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人的靜謐回蕩在寬闊的大廳之中,直到那縴細的背影消失了良久,倉潛離這才忍不住嘆息且遲疑地問道︰「大哥,這樣……真的好嗎?」
他們都很了解離兒的性子,這樣的命令與逼迫,只會讓她益發不肯妥協而已。
「除此之外,無計可施。」
了解妹妹的不只是倉潛離一人而已,倉勁離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已經勾起她血液中躍動的倔強。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饒是他有能力將倉家的家業推上巔峰,然而面對這唯一的妹妹,他只能用這種最消極的方式。
「不這麼做,她絕對會再去一探南宮荒宅。」
「可若就這麼關著她,要是悶壞了,怎麼辦?」
心疼呵!
沒有遺漏方才落離眸中所流露出來的不敢置信和那種像是被背叛一般的傷痛,倉潛離心疼著,忍不住替她抱起屈來。
「能保任她一條小命,就算悶壞了也值得。」這次倉勁離決定不心軟。
前一次的心軟,讓他差點沒了這個被他捧在手掌心中呵寵著的妹妹,這一次他會用盡一切方法保護她,縱然被她所恨亦無妨。
「大哥,其實我覺得或許好好地跟離兒說說,她會听話的。」倉潛離還是心疼,雖然他的擔心不會比大哥來得少。
「你忘了,當初她回到我們身邊時,是怎生的模樣嗎?」這次,倉躍離選擇與大哥站在同一陣在線。
他堅持的語氣下,其實也明顯地滲著心疼和不舍,但兩害相權,他寧願要一個活生生的妹妹。
往事太過讓人驚懼,他們說什麼也不能讓那昔日的夢魘有再回襲的機會。
既然忘了,就該忘得徹底。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倉潛離心中還是頗有質疑,就怕落離剛烈的性子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反而鬧出更大的事兒來。
「沒啥好可是的,反正一切听憑大哥的意思。」
「好了,你們都別再說,我的心意已決。」倉勁離雙手擊掌的決定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好好守著落離,絕對不能再讓她踏進南宮荒宅一步,那後果……不會是我們所能承受得起的。」
好吧!既然大哥心意已決,倉潛離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還有一件讓他更掛心的事,他得問個清楚。
「那……真的要為離兒說親嗎?」
「當然。」倉勁離毫不考慮的點了點頭。
他相信這會是最好的方法,等到一切已成了定局,縱然往日夢魘回來糾纏,落離也不能改變什麼,繼續過她平靜的日子。
這樣應該會是最好、最完美的吧?!
唉!瞧著大哥那鐵了心的模樣,倉潛離心中暗嘆,他幾乎可以預料得到,未來的日子里平靜將不復存在。
以大哥的強硬和離兒的倔氣,兩者之間的踫撞沖突恐怕在所難免。
不能去,為啥?
沒有道理吧!
偏偏這沒道理的事,卻同時獲得三位疼她、寵她的兄長一致認同,這點從刻意待在她的念花閣外頭守著的二哥、三哥身上就可以發現到。
「小姐,吃點東西吧!」
從晌午打大廳回到自己的房里後,小姐就躺在窗邊的躺椅上,不發一語地沉思著。
小姐的心情不佳胭兒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小姐向來活蹦亂跳慣了,現在突然問要被關在房中,那不活月兌月兌就像鳥兒被關進籠子般的難受嗎?
不過理解歸理解,她著實很不習慣這樣的小姐,就有點像當初……
想到這里,胭兒甩了甩頭,不願再繼續想下去,那往事是倉家每個人都亟欲忘卻的。
回過神來,她一瞧主子還是跟方才一樣,躺臥在軟榻之上動也不動地,她忍不住搖了搖頭,再次揚聲喊道︰「小姐,吃東西了!」
「呃……」恍然回神,落離的雙眸透著幾許迷蒙,好半晌之後才瞧清楚正將菜肴從食盒中拿出來的胭兒。
但她現在可是一丁點兒食欲也沒有,她的心思全轉在兄長們異常的態度上。
她可是怎麼想,都覺得他們的態度很怪,怪到讓她隱約覺得他們似乎有什麼事瞞著她。
「胭兒,妳就先別管吃的了,妳覺不覺得我那幾個哥哥們很怪?好像在瞞著我什麼似的。」
對著像姊妹似的丫鬟說出了心頭的疑惑,再弄不清楚自己為啥會惹出兄長這麼大的怒火,她絕對會悶死得不明不白。
「沒吧,我覺得少爺們會這樣很正常啊。」
面對小姐那充滿疑惑的問題,胭兒答得快,然而手上剛盛上熱湯的碗卻不小心跌落桌面,發出很大的聲響。
「啊……」落離一見她被燙傷了,連忙趨上前來,握住她被燙傷的手,緊張的直往被燙得紅腫的地方吹著氣兒。
胭兒見她那著急的模樣,心中頓時又是感動又是感傷的。
小姐調皮歸調皮,但總是這麼善良,只是為什麼會踫到那樣子的事呢?
