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夏實的作息,她平時白天都得到醫院上班,每個星期排兩天夜診,剩下的一天回家陪父母,一天找朋友──大部分是典邦,兩天處理雜事──比如洗衣、打掃、檢查郵件之類的。
至于星期假日,有時還是得上醫院值班,有時候光看書及醫學雜志就花了一整天,何況她還得找時間運動維持體能、參加家族聚會。
這天她可是排除萬難才挪出點時間來相親,想不到游媒婆一口氣就幫她安排了三位男士。
想當然耳,以她的條件要相親的話,大排長龍等著她選,重點是在後續維持,能適應她忙碌生活的人實在太少了。
「你為什麼不找個佣人或助理來幫你呢?以你的收入來說應該不成問題。「這是三位相親男士其中一位說的。
「這樣不好吧!我媽也沒請佣人啊!做女兒的怎麼好意思偷懶。」母親白天的工作比她更忙,但晚上就全部空出來。父親因為從商,相聚的時間已經夠少了,所以她總是盡其所能的待在家里,以防老公女兒找不到她。在夏實眼中,她真的是個模範母親。
「可是身為現代人,做事以效率為考量,你媽是閑著沒事做才搶著自己做,而你是個職業婦女,更需要請人處理這些雜事啊!」剛才那位男士繼續說。
可能他不知道她母親也是個職業婦女才這麼說,但夏實不喜歡他講話的口氣,好像自己什麼都懂,一切由他做主一樣,于是將他打了回票。
至于另外兩個則太老實,整個晚上幾乎都是她在說話,好像她本來就該找話題,本來就該高談闊論一樣。于是夏實比照前例一一予以退貨。
唉!無功而返,這時夏實很想找貼心的典邦發發牢蚤,可是他竟然不接她電話,真是氣死人了!
隔天,夏實模到丁茉莉的香閨去抱怨。
丁茉莉目前和家人住在一起。有那種恐怖的仰慕者,諒她也不敢一個人住。
兩個年紀不小的女人擠在一張床上,躺著听音樂、聊心事。
「是你這個人太機車了!」丁茉莉很嚴肅的說,「自己誤會人家是同性戀,然後又在人家告白的隔天跑去相親,相親回來還想向人家發表戰果,誰理你啊!「這種神經大條的人真幸福,根本不會為別人的苦戀而內疚。
「典邦以前沒那麼小氣,一定是和他偷偷幽會的那個人有關,他被帶壞了!」夏實還是不清楚自己錯在哪里。
「你要查清楚再說唷!楚典邦又沒說自己去幽會。」丁茉莉提醒她。
「耶?他沒說嗎?」難道又是她編劇的本能在發揮了。
「我記得你剛才告訴我的是,他沒必要什麼事都一一向你報告。」
「那不是指一個人哦?」
「那可能是指某件事,不一定是一個人!笨蛋!「這個蠢堂姐,不知道她怎麼有那個腦袋讀完醫學院。
「怎麼我覺得好像都一樣?」搞得那麼復雜,這個堂妹真是越幫越忙。
「一樣你的頭!你再亂扣帽子,小心就算你求和楚,典邦都不理。」
「不行!我一定要問清楚。」夏實下床取來手機,再次撥了那組熟悉的電話號碼,可是典邦仍然不肯接。
夏實持續又重撥了十幾次,還在轉入他的語音信箱。
這次她真的是火大了。
「我干嘛求他?我丁夏實又不是只有他一個朋友,他再不回我電話,我就和他斷絕來往!」夏實看著手機,忿忿的罵道。
「你早晚會去求他的。」丁茉莉涼涼的說。
「為什麼?」
「只是有這種預感。」
「奇怪,我好像也有這種預感。」夏實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又傻愣愣的笑了。
「你這個豬頭,到底對楚典邦有沒有感覺?再這樣下去,他會被你折磨死!」丁茉莉看不過去,抓起手邊的一個抱枕向她丟去。
夏實接住抱枕,又丟回給她。
「我哪知道什麼感覺?」她說著又趴回床上,背對著她,「不過我們一直很要好,為什麼不能只當朋友呢?當了男女朋友後,有一天他會像其他人一樣離開我的。」
「你是怕他離開你才不想他當你的男朋友,還是對他沒有憧憬才不想當他的女朋友?這點要搞清楚啊!」
