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微風輕送,幾碟小菜,幾盅好酒,正是把酒言歡的好時機。
但原本的平靜卻因為東方敬亭那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給打破了。
「你要同她成親?」向來吊兒郎當的他忍不住揚高了音調,風獨悠的臉浮現驚訝。
無言地,東方敬亭點了點頭,仰首飲盡一杯醇酒,當那辛辣的液體順著他的喉頭滑下,他的腦海里不期然的浮現一抹身影。
那身影風華絕代,卻透著一抹似精明又似愚鈍的矛盾。
「是該讓念亭認祖歸宗的時候了。」他淡然地說道。
「那也不一定要成親啊!」風獨悠怕他賭氣賠上自己的終身幸福。
「不成親,卻將念亭佔為己有,你以為靳家會同意嗎?」東方敬亭挑眉反問。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他理所當然的說道︰「孩子跟著爹爹,那是自古皆然的道理,他們沒道理同你搶人。」
「可那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成親想要讓念亭認祖歸宗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東方敬亭認為這是最輕易的法子,而他也不排斥娶她進門。
「你啥時怕麻煩來著?」風獨悠挑眉問。
「你不贊成?」像是終于意識到他的反對,東方敬亭不解的皺眉問道︰「你不是一直勸我,若水已經走了,是該再為東方家找個女主人的時候了。」
「我是這麼說的沒錯,可問題是你不是挺討厭靳雙雪的嗎?你現下只是為了孩子和她成親,我當然不贊成。」
朋友做到像他這麼細心,肯定沒幾個。風獨悠頗自豪自己的重義氣。
「成親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他聳肩,恣意輕忽地說道,他這樣說服自己,也說服著風獨悠。
「可是,難道你不怕人家說你夫憑妻貴。」又是一針見血的問題,考慮的很多風獨悠或許比東方敬亭更了解自己。
「如今我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家業,沒有誰高攀了誰的問題。」
「但狀元郎迎公主,在旁人的眼中一樣是夫憑妻貴,你現在即使已經算是事業有成,但比起靳家的家大業大還是差了一大截,難道你不怕那些市井小民的閑言閑語?」
他懂得東方敬亭的傲,他絕對不會願意成為夫憑妻貴的那種男人,而他的話的確在東方敬亭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再說,你向來對她厭惡得緊,從以前到現在皆然,難道你真能忍受一輩子同她在一起嗎?」
「我……」向來沉穩的東方敬亭倏地語塞,他直勾勾的望著風獨悠,一瞬也不瞬的。
「你可別以為我是在反對,我不過是事先提醒你罷了,至于這個親要不要成,那也得要你自己考慮清楚。」他真的不希望好友把婚姻當兒戲。
「獨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東方敬亭抑下心頭的煩亂,感激的說道。
他說的的確有些道理,可不知怎地,以前他會很在意人家這麼說,所以八年前他對靳雙雪總是不假辭色,他不想給人任何高攀了的感覺。
可現下呢?
那樣的感覺似乎不再那麼強烈了。
不過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罷了!
盡管明知事情本來就是這樣,但無意間听到東方敬亭這樣輕易的說出口,感覺依然很傷人。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是這樣,絲毫不介意自己說的話、做的事會傷害到她,他對她永遠是那麼的不經心。
難道就因為她愛他,他就可以輕賤于她嗎?
突然間,原本在朱瑞玉的心理建設下,還勉強有點信心的靳雙雪此時此刻什麼信心也沒了。
即使同處一室,她都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壓力襲來。
往昔總愛偷偷瞧著的臉龐如今她卻連掃都不敢掃上一眼,于是乎與他同坐在馬車里頭的她,只能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靳雙雪怎麼這麼無精打采呢?