唉,其實都怪她不好,若是當初她能堅持些,不讓小姐去代替那個勞什子更夫,現在事情也不會那麼棘手了。
「胭兒,妳剛在想什麼啊,怎麼那麼不小心?」落離一邊為她呼著氣兒,一邊問道。
她隨口問出來的問題,卻讓胭兒渾身猛地一震,臉上的表情更是戒慎。
「胭兒,妳怎麼了?」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異樣,落離關心地詢問。
「沒……沒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胭兒暗自懊惱自己怎麼忘了小姐有多麼敏銳。
微偏著頭,落離覷著胭兒那一臉的不自在,心中隱約察覺到一些事,胭兒和兄長們的異樣似乎頗有關聯呢!
思緒在腦中轉得飛快,但表面上卻佯作若無其事,只把這事往心里放去,她扯出一抹笑容,關心的詢問道︰「妳的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嗯,其實我的頭有些疼呢!」只想快點月兌離小姐審視的目光,胭兒忙不迭的順著她的話稱病。
「那妳快去給大夫瞧瞧吧!這飯我自己會吃。」
她連聲催促著,胭兒自然也樂得趕緊離開,免得被瞧出破綻來。
瞇著眼,落離瞧著胭兒那幾乎可以稱做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她靈動的眸子倏地瞇了起來。
這整件事都透著一股子怪異,而且一切都是從她踏進南宮荒宅開始的。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應該……
一個活靈活現的身影宛若自畫軸上躍然而出,那燦燦的笑容更是讓人看了忍不住跟著牽動自己的唇角。
薄抿的唇才揚,原本緊闔的門扉便突地被人從外推了開來,隨著門開,一陣冷風跟著竄入,拂起置于案上的那幅畫。
南宮修文睨了大剌剌推門而入的弟弟一眼,然後看似慢條斯理,實則快速的卷起那幅畫軸,像是想要遮掩什麼似的。
沒好氣地睨了大哥一眼,南宮修武挑起兩道濃濃的劍眉,「別收了啦,我還會不知道那畫里頭是什麼嗎?」
不理會弟弟的話,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將畫軸卷好,仔細的收妥,那模樣彷佛那是什麼天下無雙的寶貝兒一般。
「大哥,我說你既然這麼想她,干啥不去找她啊?」
南宮修武就是不懂,為什麼大哥要這麼虐待自己,苦都苦自己,人家那廂倒好,忘得一乾二淨的,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只要一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會生氣,氣大哥這副想要卻不敢索討的蠢樣。
「來找我有什麼事?」完全答非所問,南宮修文平靜的臉龐上瞧不出一絲波瀾。
但他那眸底的眷戀與不舍,著實叫南宮修武瞧著氣上心頭。
「大哥,你別再逃避了好不好,以前我不敢說,是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境況不適合,怕說了你的心中會有牽掛,可現在不一樣,咱們有權有勢,為啥還不能?」
他是真的搞不懂,大哥究竟為什麼要這麼隱忍自己的思念呢?
若是真的已經放下,那倒也罷了,可瞧瞧他,只不過不經意的瞧見人家一面,就鎮夜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擺明了就是不能忘情嘛!
既然不能忘情,那干麼不勇敢的去索求?管他什麼承諾,管他什麼往事,大不了重來一次不就得了嗎?
