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透過窗欞灑落了一地的銀光,冷傲然悄悄地立于床榻之旁,炯亮而有神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躺在榻上的人兒。
瞧著她那彎彎的柳眉、細致的桃腮,再瞧著她那小巧的櫻唇。
忍不住地,他探出手,以不擾醒她的輕柔觸踫著她的頰。
對她,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她那冷然的模樣、生氣的模樣、呆愣的模樣……
她的點點滴滴似乎在這幾日里已經快速地佔據了他的心房。
他原以為那只是一股好奇,但漸漸地發現,對她的情緒還夾雜著一種從未曾在他心中產生過的憐惜。
這是愛嗎?
從來不說情道愛,所以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愛,他只知道這幾日他的心中總是漾著一股沖動,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喀!一記清脆聲響劃破了寂靜的夜,那是石子撞擊在窗欞上的聲音。
天生存在血液中的警戒讓冷傲然幾乎是立即起身護在熟睡的凌飛揚身前,直到透過窗子瞧著身處夜色之中的冷見然。
防備之心驟然消失,他迎向自家兄弟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了熟睡中的人兒一眼,並伸手替她拉上了滑落的被褥。
方才他那顯而易見的柔情全都落在冷見然的眼底,他一見兄長推門而出,馬上便說道︰「大哥,你是動心了吧?」
方才的一幕幕全都看在眼里,冷見然敢肯定他在大哥的身上看到了從不曾出現過的柔情。
「動了心?」饒富興味地低喃著,冷傲然但笑不語。
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因為連他也不確定自己對她是不是動了心。
憐她、惜她,對他而言似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仿佛就像命定似的。
可,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愛嗎?別說她對他的所做所為很困惑,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
見兄長陷入了深思,冷見然倒也不急著說話,反正今兒個來是想讓大哥對一些事情心中有個底。
造化的確是很弄人,經過這兩天的調查,李嬤嬤和靈雨公主的身分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
大哥千方百計的不想娶個公主老婆,可,只怕事與願違啊!
完全沒發現他眸中流轉的笑意,冷傲然暗自思索了半晌之後,突然嘴角微揚,「就算動了心那又如何?」
「大哥可是忘了皇上賜婚之事?」冷見然提醒著。
「我不想娶的女人,誰也別想硬塞。」他傲然回答。這句話要是反過來解釋,若是他想娶的女人,誰也別想阻攔。
「就怕你最終想娶的女人,卻有著你最不願她有的身分。」暗示性十足的話語。
這是一種很深的暗示,身為冷見然的兄長,冷傲然不會漏看他眸中一閃而逝的興味。
他……發現了什麼嗎?
「你想說什麼?」冷傲然開門見山的問,隱約已經感覺到小弟似乎在暗示自己什麼事情。
「這幾天,我發現了一些事,關于靈雨公主的身分……」冷見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冷傲然搶話。
「靈雨公主的身分究竟是什麼,于我無關。」
他在乎的和不在乎的他分得很清楚,說句更簡單的,靈雨既然勾不起他的任何一絲情緒,那麼她是死是活也就與他無關。
「大哥,或許正好跟你有著很深的關系。」意味深長的一瞥,冷見然不疾不徐地說。
「喔!與我有關嗎?」濃眉高挑,雖然對于這個話題依然不是很有興趣,但冷傲然相信小弟應該不是一個會說廢話的人。
「我懷疑靈雨公主並不是皇上真正的血脈。」
從他瞧見了凌初妤珍藏的那塊玉佩之後,他便起了疑竇,再加上那日李嬤嬤初見她時的震驚,還有他這幾日的暗中調查,幾乎可以確定他的懷疑是正確的。
「那又如何?」冷傲然還是不解這與他有何關系。
「或者你終將娶進一名公主。」眼見兄長的眸子不時往屋子里頭瞟去,語氣之中也漸露不耐,冷見然索性直言。
「那是不可能的。」冷傲然想也沒想的便嗤道。雖說皇上有著三宮六院,但公主也不是隨處都能遇到的吧!
再說凌飛揚若是公主,怎麼可能住在這種頹傾的房子里,既不養尊、也不處優。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狸貓換太子的故事大哥應該耳熟能詳吧!」
「你的意思是……」冷傲然順著小弟的話去想,幾乎是立刻意會了他的意思。
不是吧!飛揚可能是公主?
