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漫,煙塵處處。
遠眺著那一片荒涼的景致,聳立的巍峨城門和綿延的無邊城牆就像是一道界線,隔開了繁榮與荒涼。
城門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山海關。
西門落花一身白衣,在颯颯狂風吹襲之下,衣袂不停飄揚,襯出一股飄逸的氣息。
「小姐、小姐……」
長串的喳呼雖然幾乎被狂風掩蓋,卻依然擾了她的興致。
秀眉微蹙,她回頭看向自己的丫鬟,眸中的責難讓小點兒忍不住吐了吐舌,跟著知錯的縮了縮脖子。
看著小點兒那畏縮的模樣,她也懶得開口,甚至沒問其來意,徑自懶洋洋地交代,「去把古箏準備好,我想練琴。」
听見主子的交代,小點兒微愕,張大了口,瞪大了眼,呆愣愣地杵在原地,模樣好不滑稽。
「小點兒,怎麼啦?」柳眉輕蹙,西門落花望著像尊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丫鬟,語氣有些不悅地問道。
「呃……」
小姐想彈琴耶!
小點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來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兒上甚至爬上一抹莫名的驚恐。
看著她那活像是見了鬼的表情,西門落花的眼神愈來愈不悅,也愈來愈清冷,她倏地回身,任身上飄逸的白衣紗裙在空中畫了一個漂亮的弧。
「小姐,妳干麼?」宛若大夢初醒的小點兒,望著主子泛著怒氣的身影,忍不住追上前數步,惴惴難安地問。
「喊妳不動,我自己去拿就行了。」她冷冷地說,反正就是鐵了心的要練上一段琴。
「小姐!」被誤會了的小點兒聲音中滿是無奈委屈的低喚一聲,然後連忙為自己喊著冤,深恐慢了一步就會徹底惹怒自個兒的主子。
可別瞧主子一副柔柔弱弱、清清冷冷的模樣,初時她也以為她是個好好主子,可是她後來才知道想象總是比較美好的啦!
「我不是不去替小姐拿琴啦,而是……」
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樓下已經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咚咚咚……」那腳步之沉重,就連結實的閣樓也仿佛被震得產生了搖搖晃晃的感覺。
「完了,大爺上來了。」听到那巨人般的腳步聲,小點兒的心中暗叫了聲糟,嘴上更是咕咕噥噥地叨念著,就連方才急著想要解釋的心情也全都忘了。
「落花……落花……」腳步聲愈來愈近,就在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的同時,一連串粗啞的喊叫聲也開始響起。
受到這一連串的打擾,西門落花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一絲不耐。
難道她就不能清靜一會兒嗎?
剛剛是小點兒,現在是大哥,那等會兒呢?
該不會連二哥、三哥,他們都跑上來了吧?
這樣的想法剛落,才剛剛逃離被壓壞命運的樓梯又開始出現了幾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我的天啊!
仰首望天,西門落花閉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氣,好平息心中不斷竄起的怒氣。
今兒個,可是她決心要當大家閨秀的日子,不能生氣,絕對不能生氣,否則今日那一整天的「悶」就全都功虧一簣了。
「落花妹子!」那一聲聲震天價響的呼喚,掩去風聲,連街上的雜鬧都蓋過去了。
忍住,不能生氣,生氣一切就都毀了。
心中的怒氣正快速的醞釀,西門落花不斷的深呼吸,就怕那怒火一旦爆發,這幾日的辛苦就全毀于一旦。
「眾位兄長有什麼事嗎?」
環視著眼前這三個虎背熊腰的兄長,她試圖勾起一抹溫婉的笑容,輕聲細語地問道。
即使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三位兄長的眼中卻快速地堆積起惶恐的警戒,沒有人敢應聲。
「大哥!」她將視線掃往最先上來的那一個,要他開口的意味十足明顯。
「是、是……」
可以想見一個粗壯的大男人在面對一個縴細的小女人,但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模樣嗎?
現在就是這種滑稽可笑的情況呵!