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心頭直冒火。
「你來找我什麼事?」南宮修文完全不理會弟弟的怒氣,彷佛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值得討論似的。
「大哥!」才不讓他這麼輕易的就閃避掉,南宮修武是鐵了心要和大哥說清楚、講明白。
他雙手往書案上一撐,整個人居高臨下的瞪視著大哥,將眼底的堅持清清楚楚地傳達給兄長知道。
「你別再逃避這個話題了,我不想再看你繼續這樣下去了。」
抬頭掃了弟弟一眼,盡管看清了他眸中的堅持,但南宮修文依然故我的伸手取來置于一旁寫滿密密麻麻數字的賬冊。
他兀自認真的翻看著,一雙修長的手將算盤撥得喀喀作響。
「大哥,若你再不好好和我談,沒關系,那我去找另一個人談。」話一撂,南宮修武作勢走人。
俗話說得好,打蛇要打七寸,這招他或許沒有大哥來得爐火純青,不過瞧著瞧著也會了七八分。
果不其然,原本還沉得住氣的南宮修文無法再無動于衷,向來平穩的語調也沾染了一絲浮動。
「站住!」
「你準備好和我談了嗎?」手伸出要推門了,南宮修武沒回頭的問道。
「多談何益?」他雖僅是長嘆一聲,可其中的屈服已經明顯的傳達給弟弟。
回身,南宮修武沒有遺漏兄長的手不由自主的輕撫著案上卷軸的舉動,他白眼微翻,故意激道︰「也對,多談是無益,正所謂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嘛!干脆我明天就找個媒人上倉府說親去。」
「修武,別胡來!」南宮修文沉喝。
「我不是胡來,既然大哥總是放不下,干麼不努力地想法子擁有呢?」
這樣掛在心上的滋味鐵定不好受,他就是不懂大哥為何如此甘之如飴,而他實在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倉落離若是沒有不小心誤闖荒宅,他或許還不至于興起這念頭,可是她來了,讓他瞧清楚大哥對她的心思依然那麼深、那麼沉。
原以為已經遺忘,卻只是深藏心中,既然如此,那他這做弟弟的不盡點綿薄之力就太沒有手足之情了。
「放不下與放得下都不重要,只要她過得好就行了。」
遺忘有時是一種天賜的恩惠,如果說得要她想起一切,他們才能再在一起,那麼他寧願就這樣靜靜的守著她、看著她。
她的笑是那麼的燦爛,他不忍心去剝奪。
「你的說法其實是一種逃避,其實你還是有怨的吧,怨恨她遺忘了你,遺忘了你們曾經有過的一切。」
「這是不可能的。」想都沒想的,南宮修文否認道。
在一切的苦難過後,她的遺忘是好事,他怎麼可能會去怨恨這樣的賞賜,他有的只是對上天的感激。
「真的沒怨過?」兩道濃眉高高的挑起,南宮修武擺明了不相信兄長的說法。
「當然!」
真的是一點也不怨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不舍她一個人躺在冰涼的地上,進而打破他不再接近她的誓言。
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那一次的相遇是上天的憐憫,他不想、也不敢奢求再多。
「騙人!」南宮修武斬釘截鐵地道︰「縱使你不怨她,也怨天,怨過她的兄長們吧!」
「我……」他語塞。
是知兄莫若弟吧!
她──他是舍不得怨,可是他的確怨過天,也怨過她兄長們的絕情,但他自己心底也很清楚,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那是唯一的方法。
所以現在既然事已成了定局,就沒道理再去吹皺一池春水。
「你是怨的,既然怨,那又何必否認,事情發生不是我們所願,再說,當初的一切恩怨都已經快要隨著我們的計劃而終止了,也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很多事,過去了就回不來了。」置于桌案上的雙拳緊握,南宮修文心中的掙扎表露無遺。
「只要願意,就一定要得回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大哥總是這樣顧東顧西的,當然要不回來,他可看不下去了。
「好了,你別再說了!」南宮修文心緒激動地沉喝,修武的話像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咽下。
可是……他不能!
他對倉家人有過承諾的,這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大哥,那奸佞的相國已經好比甕中之鱉,我真不懂你究竟還在顧慮什麼?!」
不懂,他真的不懂。
所以他決定鐵了心要放手一搏,才不管大哥願意還是不願意。
「相國就算敗亡了,也不代表咱們就安全,何必要牽連無辜呢?」
當初他就是太執著了,才會害到她,這次他再也不了。
搖了搖頭,他閉上眼,不再理會弟弟任何的說法,維護她的心意已定,他是絕對不可能再任由旁人將她再拖入這場仇恨的漩渦之中。
即使是自己的手足亦不成。
不行,她真的快悶死了!
她好想出去透透氣喔!
當然最想去的還是南宮荒宅,弄清楚一切。
趁著月光,落離手中揣著小巧的包袱,決定離家出走。
哼!大哥關得住她一時,能關得住她一輩子嗎?
