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端木夜風起程前往都城,夏琀總是倚門而望,痴痴等候,往往忘了時間,忘了用膳,忘了就寢,忘了許多事……
當時約定的三個月,就這麼一晃眼成了一年,她也由原來的心焦、擔憂,等到了心碎、心死。
斷了對他的情,斷了對他的思念吧!
然而每當這聲音在心底回響時,她卻沒用的益發想念他。
曾經以為心已死,被等待的焚風吹干了期待,只是夜深人靜時,她仍奢望會在枕邊看見他。
「小姐,外頭風涼,快進屋里吧!」女乃娘一來,看見她又傻傻的站在園子里,不禁心疼的嘆口氣。
「不,我再站一會兒。」看著前頭的花草,比待在屋里面對白牆好些。
「要不,就去大廳,步公子過來了。」女乃娘心想,如果小姐是和步公子配成對,那該有多好。
這一年來,步公子對小姐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她見了都感動,偏偏小姐對端木少爺一往情深,完全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他來理帳嗎、」告訴他好幾次,她可以自己做,可以照顧自己,但他總是不放心。
「是的,基于禮貌,你還是看看吧!」女乃娘好聲勸說,「端木少爺離去前可是拜托過人家,你真以為人家愛來嗎?」
「你說得沒錯,我是該過去瞧瞧。」
萬邑侯府自從兩個主子都離開後,曾亂了好一陣子,若不是步大哥經常過來指揮要事,甚至幫忙掌理端木的家業,她恐怕連下人們的薪俸都拿不出來。
夏琀拎起裙擺,蓮步輕移,緩緩來到大廳。
「步大哥,你來了。」
「我來看看,你有事就去忙,沒關系。」步青延正在翻閱這個月的帳目。
「怎麼好什麼事都讓步大哥躁心,倒不如你教教我,雖然我對帳務很陌生,但習過字,應該可以慢慢學。」夏琀溫柔的笑說,更希望自己能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這不是習過字就會的,你會撥珠子嗎?」
「撥珠子?」
「就是算盤。」他將算盤遞到她的面前,「有了它,再龐大的數字都可以很快、很精準的算清楚。」
「學這個很難嗎?」她不想成為一個什麼都懂的女人,倘若夜風哥哥回來了,她與他的差距將會更大。
「好,我有空就教你。」步青延望著她略顯憔悴的小臉,「不過現在我想帶你出府走走,你一定悶壞了,端木那家伙回來看見你這副模樣,肯定會罵死我。」
「他不會為了我而責罵你。」夏琀心知肚明,倘若他心里有她的存在,就不會一去年余沒有任何音訊,就算他回來,在他心中,她還是排在最後。
「別這樣,出去走走,或許心情會好些。」步青延極力說服。
「好吧,我們出去散步。」
夏琀跟隨他一塊出府,走在街上,看著人來人往的景致,似乎沒辦法洗滌她紛擾的心情。
「步大哥,你,夜風哥哥會不會遇到危險,所以音訊全無?」她除了怨,仍免不了替他找借口。
「不會的,端木武功高強,更何況他不是莽撞的人,做任何事一定會細心計算。」身為端木夜風的好友,步青延非常了解他。
「你說得沒錯,如果真的出了事,早有訊息傳回來。」她苦笑的說。
「是該這麼想,他不回來,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琀妹,稍等一下,我去這家店買枝筆。」步青延說著,走進一旁的筆墨店。
夏琀獨自在附近逛逛。
這時,有位大嬸從旁邊的木屋走了出來,問著鄰居大叔,「你有看見我家阿月嗎?」
「她剛剛和田剛去望夫石祭拜了。」
「什麼?他們已經去了?!怎麼不等我一下?」大嬸用圍裙擦干手後,也跟著跑了過去。
夏琀好奇的上前,「大叔,什麼是望夫石?」
