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東京,大家想到的便是耳熟能詳的「迪士尼樂園」、「明治神宮」、「淺草寺」等主題景點。如果要問,在東京這個擁擠的大都會中,想賞花得去哪兒?八九不離十,大家月兌口而出的便是「新宿御苑」。
新宿御苑原是信州高遠藩主內藤家江戶屋敷遺跡,而目前的御苑風貌乃為明治三十九年完成的,融合和風林泉回游式庭園與西洋庭園風格,徹底彰顯出東西合並之美。
「哇……好漂亮!」此刻正是落櫻紛飛之際,凱兒雙手打開,直在櫻花樹下不停回旋,表情是如此恣意與輕松。
「當然了,日本是櫻花盛開的國家,種植的櫻花少說有數十種。」楚邑帆深吸口氣,聞著那淡淡櫻香,思緒似乎也飄得好遠……
「哇……這里有這麼多種呀!」凱兒好奇地望著,只覺得有顏色差異之外,其他她倒是分辨不出。
「像你頭上那株叫作大島櫻,再過去是普賢象,而最里頭那株是八重瓣的里櫻,你身後那株則是——」說到這兒,楚邑帆卻靜默下來,雙手控制不住的緊握著,嘴唇還微微顫抖。
「怎麼了?那株是什麼?」凱兒由于站得遠,沒注意到他這些細微變化。
「它是染井吉野櫻,是壽命最長的一種櫻花樹。」他用力眨去眼底的淚霧,緩緩抬頭望著她。
凱兒這才察覺有異,趕緊上前拿出面紙替他拭去淚痕,「為什麼哭?這種花帶給你這麼深的感觸嗎?」
他搖搖頭,跟著問道︰「凱兒,你有母親嗎?」
「母親!」她搖搖頭,帶著悵然,「我母親在生下我之後就消失了,我爺爺不肯說她去哪兒、為何離開,即便我問個上百次,結果還是一樣;而我父親是在我五歲時病故。」
「喔。」他眯超眸,沒想到會是這種情形。
「所以我對他們完全沒有印象,只能看看照片,想像自己的童年。」她聳聳肩,似乎沒有父母對她而言已成習慣。
「你不想他們?」他又問。
「我……不想。」自從她始終都問不出答案後,她就強迫自己不去想,就算想了也沒用。
「你這是自欺欺人。不過這樣也好,沒印象就比較不會傷痛了,哪像我……」他閉上眼,直想揮去腦海中那幕令他痛心的情景。
「像你什麼?」她急急問著。
看著她那雙關懷大眼,他便揮不去她的天真帶給他的影響,只好轉開臉說︰「沒什麼,我們繼續往里走吧!」
「邑帆,我希望你有事都能跟我說,讓我與你分擔。」知道他有秘密隱瞞著她,讓凱兒挺不好受。
他回頭對她一笑,「是,我的小管家婆,現在有人關心、有人詢問的感覺還真不錯呢!雖然……有點煩啦!」
「什麼?!你說我煩!」她張開十指,打算「耙」他。
「我只是實話實說。」楚邑帆拉開嘴角,拔腿就跑,「喂……你凶起來的時候就跟小野貓沒兩樣。」
「我就是小野貓,怎麼樣?特別喜歡攻擊你。」
她往他身上一撲,兩人一個重心不穩,摔在花瓣堆中。
「哈……」凱兒開心大笑著,坐在花堆中拼命拍打著那些花瓣,嘴畔的笑容只能用「甜得膩人」來形容了。
也由于今天並非假日,來這兒的游客並不多,更助長了凱兒大開玩笑的沖動。于是她捧起一手心又一手心的花瓣,直往楚邑帆頭上倒。楚邑帆又怎能示弱?他索性站起,將花瓣抱個滿懷便往她身上潑。
旁邊有些孩子也學著他的動作,全跑了過來在凱兒頭頂上倒著花瓣,而凱兒頓時像是走入花雨中,興奮又開懷,笑得合不攏嘴。
「好了,好了,這樣很狼狽,等下怎麼繼續走?」慢慢地,凱兒樂極生悲了。因為這些孩子們不懂節制,差點把她淹沒其中。
楚邑帆仰首大笑,用日語對他們說︰「放過那位姊姊吧!花仙子是很美的,瞧她變得好丑喔!」
孩子們听了,個個張嘴大笑,讓不懂日語的凱兒是一頭霧水。
「你跟他們說什麼?」她站起來拍打著身上的花辦。
「我說……嗯……我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花仙子。」他怎能照實說?說了豈不又要被攻擊一次?
