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亞和詠堂見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幾乎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最後甚至變成有點半同居狀態。
一天,芊亞和同事例行聚餐,詠堂突然打電話問她在干麼,晚上有沒有要過去他那里。她告訴他她正和同事在一起,今晚不見面了。不料,電話才掛了沒多久,他就自己跑來,還向當場每個人自我介紹,弄得她有些模不著頭緒,越來越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麼。
仔細想想,他還不錯啦!有理想,也不想靠女人的錢過一輩子,也許終有一天他會成功呢!所以做男朋友算是合格了。
至于愛不愛的問題,順其自然吧!這種事不是說來就來、說不要就不要的。
「嗨!李小姐、方小姐,佩琪小姐,大家好,我是芊亞的男朋友項詠堂。佩琪小姐,妳好象變瘦了,芊亞讓妳吃苦頭了嗎?」詠堂拉了張椅子坐在隻亞和商佩琪之間,熱情的向她們打招呼,一點也不覺得該避諱,顯得坦蕩蕩。
雖然這麼宣稱,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接觸過芊亞的任何朋友。近兩個月的接送中,不知道是天公不作美還是怎麼著,也沒踫到她任何同事。所以當她說正和同事聚餐時,他才會硬要跑來。他想加入她的生活,他要她的生命中,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他。
商佩琪有些遲疑的問︰「啊!你怎麼會認識我?」畢竟事隔兩個多月,當時她又是醉醺醺的,連自己的男伴都記不住了,哪會記得他是誰呀!即使在所有牛郎當中他是最帥的,她也只知道有點眼熟而已。
「芊亞時常提起妳,她說妳天真得像高中生。」詠堂對她眨眨眼,笑著伸出右手。
「原來你就是穆小姐的男朋友,終于見到本尊了。」商佩琪有些害羞的伸手與他交握,來回看著他們,暗暗羨慕芊亞的好運氣,並希望自己快點找到合意的男朋友。雖然她心里仍有點疑惑,但看在他風采迷人的份上,算了!
「穆小姐,他不是……」當晚最清醒的李小姐靠了過來,在芊亞的耳邊俏聲問。
「我們正在交往,沒什麼好說的。」芊亞問心無愧的回答。
李小姐听了只是聳聳肩,暫時不表示意見。她和方萍淡淡的交換個眼神,對于芊亞的男朋友持保留態度。
所謂同事聚餐,其實只有女同事而已。事務所的女同事每個月都會聚餐一次,大家一起講男人的壞話,是一個同仇敵慨的女性聯盟。
唉!這個不識相的男人來湊什麼熱鬧啊!害人家沒得說嘴。
餐後,一伙人看天氣不錯,立刻又殺到陽明山去賞夜景,繼續分小隊說悄悄話。
趁著好機會,李小姐將芊亞擋在女廁入口,將憋了整晚的話吐個暢快。
「穆小姐,如果妳在養小狼狗我不反對,但千萬不要陷得太深,那些人都是狠角色,騙死人不償命的,尤其長得越帥的越會騙人。」李小姐嚴肅的說。
「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芊亞笑問。雖然她覺得詠堂有可疑的地方,但並不覺得他有到騙死人不償命的地步啊!再說從認識到現在,除了他和羅南的交情可疑及奧丁是誰的問題外,她可沒發現其它可疑之處。
「那些公關經理為什麼入行,妳我心知肚明。想要挖女人錢,最快的方法就是讓女人愛上他,每天期待著和他之間的性游戲。他們平常完全不提到錢,讓女人完全撤除心防,然後再慢慢榨干她們。許多女人為了養公關經理而舉債,到頭來人財兩空,這種案例妳應該听不少了吧!」
「公關經理也是人,當然也有交女朋友的權利,總有幾個真心的吧!我听說妳自己也和一名公關經理密切交往中,難道妳想告訴我你們之間完全是金錢游戲?」對于有著同樣行徑的同事,芊亞不懂她的思維重點在哪。
「一听妳的話就知道妳中毒很深,妳需要冷靜一下。」李小姐好心提出警告。
「我一直都很冷靜,不冷靜的那個好象是妳。」
「也怪不得她無法冷靜,因為她也受過騙呀!」方萍從第一間廁所里走出來。
李小姐面色凝重的說︰「沒錯。妳知道我收入沒有妳多,但好歹也供了間房子,不過現在什麼都沒了,我還貸了二胎,錢早就全部被一個男人騙光光了。」
「什麼時候的事?」芊亞問。同事的處境,她完全沒發覺,可能她太忙,也可能她不夠關心。
「去年秋天。」
「我也個人信貸了一百萬,全沒了。」方萍跟著說。
「妳也是?」芊亞訝異的叫道。
「還是同一個男人呢!妳說那種男人多可怕?」方萍無奈的回答。
「可是妳們還是繼續上男公關店光顧啊!」芊亞越听越覺得不可思議。大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看盡人生百態的法界人,為什麼還會被騙得那麼慘?