「完全听不懂。」夏實皺皺眉,回過頭來看她。
「就是……算了,跟你這種沒神經的人說了也是白說。楚典邦這招用錯了,你根本就是少根筋。」
「唉!好難哦!」夏實苦惱的將臉埋進枕頭里。她覺得數學公式簡單多了。
「既然連相親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你就和楚典邦交往看看嘛!」丁茉莉建議道。
「什麼叫交往?我們常常一起吃飯、聊天,這樣算不算?」夏實的臉還埋在枕頭里,聲音听起來像生病了一樣,看來她真的很煩惱。
「當然不算!會試著更進一步的才叫交往。」
「要怎樣更進一步?」
「手牽手逛街、親密的擁抱一下,或是臨別贈吻之類的。」
「唔。」夏實听了突然翻身正躺,奇異的看著丁茉莉。
「干嘛?」丁茉莉被她看得有點毛毛的。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讓我抱一下吧!」
「呃……」
丁茉莉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個少根筋的堂姐的確需要有所比較,于是決定犧牲自己,幫她這個大忙。「你要躺著抱、坐著抱,還是站著抱?」
「就躺著好了,反正男女關系到最後還是得躺在床上。」夏實很實際的說。
「OK,那就來吧!」丁茉莉很阿莎力躺好。
夏實不客氣的將一雙腳跨在丁茉莉身上,兩只手一起環抱住她。
體重相同的夏實比丁茉莉嬌小些,只有一百五十六公分,感覺一百六十一公分的丁茉莉有夠骨感,可是骨中又帶肉,軟軟女敕女敕的……像顆水密桃。
「怎樣?」許久後,丁茉莉開口問。
「很舒服。」夏實閉上眼楮,輕聲的回答。
「你喜歡抱女人哦!會不會你才是同性戀?」丁茉莉給她一個很另類的答案。
夏實嚇了一大跳,立刻放開她。
「不會吧!」因為覺得舒服,所以就是同性戀?!
「開玩笑的啦!瞧你緊張的!」丁茉莉好笑的踢踢她的小腿。
「說不定我真的是呢?不然為何我對男人總是沒什麼感覺?」夏實還是覺得很擔心。
「你對女人也沒什麼感覺吧!所謂的感覺應該是令你心跳加速、呼吸變快的奇妙滋味。只要看著他,你就會感覺心情浮動的特別厲害,不時想偷瞄他,不斷意識到他的存在。」
「唔……」夏實想了一下,發現她對任何人都沒這種感覺。對了!她只對新型病菌才會產生類似的情緒,難道她有戀物癖?太離譜了吧!自動刪除!
「這麼說我是天生冷感?」她舉出另一個可能。
「也不至于吧!你對每個人都很熱心。我以旁觀者的眼光告訴你,你一點也不冷感,可能只是比較晚熟而已。而且女同性戀的發生率只有百分之零點六,你這個連發票都沒中過的人不會那麼幸運的啦!」
「是嗎?」
夏實突然想起生日那天母親的話,她再度轉頭怪異的看著丁茉莉。
「你又干嘛了?」丁茉莉再次背脊發涼。
「小莉,你接過吻嗎?」
「不是吧!」丁茉莉睜大眼楮,忙把自己怞離夏實伸手可及的地方,跌跌撞撞的下了床。
「我媽說接吻可以直接測出對這個人有沒有感覺。」夏實坐了起來,邪惡的對她笑了笑,「我們試試吧!」
「救人哦!饒了我吧!」
夏實對堂妹的「侵犯「得逞了嗎?當然沒問題,她可是超有說服力的。
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是仍可以感覺出女孩子的唇特別水女敕,很新奇。
如果這時候她還是說很舒服,丁茉莉肯定給她一記爆栗,好像自己的犧牲一點都不值得一樣。
丁茉莉要她找機會跟典邦體驗比較一下,這樣才能理清她對他真正的心情。
夏實也知道單憑一個擁抱及親吻就斷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很笨,她才不會隨便妄下斷語呢!她的醫學院可不是讀假的。只是好玩而已,能把堂妹逼到面紅耳赤可是很難得的經驗呢!