西門落花又嘆了口氣,再閉了閉眼,捺著最後的耐性,原本溫婉的聲調此刻更夾雜著一絲濃濃的警告。
「三位兄長們,妹子奉勸你們最好有話快說,否則……」話中的警告意味幾乎是不言可喻的。
因為這段話說到最後,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得出她正緊咬著牙根,足以清楚的讓眾人知道她的不悅。
「呃,其實是天靈公子想來同妳賭一把。」
「他想來同我賭,我就要同他賭嗎?」不悅地挑起柳眉,西門落花的雙手原要環胸,可又忽然想到現在自己是大家閨秀,所以有點不自然的又將手放下。
「落花……」雖說家里開的是賭場,可是偏偏他們這幾個兄弟,沒人能繼承他爹那手出神入化的賭技。
一時做做樣子、壓壓場面或許還行,可若是踫著賭得精的客人,只怕還是得請他這個妹子出馬才行。
可是平時好說話的落花最近不知怎地,仿佛像是吞了火藥似的,見啥都不順狠。
「別喊,我說不去就不去!」她冷聲拒絕了兄長們那祈求的眼神,甚至還將頭給偏到一旁去,就是不許自己有丁點的心軟。
「可是不去怎麼成?」向來較為沉不住氣的三哥西門勇,一听到妹妹的話,立時沖口而出。
「怎麼不成?」西門落花睨著他反問,語氣中的不以為然盡露。「大不了咱們賭坊關門不做生意罷了。」
「妹子說的是沒錯啦,賭坊是可以關門不做生意,可做不做生意卻不是現下最大的問題。」
聞言,她的視線掃向二哥,瞪著他那幾乎多上自己兩倍有余的魁梧身材,氣勢絲毫不輸人的問︰「那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西門義的眸子略略一掃,就到了縮著頭、整個人明顯矮了一截的西門忠身上。「如果妳不出面擺平那個自視甚高的天靈公子,那咱們大哥可就要去天靈家當上一年的僕佣了。」
「你們……」火氣竄到最高點,憤怒的眼神像是箭矢一般疾射而出,筆直的環掃著面前的三名大漢。
「小妹……」西門忠試著解釋自己為啥會闖禍,可是才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眼前哪里還有落花那抹雪白身影的存在?!
三兄弟面面相覷了會兒,連忙急著又咚咚咚地下了樓去,得去阻止小妹開殺戒才行啊,要不然這西門賭場只怕將會面臨一場大災難。
相較于方才的怒火沖沖,此時的西門落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步履娉婷、風姿款款地步入開在她家前頭的「天下第一賭坊」。
賭坊嘛,顧名思義就是一大堆人,在一個偌大的空間中,擺上數十張桌子,賭天九牌的、賭骰子的、押大小的……林林總總的賭法,一屋子都是喊賭聲好不熱鬧。
就在這一片彌漫著頹廢和嘈雜的環境之中,突然間竄進一抹白。
那娉婷身影和滿室都是粗人的賭坊,完全不搭軋,但是那身影十分自若地穿梭在牌桌與賭客中。
完全不理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在轉瞬間變得安靜的氣氛有多麼的詭異,西門落花面無表情,筆直地走向最里頭的一個房間。
門一推,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著里頭的人,以命令的語氣說︰「我要你無條件解除你和我大哥的賭約。」
朗朗一笑,天靈長風輕搖著手中的紙扇,氣定神閑地對著佳人道︰「四姑娘要在下無條件撤消和妳大哥的約定,未免太過護短了吧?」
護短?!
她西門落花就是護短,而且還護得理直氣壯的!只見她冷冷地一挑眉,雖然沒說話,但堅持的心意已經顯露無遺。
「四姑娘這個要求……」
他見她沒開口,正準備開口婉拒,誰知她又理直氣壯地說了。
「對,我就是護短!」
「西門家這樣的出爾反爾,似乎並不是一個生意人家應有的行為。」輕搖手中的扇子,他臉上漾著自信的笑容,語氣是極度的不以為然。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生意人。」她一句話堵了回去,充份的發揮女人不用重然諾的特權。
也懶得管這話一出,後頭那群人會怎樣的議論紛紛,反正她就是要立即而徹底解決這樁麻煩事,替她那呆子大哥解圍,而且得是照著她的方法。
「四姑娘不是生意人,可妳大哥是,若四姑娘堅持要這樣片面解約,只怕在這些市井小民的口中,他將會是一個躲在妹妹後面的龜孫子。」
他說什麼?