「不但是可能,而且是很可能。」見大哥眸中有著濃濃的懷疑和不相信,冷見然探手入懷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他。
冷傲然伸手接過,打開仔細一瞧,紙上畫的是一只玉佩,那圖樣怎麼瞧都讓人覺得熟悉。
「這是哪來的?」
「這是我照著凌大娘身上的玉佩,臨摹下來的圖樣,她說是凌姑娘的爹留給她的唯一物品。」
聞言,饒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冷傲然也忍不住渾身一凜。
這玉佩上面刻著的圖案,分明就是皇室專屬的圖騰,一般人壓根就無法擁有這樣的物件。
「而且,這兩天我也觀察過凌大娘的眼楮,她的眼珠一點兒也不呆滯,甚至還顯得靈動,照理說應該看得見,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她應該是中了某種罕見的毒,才會眼楮看不見。」
這林林總總的可疑之處加起來,很明顯的整件事情大有問題。
「你有辦法治?」一听到凌大娘的楮楮有治愈的希望,冷傲然完全把凌飛揚可能是公主的事情全拋到一邊。
對他來說,她是什麼身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凌大娘的眼楮能治好,肯定能讓她開心一點。
被這麼著急追問,冷見然突地一愣,他以為弄清楚凌飛揚的真實身分不是應該更重要嗎?
可是大哥竟然只關心凌大娘的眼楮能不能治,這不是擺明了只想討凌飛揚的歡心嗎?
「我沒辦法治,但我知道應該有人可以治。」
「好!」這樣就夠了,他知道該怎麼打開她的心房了。
其他的什麼身分、什麼陰謀的,只要不找上門,冷傲然都懶得理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冷傲然的眼神再次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瞟去,微揚的嘴角仿佛能夠透過牆瞧見里頭的人兒似的。
瞧著大哥那有些白痴的模樣,冷見然忍不住地搖了搖頭。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位高權重的侯爺嗎?
在他看來,現在大哥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二楞子,看來這事他還得擔待著點,如果他料得沒錯的話,未來的這一段日子只怕不平靜了。
「我不去!」凌飛揚水靈靈的眸子瞪著他,里頭的怒氣像是隨時會爆發的洪水。
這幾天,為了見到她娘,她已經夠忍耐了,本想說她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央他將她娘帶回來,但誰知道他竟然不肯。
且不肯也就罷了,他還自作主張的要她跟他一起回家。他有沒有搞錯啊?他是瘋了嗎?
「你一定會去。」冷傲然語氣里的肯定讓她簡直是怒上加怒。
這個男人究竟憑什麼以為他可以大大方方的介入她的生活,支配她的一切。
她凌飛揚從小雖是娘親所生,可卻是老天養大的,他既非她父、亦非她兄,沒有任何資格掌管她的一切。
在這世上,唯一有資格插手她生活的人只有她娘,含卒茹苦生養她的娘。
「冷傲然,你不要太過分了。」愈想愈氣,凌飛揚憤而怒吼,雙手緊握成拳的怒瞪著他,「你以為你憑什麼干涉我的生活?我是凌飛揚,不是一個你可以隨便躁控的女人,就算你多有權有勢,也沒那個資格。」
「我為什麼沒有那個資格?」鎖著她那雙被怒氣洗得晶亮的眸子,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一般。
「因為你誰也不是,你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陌生人,你會來這里的原因是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靈雨,現在你已經找到她了,人也被你帶走了,那麼你也可以滾得遠遠的了。」
打有記憶以來,凌飛揚就沉靜不愛言語,更不曾一口氣說過那麼多的話,她真的是氣極了。
「即使我這個陌生人有能力可以醫好你娘的眼楮,讓她重見光明,你也可以毫不在乎地將我驅離嗎?」
冷傲然習慣了踩住敵人命脈的方式,所以他沒有贅言,直接開門見山的拋出他的餌。
「當然!」氣極了的她嘴比腦子快得多,話已月兌口,他的話才鑽進了她的腦袋瓜子里。「你……剛剛說什麼?」她愣然地問道。
「我說我有能力可以治好你娘的眼疾。」他並不介意再多說一次。
不同于對旁人的視若無睹,或是高高在上且毫無耐性,對她他總是沒由來的就多些包容。
「條件呢?」無功不受祿,她不相信他會平白無故的幫她醫治她娘的眼楮。
即使他的話是那麼樣的讓她心動,畢竟為她娘治好眼楮幾乎已經成了她這輩子唯一的心願。
冷傲然吟沉了一會,幾乎要為她眸中的不信任與防備給弄擰了心。
「你一定得這樣看待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在內,你真的認為我的所做所為都是有目的的嗎?」
相遇以來的頭一回,他對待她的態度不再輕松恣意,神情變得嚴肅且認真。
「這世上從來沒有好人,甚至包括你。」
「所以你認為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兩道濃濃的劍眉高挑,他眸光如炬,居高臨下的鎖著她。
他心疼也不悅,因為在她的眼中沒有好人,那代表著她從不曾受過任何的善待,也代表著她將自己與所有人排離開來。
他一直以為,即使是靠著威脅,以她清冷的性子,願意讓他在她的身邊待這麼久也已經是特殊,原來並不是。
「難道不是嗎?」凌飛揚仰眸反問。雖然她一直還弄不清楚他的所做所為目的是什麼,但那並不代表他對她是毫無所求的,不是嗎?