東方敬亭緊抿著唇打量已經沉默無語一個上午的她,卻只能瞧著她那頭烏黑滑順的發。
突然間,一股子的不耐煩襲來,他出其不意的伸手扯住她的縴腕,巧勁一使便將她拉了過來。
「你……你干麼?」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好大一跳,在歷經一個上午的無言以對之後,她終于正眼看他。
「我才要問你在干啥,為什麼一個上午都不說話?」語氣雖然還是一樣的稍嫌不耐,可是隱隱間卻能嗅得一絲關心。
「你……你問我嗎?」靳雙雪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會關心自己的情緒,登時原本黯沉的小臉乍然閃現一絲光芒。
「廢話,這里頭還有第三人嗎?」他挑眉,望著她臉上乍現的光芒,剛硬的心竟在不知不覺中塌了一角。
「你到底在煩心什麼?為啥都不說話?」他追根究底的問道。
「我是在想,咱們成親……」
怎麼講來講去都是這一樣,她又要猶豫了嗎?東方敬亭氣結的狠瞪了她一眼,希望遏止她繼續說下去,可問題是她像是沒瞧見似的,還是很努力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
氣上心頭,他想也沒想的,就用最簡單而直接的方法堵住她的嘴。
讓這突如其來的一吻給嚇得瞪大水靈靈的雙眸,靳雙雪無措的瞪著他瞧,直到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
雙手不安分的努力推拒著,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他……他怎麼可以吻她?
天啊!
面對她的掙扎,他鉗制住她的手,加重了自己的吻,恣意品嘗著她的甜美。
輾轉纏綿,直到所有的理智全都離她遠去,她只能癱軟在他的懷里,隨著馬車的震動而更加深兩人之間的緊密。
突然間,東方敬亭隨著血液里奔騰的,大手拂上了她的胸前,不過是轉瞬間,她衣物上的盤扣已經松開。
艷紅的肚兜兒襯著雪白的肌膚,那映入眼簾的美景讓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起心動念問,他那粗糙的大掌隨即撫上了她胸前那朵紅梅。
原本已經四散的三魂七魄全都在轉瞬間歸位,八年前那一夜的「慘痛」記憶和「屈辱」的感覺,讓靳雙雪原本慵懶的身軀倏地緊繃。
出其不意的,她突然翻身而起,像是落荒而逃的躲到角落,一雙眼含著驚恐死瞪著他。
「你……你……可別過來……」哪里還有一絲絲驕傲和尊貴,現在的她宛若驚弓之鳥,原本水亮的眸兒盛滿了驚恐。
「你又怎麼了?」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東方敬亭措手不及。
「反正你別過來就是了……」瑟縮著,她此刻的模樣仿佛他一靠近,她就準備拚命似的。
「你究竟是怎麼了?」突然胸臆中涌起一抹不舍,他放緩聲調,正要輕聲誘哄之際,馬車突地停住了。
猝不及防的兩人因為馬車緊急煞住,全都往前沖去,瞬間他倆滾成一團。
「啊……」還沒連搞清楚發生什麼事,靳雙雪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因為此刻東方敬亭的手掌好死不死的罩住她胸前的。
「閉嘴!」他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順便用手捂住她的嘴。
馬車四周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他知道絕對出了事。
「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拿開,她用眼神示意他移開還置于她身上的大手,她緊張得想尖叫。
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竟然這麼沒用,可她真的很怕,怕那時候那種椎心刺骨的疼又漫天卷地的襲來。
沒好氣的斜睨著,東方敬亭終于如她所願的自她微顫的身軀上移開了大掌,然後他悄悄的掀起門簾。
這一瞧,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他此行是來找靳雙雪的,所以只是輕裝簡行,沒帶多少護衛。
但此刻瞧瞧外頭,幾個隨侍和車夫都給人捆住了。
唯一慶幸的是,因為他急著回京,所以早了風獨悠一步出發,也留下心翠和風獨悠同行,如果說他們運氣好,或許他們會追上也不一定。
他的手一移開,靳雙雪這才驚魂甫定,可見他一臉凝重嚴肅的,她也意識到情況不對。
但她現在關心的可不是這個,她凝視著他的眼,問道︰「你為什麼吻我?」
記憶中,他吻她時的溫柔是不曾出現過的,即使明知那吻帶著一點想要堵住她嘴的味道,可是她還是想知道。
「你現在還有心思想這個?」
說是性命交關可是一點兒也不夸張,可她卻偏偏還在介意自己為什麼吻她,這個女人真的是……
「我為什麼不該關心?」那個吻是美好的,是他在她生命中唯一的美好,所以她當然會想追根究底。
「那好,如果你能想辦法讓我們逃出生天,我就告訴你。」被她的莫名固執氣極了,他沒多想的月兌口而出。
哪里知道他的話聲才落,靳雙雪便豪氣干雲的說道︰「那有什麼問題!」然後在他來不及阻止之際,她已經一溜煙的跑出車外。
此時此刻,那衣衫不整的狼狽在靳雙雪的身上全見不著影,只見她驕傲得宛若公主,即使是在那些盜匪猥瑣的眼神之下,也不見半點的畏縮。
「你們要什麼?」她雙手環胸睥睨著那些盜匪。
「呃……」被人這麼直截了當的問,盜匪的首領突然愣住了。
「要錢?還是要人?」她又問。
她那模樣教東方敬亭忍不住搖頭兼憂心,有人是這麼解決問題的嗎?