原本迷人的燦燦大眼倏地瞇起,西門落花的眸中一陣厲光竄出。
這個男人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啊?!竟然敢罵她大哥是個龜孫子,大哥他雖然總是少根筋,但能罵他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在幾個深呼吸仍無法抑下心頭的憤怒之後,當下也顧不得自個對娘的承諾,瞬間將那礙手礙腳的厚重裙襬往上一撩,俐落地往腰兒一系。
跟著腳往上一舉,抬上長條板凳上,那一氣呵成的豪氣舉動,她這個嬌俏的黃花大閨女做起來甚至熟練得比豪氣的男人還男人。
不過裙子掀起,露出的並不是粉女敕雪白且誘人的雙腿,而是一條不該出現在女人身上的褲子。
她這出人意表的舉動,瞧得身後的男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在場眾人紛紛倒怞了一口氣,竊竊私語地議論著她的行為。
雖說他們身處在與關外那些豪放民族的交界處,鎮日望著滾滾黃沙,有時還會和異色人種打打交道,行事作風自然會比在關內那些養尊處優的人來得豪邁。
可是西門落花的此番行徑,仍是驚世駭俗教人不能苟同。
可她對那些議論紛紛恍若未聞,一雙魅人的丹鳳眼直勾勾地望著天靈長風,開門見山的問道︰「你當真不肯撤消賭約?」
「這西門家開的是賭坊,焉有強迫客人不準賭的道理?」
別說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激得西門忠在沖動之下答應和他一賭,就沖著能多看這俏生生的美人兒幾眼,他也不可能輕易的答應她的要求。
西門落花豐潤的紅唇微微地向上挑勾,形成一抹誘人的弧度,這一笑雖說不至于傾國傾城,但卻依然教一大堆的男人,包括天靈長風在內,都看傻了眼。
「好,告訴我,賭我大哥去你們天靈家當一年長工的代價是什麼?」
「就是這一條街的屋子,可以任你們西門家選上一間。」他傲然地答道。
身為關內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出手當然寒酸不得,一年長工賭一間價值千兩的房子,怎麼說也是西門家佔便宜。
倒是一筆好交易,不過區區一棟房子,她還看不在眼里,要她西門落花出手,還得附加更吸引她的條件。
「好,我和你賭,只不過這賭約得改一改。」
「要怎麼個改法?」他一臉興味地問。
「就改我若贏了,這一棟房子自然是少不得的,可你還得學狗爬繞街一圈。」
天靈長風臉色一沉,花錢事小,但要他當狗爬,這……
俊逸的臉上添上了幾許的猶豫,可又不甘就此認輸,他隨即問道︰「那妳若輸了呢?」
「隨你處置。」獵人在打獵之前,總得拋出點餌兒,現下她敢將自己當成餌,就看那被她盯在眼里的獵物敢不敢吃了。
多麼誘人的條件啊,他之所以處心積慮誘得西門忠和他賭,其實最終目的也是因為眼前這四姑娘。
別瞧她從小在這邊陲之地長大,但那雪白的肌膚可是白女敕得誘人極了,是旁的姑娘家都比不上的,如果他贏了,這俏美人兒就是他的了……
「好,就同妳賭。」一個女人家,怕啥?