「那你認為我對你求的是什麼?」冷傲然的逼近讓她下意識的閃躲,直到退無可退的抵著身後的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問,也因為想不通才苦惱、不安,要是知道了她就能見招拆招了。
「如果說,我要的是你呢?」
沒有他預期中的反應,她並沒有像一般姑娘家被這樣要求時,那種像是受了屈辱一般的委屈,甚至還冷靜的開口,「只是要我的身體嗎?」
「你……」她的反應讓他驚詫。
他其實是想試探她的反應,以為他或許會因而被甩上一巴掌,又或者她會勃然大怒的不願再忍受與他同處一室。
他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冷靜,仿佛他提出的要求只不過是一般的金銀珠寶那樣尋常的東西。
「只要我給你我的身體,你就願意替我娘醫治她的眼楮,讓她重見光明嗎?」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凌飛揚再一次問,態度認真得不摻雜任何的情緒。
「你願意?」她認真詢問的方式讓他不得不做如是想法。
「一副臭皮囊而已。」她淡漠的說道。
「你……」錯愕還不足以形容冷傲然此刻的感覺,雖然總認為她是與眾不同的女人,可是這樣也未免與眾不同過了頭吧!
「你的要求真的只是這樣嗎?只要我願意給你我的身體,那你就願意替我娘醫治眼楮。」
總覺得,若不是她,娘的眼楮不會瞎,所以她願意散盡所有,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當個飛賊,也只為讓娘重新看得見。
可總是天不從人願,不論她花了多少的銀子,還是醫不好娘的眼楮,她幾乎已經要放棄了,可是他又替她燃起了一絲的希望。
即使機會再渺茫,她也不在乎。
想著,她的手主動搭上了胸襟前的盤扣,靈巧的手指一挑,盤扣已經松月兌。
看著她一顆一顆的解,饒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冷傲然也忍不住傻眼。
趕在她肚兜顯現之前,他連忙伸手將她要拉開的衣襟拉住,倒怞了口氣問道︰「你要干麼?」
「給你!」既簡單又明了的兩個宇,凌飛揚水亮的眸子里漾滿了認真,找不到一絲玩笑或猶豫。
「你……」天啊!到底是該說她太天真,還是太世故,對于她這種堪稱放蕩的行為他抓狂到想殺人。
姑娘家的清白對她來說難道真的一丁點兒都不重要嗎?所以她才能這般輕易的褪去衣裳,又或者她曾經用這樣的方式去交換過其他的東西?
種種的臆測在他的心里兜著、轉著,一股莫名的酸意更是直往他的喉頭上嗆,讓他的臉色愈來愈沉。
「你後悔了嗎?」不解他為什麼生氣,以為他後悔了,她緊張的問︰「你不願意替我娘找大夫醫治眼楮嗎?」
原本充滿怒意的眸光在瞧著了她臉上的著急時,倏地消失無蹤。會有這麼清澄眼神的人,怎麼可能是個隨便的女人?
「我……」冷傲然低嘆了一口氣,若是讓人知道可以統領百萬雄兵的威震大將軍竟然會拿一個女人完全沒有辦法,只怕還真會笑掉人家的大牙呢!