「就是前頭白石村著名的望夫石,因為石塊巨大高聳,也有人稱它為望夫崖。傳說只要天天在那兒呼喊心愛的人,他一定會回來。」大叔指著已跑遠的那位大嬸,「她女兒就是天天到望夫石盼呀盼的,終于將夫婿盼回來了。」
「真的嗎?」夏琀強忍住淚水,急忙問道︰「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本來那位大嬸的女婿在外地傷了腦子,忘記回家的路,可是有一天腦子突然變得靈光了,想起自己住哪兒,就自個兒跑回來了。」
這位大叔說得活靈活現,教她不相信都難。
「你說是在白石村?」她仰首看著那個方向。
「沒錯,就是那里。」
夏琀無法控制雙腿,直往那兒走去。
步青延買好筆,走出筆墨店,看見她離去的身影,立刻跟了過去。
「琀妹,你要去哪兒?」
「我想去白石村看看。」她對他點點頭,「步大哥,你先回府好了。」
「雖然那里離這麼非不遠,但走去也滿累的。我陪你一塊去,否則我回到府邸也不安心。」步青延十分堅持。
「好吧!如果步大哥不忙,我們就一塊去。」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同意。
「那走吧!」
在步青延的帶路下,約莫半個時辰後,夏琀終于來到白石村,問了人,很快就找到望夫石所在的位置。
「步大哥,听說只要爬到上頭,盼著心愛的人,他一定會回來。」說著,她終于露出甜美的微笑。
步青延看著芳齡十六的她,除了更具氣質之外,還擁有成熟嫵媚的美麗,媚如桃李,嬌若春花,尤其綻放笑靨時更加迷人。
「你說這個……有依據嗎?」他不喜歡她日後像個傻瓜站在這兒。
「不論有沒有依據,我都想試試。」夏琀隨即步上前,一點一點的攀爬上去,直到頂端,她已是氣喘吁吁。
「你沒事吧?」步青延一直在旁邊護著她,不禁捏了把冷汗。
「我沒事。」她雙眼微眯,看著夕陽下,巍峨崇山間去蒸霞蔚的美景,喟嘆一聲,「好美!」
「是呀!盡管近黃昏,還是留有一抹余韻。」
此時,暮氣四起,頓起山風。
「起風了,你又沒披上斗篷,我們還是趕緊回府比較好。」
「好。」
嘴上這麼說,但她一動也不動,雙手撫模著望夫石,上頭的稜角粗礫早已被磨平。
就不知道是經年累月、風吹雨淋所致?還是天底下負心漢何其多,可悲的女人用千萬斤淚水融蝕了它?
☆☆☆
天亮了,太陽冉冉升起。
女乃娘將早膳端進夏琀的房里,卻已不見她的人影。
「小姐八成又去望夫石那里了。」
自從兩年前她得知那個地方後,幾乎天天往那里跑,難道她真以為抱著那些石頭哭訴,那個無情無心的端木夜風就會回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那家伙沒有半點消息,連一封信都沒有,簡直就是沒了心、沒了肝、沒了肺!
但是這些話,女乃娘只能罵給自己听,倘若讓小姐听見了,只會更加傷心。
她急忙找來護衛,央求他前往白石村,將小姐帶回來。
「等她回來,我一定要好好的說她幾句,傻了三年還不夠嗎?竟然天天去抱著大石頭,真的是傻到不行。」
這時,門房急忙奔了進來,大聲嚷道︰「小姐……小姐……」
「什麼事?」女乃娘攔住他。
「是從都城來的消息,前陣子步公子不是請了探子去打探嗎?終于有消息回來了。」門房也跟著開心。
「太好了,我已經請護衛去帶小姐回來,應該就快到了。」女乃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杳如黃鶴的人終于有了消息;憂的是,不知道消息是好是壞?
府邸里的人聞訊都聚集過來,也有人奔去步府通知步青延。
不久,因為護衛好說歹說,夏琀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府里時,步青延正好也來到。
「怎麼回事?」她不懂,為何前院聚滿了人?