雖說外邊都流傳她有一手的好賭藝,可卻甚少出手,想來可能也只是街坊的穿鑿附會,畢竟一個女人對賭能有多精。
他就不信憑他多年穿梭在賭坊之間所培養出來的好賭藝,會不如一個女人。
「咱們就賭推筒子,一翻兩瞪眼兒,誰也沒有二話。」西門落花的縴手微微翻揚,不過眨眼的時間已經將桌面上原本紊亂的黑牌砌成一道牆。
「來者是客,你來選開牌的地方吧!」她大大方方地看向天靈長風說道,不想落人口實說她動了手腳。
即使剛剛她露了那一手,的確是教人眼花撩亂,但不過是動作好瞧罷了,他可還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就選這兒。」他也以靈巧之姿,以紙扇將桌上的牌一分為二,指著左邊的那一落說道。
「好,那就這兒。」甚至連牌都懶得拿到自己眼前瞇看,她縴細的食指一挑,四張黑牌翻轉一圈,上頭的點數立時呈現在眾人眼前。
四張牌,一模一樣的點數,是至尊兩對。
一時間驚呼聲四起,只見天靈長風臉上原本的氣定神閑立即被一抹慌亂所取代。
「你可以認輸。」西門落花冷笑著,故作大方地說。
「誰說我一定得輸的,或許……」他不甘示弱地道,但伸出去拿牌的手顯然有一些抖意。
可偏偏也不知道是真的嚇到沒力,還是不小心,他連牌都拿不穩,四張牌翻落在桌面上。
那牌面一現,他整個人心都涼了,她拿了副雙至尊的好牌,他才拿了三點和五點。
他不但輸了,還輸得很徹底,意識到自己輸了賭,他臉色難看的想,難道他堂堂一個天靈家的長公子,還真得去學狗爬和狗叫嗎?
「這……西門姑娘……」他勉強拉下面子,準備討饒。
誰知西門落花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似的,他才不過起個頭,她就快一步地說道︰「明天,我等著欣賞天靈公子你當狗爬的模樣呵!」
這話一說,立時堵得他啞口怨言,比起初時志得意滿的模樣,如今只剩一臉的灰敗。
「天靈公子還不走嗎?難不成還想賭別的?」若是他還不識相,她可是一點兒也不介意多教訓他一次。
誰教他自動送上門來,正好解解她的悶。
經過剛剛那一役,天靈長風已經徹底知道她真的不是好惹的,當下也不敢再囂張以對,只好暗自吞下悶虧。
在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他轉頭走人。
氣還在心頭上,西門落花也懶得理會什麼見好就收的道理,沖著他的背影一喊——
「記得,明天!」
「落花妹子、落花妹子……」
听到這惱人的長串迭呼,原本端坐在古箏前撫弄琴弦的手忽爾一頓,平靜的臉龐微微染上一抹不悅。
告訴哥哥們多少次了,她得遵循娘的遺願做閨秀,不再理會賭坊里大大小小的事了,可他們也不知是耳聾,還是被她往日辦事的俐落給寵壞了,一個個全都像是離不開娘的女乃娃子似的,成日喳呼的喚她個不停,害她屢屢破戒,真個是氣死她了!
西門落花銀牙緊咬地深呼吸,斂眉,可是當那粗壯的身影出現在眼簾時,她還是忍不住順手抄起案上的一只杯子,往那打擾她寧靜的始作俑者丟去。
「哇,落花妹子不用這麼狠吧!」堪堪接住了那「暗器」,西門義涎著一張笑臉,小心翼翼地求饒。
「我說過這半個月不準你們上閣樓的。」
要是任他們這麼打擾下去,那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變成娘親希望的模樣——一個大家閨秀?