他著實懷疑靳家是靳雙雪和靳雙日聯手撐起一片天的傳言。
即使心里咕噥,可是她都已經出去迎戰了,他還能畏畏縮縮的躲在後頭嗎?
暗嘆了一口氣,他只好也跳下馬車,來到靳雙雪的身後。
「如果我們人錢都要呢?」盜匪沒料到自己會踫上如此冷靜的女人,一時間被她的氣勢給震懾住。
「要錢,行!要人,沒有!」靳雙雪不理會在身後輕扯她的衣袖,要她不要沖動的男人,她只想盡快解決這件事,好得到她想要的那個答案。
「可我們就是人財都要。」終于想起刀在自己的手上,盜匪首領說話大聲了起來。
「呵呵!」她輕笑了一聲,緩緩的走向他,絲毫不理會自己肩上的薄紗因為走動而滑落,露出了一片只要是男人都會垂涎的香肌。
望著眼前的美景,盜匪首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倏地沖上的讓他的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我說這位壯士,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她聲音輕柔得宛若鶯啼,一雙手毫不在意的拂去了他握在胸前的大刀。
望著她那堪稱放蕩的舉動,東方敬亭的濃眉皺起,一股無明火快速的積聚。
「呃,如果小娘子你可以陪我……呃……陪我……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你和你的男人。」
軟玉溫香近在咫尺,那首領怎麼說也是一個男人,哪里有可能還把持得住。
可誰知道就在他的話聲剛落,原本帶著魅笑的靳雙雪突然一抬腳,硬實的膝頭狠狠的往那首領的胯下踢去,趁著他發出慘叫的同時,她更是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大刀,架住了那首領的脖子。
她臉上嬌媚盡褪,轉而代之的是一抹教男人瞧了都忍不住心折的英氣。
「我已經解決了,你快說吧!」她手上的刀還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卻已經迫不及待的向東方敬亭索討著答案。
他原本正要開口,可眼角瞥見了一個家伙,拿著刀正無聲無息的趨近靳雙雪。
她有危險!
這個念頭才堪堪閃過,東方敬亭已快如電馳的沖到她身後,用手臂擋住朝她揮下的刀,登時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听到他的悶哼,靳雙雪倏地轉頭瞧見他替她擋受了那一刀,當下心亂如麻。
那噴灑出來的紅色血液在她的眼前蔓延著,她的心也一點一滴的往下沉去。
眼見靳雙雪傻了似的直瞪著他的傷口瞧,又見那些歹人逐漸逼近,東方敬亭一把搶過大刀。
好歹他也練過些武術強身,雖然不能說武功高深,但自保是綽綽有余了,可如今拖了個忽然傻愣的靳雙雪,那能怎麼辦……
只有逃啊!
此念頭一起,他做勢揮舞了幾下大刀,那虎虎生風的架式震懾住那伙搶匪,他立即扯住呆愣的靳雙雪,往身後的林子竄去。
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靳雙雪被捉,否則……否則怎樣?
他不知道,也沒空去深思,但他就是固執的想要保護她的安全,仿佛那對他而言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頭子,還要追嗎?」眼見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樹林之中,方才那個拿刀傷人的小嘍問道。
不料盜匪首領狠狠的給了他一個爆栗。「你竟然傷了人,要是讓小王爺知曉,看你怎麼辦?」原有的猥瑣之氣盡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剛硬之氣。
「頭子,你自己還不是用色迷迷的眼光直瞧著靳姑娘。」被敲得委屈,小嘍咕咕噥噥的說道。
「你還敢說?」狠瞪了自己的屬下一眼,他忍不住又給了一個爆栗。
「本來就是嘛!是我瞧那靳姑娘的大刀就架在你的脖子上,要說不準就落下了,我是想救你耶!」
這說的也是啦!盜匪首領的臉色頓時放緩了些。
小嘍又說道︰「再說,王爺不也說了,要做就要做得逼真些嗎?若不這麼做,他們怎麼會逃入林子里頭去?」
也對啦!自己方才是差點絕子絕孫,又差點提早去見閻王。
可是傷了人耶!