女乃娘上前,「探子送來了端木少爺的消息。」
「真的嗎?」夏琀心一怞,「女乃娘,快把信給我。」
「在這兒。」女乃娘笑著把信遞給她。
她趕緊拆開信封,打開信紙,前頭幾句話讓她面露喜色,最後一句話卻讓她瞬間呆住,連信紙落地都不知道。
步青延心生疑惑,彎身拾起信紙,邊看邊解說,「探子回報,端木夜風得到國王陛下極度的賞識,于日前榮升為安傅居大人。」
眾人听了,開心不已。
「什麼是安傅居大人?」有人發問。
步青延笑了笑,「安傅居大人的職責就是專門對皇上提出諫言。」
說完,他繼續看下去,表情就跟夏琀一樣愈來愈沉重、愈來愈難看。
「已經……已經和賀歷侯的千金訂下婚期了,暫時住進賀歷侯府。」
「啥?」
眾人異口同聲,都露出震驚的臉色。
夏琀緩緩的轉身,朝門外走去。
女乃娘心急的拉住她,「小姐,你要去哪兒?」
「只是出去走走,別攔我,誰都別攔我。」她搗著臉,奔出府邸。
「我去看看。」步青延不放心,趕緊跟了出去。
來到府邸外面,他不見夏琀的蹤影,慌張地到處尋找。
「琀妹……琀妹,你在哪兒?可別亂跑,等等我……」
見他往另一頭走去,夏琀從暗巷里走了出來,低聲說道︰「對不起,步大哥。」
她隨即轉身,朝後山走去。
走了好久的路,爬了好高的山,她來到端木奎的墓前,跪在地上。
「小琀來給你磕頭了,伯父,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里跪拜你,但是別傷心難過,因為我就要去看你了。」
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神情顯得脆弱。
「早就知道他的心底沒有我,是我太執著了。」
只是,她枯槁的心再也無法復活。
「還有爹、娘……女兒就要去找你們了。」她轉頭,望著都城的方向,「夜風哥哥,希望來生你能愛我,咱們再續結發緣。」
徐徐的站起身,夏琀卸下系在腰間的白緞,踩在石塊上,再將白緞綁在樹干上。
眺望遠方,她仿佛看見了自己所剩無幾的時光,既然都是灰白,又何需留戀?
于是她不再眷戀,白緞套住頸子,從石塊上躍下,喉頭倏地束緊,再也無法喘息,眼前的景物漸漸泛白,淚水也從眼角滑落。
這時,夏琀揚起嘴角,因為看見爹娘在前面向她招手。
喀!
突然,白緞應聲斷裂,她整個人落在地上,因為疼痛而清醒。
「姑娘,你這是干嘛?」
夏琀抬起頭,看見一位笑嘻嘻的白發老翁坐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
「好死不如賴活,死了就啥都沒了。」
「可是活著比死還痛苦。」她坐在地上,暗自垂淚。
「也是,活著苦,為了生活,為了愛情,為了親情,為了友情,無一不苦,但還是得活。」他從高高的石頭上縱身一跳。
夏琀嚇了一大跳,趕忙站起身,想要救他。
沒想到他身手了得,竟然毫發未傷的站在地面。
「老爺爺,你……」
「瞧你一心想死,卻還不忘關心我這個糟老頭,真是讓我感動。這樣吧,我送你三樣東西。」老翁咧開嘴,露出少了顆門牙的笑容。
「什麼?」她听得一頭霧水。
「我長話短說,我有九樣好東西,你可以任選三樣,不得反悔,反正日後我們也不太可能再見面了。文、武、工、藝、醫、話、雜、顏、巧。文是文采,武是武學,工是工班,藝是藝能,醫是醫術,話是說話,雜是雜技,顏是美貌,巧是巧手,你喜歡哪三樣?」她捻了捻翹胡子,等著她回答。
「我不懂……」死不掉,為何還遇上怪人?或者她已經死了?