「落花妹子,我們也知道妳要閉關,可是……」即使明知道有殺身之禍,但這事還真得來勞煩她才行。
他們幾個大男人才不敢擅作主張,否則到時要是惹火了落花妹子她,那可就真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二哥,有話就快說。」看著二哥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她的心也軟了,于是口氣緩了緩。
「其實……是那天靈家派了總管來,說有事要與妳談。」
「不談!叫他去學狗爬,別那麼多的廢話。」她想都沒想的就說道。
如果那天那個天靈長風不要那麼趾高氣揚的話,或許她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光拿棟房子了事就算了。
可偏偏那廝的態度那麼差,一雙賊眼還在她身上溜啊轉的,弄得她一肚子的火,就是不想這麼簡單放過他。
「但是那天靈家好歹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妳這麼羞辱人,不好吧?」
「他天靈家有頭有臉,咱們西門家就不有頭有臉嗎?他有膽要大哥去他家當長工,就別賭輸了還雞貓子鬼叫的討人情。」
西門落花沒好氣的一哼,只要一想起天靈長風那副眼楮長在頭頂上的模樣,她的火氣就這麼熊熊的冒了起來。
「這……」西門義也無話可說,他怎會不知道他這妹子的性子。
她一向嫉惡如仇,滿懷俠義之情,有時就連他們這幾個大男人都要自嘆弗如。
要不是她是個女兒身,只怕不論是在官場上或是在武林之中,都能大放異彩,成為首屈一指的人物兒。
所以他們哥倆幾個,打小也沒把她當成縴弱女人看待,一徑讓她依照自己的喜好去發展。
而她也樂得可以毫無顧忌的打抱不平,誰知他們那在上個月才過世的娘親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卻總是不贊同。
在纏綿病楊之際,娘拚著最後一口氣,要落花答應從此修身養性,免得將來找不著好婆家,向來孝順的她為了讓娘親安心離世,所以答應了。
從此以後,本來有「四」個大男人的西門家開始別扭起來,原本總是一襲勁裝的落花開始做起了姑娘家的打扮,她甚至還延請教席來教自己琴棋書畫。
這原也是件好事,他們這些兄長應該要樂見其成,可偏偏落花習慣了大剌剌的豪氣動作,如今卻硬是要委屈自己隨時注意言行舉止,要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于是心中的氣悶不由得快速累積,也造成了她的脾氣宛若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只要他們做兄長的稍有不慎,就會被炸得七零八落的。
「就告訴那個什麼鬼總管,今天日落前,我要瞧見他在街上學狗爬。」西門落花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
「但是這樣著實對天靈老爺子說不過去啊!」西門義雖然也是很氣那個天靈長風,但是人情世故總也是懂的。
人家怎麼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這麼得罪了,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那他們天靈家對咱們就說得過去了嗎?」她理直氣壯的反問,就是看不慣有人欺負哥哥們的憨直。
「這……」落花向來伶牙俐齒的,他一向說不過她,所以被她這麼一堵,也啞口無言了。
該死的,他怎麼忘了落花固執起來有多麼的拗。
就在西門義急得冒汗,絞盡腦汁想著要再說些什麼好排解事情時,突然一抹身影飛身過來,以瀟灑之姿落在閣台之上。
「四姑娘,天靈家自是知道理虧,所以才派在下前來致歉。」唐傲雲雙足才點地,立刻有禮地朝著西門兩兄妹打躬作揖。
「哼!你又是什麼鬼?」西門落花嘴里朝著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哼問著,但心知肚明這個人應該就是天靈家那個最近甚是出名的總管唐傲雲。
所謂什麼樣的人就養出什麼樣的狗,所以對他她自然也不會有多好的臉色。
「在下是天靈家的總管,唐傲雲。」
「怎麼,現在是你那沒用的主子躲在家里不敢出來面對現實,所以才派你這條狗出來搖尾乞憐嗎?」
心中不悅的她一張口既毒且辣,她此刻已完全忘了大家閨秀說話不該這樣的。
這一席話,只要是人听到大概都會羞憤難當,可誰知唐傲雲卻沒有展現任何怒意,反而還彎起唇,勾勒出一抹笑意。
