不高興也不失望。
紀復言繼續念︰「本人名下其他的股票、現金、不動產,分為兩份,唐靈晰和歐陽各得一半。另外,彤雲大道17號的別墅,我的前妻盧佳慧和我的兒子歐陽享有永久居住權。」
唐靈晰這下一驚,差點跳起來︰「什麼?」
不能怪她驚訝,就算歐顯成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給歐陽,也不會比這條更令她吃驚。
她抬頭環視客廳,這里的一切都是由她親手設計,家具物品也都由她親手挑選,如果說之前的帝嘉股票什麼的,完全是歐顯成的東西,他可以任憑自己的喜好處理,可這幢別墅卻是她和他共同出資購買的,可以說有一半是她的私人財產,他明明知道她向來注重個人隱私,不喜歡被人打攪,為什麼還要賦予前妻和兒子那樣的權利?
永久居住權,就是說他們可以和她生活在同個屋檐下?
她不同意!
「等等紀律師,這條沒有商量的余地嗎?」她瞥了盧佳慧和歐陽一眼,微微皺眉,「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這條遺囑,我希望這幢別墅只歸我一人所有,可以做些什麼?」
「Flora,這幢別墅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可我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居住。」她干脆把話挑明。為了那虛偽的客套禮貌而使自己的私生活受到打攪,她才不干!
果然,盧佳慧不安的動了幾下唇,欲言又止。反倒一直默不出聲的歐陽在沙發上舒展開四肢,懶洋洋的說︰「我明天要去展華高中報到。」
唐靈晰揚眉︰「跟我有關系嗎?」
歐陽直視著她的眼楮道︰「展華離這只有5分鐘路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定要住在這了?唐靈晰轉向盧佳慧,急聲說︰「盧小姐——」
未待她說完,盧佳慧已連聲道歉︰「對不起,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但是我現在住在西城,離這邊實在太遠了……」
「你為什麼不安排他在西城的中學就讀?」
「可展華是最好的重點中學。」
「那麼住校也是可以的。」
盧佳慧握著自己的手,局促不安的說︰「住校太辛苦了……高三是很關鍵的一年,我不希望他受到一些瑣事的打攪。對不起,唐小姐,我知道為難你了,但是請你體諒一下吧。」
唐靈晰怔怔的望著兩母子,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又不是沒錢另找房子,擺明就是賴定這了。她煩躁的抓了把頭發,有氣無力的說︰「紀律師,繼續念吧。」
紀復言露出明了的笑容,低聲道︰「都是一家人,別那麼計較。」
一家人?誰跟他們是一家人!唐靈晰哀嚎一聲,伸手捂住了臉。
(注1.BCM,BaylorCollegeofMedicine,美國候斯頓貝萊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