而且傷的還是小王爺的紅粉知己的男人,這事往後要是露了餡那還得了。
「這……」
「別這啊那的了,雖然出了點小差錯,但我不會因為這樣而怪罪你們的。」突然大樹之後閃出了一人,赫然就是一身華服的朱瑞玉。
「王爺……」一見他現身,盜匪們連忙肅然行禮。
「行了、行了,不是說了,別總來這一套嗎?弄得我渾身不對勁起來了。」朱瑞玉咕噥的數落著。
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王爺的架子,可有什麼辦法呢?他這個王爺又不是他自己討來的,是他的爹莫名其妙地被封為逍遙王,後來他爹嗝屁了,換他成了逍遙王。
既是逍遙,自然懶得理會國家繁瑣之事嘍!
眼神微眯的注視著方才東方敬亭和靳雙雪竄逃的方向,他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詭笑。
雙雪啊雙雪,你可別說我沒幫你啊!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瞧那東方敬亭為了救你,置自己的死生于度外,要說他對你沒有丁點的感情那可就奇怪了。
這下機會給你制造了,就瞧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朱瑞玉的腦海中的想法未落,遠方已經傳來了馬車噠噠的聲音了。
呵,來得真快,看來他得趕快去將這個盟友收編妥當,這樣也才有好戲可瞧不是嗎?
更何況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一個人享受這種捉弄人的樂趣豈不是太過無趣了些嗎?
「喝……」眼見一個華貴公子硬生生的站在路中央,馬夫連忙拉起韁繩喝止了馬蹄。
坐在里頭的風獨悠掀簾而出,一眼便掃見那輛被棄置于路邊的眼熟馬車,當下心中一凜。
出了什麼事嗎?
他很肯定這輛車是好友早上搭乘的那輛,如今馬車安在,但人卻不見蹤影,馬車旁又站了幾個魁梧的男子,這……
臉上不動聲色,風獨悠的背脊已然繃緊。
「這位公子,不知何事攔路?」
「想找你演出紅娘戲。」朱瑞玉帶笑說道,一把畫有絕色美人兒的扇在他的手中瀟灑的輕搖。
他不解的眨了眨眼,「閣下是?」
「逍遙王朱瑞玉!」
原來是個王爺,可一個王爺怎會和那些盜匪妝扮的人廝混在一起?
「我是靳雙雪的好友,也是念亭的干爹,所以……」
「所以你想撮合東方和靳雙雪?」到底是個聰明人,風獨悠一點就通。
「嗯。」朱瑞玉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認。
「那為啥搞出這樣的陣仗?」風獨悠再問,原本高高提吊著的心倏地放下,因為對方瞧起來無害。
「不弄出這陣仗,怎讓他們有互相依持的獨處時間,再讓他們發現彼此的心思?」他毫不隱瞞的回答。
「所以你是想……」
「想請你委屈一些,來府上作客一天,順便看出戲,等待一個結果。」
「他們不會有危險吧?」
「絕對!」朱瑞玉保證道。
呵呵,雖然計畫出了點岔子,見了血,可危險絕對不會有,因為他的影子早就尾隨他們而去了,只等最關鍵的時刻來個一舉成擒!
「那……」風獨悠本來還有些許的憂心,可轉念一想,或許……
這是東方敬亭這輩子唯一能懂情識愛的機會了,如果憑著靳雙雪的執著和傻勁還不能收服他的心,只怕他這一生真的就要絕情斷愛了。
身為他的至交好友怎麼可能讓這種事發生,更何況他本就覺得東方的態度矛盾得緊,既恨靳雙雪,又固執的想迎她入門。
明明嘴里總是嫌棄,可又隱隱的讓人感受到一抹子的在乎勁。
既然如此,那麼給個機會又何妨,他又何必緊張兮兮的跟在他們的身後,壞了一對鴛鴦的交頸呢?
風獨悠突然笑了,那笑賊兮兮的,同朱瑞玉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
「就這麼辦吧!想必王爺府上的美酒佳肴必定豐盛,那美女更是如雲吧!」
頃刻間,兩人因為旁人的感情成了盟友,各有所思的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