「看他們笑成這樣,我才不信呢!你是不是跟他們說我很丑?」她直覺地問道。
「咦,你怎麼知道?」楚邑帆挑超眉,「你懂日語?」
「你……你真這麼說!我討厭你。」瞎蒙也被她蒙對;沒想到這男人這麼沒良心,害她還為他們的將來直擔憂著。
嘟著小嘴,凱兒獨自繼續走,委屈不已地怞噎著。
「拜托,跟你開玩笑而已。」楚邑帆快步趕上,將她嬌小的身子緊攬入懷。「逗你的,你還當真?」
「你真是逗我的?不嫌我丑?」她連頭也不敢抬了,因為她明白他的魅力,就拿今天來說,已有不少其他同業的女性參加者非常欣賞他的才華,會談才一結束,就頻頻邀約一道用餐。
而凱兒雖然自認長得還可以,可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花瓶,再美也是俗不可耐。
「如果你丑的話,世上就沒有美人了。」楚邑帆撇嘴一笑,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心口,輕拂她的發。
但他內心不禁開始矛盾了,當初接近她,不過是想拿她做棋子,可如今這情況似乎發展得讓他愈來愈無法控制了。
凱兒笑了,「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我都很開心,也相信你。」她握住他另一只手,才發現他的手掌好大。「你的手掌怎麼特別大?比我爺爺的還大。」
「是嗎?」他撇嘴一笑,「一個從小就做足各種苦力,又經常不眠不休勤練武術健身的人,手能不粗、不大嗎?」
「你練過武?」她好驚訝。
他點點頭,「所以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保護你。」
「嗯,我信你。」她眼底溢出感動的淚光。
「既然信我,就笑一個給我看。」他抬起她的下顎。
「這樣笑好奇怪,我會笑得很難看。」她不好意思地搖著腦袋。
「無論哪種笑,我都喜歡。」
楚邑帆偏著腦袋仔細瞧她,這動作終于逗笑了她,讓凱兒露出兩枚可愛沁人的酒窩。
「你的笑很美。」他迷惘地望著。
「又來了。」她難為情地說,「走吧,我們還好幾處地方沒去呢!」抓住他的手,她直往里頭奔去。
不知為什麼,模著他的大手掌,她心底就有股莫名的安全感。讓她只想緊緊依偎著他,不管現在或未來,她都不願與他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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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時光一晃眼就過去了,凱兒知道爺爺一定會在林少翔的告狀下,狠狠數落她一頓,所以在進家門前已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但她萬萬沒想到,爺爺對她的責難居然會是這麼的重!
「凱兒,昨天我已經接到少翔的電話,真不明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為了一個男人拂逆爺爺的意思?」費雲吸著煙斗,語氣下善的瞪著她。
「爺爺,不管你對我有什麼誤解,我只想告訴你,我愛邑帆,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是很久,但這三天相處已經夠了。」凱兒仰起下巴,義無反顧地說道。
「邑帆、邑帆,他到底是誰?你又是怎麼認識他的?」費雲被她這份難得的叛逆給狠狠吃上一驚。
「你不知道?他也是公司的職員,這次不是你派他前往日本參加座談的嗎?」凱兒也很震驚。
「原來派去的人就是他!」費雲搖搖頭,「研發室經理向我建議一個人,說他可以勝任這次任務,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跟他……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公司的時候就認識了。」凱兒坦白回答。
「真該死,原來……你早已經……」費雲柔柔眉心,「算了,以前的事既然已經過去,再追究也只是徒然,從今天起我不準你再與他見面,更不許你跟他來往,我這就命令公司經理開除他。」
「爺爺!」凱兒很錯愕,「你不能公私不分,你生我的氣我無話好說,可是你不能隨便辭退邑帆。」
「你到底知不知羞?真是讓我徹底失望!進房間去,在那家伙還沒離開公司之前,不準你踏進公司一步。」費雲鐵了心,決定讓她徹底斷念。
「你為什麼要這麼古板?你根本還沒見過他。」凱兒淚如雨下。
「不必認識了,認識也沒用。我問你,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嗎?配得上我們費家嗎?」在他的觀念中,「門當戶對」是極為重要的。
「難道在你心里除了門當戶對之外,就沒有所謂的‘真感情’?」這樣的人生何其空乏呀!
