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觀察她的反應,勾魂心中的疑慮更深,不過他維持不動聲色,打算靜觀其變。
「相、相公……」一向講話有條理,何曾這般結結巴巴,可是秦弱水卻很難控制自己心中的驚惶失措。
「渾身這般髒污讓我難受,我怎麼能安心休息呢?」
一句話說得她是啞口無言,好半晌,她才咬牙說道︰「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熱水去。」
既然已經開了頭,斷沒有限制放棄的道理,再說,他那渾身的髒污也的確需要清理。
唉……都是大哥害的!
瞧著他那活像跌進糞坑的模樣,秦弱水忍不住地搖了搖頭,無奈。
熱氣繚繞。
手持軟巾,秦弱水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什麼珍寶似的。
這時夢寐以求的人呵!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在大木桶中,任由她為他洗清一身的髒污。
雖然近年來,她游走在富商、公子哥、甚至是達官權貴之間,被旁人道她仗著貌美,水性楊花。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些夜半與他們纏綿的,並不是她,一點點的迷香和高明的做戲手段,那那些男人個個以為做了她的入幕之賓,所以樂意奉上大把大把的銀兩。
事實上,她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呵!
「在想什麼?」瞧不著她的面容,辨不清她的思緒,勾魂的手驀地往後握住她的縴手。
而當她那柔軟的掌心在他肩頭滑過,一陣莫名的熟悉感覺竟驀地浮現。
依稀之間,腦海中浮現一個模糊的影像,那是個扎著小辮子的丫頭,用她那小小的身軀,很是努力地替他淨身。
那感覺和她此刻帶給他的感覺好……相似。
或許,她不是他的妻,可卻也真的與他有些關聯呢?
「只想著快快替你淨身,好讓你早些休息。」他剛中了毒,雖說忘魂散的藥效不在致命,可對身體多少會造成損害,所以他得多休息。
即使多麼想要時時刻刻都瞅著他,但更舍不得他又一丁點的差池啊!
「我想多同你說說話。」說著,他已經從香氣繚繞的熱水中起了身。
那結實勁瘦的好身材冷不防地在眼中展現,秦弱水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你……你……」結巴幾乎成了她唯一的反應,只消一眼,她的心跳就快到讓她喘不過氣來。
為免自己「死于非命」,她兜兜轉轉地找起可以遮掩他昂藏的東西。
終于,眼角掃著一塊鋪在矮幾上的布,她想都沒想地就伸手一拿,也不顧幾上擺放的東西都因為她粗魯的舉動被掃落地,發車令人皺眉的聲響。
拿著布,半閉上眼,她急亂地沖上前去,然後雙手一張,不由分說地就將布往他腰間一系。
「呼——」終于……
「你不喜歡我嗎?」這話,其實逗弄的成分居多,因為看著如此千嬌百媚的她卻像是隨時會受驚的小白兔似的,著實有趣。
「我沒有,我很喜歡你的。」听到他的問題,秦弱水只差沒指天發起誓,直到瞧著他眼底的戲謔,她才懊惱地發現自己所做的蠢事再添一樁。
發現自己一直在他面前耍寶,終于,她惱羞成怒了。
俏臉一板,她指著勾魂命令道︰「你,去睡覺。」
「好!」出乎意料之外的,對于她的命令,勾魂毫無二話地答應,只不過在舉步與她錯身之際,他忽然出手疾如蒼鷹地將她攔腰抱去。「可是你得陪著我睡。」
「這……」被抱在他那溫熱的懷中,秦弱水很是不習慣地掙扎著。
怪哉,沒听過服下忘魂散會讓人改變性子的,怎麼眼前的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以前年少時代的他,反而搖身一變成了個個性調皮的大頑童。
莫非大哥還動了什麼手腳吧?
可惡!
