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了。」萬子峰將一部毀損的相機交給相片行的老板。
「看樣子滿嚴重的,怎麼那麼不小心呢?」老板這麼說。「一個月後我再通知你,希望屆時能修得好。」
萬子峰接過收據,將它隨意塞在上衣口袋里。
幾天前被球砸中的意外中,他的相機同時墜毀了,事情都過那麼多天了,小莊和沈倩茹這兩個笨蛋也不知該拿來修,真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天兵。
難怪他每次一不在社里坐鎮,社里的營業額硬是沖不上來。
說來說去,他開這家征信社好像在做慈善事業一樣,如果放那兩個笨蛋到外面去求生,他們大概很快就陣亡了。
其實這款相機已經很舊了,但正是因為舊了,所以特別有感情。
它是萬子峰初人這行時所買的第一台相機,雖然已經漸漸退流行,但仍是功能齊備,不該提早退休,就算修不好,還是希望能將它留下來當紀念。
「那就交給你了,如果修不好,麻煩你也通知我一聲。」萬子峰點頭謝過,這才大步跨出相片行。
這邊,萬子峰前腳剛走,從另一邊卻來了位女客,這女客不是別人,正是冰山美人陸婷然是也。
她剛好來得及見到那頎長的背影,于是慢慢的停在相片行門口,雙眼凝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發愣。
這男人的身影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兒看過似的,她希望他轉過頭來讓她看看他是誰,可是又不願去想起……這樣矛盾的情緒真是教人不舒服。
陸婷然深吸口氣,銀牙暗咬,試圖撫平那股沒由來的煩躁。
「歡迎光臨,小姐,洗相片嗎?」相片行老板看著手拉著他的店門,結果卻遲遲不肯進來的美女,只好主動向她招呼。
陸婷然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可笑,于是甩甩頭,拉開玻璃門,翩然人內。
她從皮包里掏出一張舊照片放在滿是樣品照的玻璃櫃台上。
「老板,我想將這張相片翻拍再放大。」
這張照片是她在母親的音樂盒里找到的,上頭的母親身影依然年輕,雖然和她記憶中有些許出入,但仍不失為一個美人胚。
奇怪的是,母親的頭發披散著、面容憔悴、兩眼無神,背景全是灰灰白白的建築,看起來像家醫院。
「可以,不過可能要費點時間,你如果趕著要的話,我明天下午給你。」老板看著照片。
「那就明天下午好了。」陸婷然回道。她留下資料,拿了收據,動作迅速的離開。
記憶中,母親的頭發總是梳著高貴的包頭,非常重視外表的整潔,不可能就這樣披頭散發的任人拍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母親曾因病住院嗎?
雖然母親過世時,她只有六歲,但她一向比別的孩子早熟,記憶力也好,不可能忘了母親住院的事。
是記憶欺騙了她,還是有人刻意隱瞞?難道母親的自殺是源自她的病?
如今,父親失了蹤、母親自殺成謎,她再也不能把這些當成一般家庭事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父親到底是成人,任性了十幾天也該夠了,她決定找到他,問明那隱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並請他重掌大局。
而她,是為自己而活的時候了!
雖然她現在還沒找到方向,但她會找到的。
她不能永遠生活在得不到父愛的失落中……
球季開打,瑞豐熊的第一場賽事果然不負望,贏得漂亮的完投。
第一場球賽是在台中球場舉行,陸婷然因為公事繁忙沒能親自道賀,只好打電話口頭上鼓勵一番。
但也許是太得意忘形了,第二場球賽居然慘敗,還敗給不是很強的球隊,這種奇恥大辱,她怎能忍受。
剛好這場球是在台北球場舉行,所以到了九局下半,眼見沒有轉圜的余地,她殺到球場來,準備將一千人等都訓誡一頓。
「崔教練,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的球員都沒睡飽嗎?為什麼會輸球?」下了球場,陸婷然就站在更衣室門口開罵。
這會兒除了崔教練,其他人都月兌光光躲進更衣室,想她陸婷然一介女流,應該不至于貿然闖進果男林立的空間。
「這……」崔教練似有難言之隱,不太敢直言。雖然現在他一個人受苦,但等一下那些兔崽子就知道他的厲害了。
「你知道我一年花多少錢養你們這群飯桶嗎?還是只有你一個人是飯桶?你怎麼訓練球員的?一場球下來竟然有十幾個失誤!」陸婷然一向鐵面無私,該罵的時候絕不留情,就算是當著面也照罵不誤。
「球員們的確是犯了錯,我已經訓誡過他們了。」崔教練掏出手巾抹著汗,心里頗不是滋味。
被女人罵最不值了,尤其是這個女人,她只是一個等著看好戲的女人而已,也是一個想盡辦法要結束棒球隊的女人!