「你不需要懂,只管回答。」
她依然一臉胡疑,什麼話也不說。
老翁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些。文采、武學和醫術,你應該了解,我就不贅言。工班是指本事,像是蓋房子的本事、挖渠造橋的本事。藝能則是琴棋書畫唱的才藝。說話呢,是賞你辯才無礙的本領。雜技便是指開鎖、解謎的技巧。美貌嘛……」他瞧了瞧她,「我看你似乎沒必要挑這項。至于巧手,諸如烹煮、刺繡都可靠豐雙手一把罩。」
「對不起,老爺爺,我什麼都不要。」這些東西,哪是說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哎喲,別這樣,隨便說三樣,讓小老兒高興一下,幾百年來沒一個人相信,也沒一個人要,真是氣炸我了。」
瞧他一副老頑童的模樣,夏琀心想,她若不回答,他可能不會離開,真會纏她幾百年。
「好吧!那就……」
當她憑著直覺說出三樣東西後,突然感覺暈眩,昏睡過去。
夢中,她還能听見老爺爺的聲音——
「好好的運用,你會得到幸福的。」
「夏琀……夏琀……」
再度睜開眼,她已在步青延的臂彎里。
「你怎麼了?為何要想不開?」當他看見樹干上的白緞時,整個人都嚇傻了。
「步大哥,我好像夢見一位怪神仙。」
「神仙?!」他笑了笑,「一定是那位神仙救了你。」
「或許吧!既然死不了,我也不想待在南陽鎮了,決定去一趟都城。」這個念頭剛剛才閃過她的腦海。
「你真的要去?端木那家伙太可惡了,我們一起去。」步青延也氣不過的說。
「你要陪我一起去?那……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看著淚眼迷蒙、神情脆弱的她,他能不答應嗎?
「不管是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謝謝你,步大哥。」她垂下雙眼,覺得好累,「我想回去了。」
☆☆☆
大理明德二年,桂花八月香。
掌燈時分,正是都城最熱鬧的時刻,尤其是酒樓、妓院、賭場,更是燈火通明。
端木夜風此刻身在慶寶酒樓,與幾個同樣在朝為官的大人暢飲作樂。
「安傅居大人,咱們這里喝完,要不要到對街的小紅院?那兒的麗水姑娘生得真是美麗,而且非常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和……那地方,哈……」說話的人已酒醉七分,但仍不滿足。
「當真?」端木夜風露出詭笑,「但是你說,我能去嗎?」
「什麼意思?」對方還愣愣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笨哪,安傅居大人已是賀歷侯的準女婿,怎麼能跟你比?」另一人趕緊插嘴。
「對呀,我怎麼忘了?」那人恍然大悟,「說得是,賀歷侯可是國王陛下最信賴的大臣,能攀到這門親事,作夢都會笑。」
端木夜風的眼眸瞬間黯然,「你的意思是……我靠裙帶關系?」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種人,這三年來他可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現在的地位,至于賀歷侯田賜森,也是在他升上安傅居之後,才請媒人來說這門親事。
「呃……我不是……」
這時,賀歷侯府的下人急急奔了過來。
「大人……大人,府邸有客人找您。」
「是誰?」端木夜風慵懶的問,又仰首喝了杯酒。
自從他與田賜森的千金訂下婚約後,來訪的人還真不少,光是應酬,就浪費他大半的好時光。
「呃……他說他姓步,來自南陽鎮。」下人想了想,「他與他的未婚妻一塊來,還說和你是多年好友。」
端木夜風的表情大變,隨即站起身,「步青延!」
「沒錯,就叫步青延。」下人還真記不清這個名字。
「各位,抱歉,有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在府邸等我,我先告辭了。」端木夜風立刻離開酒樓。
一路上,他的表情略顯嚴肅。
「那家伙居然要成親了?又怎麼會找上這里?」
☆☆☆
看著端木夜風走進大廳,步青延面無表情的站起身。
「想見安傅居大人一面,還真不容易呀,這一等就是三年,還得親自登門造訪才成。」