「別說了,你趕緊給我上樓,沒我的命令不準下來。」費雲被她給說得心煩不已。他怎麼也沒料到,一直都乖巧懂事的凱兒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忤逆他!
「我這一生都听你的,但只求自己的感情自己掌控,無論是好或壞,我都情願承受。」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傻孩子,你的未來不單單是屬于你一個人的,還關系到爺爺、關系到整個‘豐濱’,你既然出生在費家,就要有這樣的認知。」費雲第一次對她口出重話,讓她知道她身負的責任。
但是凱兒如何能接受呢?
她苦笑著,「爺爺,你這句話讓我想到古代那些為了國家社稷著想,不得不前往番國和親的公主。哈……我怎麼不知道身于現代的我也有和她們相同的際遇?可是爺爺,我不想做偉大的公主,我只想做平凡人。」
說著,凱兒便疾奔上樓,每走一步就震落一滴淚水,一進房間,她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不禁想到——
她的未來何時才能如此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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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兒,凱兒……」
莫克廷搖了搖她的身子,讓她突然從夢里驚醒,但眼角依舊掛著淚……剛剛她又夢見邑帆,而且是更加清晰!
「怎麼?你哭了,作噩夢?」他關心地問。
「沒,我只是作了一個夢,好長好長的夢。」坐直身子,她似乎還不能從這樣的夢境中回神,每每想起,便會落淚。
「既然如此,那就先別進去吧!」他試著將她的小腦袋靠在肩上,輕撫著她的肩頭,安撫著她。
原本落寞的凱兒突地睜大眼,回頭望著他好久,接著又在他身上又聞又模的。
「你這是干嘛?性蚤擾。」莫克廷抓住她胡來的小手。
凱兒不理會他,跟著又往他頸窩嗅了幾下。
「你是小狗嗎?」她怎麼會有這麼多怪異的癖好?
「你相信有人的體味是一樣的嗎?」雖然事隔一年,可她記得……記得楚邑帆身上的味道,那似淡淡青草、又似白雲般幽然的氣味。
而他居然跟他一模一樣!
「這個我倒沒研究,不過听說狐臭是一個味,但我發誓我絕對沒狐臭。」他還舉手對天起誓。
「你不要耍嘴皮子。」她急著又問︰「你是誰?是楚邑帆的什麼人?」對了,他還有一雙和邑帆一樣的特大掌心。這麼說來,他們是親戚、表兄弟?
可不對,邑帆說過他沒有親人,怎麼可能冒出兄弟、親戚?
天呀,她全亂了!
「楚邑帆是誰?」他反問她。
「他是……沒有。」凱兒放棄了,看來是她想多了,他們雖然給她的感覺這麼相似,但是外貌卻截然不同——同樣俊朗,差異卻很大。
不知為何,在她的想法里,楚邑帆像水,從外表看來雖是平靜無波,冷靜似井水,但是只要一翻涌上來,便會卷起一股氣勢,讓人不得不投降;而莫克廷就像是團僅剩余燼的死火,平時看來不慍不火,可若一陣風拂來,他便會立即狂燒起來,是讓人逃逸不及的。
一火一水,會是同一人嗎?
「他是你男友嗎?」莫克廷扯唇一笑。
「你又知道了?這次怎麼沒猜他是我的親人?」她嘲笑他。
「那就得看你覺得他在你心底像不像親人了。」他忽地一笑,這笑意竟讓凱兒再次的怔忡了。
當望見他那對探究的眼神時,她趕緊轉開視線,「你能言善道,我說不過你。」為什麼他連笑起來的小動作,都有著邑帆的影子?
是她瘋了嗎?