見他欲言又止,凌飛揚更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襟,著急的說︰「你可不能後悔,讓娘重新看得見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願望,我……」
她急得淚珠兒都快要掉下來了,頭一次,她褪去了渾身的冰冷,像個孩子似毫不設防的在他的面前顯露自己的情緒。
瞧著她的模樣,他的心隱隱泛疼。
「我沒後悔,我只是……」他本想解釋,但想想向來冷情寡緒的她只怕任他說破了嘴也是不懂。他索性伸手抹去了她頰上的淚痕,「你不是很想見你娘嗎?我們走吧!」
「那大夫……」心心念念還是不忘這事,此刻的凌飛揚早就忘了方才她還打死不肯再受他擺布的堅定。
「等咱們回到了府中,我就讓我弟見然去請,一定盡最大的能力醫好你娘的眼楮好嗎?」
她該相信他嗎?心懷疑惑的她在瞧著他好一會後,從他堅定的眸光中確定了他的認真,才斂起了心急,點頭應允。
「好。」
他應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這幾天,他除了霸氣些,老是拿她娘威脅她東、威脅她西之外,從來不曾騙過她,也不曾傷害過她,所以應該可以試著相信吧!
怎麼辦、怎麼辦?
地上幾乎都已經要給踩出一個洞了,可是李嬤嬤卻還沒有想到任何的法子可以阻止她最不想要的事情發生。
那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還沒死?她明明已經要人去殺了她們母女倆了啊!
「我說你就別再走了吧!」尖細的聲音夾雜著不耐。
她一听,鳳眼兒頓時瞪向太監總管——方德子。
「你說我能不急嗎?要不是你辦事一點兒都不牢靠,我現在需要急嗎?」她不由得氣上心頭,怒道︰「當初要不是你好賭,逼得我們走頭無路,我哪會做這種傷人害己的缺德事,就為了讓女兒有好日子過,也為了留下你的命。」
被她這麼一吼,他頓時臉上也掛不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都快十幾年的事了,你干麼還拿出來說啊?」
「你都能說風涼話了,我還有什麼不能說?」雙手往腰間一杈,她一見著他,氣就滿身。
要不是為了他,她也不會在無意間得知表妹心上人的身分後,喪心病狂地害她,更不會狠心的想要殺了她們母女倆。
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們一家三口著想嗎?
現在倒好了,眼看著該死的人沒事,原本能瞞天過海的事也要出問題了,但急卻只有她一個人在急,她能不氣嗎?
要是只關他們兩夫妻的事那也就罷了,可偏偏這事也摻和著女兒的命啊,眼看著女兒就要嫁得好歸宿,她還盤算過一陣子就向她坦承過往,好讓她將他們倆接出宮去安享晚年,結果……
「唉!」終究是自己有錯,方德子長嘆了一聲,身段當下就矮了一截,「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現在承認不好有什麼用,當初我就說斬草一定要除根,結果你連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你……」
「當初殺不了,就現在殺啊,不過是個瞎了眼的娘們,怕啥?」
「現在事情就壞在不只是初妤那個瞎了眼的女人,還有威震侯啊!」
人在將軍府里頭,要是他們真下了手,那冷傲然怕不緝凶到底嗎?
要是派去的人出了事,一旦牽連到他們,那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那女人和威震侯非親非故的,能為她做啥,不就是因為她收留了在外頭迷了路的公主,所以才將她奉為上賓嗎?」
「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吧!」瞧靈雨和那女人的親熱勁,李嬤嬤是真的覺得棘手。
可是……頭早就已經剃了一半了,不繼續剃下去也不行啊!
腦中不經意浮現出凌初妤那瞎眼的模樣,她必定是恨自己的吧,要是事情w5k全被掀了開來,只怕她的命是絕對保不住的。
這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所以……
「好吧!你再去找幾個辦事俐落點的人,這次一定要斬草除根。皇上已經在為靈雨張羅婚事了,一旦靈雨大婚,咱們兩個就有好日子過了,要是辦砸了,只怕連命都沒有了。」
李嬤嬤千般叮嚀,就是怕一番苦心全化作灰燼。
這幾年,他們夫妻不敢認女,隱身在宮庭之中,兩個人相互扶持,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要是弄砸了,可就什麼都毀了。
「放心吧!這次一定辦得俐俐落落的。」方德子拍著胸哺保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