她步履輕巧地宛若一頭貓兒,要逃家這檔子事可大意不得,要避過巡夜的家丁簡單,但要避過三位兄長的耳目可就難了。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牆腳,左右張望好一會,覷準了時機便撥開圍牆邊的草叢,一個可以讓她逃出生天的小洞立時出現。
她靈動的眸子閃過一絲興奮的精光,幾乎沒有猶豫地就爬了出去。
呵,逃家根本不難嘛,站在大街上,她興奮得意的只差沒有仰首大笑。
不過得意也就一下,轉念間難題就來了,現在逃是逃出來了,可還得不讓哥哥們捉回去才行,若是光躲著,一來不知該躲哪里去,二來這樣沒辦法解開自己的謎團。
有什麼辦法能不讓哥哥踫上,又能一探南宮荒宅呢?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不遠處傳來了徐伯打更的聲音,這聲音就像一道靈光打中落離的心坎。
真是太好的主意了,她不如跟徐伯要這個打更的差事做,哥哥絕對想不到她居然會跑去當個更夫,這樣白天躲著睡覺,天王老子也找不到,然後趁晚上萬籟俱寂的時候,借著工作之便,弄清楚那南宮荒宅里「鬧鬼」的真相。
神不知鬼不覺啊,她真是太聰明了。
即想即行,她一邊稱贊著自己,一邊揣著小包袱,立刻往鑼響起的方向跑去。
月光下,倏地浮現出一記身影,那凝望著她背影的眼神泛起一抹子的興味。
看那小妮子剛剛才似乎不知何去何從,接著突然喜形于色的往更夫方向狂奔而去,他大約可以猜得出她的小腦袋瓜里在想什麼。
呵,如果讓大哥知道,他的心上人很有可能準備夜夜上街游蕩,那麼情況一定很有趣。
就不信大哥知情還能放得下心,讓她四處閑晃,只要這樣讓他倆日日兜著、瞧著,還怕大哥不會動搖心意嗎?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雖然聲音不似徐伯的宏亮,但落離倒也將更夫這個工作做得有模有樣的。
縴細的身影在一襲黑色布衣的包裹下顯得更加瘦弱,向來金枝玉葉的她,不過幾天日夜顛倒的折騰,身子便明顯的瘦了許多。
不過,她可不在乎這些,她其實還滿喜歡現在的日子的。
雖然累了些,然而至少沒有那些煩人的繁文耨節,也沒有幾個哥哥們鎮日在她的耳邊叨念著要她得更像個姑娘家,別老像個野孩子似的嘮叨。
「呼……」伸了伸懶腰,打起精神正準備繼續前行之際,突然間,前方傳出一陣打斗的嘈雜聲。
「咦?」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吵鬧聲,難道出了啥事?
本來就是個天生的好奇寶寶,遇到這種情況怎麼可能不心動,只見落離忙不迭的提起腳步往前奔去。
才轉過了一個街角,就見有好幾個黑衣人正拿刀拿劍地在對付一個看似文弱書生的男子。
哇,這可怎麼得了?
天生正義感十足的她無法忍受這種以多欺少的事情,當下用力的將銅鑼一敲,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沖上前去。
雙手環在胸前,她昂首朝著被她銅鑼聲吸引而停下動作眾人教訓道︰「喂,你們幾個羞也不羞,竟然以多欺少!」她雖是小小的個子,可是講起話來倒也是聲如洪鐘,氣概十足。
「喂,打更的,沒人教過你閑事莫管嗎?那刀劍可是不長眼楮的。」為首的黑衣人抬眸瞧見這個子小小的打更小伙子,警告的說道。
落離聞言粗魯地呸了一聲,正義凜然地道︰「我只知道路見不平,就得拔刀相助。」
「看樣子,你是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冷哼了一聲,顯然那些黑衣人壓根不把她看在眼底。
調轉過頭,他完全不理會落離,面對目標喊話,「文書生,我看你還是快把賬冊交出來,這樣或許我還可以替你向王爺求求情,饒你不死。」
「想要賬冊可以,除非你踩過我的身體。」化名文丁零的南宮修文冷冷地說道。
「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知不知道,王爺下令,若你拒不交出賬冊,便即刻誅殺。」
「要殺我,怕你們還沒那個本領。」勾唇而笑,他那傲然的態度頓時引出黑衣人的殺氣。
幾把亮晃晃的大刀倏地抬起,目標全向他而去。
「哇,還真是以多欺少耶!」縱是知道人家完全不把自己瞧在眼底,但落離還是很快的竄進人群之中,以捍衛的姿態擋在南宮修文身前。
「你們可別瞧這書生瘦瘦弱弱的好欺負,要欺負他,也得先過我這關。」這話說得豪氣,可听在黑衣人的耳中卻全成了笑話。
眾人訕笑聲此起彼落,而被落離護在身後的南宮修文是完全笑不出來。
只消瞧一眼,即使落離那巴掌大的臉蛋有一大半隱在帽中,他還是能立時認出她來。
原本清亮的雙眸變成幽沉,再瞧瞧她擋在他面前的模樣,更讓他的心房一緊。
三年前的那一夜,她不也是這樣護在他的身前嗎?