不過心中的怒氣卻在勾魂抱著她躺下時消散無蹤,緊張又取代了一起,她想起身,不過橫格而來的長臂阻止了她。
雖然沒了記憶,但天生的霸氣猶在,瞧著勾魂側頭射過來的探問眼神,秦弱水不再掙扎了,也不敢再看他,閉上眼裝睡。
就這樣吧!她現在可是扮演他的妻子,夫妻同塌而眠很正常的。
他的妻子?
真是讓她做夢都不敢有的奢想,如此卻實現了,雖然只有七七四十九天,雖然是她偷來的……
想著想著,一陣睡意就這麼襲來,一向淺眠的她竟出奇地快速陷入沉睡當中。
而瞧著熟睡後,自然偎向他的小頭顱,一種奇異的熟悉在勾魂心里蔓延開來。
他敢肯定,她絕對不是自己的妻子,可也絕對不是個陌生人,那麼,她究竟是誰?
失蹤?
開玩笑的吧!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平空消失呢?
主將失蹤,少了例行的操兵演練,勾魂底下的人也跟著變得懶散了,竟然連編個謊話都懶,還拿這種荒謬的笑話來搪塞他。
瞪著那一排排跪在面前的侍衛,軒轅極天臉上的怒氣清晰可見,只見他大掌一揮,眼前的幾案就這麼硬生生地被剖開來。
怒氣與在意通常是成正比的。
怎麼能不在意呢?
勾魂與他不但是君臣,也是過命的兄弟,從先王駕崩,他們幾個兄弟在機緣巧合之下相遇。
為了幫他拿下皇朝,勾魂可是拼著九死一生得到武林至尊地位,讓他不至于在戰爭中左支右絀。
甚至還常常不顧自身安危,賣了命地在幫他打天下。
好不容易天下底定了,他都來不及酬謝這位兄弟,他便失了蹤,這讓他如何不著急呢?
「說,為什麼會這樣?」腦中浮現勾魂那沉穩寡言的模樣,軒轅極天沉聲開口問,得到的卻是一片靜默。
其實對于這個問題,他們這些近侍也都想了不下千百遍,可饒是他們想破腦袋,依然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依將軍的性子,斷不可能不交代一句便失了蹤跡,尤其是他身上還帶著在最後浴血戰役中,被敵人所突襲而留下的箭傷。
至于暮源居,他們都不知道搜查過幾遍了,卻連點蛛絲馬跡都沒有,要說是被劫走,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你們……」看著底下的人一個個皆是一臉茫然,軒轅極天的怒氣更盛,兄弟的失蹤讓他急怒攻心,一時失去理智就想出掌斃了他們。
「你現在就算斃了他們也沒有用,最重要的是找回勾魂。」
「找,怎麼找?」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連半絲線索也沒有,要他如何找起?
「偏偏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人!國之將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不在少數,萬一引來敵人的注意,反倒對勾魂不利。」
相較于軒轅極天的進退兩難,聞人翻雲的態度倒是氣定神閑得多了。
「我說你是不是急壞了,誰說找人一定得要大張旗鼓地找呢?」
「你有好法子?」
「找人當然非倚福安莫屬。」
「倚福安?」听聞人翻雲說得那麼肯定,軒轅極天劍眉微挑,不知道為何好友這般確定倚福安可以提他們找到人。
「你幾乎都身處朝廷中,所以對于倚福安的能力有所質疑,也是正常。倚福安是個身處江湖卻完全不屬于黑、白兩道的組織,對他們而言,顧客永遠顧客,只要有銀兩,就算是世人眼中罪大惡極的人物,他們也照幫不誤。」
說起倚福安這個組織,那可是既神秘又赫赫有名,一直以來,他都還沒有機會去探探他們的底,現在正好是個機會。
如果他們是可以結交之人,那麼或許有利于他們暮龍皇朝打穩根基。
何況在這節骨眼,除了通過倚福安,還有什麼其他更好的辦法?