又過了忙碌的一個星期,她勉強自己和游媒婆周旋下去,然後再試著和一位相親男士吃頓飯。
結果她連半個小時都快待不下去。
為什麼這些男人都無法讓她看得順眼呢?
她甚至覺得男人有點討厭,好像他們頭上突然冒出兩只角、嘴角長出兩根獠牙一樣。連醫院的男同事都能查覺出她心情的轉變。
唯一還稱她心的男人只有楚典邦。她想念他。
草草結束飯局,夏實驅車趕往典邦的住處,打算立刻和他和好如初,想不到在紅燈號志之前突然打了個大噴嚏,結果車子不小心擦撞到前面的車,她只好趕緊下車賠不是。
幸好遇上紅燈,大家都準備停車,速度很慢,否則這下怕撞得不輕。
對方也下車觀看車子受損的情形,夏實看著那熟悉的身形,才發現原來苦主是個熟人──老同學方臣功。
「方臣功,還記得我吧!」夏實甜笑著向他招招手。
說起這個老同學可一點也不老,而且足足小了她四歲。可佩的是兩人同時入學,他卻比她先畢業,還續攻博士學位,看來上天真是特別厚愛他。
方臣功是個天才資優生,長得細皮女敕肉,比女人還漂亮,很得人疼的樣子。夏實也曾因為他年紀小而特別照顧他,可惜人家不領情,寧願有骨氣的自己找地方住,自己找工作賺學費,是少數能讓她打從心里佩服的年輕人。
這感覺和典邦有點類似,同樣有俊美的外表、溫和的脾氣,以及無比的耐心。只是典邦更听話、更隨她使喚。
奇怪?為什麼她從來不會誤會方臣功是同性戀?
自從離開學校後,夏實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听說他取得博士學位後並沒有在醫界服務,反而轉往商界,唉!這不是暴殄天物嗎?醫學界才是真正需要人才的地方。
此刻的他還是一樣俊美的像幅畫,溫柔的笑容仍然蠱惑人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先報上姓名?」方臣功輕輕搔著腦袋,尷尬的回道。
「丁夏實。」她忘了方臣功是個社交白疑,很容易忘記別人的長相。
「喔!醫學院的同學。」方臣功立刻回以燦爛的笑容,接著皺皺眉,關心的說︰「你怎麼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你會看面相啊!」
「你如果沒有心事,又怎會撞到我呢?」她一副沒什麼元氣的樣子。
夏實高中畢業就考到駕照了,托家境不錯的福,一進入醫學院就開始開車上下學,而且開的還是奧迪轎車,非常引人注目。算一算,她都已經開了十幾年的車了,想不到還會在馬路上出錯。
「幸好我們兩個都沒事,你別再一副苦瓜臉了。」方臣功安慰道。他開的是賓士跑車,兩輛進口車都很耐撞,只有保險桿微微擦傷而已。
「我有一副苦瓜臉嗎?」夏實不關心車子,反而關心自己是不是變丑了。她彎身往自己的照後鏡看了眼。表情哪有什麼變化?听他在瞎說!
「我們別在大馬路上妨礙交通,你要不要上我家坐坐?」方臣功開口邀請。
「耶?上你家?方便嗎?」夏實遇上老同學,早忘了剛才趕著去哪里了。可能就是她抱著這種不成熟的心態,所以戀愛運才會一直不來。
「我老婆的脾氣是有點古怪,不過我女兒很可愛也很特別,說話很有禪機,也許你和她相處一陣子可以得到開釋。」方臣功笑道,談到妻女時,臉上的驕傲藏也藏不住。
「你女兒才幾個月大,叫她來開釋我?」夏實感到莫名其妙。他們沒見面才兩年左右,就算馬上結婚生子也還是個小女圭女圭而已吧!
「我女兒五歲了,我們上個月才第一次見面,真是不好意思。」方臣功的臉泛起紅暈,因為皮膚白,很容易看出來。
夏實哈哈笑道︰「好像很有趣,我一定要去見識一下。」
于是原定去見楚典邦的計劃變成老同學的敘舊。
方臣功娶了個很美的老婆,而且美得不可方物,是絕品中的絕品。但美人就該有怪脾氣嗎?竟然叫第一次見面的夏實陪她女兒玩,自己和老公出去享受浪漫的兩人世界!