他的目光轉向這間大宅子,「當費雲的孫女並不輕松,對不對?」說話時,他的瞳心已漾出火來。
「你想做什麼?」凱兒敏感的察覺到他眼底有著熊熊怒焰。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很可憐。」莫克廷凝起眉,「做個有錢人不容易,但是我更痛恨草菅人命的有錢人。」
凱兒身子一緊,傻傻地看著他……良久良久……
「好了,可以下車了。」他被她盯得心浮氣躁。
「嗯。」凱兒下了車,眸影仍膠著在他臉上,「有件事我想知道,可以嗎?算是你的私事。」
「好,你說。」他態意地將手臂放在車邊。
「你結過婚了沒?」凱兒小聲問。
「哈,你想替我作媒?」莫克廷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狂烈肆笑著。
「你別光笑,到底有沒有?」她急切地問。
「一事無成,哪敢娶妻?至少得完成一件事。」他濃烈的眼神直瞅在她那張縴麗多情的小臉上。
「什麼事?」
「拿回一樣屬于我的東西。」說著,他便發動車子,連聲再見都沒說,就在她面前揚長而去。
凱兒皺眉,本想大罵他沒禮貌,哪知道身後大門陡地被打開。「大小姐,你回來了,老爺正在里頭等你呢!」
「拜托!我爺爺又想做什麼了?」她氣呼呼地問。
「小姐!」王叔突然驚嘆了一聲。
「什麼?」
「今天……你的穿著很好、好漂亮,讓我想起從前的你,你是不是恢復了呢?」王叔喜出望外。
「啊!」慘,都是那個莫克廷,要她穿成這樣,這下好了,她要費多少唇舌來為自己解釋呢?「我今天只是想換個樣子,不過還是覺得熱褲、短裙舒服些。」
丟下這話,她便推開鐵門,直接走了進去,留下在原地猛嘆息的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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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克廷回到劉水生的住處時,劉水生正盤腿打坐著,原來他並沒有出遠門,只是想找機會讓他們年輕人多聊聊。
約莫半個小時後,劉水生才收氣起身,望著一臉頹喪的莫克廷,「你沒對她說?」
「想說,可不知怎麼說,我甚至對她的懷疑否認一切。」莫克廷閉上眼,「這要我怎麼表明?她會相信嗎?」
「她會相信。」劉水生很冷靜的點頭,「這一年來,她對你的愛從沒消退過,你該知道她情比石堅。」
「如果她知道,我回來除了要尋回她,還要找她爺爺報仇,她又會怎麼想?」在美國那段時間,他幾乎日日都在恨意中度過,可為什麼一到她面前,他就會拿不定主意,無法繼續恨下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忘了一切,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可他要我的命哪!」莫克廷握緊拳,很用力的說。
「我知道,這……未來的事就看你自己了。」劉水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那痛、那幾近生離死別的悲哀,全是他一人承受的,他能要他不恨、下怨嗎?
「謝謝師父。」對劉水生,他有著滿心感恩。
「等了你一年才回來,跟師父下盤棋如何?」劉水生突然提議,目的就是要轉化莫克廷內心的悶疼。
「好,我去拿棋盤。」莫克廷走到老地方,將櫃子打開一瞧,里頭果真放了副棋盤,心想師父這習慣已維持了近十年了吧!
拿著棋盤來到桌旁,兩人一邊泡茶一邊對決,將近三個小時後勝負終于分曉,師徒兩人各贏兩局。
「你的棋藝進步不少。」劉水生大感意外。
「在美國這一年來,無聊就看棋譜。」莫克廷揚唇一笑,「所以我佔了優勢。」
「難怪,但我也慶幸能夠青出于藍。坦白說,無論棋藝、武術,師父都能感覺到你比一年前更精進了。」劉水生大笑。
「師父不辭辛苦教導,我該努力。」莫克廷撇嘴一笑。
「好了,已經這麼晚了,該去睡了。」劉水生拿起桌上的熱茶,淺啜了一口,「明天你打算怎麼做呢?」
「明天……」莫克廷眸光一斂,「我想去找費雲。」
「這麼快?!」劉水生停下品茗的動作。
「我不想再拖下去。」否則每每面對凱兒的時候,他都無法克制那股想要擁她入懷、用力吻住她的沖動。
「也好,就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那我去休息了。」莫克廷收拾起棋盤,這才走進自己的房間。
沖了個冷水澡後似乎睡意全消,他坐在書桌前,看著書桌上那張唯一的擺設……凱兒流露燦爛笑容的相片……他的嘴角不禁上揚了。
抬起頭,看著窗外霓虹照映在牆上的彩色光影,思緒也慢慢飄遠、混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