等著瞧,用不了幾句,她就會語帶威脅的告他們不準輸球,否則要將球隊賣掉,要不就解散。
崔教練果然猜得沒錯,接下來陸婷然又重提這件令人不舒服的事——
「犯了錯?一句犯了錯害我損失了多少你知道嗎?如果球隊再敢失誤,打完這一季,你們就等著被解聘吧!」
「陸小姐,球員也是一時高興,你知道我們球隊已經連敗十三場了,打贏球,總要慶祝一下呀!」
「慶祝的意思就是喝酒、玩女人。」
這種場合,少不了萬子峰,他是听到她既冷又清脆的聲音才知道她來了,于是循聲找來。
反正他還沒踫上另一個看得見他的人,而且對她的倩影仍是念念不忘,雖然她的冷臉還不曾對他笑過。
陸婷然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績道︰「要慶祝不能等到球季結束嗎?男人就是沉不住氣,你們當中有幾個犯了球賽的大忌,把名單給我,全部記過處份!」
「嗄?」崔教練不知道她是怎麼猜到的,但他不準備承認。
陸婷然看著崔教練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又道︰「可憐家里的老婆什麼都不知道吧!真是犯賤!」
球員的老婆一定都知道這條不成文規定,不可能胡來,所以這些球員一定是集結去喝酒胡鬧,在酒精的催化下,忍不住就破了戒。
「陸小姐,請你不要隨便冤枉好人,我相信我的球員們都很潔身自愛,也守規矩,不會明知故犯。」崔教練練睜眼說瞎話。其實他就是其中一員,無怪乎他要努力維護球員的名聲。
「你一定不相信他說的吧!女人天性就多疑。」萬子峰走到她的旁邊,貼著她的耳朵耳語。竟然不理他,這次,他一定要捉弄她!
陸婷然很敏感,尤其她又可以感應到靈體,所以萬子峰一貼近,她就感到全身發毛,忍不住向右邊挪了挪。
她試著不理會他,冷靜的告訴崔教練練,「把球員們叫出來,我要听听他們怎麼說。」
「唉!」崔教練練嘆口氣,雖然不願,但還是閃進更衣室。踫到這個說一不二的冰美人,就算能躲個一分鐘他都覺得是種解月兌。
崔教練進去後,陸婷然就拿起手機,做個手勢請秘書及隨扈退後兩步的手勢,假裝在打電話,以手掩著口鼻,盡量在看不出嘴型的情況下發聲——
「咳!如果你是個紳士,請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我不是紳士啊!我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而已,這是你說的。」萬子峰皮皮的轉個身,感覺不出重量的靈體輕松的靠著她的背。
雖然沒重量,但陰涼的感覺還是讓陸婷然感到不舒服,于是她向旁邊跨一大步,抬眼看看四周,仍掩著口道︰「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只是想讓我受窘而已。」
「這塊大冰山也會受窘嗎?我倒很想看看你臉紅的樣子。」萬子峰悠閑的踱到她的身邊,故意停在距離她的臉只有五公分的地方說話,好像在分析她臉上的微血管有沒有膨脹的可能。
陸婷然連忙垂下眼瞼,透過他半透明的身體看向前方的地板,不想他看出她的慌亂。
這麼近感覺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下巴的陰影,好像故意不剔干淨的小胡碴。
她突然覺得他的外表雖然不是那種帥到東倒西歪的風流鬼,也不是那種暴躁到青面獠牙的惡心鬼,但卻是略有粗獷氣質,帶點個人風格的奇男子……除了那揮之不去的煙味,她給他打個高分——八十五分。
不過還是比不上賀揚,她給賀揚的高分是史無前例的九十五分,大概是因為父親說了他的好話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仍沒有愛上他的滿足感,那麼做人不就太悲哀了?