啐!她可不是來當保姆的!
不過小愛達真是人見人愛,長得比手工女圭女圭還精致美麗,陪她一晚也沒什麼。例況是方臣功要她來接受愛達開釋的,她就等著看她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阿姨,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愛達窩在沙發上,手里玩著一條奇怪的鋼絲線,一開始就給她一個難題。
「你考倒我了,我自己也還在找答案。」夏實微蹙著眉,很認真的回答。
「爹地喜歡女生,媽咪喜歡男生,所以爹地每次抱我,媽咪就K他的頭,她說這樣會寵壞我,等她生了男生再抱也不遲。這算不算重男輕女呀?我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嗎?」
「哦,那你想怎樣?」原來愛達只是想問小弟弟、小妹妹的問題,都怪方臣功把自己的女兒吹捧上天,害她一度以為一個五歲的小女娃真的有什麼通天本領。
「其實媽咪只是想獨佔爹地而已,我才不相信她生了弟弟就會轉性。我媽咪好自私哦!脾氣又壞,她只是太久沒見到爹地而已,所以我原諒她。」愛達笑著瞄她一眼,「其實我不喜歡被人抱來抱去的啦!幸好你沒有一見到我就抱我親我,否則我現在一定把你趕出去。」
「那是因為你爹地說你和一般的小孩不同,我還在觀察你呢!忘了給你一個親親。」現在听她說話的口氣,愛達的確和同齡的小孩有所不同。
「嘻!阿姨沒被媽咪揍真是幸運,我媽咪很不講理的。今天她的心情一定不錯,否則看爹地帶女孩子回家怎麼沒發脾氣?」
「你怎麼把你媽咪形容成女魔頭了?」
「她本來就是女魔頭,在美國還管理一大群沒什麼良心的壞蛋,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只有我爹地才把她當成女神。」
「你爹地從以前就很有耐心,這可能是一物克一物吧!」沒良心的壞蛋是什麼意思?泛指一堆奸商嗎?
夏實不了解,女魔頭管理的可是一個真正的殺手組織,只是現在已經名存實亡了。
「是啊!老天爺安排給你的,躲也躲不掉。」愛達將纏繞的鋼絲線整理好,隨手一套就套上夏實的雙手。
「你才五歲,講話怎麼那麼老氣橫秋?」夏實困惑的看著鋼絲線,不明白她想干什麼,還以為這只是新型的翻花線游戲。
「我將來準備出家,為媽咪的罪孽消災祈福,所以現在在研讀佛理。」愛達輕輕一扯,鋼絲線在夏實腕中收緊。
「你真是個怪小孩,才五歲就看破紅塵嘍?如果目標是可以不變的,那麼世人就不會繞那麼多遠路了。相信我,這個花花世界是有很多誘惑的,尤其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娃兒,長大了一定有許多帥哥搶著娶你回家,想拒絕都來不及。」夏實不知不覺就用大人的語氣對愛達說起話來。
「阿姨也很漂亮啊!有多少帥哥搶著娶你回家?」愛達拉起線端,往下拉到夏實的腳踝,俐落的打了個奇怪的結。
「有很多個,但很奇怪,沒一個能持久,所以到現在還沒能嫁出去。」夏實看著腳踝上的結回答。這個與眾不同的小女孩在干什麼?這不像在玩翻花繩啊!
「這麼說你可能沒有姻緣,千萬不要強求哦!否則只會換來不幸。其實結婚沒什麼好處,下輩子還得還一堆人情債,不如這世就來修行,早日了結因果。」愛達綁好收手,坐在一旁笑著看她。
「呃,小愛達,你干嘛綁我?」夏實忍不住問。
「練習媽咪教我的結繩法呀!世間險惡,就算我當了尼姑,還是會有有心人士想傷害我,所以防身術不可少。」愛達兩只手撐著下顎,笑得像個天使。
「那現在可以解開我了嗎?」
「不行,你至少要綁上一晚,證明這個結解不開,這樣我才知道它管不管用啊!」
「你?!」
這個一心想當尼姑弘法的小女孩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