「妳知道嗎?公關經理像嗎啡,我已經學會不愛他們,但卻還學不會放掉他們。話說到這里,愛不愛听就隨便妳了。」李小姐說著和方萍洗個手,兩人並肩走了出去。
芊亞莫名其妙的被上一課,本想跟著她們後面出去的,結果走到一半又轉了回來,因為她差點忘了自己還沒上廁所,可見她真的有點被她們說動了。
夜景看到十二點多,回到家都一點了,洗完澡,芊亞先上了床,腦子里還亂七八糟的。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很煩躁,好象所有事情都不對勁。
詠堂洗完澡後也上了床,喜孜孜的抱住她就想吻,想不到她卻用手擋住他,不讓他得逞。
「怎麼?沒心情?」他疑惑的問。原本他還興致勃勃的,結果卻是這麼令人失望。
「嗯。」芊亞懶懶的應一聲,沒給他明確的答案。
「有心事要告訴我。」他隱約覺得她有煩惱。自從去了陽明山觀夜景後,她就變得有點沉默了。
「嗯。」她還是只有輕哼一聲,閉上眼楮,背過身去。
「那睡吧!」詠堂親了一下她的頭發,悶頭就睡,但心里還是覺得怪怪的,這是第一次,兩個人背對背睡在一張床上。
第二天,趁著詠堂去晨泳,芊亞開始對他家做重點式的搜查。她翻出他的相簿、筆記、藏書,希望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首先,她發現他相簿中的照片大部份是學生時代以前照的,成年後的比例少了許多,顯然他變得不愛照相,或是刻意在回避什麼。
他的筆記本中有片斷的字句,不足以拼湊成書,但可以看出他真的很有潛力,應該不是唬弄她,而是真的想成為一名作家。
他的藏書呢?有史蒂芬金的全套精華、幾十本倪匡的作品集、莎士比亞全集、偵探小說,其它的是一些物理化學和星際理論等書。
總概括起來,都是一些小說類型的書,這就是他努力的方向嗎?不管如何,至少她比書店老板娘還早猜中他寫的是科幻驚悚類型的小說,而且詠堂也曾經說過他在寫小說,這點他沒騙她。
對了,她還沒看過他的作品呢!有機會要向他討些篇幅來探討探討。
如果想知道他有沒有在設計她,就必須查他的計算機及銀行往來明細了。但真的要做到那個地步嗎?難道一定要對對方全盤了解才能在一起,人與人間的互信關系已經變得如此薄弱了嗎?
倏地,在書架的最上層,她發現了五本奧丁的書,隨手便將它取了下來,窩在沙發上,開始瀏覽。
但她沒找到詠堂用筆名項禹所發行的那本書,因為那本書已經絕版,價值不菲,詠堂將它安全的鎖在保險櫃中。
她還讀不到一半,詠堂晨泳回來了。
「芊亞,妳今天沒去事務所?早知道就找妳一起去晨泳了。」他丟下外出包,有些意外。認識她這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沒出門工作,不管是不是假日,不管她有多累,她每天一定會到事務所一趟。
「我打算下午再去。」其實是因為她看書看得太入迷而忘了時間。這是她第一次發現正規書以外的意境是如此引人人勝,完全不若她想象的,只是一般人打發無聊時間看的。
「哦,妳在看奧丁的書。」詠堂發現她攤在腿上的書,心里有點小緊張。
「這本書的作者沒有照片,你看過他本人嗎?」
「怎麼可能,我這種小人物要如何見這種名作家?大家都說他是個謎。」
「名作家?寫個五本書就可稱為名作家了嗎?除非我錯過其它作品了。」
「羅琳當初才寫了一本《哈利波特》就聲名大噪了。作品不在多,重要的是銷售成績,現代人只看數字說話。」
「這麼說那天那個矮男人見過嘍!他為什麼認定你就是奧丁?作者介紹欄上寫的明明就是美國人。」芊亞翻到最後,亮出書後的作者介紹。
「我想那人有妄想癥吧!」他繼續扯謊打哈哈。
作者欄根本是「唬爛」的。不過他沒在美國長住,卻獲得三蕃市市長頒布為榮譽市民,所以也可以稱為美國人嘍!