可結果呢?
他絕對不能再讓那一幕在他的眼前重演,想都沒想的,他激動的伸手向前,粗魯地將縴細的她給揣到身後。
被他猛地一扯,猝不及防的落離腳步不穩的退開數步。「喂,你干麼啊?我可是好心幫你耶,你可別不識好人心,我……」
她的抗議都還沒說完,南宮修文已經先一步地竄上前去,主動迎向那群蓄勢待發的黑衣人。
好不容易等到落離站穩身子,回過神來,一陣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已經在她眼前上演。
「哇!」真瞧不出來,那瘦瘦弱弱的文弱書生也有這等身手。
書中描繪的江湖事現在就在她眼前真實上演。
她在心中贊嘆,瞧那出手柔軟如綿,彷佛毫無勁道一般,但一旦打在敵人身上,卻能讓人鮮血狂噴,可見力道十足。
過招時,一丁點兒的殺氣都沒有,可是招招都能切中要害,左拍右砍地,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原本那些威風凜凜的黑衣人已經個個氣喘如牛,而那書生卻還是游刃有余。
「文書生,原來你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倒還真瞧不出來。」黑衣人瞇起了眼,語帶詫異。
本以為這趟任務應該輕松得緊,卻沒想到卻踢到了個大鐵板。
這……再這麼下去,即使他們人多,只怕也討不了好。
黑衣人仔細觀察敵我情勢,忽爾他陰冷的面容上泛起一記冷笑。
破綻!
瞧文書生雖然出手凌厲,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卻很明顯的在護衛著那個打更的小伙子,人一旦有了掛心,就是破綻。
他刻意讓手下纏住南宮修文,自己悄悄的趨近那看「戲」看得渾然忘我的落離。
「好啊!瞧不出你這書生大哥恁地有一手,我小離兒真是開了眼界……」又見南宮修文撂倒一人,落離忍不住開心的拍手叫好,渾然不覺危險將至。
倒是被纏在數人之中的南宮修文已覷著那黑衣人的動作,他心急地朝著她喊道︰「小心!」
「呃,要小心的應該是你吧!」被他猛然一喝,她還有些怔忡,現在在打架的人又不是她,她小心啥啊?
不過既然人家這麼好心提醒她,那她好像也應該做點什麼來回報,這才叫做有來有往。
于是原本蹲著的身軀倏地直起,她忘情的朝著南宮修文的方向走近兩步,就這麼剛好,那黑衣人捉人的動作落了個空。
「喂,書生大哥,你專心打就好,別顧慮我了,我可以照顧自己的。」兩手圈在一起靠在嘴邊,她大喊著。
可是太過專注于觀看戰局的她話才喊完,就因為沒有注意到地上的一顆石頭,雙腿一絆,整個人眼看著便要往硬實的地面摔去。
「啊……」重心不穩的她驚叫一聲,來不及自救的整個人摔倒在地。
人才重重的跌落,還沒呼痛,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就這麼硬生生地從她的上方掃過。
落離見狀一愕,要不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那這把刀子豈不是砍上她的脖子了嗎?
驚魂甫定的落離還沒松口氣,那把刀子又似長了眼楮般的朝她再次砍來,她想躍起身閃開,可是雙腳才要使力,右腳踝處便傳來一股椎心的刺痛。
該死的,方才那一摔,只怕讓她扭傷了腳,害得她只能左滾右翻的閃避。
真背!
她再次堪堪逃過那把大刀之後,心中暗啐了一聲,剎那間眼角又是一記寒光逼近,氣喘吁吁的她這下沒躲,頰畔突覺一陣刺痛,刀氣傷人。
「喂,救命啊!」哇,這次只怕小命休矣!
逃不過只好閉起眼來喊救命,落離那雞貓子鬼叫的呼救聲才響起,一記頎長的身影已快速飄至,南宮修文原本的淡然早就被眼前這幾乎奪魂攝魄的一幕給驚得飄散無蹤。
他瞇起了眼,眸中濃濃的殺意四起,此刻的他就像地獄來的修羅一般,凌厲的雙掌毫不留情地往那黑衣人的頭頂拍去。
「你……」甚至還來不及看清他是怎麼欺近的,那黑衣人已雙眼暴睜,七孔流血而亡。
雖然他登時氣絕,但從他掌中落下的刀,卻還是筆直地朝著落離射去。
想也沒想的,南宮修文伸出手握住了那閃著寒氣的刀身,即便傷了自己也不在乎。
這次,終于來得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