「四姑娘此言差矣。」他落落大方的反駁。
「喔,差在哪兒呢?」挑起了細柳眉,西門落花雙手環胸地問。
「在下雖然是天靈家手底下的人,但卻不是狗,來這里也不是來搖尾乞憐,是來談一筆生意的。」
唐傲雲一副昂然的樣子,一點都沒有那種寄人籬下的畏縮,反而隱隱讓人感到一抹傲氣散發。
「都一樣啦!」對于他那不卑不亢的態度,她向來是最最受不了的。
這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既不猥瑣可恨,又不傲氣凌人,著實害得她滿肚子的火不知該怎麼發才好。
「你闖進這里,想必是有話想說,我勸你現在最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廢話一籮筐,否則休怪我立時將你掃地出門。」
「我來自然是希望四姑娘能夠高抬貴手。」唐傲雲倒也干脆,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
「不可能!」
「是嗎?」
薄抿的唇角又微微地上彎,勾勒出一抹笑容,那笑,西門落花怎麼瞧怎麼礙眼。
「喂,你笑什麼笑啊?」她忍不住質問。
「自然是笑四姑娘聰明一世、胡涂一時啊!甚至可以說是愚蠢。」
他的語氣很輕,可是話才出口,西門義就忍不住驚駭的倒怞了口氣。
這個偉岸的男人果真是好樣的,這放眼望去,山海關內還沒幾個男人敢這樣同落花說話,唐傲雲恐怕是第一人了,這下只怕就算不被落花打得滿地找牙,也得落荒而逃了。
畢竟落花要是牛脾氣一起,就連他們幾個兄長也拿她沒轍。
「我……愚蠢?!」西門落花反手指了指自己,原本直視著唐傲雲的丹鳳眼倏地瞇了起來,眼中更是怒氣滿溢。
「是的,四姑娘是愚蠢。」火上添油也不過如此,即便西門義已經小心翼翼地蹭近了他的身邊,暗示性的直扯著他的衣襬,但唐傲雲還是不卑不亢地說道。
就在西門義以為一場「腥風血雨」大戰就要開啟之際,西門落花卻忽爾斂起怒容,笑意燦燦地問道。
哼,就沖著他有膽、敢這麼對她說話的份上,她可以大發慈悲的先饒他一命,听听他說自己的愚蠢是從何而來。
可,他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來,她那系在腰際的軟鞭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活絡活絡了,他正好可以讓她拿來練練身手,讓她一掃這半月累積下來的悶。
「現在天靈家還顧全著咱們長公平的面子,所以派在下來談條件,若是這次商談沒了結果,天靈老爺也不可能眼睜睜地見著自己的愛兒受辱,到時索性來個一推二五六,完全不認帳,那四姑娘又能得到啥好處?」
唐傲雲滔滔地說道,一段話說得西門義頻頻點頭稱是,也說得西門落花微偏螓首,開始認真的思索起來。
她的脾氣或許不好,但也不是呆子,他不過這麼一提點,她馬上就知道其中的利害。
也是,到時天靈家要來個死不認帳,頂多就是天靈長風那個紈子弟面子上掛不住而已,他們西門家倒是半點好處也沒撈著。
這心中的算盤一撥,西門落花緩了緩臉色,問︰「那天靈家開出什麼條件?」
「這西門賭坊左右兩邊相臨的鋪子在四姑娘答應的那一刻起,就都屬西門家所有。」
「這……」她又是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她笑意盈盈地輕聲說道︰「我覺得這西門賭坊的佔地還不夠寬,有時逢年過節什麼的,還讓客人在外頭罰站。」
「那就左右各兩間吧,這樣想必一定夠寬了。」唐傲雲也不唆,她討了價,他也沒還價地就接受了。
「好,就這麼決定,這白紙黑字可得寫清楚,若是天靈家反悔了,就算天靈長風不肯,我也會打得他在地上當狗爬。」她面帶微笑,嘴里卻在撂狠話。
「四姑娘放心,這事在下既然出面,就可以全權負責。」
即使被質疑,但唐傲雲的臉色依然平靜無波,一點兒被羞辱的憤怒都沒有。
「嗯。」既然談成了,她滿意的回身要進屋,但才邁了兩步,她又忍不住地回過頭來,「看得出來,你挺傲氣的,何必在天靈家當那猥瑣龜孫的總管,不如來西門賭坊幫我吧!」
說是欣賞倒也不盡然,她其實只是突然很任性地想瞧瞧他那一張無波的面容,有沒有變臉的一天。
「姑娘厚愛,在下只能心領。」
「哼,不願就算了,也沒人求你,你哪兒來就哪兒去吧!」
西門落花聳了聳肩,徑自進屋去了,她的身影一沒入門內,唐傲雲也沒有多作停留,朝著西門義一作揖之後,就真如她所說,怎麼來怎麼去,雙足一點竄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