「妳到底在懷疑什麼?奧丁是誰很重要嗎?妳該不會認為我真的是奧丁吧!」
其實這是個機會,他可以直接坦承自己就是奧丁,根本不是什麼公關經理,那天晚上什麼事都沒發生,他欺騙她是因為想在她身上找到靈感。
但芊亞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嗎?就算她為了自己的面子不告他,卻很可能氣得從此不再見他。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孬種,他要等到她愛上他,能無條件原諒他,才敢說出真相。他不想失去她,他太在乎她了,他要她在他生命中繼續逗留。
芊亞看著書頁好一會兒,的確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心里亂糟糟。這一切不確定,只是加速情況惡化而已。
也許她正一點一滴的愛上他了吧!所以當李小姐跟方萍告訴她她們的親身經歷時,她才會迷惘。
她自問︰她會是公關經理A錢計劃中的另一名犧牲者嗎?
每個人都有防備心,尤其防心防得更厲害,畢竟傷心是最難痊愈的,有誰願意在狀況不明的戰場上主動獻上自己的心呢?
芊亞闔上書本,放在床邊的矮幾上,「我要去事務所了。」所有尚未發生的事暫不討論、不臆測,所謂庸人自擾、自尋煩惱。她沒時間做那些無聊的事。
「哦?想逃避嗎?這不像妳的風格。」詠堂挑釁道。
「逃避!我逃避什麼?」她抬眼看他,眼里發出精光。
「我怎麼知道妳逃避什麼?妳從昨晚開始就怪怪的,不想、不想討論,還偷翻我的東西。」他邊扳著手指邊說,「妳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呀!哈,我在這里,看見了沒有。」詠堂激動的吼道。不確定的風暴越卷越狂了。
「看見了!」芊亞大聲回他,繼而有些心虛的問︰「你怎麼知道我偷翻你的東西?」
他拉著她的手走到書架旁,指著第一排的書道︰「我第一排的第三本書會擺橫的。」再指向第二排,「第二排的第六本書會凸出來一點。」然後是第三排,「第三排的第十一本書會斜出一角。」再做總結,二般人看到這種情形總會忍不住去動一動,將它排齊,妳就是那些一般人。」
接著他又拉她到書桌旁邊,再一次說明,「我右邊的怞屜不會完全闔上,最上面那本書上會有一根頭發,我猜現在它已經不在了。」他說著拉開怞屜,「看,不見了,因為妳翻過了。」
「你寫推理小說嗎?」芊亞顧左右而言他。
「我曾經告訴過妳我寫小說,妳看過我的書架應該知道我偏好哪一類型的小說。」
「那你干麼布置得神秘兮兮的?」
「個人興趣,那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在妳不相信我,我做了什麼讓妳開始調查我?」這實在很傷人。
「OK,我不能拿你書架上的書來看,也不能翻你的怞屜找個回紋針之類的?」她還是不正面回答。
「當然可以,但不是趁我不在時偷偷的做。」
芊亞看著他,嘆口氣,抓抓頭道︰「李小姐和方萍都被公關經理騙過,她們不希望我和她們一樣下場。」
「芊亞,妳明知道我和那些公關經理不一樣,我還未受污染。」
「那是你的片面之詞。」
「難道妳寧可相信我在遇見妳之前轉過好幾個場子?」
「你床上的技巧高明,又會討好女人。剛開始說為了錢下海,後來又不花我一毛錢,你還跑到我的同事面前提升自己的人氣,這麼多疑點和安排,難道不是為了讓我愛上你,好方便日後拿錢容易?」
「我的天!」詠堂哀嚎一聲。他所做的一切,在懷疑種子深種的心中就是可疑,不管多麼努力都沒用,今天他才領悟這個道理。
「你不為自己辯解嗎?」芊亞問。
「我辯解有用嗎?在妳心中已經這麼認定了!」他無力的說。
她听了一怔,這才發現心中住了個魔鬼,這個魔鬼告訴她不要相信出賣的他,不要相信他會愛上她,不要相信他會無條件和她在一起。
果真是心中有屎,看一切都是屎啊!
「我們……還要繼續嗎?」芊亞有些懊悔的問。
「妳決定。」詠堂把問題推回給她,畢竟這是她先挑起的。
她慢慢走到沙發坐下,靜靜想了很久後,才再度開口,「我今天不去事務所了?我們出去玩一天吧!」
印象中,她有近三年沒有過休閑活動了吧!嚴格說起來,她只有在和男人交往的時候,才會想到該出去走走。一個人時,總是工作、工作、再工作!