端木夜風雙眸微眯,因為看見站在步青延身旁的女人,難道……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對了,我忘了向你介紹,她是我的未婚妻夏 ,我們來到都城,就是為了籌備婚事,你也知道,南陽鎮不過是個小鎮,東西不如都城新穎豐富。」
端木夜風不是沒听出步青延話語中隱含著諸多挖苦,但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夏琀那張妍麗多情的小臉上。
三年了……她更美了。
「你答應嫁給他?」
听到他的詢問,夏琀柔柔一笑,「沒錯,到時還望大人蒞臨。對了!」她趕緊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這是我親手繡的龍鳳紅帕,听說大人好事已近,就當賀禮吧!」
這原本是她在等待他歸來的期間,繡好準備與他成親時用的,如今已經用不著了。
端木夜風看了紅帕一眼,隨即逸出開懷的笑聲,「這樣也好,我還真怕負了你會讓你想不開,有步青延照顧你,我也卸下了心頭的重擔。」
「小女子還真是受寵若驚,不知何時竟成為大人的心頭重擔,應該說是絆腳石吧!」她將紅帕遞到他的炭疽,「怎麼?不收嗎?」
「既然是你的心意,我自然得收下。」端木夜風回頭,「來人,把這禮物妥當收好。」他又轉向步青延,「你們還真厲害,是怎麼找來這兒的?」
「現在安傅居大人可是聲名遠播,況且又和賀歷侯的千金訂了親,我想整個大理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步青延瞅著他,「不過咱們來到都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否在侯府借住數日?」
「這個……」
「步大哥,這里可是賀歷侯府,既然人家看似不便,我們何必勉強?都城里什麼都不缺,客棧更是多到數不清。」夏琀優雅的對著步青延微笑,然後轉身離開大廳。
「夏姑娘,請留步。」端木夜風喊住她。
夏姑娘?!好個陌生的稱呼,讓她的心疼得像無底漩渦,不斷的回旋擴大,就快將她完全淹沒。
對,你就是要這麼狠、這麼無情,我才能堅持我的來意。
「遠來是客,我怎麼好讓你們住在外頭?我想倩雅也不會有意見的。」
端木夜風口中的倩雅,正是賀歷侯的掌上明珠。
「你們大老遠的趕路來到這兒,肯定餓了,我命人送上餐點,咱們去後面的園子里邊賞月邊用膳。」
「多謝大人。」步青延轉頭,望了夏琀一眼,伸手扶著她,兩人狀似親昵的隨著管家的腳步走向後花園。
端木夜風半眯著眸,站在後頭看著這一幕,毫無表情的臉龐看不出任何心情的起伏。
☆☆☆
賀歷侯果然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與地位,光是府邸就分為兩翼六院。兩翼為主屋,建築華麗,金碧輝煌,檐牙高喙,雕梁繡柱,高貴的中原建築形態,在工匠的巧手下,模仿得維妙維肖。六院自前至後,分為上等客房、中等客房、再來就是僕人的房舍。
客房與房舍之間隔著一座湖,這座湖是由自府外引進來的江水匯聚而成。
湖水清澈,花樹掩映,千萬姿態,美不勝收。
端木夜風就是在湖畔的雅園內擺宴,酒過三巡之後,他又舉起酒杯,「青延、夏姑娘,我敬你們一杯。」
「不了,我實在喝不下,腦子直發沉,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勝酒力。」步青延搖搖手,站了起來,「我想先回房休息。」
「我送你回房。」夏琀跟著站起身。
「你又沒醉,我先回去躺一會兒,這幾天老在趕路,你也沒好好的吃,多吃點。」步青延壓她入座,然後讓小廝帶路,回到客房。
夏琀知道他並沒有醉,這麼做不過是想給她和端木夜風一個獨處的機會。
「步青延那小子和以前沒兩樣,喝兩杯就不行了。」端木夜風肆笑的說,「夏姑娘,你要替代他繼續嗎?」
「大人這麼做,豈不是有意灌醉我?那麼意圖是?」夏琀露出妍美的笑容,「或者我也該離席,避免令未婚妻心生懷疑?」
「且慢,既然夏姑娘對喝酒沒興趣,那麼就由我領著你在湖畔走走,如何?」他綻放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不必了,我還是回……」
「就這麼放心不下他?」端木夜風口氣沉冷的打斷她的話,「看在你我也算舊識的份上,把未婚夫先拋在一邊,可以嗎?」
「你似乎對我沒有半點愧色……也是,無情無心的人又怎麼會有愧疚之心!想聊什麼?」她直接走向湖畔,望著在大燈籠的照耀下,楊柳叢叢、百合遍遍的美景,如果不是現在心情紊亂,真想駐足欣賞片刻。