「所以,咱們要找勾魂,得先找到倚福安?」
軒轅極天雖然明白聞人翻雲的打算,卻不確定這樣的方式是否合適。他能等,但勾魂能等嗎?
畢竟,找人行動可是刻不容緩,尤其就怕勾魂是被賊人給擄走,那麼他的安危就更令人擔憂啊!
聞人翻雲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憂心,只是以眼前的狀況看來,江山已經打下,如果勾魂真的是落入賊人之手,他相信也是要拿他來要挾軒轅的成分居多,勾魂的安全應該暫時無慮。
但這也只是他的猜測。
「放心吧,不論花上多少銀兩,我都會讓倚福安早日將勾魂給找出來。」
「嗯!」軒轅極天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聞人翻雲得令,立馬轉身急著去辦事。
軒轅極天沖著那背影,忍不住又交代一次。
「不管倚福安要多少銀兩,都給,只要勾魂安全就好了。」
「我明白。」
一個坐鎮朝中,一個出發辦事,不約而同的是,兩人渾身上下散發著相同的戾氣。敢動他們的兄弟,那些人真的是活膩了。
亦步亦趨。
很難想象一個身材壯碩的昂然男子會像只小雞般地緊跟在秦弱水身後,偏偏他做得卻是這樣的理所當然。
突然間,一道閃光自她腰間一現,注意到的勾魂,幾個跨步,長手猝不及防地一撈,一塊通透翠綠的腰牌已從她腰間平躺在他厚實的大掌中。
「這是什麼?」
望著那塊玉佩,一種好熟悉的感覺躍然心田。
那精細的雕工,還有那仿佛就要飛騰上天的盤龍,都讓他心中的熟悉感愈重。
抬頭,望向秦弱水,好像就要抓到什麼的直覺讓他眸中帶著一抹激切,問道︰「這塊玉佩是哪來的?」
「是你送我的。」
「我送你的!」偏頭,努力要回想,突然間,一陣劇痛襲來。
那種疼,就像是鑽心蝕骨一般,饒是像他這樣的鐵漢也折騰得屈膝跌坐在地。
「傻瓜,你不能想啊!」一見他痛楚的模樣,秦弱水心一急,連忙跪在他的身前,嘴里叨念著。
她的手溫柔地按壓著他的穴位,希望減輕他痛楚。
「大哥……大哥……」望著他疼到不能說話,額際還不斷滲出豆兒般大的汗珠,秦弱水只恨不能替他疼。
無助的,她只能仰頭找著救兵,忽而間,一道身影疾至,他的到來就像是塊浮木,讓她連忙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著他,失了血色的唇急著想要說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傻丫頭,急什麼!」秦紹安睨了妹妹一眼,對于向來沉穩的她如今竟因勾魂而方寸大亂有些沒好氣。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大哥,你快救他。」明眸中閃著焦急的眼光,瞧著勾魂那頭痛難當的模樣,秦弱水只覺得自己仿佛比他痛上了千百倍。
搖了搖頭,秦紹安無奈地說︰「這種事何需我出手,只消他不想便行。」
既為「忘魂」,便是要阻斷中毒者的思緒,用痛楚讓他無法想起過往之事。
「可是……」
他很痛苦啊!
而她哪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卻什麼也不做。
「與其擔心他因為魂散而引起的小癥狀,你還不如擔心別的。」
心中雖然焦急,但見兄長神色沉重,秦弱水心知必是發生什麼大事,于是強迫自己凝定心神,這才問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事是還沒出,不過大哥也沒有想到他們竟會來得這般快。」
「誰?」
當今世上,能讓大哥這般憂心忡忡的人並不多,該不是……
心中臆測才串過,秦紹安的話已經證實了她的想法。
「是他那些歃血為盟的兄弟。」說話的同時,他還不忘埋怨地瞪了顯然已經痛得失去意識的勾魂一眼。
「他們……來了嗎?」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