今天和詠堂出來玩,是不是表示她已經敞開心胸,認真與他交往了呢?老實說,她沒有答案,但至少,她不會再提懷疑理論了,因為那讓兩人都非常不開心,而且會讓裂痕加大,最後只有分手一途。
分手、分手、分手,為什麼要預設兩人會分手呢?難道她沒有自信能兼顧家庭與事業嗎?
現在就考慮婚姻實在太早,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求婚了怎麼辦?他看起來就像會走入家庭的那種男人,排除之前可疑因素,他應該會是個好先生,好爸爸。
說到底,她還是為情所困了吧!否則干麼想那麼遠?
婚姻吶!一個需要不斷付出、耗心耗力,沒一定規則的終生契約,沒一點自信和感情基礎是無法成功的。
唉!想這些有什麼用呢?事情還沒發生,就不該預設立場。
兩人去了兒童樂園,玩遞所有刺激的游樂設施,放聲尖叫,叫出心中的不安與不快,就像回到學生時代一樣。
他們試圖回復快樂,回復昨天以前的生活。
隔天,芊亞接到家里的電話,希望她回家一趟,因為過兩天就是她父親的生日。
詠堂當時也在場,芊亞為了安撫他,決定帶他回家一趟。
總不能讓他又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是,所以她才不帶他回去認識她的家人吧!
當天,由詠堂負責開車,越來越接近家門,她心中越忐忑,不知道會有什麼突發狀況發生。
在距離家門不到一公里處,她突然開口--
「詠堂,在路邊停一下。」她嚴肅的道。
詠堂停好車後,轉過身,曖昧的笑道︰「干麼?想和我車震嗎?現在是大白天耶!」
「震你個大頭鬼!我問你,你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嗎?」她沒心情開玩笑,一本正經的問。
「角色?」他一時有些模不著頭緒。「我不是妳男朋友嗎?」
「詠堂,既然你是我男朋友,我必須告訴你,我的家人很……不一樣,我不確定你應付得了。」她憂心的說。
「安啦!記得羅大嗎?那個流氓頭子、瀅窟的大老板,我都能和他成為八拜之交了,妳的家人有什麼三頭六臂足以嚇倒我?」
「他們沒什麼三頭六臂,只是比較關心而已。如果他們問你做什麼的呢?」
「作家。」
「如果他們問你收入好不好呢?」
「很好。」
「如果他們問你多少呢?」
「難評估。」
「什麼叫難評估?這樣說連我都不能接受了,還指望我家人能接受嗎?說個數字出來。」芊亞氣急敗壞的嚷嚷。也許是她太在乎家人對他的評價吧!她希望不管今天、明天或未來,都能在平靜中度過。
詠堂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傾身給她一個響吻。
「輕松點,這些我都能應付。」他柔聲安撫她。
「那你說的具體點,給我一個數據。」她沒放棄的窮追猛打。
「好吧!」他退回自己的位子上,眼楮溜了溜,說了個數字,「一百一。」這是他上一本書在台灣銷售的版稅,不包含電視、電影及全球市場。如果加上那些,听到的人保證會忍不住笑出來--笑他是個瘋子!
「一百一?你目前的存款嗎?」芊亞懷疑的問。
「一本書的收入。」
「那你的書要賣得很好才行。」
「就假裝它真的賣得很好吧!」詠堂有點無奈的說。
「可以。」她終于讓步,點頭同意。「多久寫一本?」
「差不多半年。」另外半年他很可能在寫劇本,如果原著受到制作公司青睞的話。
「半年一百一拾萬就想娶我女兒,你知不知道她一個月就不只這個數字了。」她仿真父親的口氣說話。
他伸手擋了擋,「老伯,我還沒說要娶你女兒吶。」
她用力拍開他的手,一次又一次,「不想娶我女兒你來干麼?你玩我女兒玩假的啊!」
「你是不是對每個你女兒帶回來的男人都這麼問?難怪她嫁不出去。」
「找死,我還年輕,哪里嫁不出去了?」芊亞立刻恢復身份,以鎖喉功封住他的喉嚨罵道︰「你這個野男人,我才沒那麼隨便帶男人回家。你也別去好了!」
「救命啊!息怒、息怒。」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兩個人就這麼半真半假的玩起來了,昨天的陰霾早已煙消雲散。
突然,天外飛來一聲粗獷的男低音,兩人立即僵住--
「芊亞,妳在這里干麼?」
來人有著花白的小平頭,臉色紅潤,年約五十開外,穿著夾腳拖鞋,騎著一輛正港的古董級鐵馬。這鐵馬是三、四十年前那種超大、超重型腳踏車,全身都是烏黑的鋼,現在路上大概已經看不到了。
「爸!」芊亞尷尬的縮回手。
「爸?」詠堂疑惑的看向她。
意外的,女方家人提早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