「你好像很恨我?」他走在她的身後,手搖著紙扇,低聲問道。
「早已恨過,總不能恨上三年吧?」她停下腳步,回眸一笑,「你將我們留下來,這座府邸的主人願意嗎?」
「你放心,現在我已經是這座府邸的半個主人了。」
「那位千金和侯爺呢?怎麼不見他們的蹤影?」她好奇的又問。
「他們出訪去了,要明天才回來。」
走到柳樹層密的暗處時,他突然將她拉到身前,額頭抵著她的。
「別老談論他們,我問你,你真的要嫁給步青延?」
「你都要娶官家千金了,我為何不能嫁他?」夏琀無懼的望著他,「再說,你不是也很樂意卸下我這個‘大石頭’嗎?」
「三年不見,你變了很多。」半眯起眸,端木夜風揚起曖昧的笑容,隨即貼近她的耳朵,嘶聲道︰「更有女人味了。」
「你別這樣,快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噓,小聲點,讓人听見,知道來我府邸的女客人這麼凶悍,步青延的面子可會掛不住,再怎麼說,他爹也是南陽鎮的小小芝麻官。」他咧開嘴。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她可以想像他此刻的笑容有多可惡。
「虧你還是他的好友!」她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好友?!哈……」端木夜風放聲大笑,「你記著,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亙古不變的。不過我勸你,既然不愛他,還是別嫁比較好。」
「你就這麼確定我的心?」她嗤笑。
「因為我明白你心底唯一愛的男人是誰,又何苦為了報復而斷送自己的幸福!你即早收回決定吧!」他眸光一閃,在夜里顯得爍亮而堅定。
看著他的眼楮,夏琀忍不住發抖。曾幾何時,他變成這麼難以捉模的男人,跟以前的他截然不同。
雖然以前他對她總是刻意的拉開距離,但總比現在他給她這股深沉的感覺要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大聲且用力的說︰「我心底唯一的男人就是步大哥。」
突然,月兒隱沒在雲層後面,幽暗的空間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下一刻,他將她推到柳樹後,在她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吻住她的唇。
夏琀瞪大雙眼,屏住呼吸,想要出聲喝止,他卻用舌頭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心攪和得一團亂。
「端木夜風……」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好不容易推開他,氣喘吁吁的瞪著他,「你的未婚妻已經換人了,請你看清楚。」
「也是,你的未婚夫也已經換人了,不過心底的人始終沒變,那人不就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嗎?」他露出詭笑,毫不客氣的戳破她的謊言。
「原來你是這麼自大又自傲的男人!」她退後一步,緊握住微微顫抖的雙拳。
「就當我是這種男人,現在我最後一次提醒你,離開這里,取消和他的婚約。」他眯起眼眸,鄭重的警告她。
「你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事到如今,他還想主宰她的人生!
「一個對我不聞不問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決定?本來我只打算親眼看看現在你過得有多愜意,采買了東西就要回去,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和步大哥就繼續住下來,你可以叫這座府邸的千金來趕我們走。」
對他微微一笑後,夏琀走出柳樹林,獨自走向客房。
端木夜風的眼神異常危險,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在他的視線範圍消失。
「你為什麼要來?你不該來的,這麼做只會破壞我處心積慮、精心籌備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