「陸小姐?你沒事吧?」秘書徐小姐上前問道。
看到陸婷然最近怪異的表現,身旁的人沒有疑問才有問題。
「沒……」陸婷然想沒事,但萬子峰的吻給她的震撼,遠比她想像的更為嚴重,以至于她連「沒事」兩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時,不知打哪兒突然冒出一位女記者,看見她就將錄音機遞了過來,連珠炮似的發問︰「陸小姐,正好遇見你,你對瑞豐熊這次的表現有什麼話說?」
而在這時,由更衣室里又峰擁出一批男子,在崔教練三催四請下,球員終于出來了。
這無疑是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她可不要她的失態成為那些扒糞記者的另一筆新聞花絮,她討厭負面新聞,即使它不是真的。
陸婷然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只好悻悻然的道︰「今天有外人在場,我不想再打擊你們的士氣,你們好自為之!」說完回頭對秘書和隨扈交代了聲,「我們回公司去!」便領頭退出這團亂局。
臨走,她還悄悄回頭看了眼萬子峰在于麼,結果發現他只是縮著下巴,瞪著眼楮,一臉木然的站在那兒——又像上次那樣變成立體投影了。
奇怪了,他到底在干麼?
更奇怪的是,她干麼回頭看?
對了,他到底是誰?
他的名字呢?
突然間,陸婷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還活在人間……
「萬先生!萬先生?」沈倩茹輕拍萬子峰的肩膀,試著要他回過神來。最近萬先生發呆的時間比先前更頻繁了,听說他的腦子受了傷,偶爾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還有,他的健忘癥似乎也滿嚴重的。
在這種情況下,請他出任務會不會有危險啊?
萬子峰先是一怔,這才回過頭來。
「有什麼事嗎?」唉!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謝太太來了。」沈倩茹回道。
「謝太太?她的案子不是結了嗎?」萬子峰疑惑的問。
「顯然她不這麼覺得。」
萬子峰穿越簡陋的辦公室,來到接待客戶的前廳,看見謝太太坐在商用椅上,沈倩茹已為她奉上一杯紅茶。
萬子峰大刺刺的拉了張椅子坐下,有些無奈的道︰「謝太太,你老公沒外遇,別疑神疑鬼的了,把錢省下來幫小孩買女乃粉吧!」
「你才跟了兩個禮拜,怎麼那麼肯定他沒有外遇?也許他只是因為球季到了,沒時間約會而已啊!」謝太太堅持不信。
「你的意思是,等球季結束了再展開調查嗎?」
「不,你不明白,他一定得有外遇。」
「嗯?」萬子峰是越听越胡涂,哪有人希望先生有外遇的,又不是有被害妄想癥。
謝太太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靦腆的道︰「我听說日本有那種制造外遇的業務,你這里有沒有?」
這下萬子峰可驚奇了。
制造外遇?難不成這位謝太太是自己想離婚,怕老公不答應,所以希望先握有先生外遇的證據,然後再向法院訴請離婚?
而提出這種訴求,最有可能的是……真正有外遇的是謝太太?
「有沒有你也說一聲啊!」謝太太焦急的問。
「想請個職業情人可沒那麼便宜,你確定要這麼做?」雖然萬子峰經營的是問沒什麼錢途的小征信社,但他的人脈卻是寬廣的,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搞職業外遇的並不難找。
謝太太點點頭,「我已經決定了。」
「何必呢?如果你想離婚,直接和他談就好了,搞這麼多小動作只會讓事情更復雜。」這女人大概是沖著一大筆贍養費而來的,否則怎會願意花大錢去誘發一宗犯罪。
「這些你不要管,只要你答應接下就好,事成之後,我會重重答謝你的。」謝太太以利誘之,還以為萬子峰是個中下階層的人,一定超級愛錢。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有錢賺我怎麼會不賺呢?」萬子峰接下了。
他當然不是為了謝太太的籌金,只是,很久沒什麼新鮮事了,也許這件案子真能帶來意外的刺激,就算不刺激,至少也有得玩。
讓生活不再無趣已經成為當務之急了,誰教他面臨感情的空窗期,腦子又查不出問題。
剛好這件案子也沒什麼危險性,也許讓他的腦子轉動一下就會痊愈了。
萬子峰自以為圓滿的盤算著痊愈後要上哪兒冒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