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的香氣繚繞,縴細的身軀揮汗如雨。
躲在這油煙四竄略顯雜亂的小廚房里,鳳麟兒縱然汗如雨下,但整個人卻顯得恣意而精神奕奕。
「哎啊……」迭聲的雞貓子鬼叫筆直地穿透這一團的紊亂,直達她耳際。
甩鍋的手一頓,但怕壞了這道她好不容易研發出來的新菜—金錢繡游龍,她連忙收攝心神,專心觀察鍋里的情形。
「噤聲!」完全不待下一波的叨念來到,鳳麟兒只是抬眉,清靈的目光一掃,來人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發福的身軀整個定住,喳呼著的嘴也立時閉緊。
好一會,當那撲鼻的菜香竄入意識中,福媽這才恍若大夢初醒,慌張不已的表示,「我的好小姐啊,不得了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隨口問道,但心思明顯的不在福媽身上。
滿意地審視著桌上那道新研發的菜肴,那色和香讓她即使不用品嘗,也可以很肯定這道菜肴的美味。
回頭可以教教金滿樓的雷大叔,讓他將這道菜肴放進食譜之中。
「小姐,妳可別再磨蹭了,族長正往妳的院落來呢!」
經過方才的那陣拖延,人這會只怕已經快到小院門口了。
聞言,皺眉。
就這一眨眼的時間,鳳麟兒已經回復該有的鎮定與清明。
她快速地褪去外袍,掀去那一身的油煙味,然後匆匆地喚著福媽和丫鬟寧兒,一行人趕忙往她閨房走去。
「快!更衣,梳妝……」
眸中盡是對這一切的厭惡,但她手腳依然利落得很,不一會,原本還稍嫌邋遢的衣著已不復見,搖身一變成了端莊的千金小姐。
「小姐,妳的換裝速度真是愈來愈快了。」寧兒忍不住地贊嘆道。瞧瞧眼前小姐這水靈靈的模樣,簡直就是完美無比。
「唉……」沒有半絲的驕傲,鳳麟兒的臉上和眸底盡是連遮掩都嫌懶的不耐煩神色。
她厭惡每次都得這樣變身,為什麼她就不能隨心所欲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麟兒!」腦海中的抱怨還沒完,門口已經出現一道略顯佝僂的身影,那低喊的語氣雖然威嚴,但卻能輕易的讓人察覺摻雜其中的疼寵。
「爺爺!」收起雜亂的思緒,鳳麟兒勾起了一抹笑,然後整個人迎上前去,熱絡地扶著鳳九天往太師椅上端坐,隨即回身端起寧兒手中的茶盞獻上。「喝杯熱茶吧!」
「嗯。」顯然很滿意嫡孫女的體貼和靈巧,鳳九天的臉上堆砌著滿滿的驕傲。「麟兒,我听管事們說,妳已經好幾天沒到商行去了。」雖然疼愛,但在說明自己的來意時,也不免板起臉來。
現在所有的阻力都已經轉化成助力,鳳家此時正是足以展翅高飛的時候。
他的眼中有著急切的光芒,明顯地賦予鳳麟兒許多的期待。
「爺爺,這幾日我的身體有所不適,才沒去商行轉轉的。」斂下眸子,掩去不耐,她隨意的找了個理由打發。
原本,她也以為振興鳳家是她的責任,所以她曾經努力達到爺爺對她的要求,順應老人家的希望坐上鳳家族長的大位,領導鳳家重振往日的榮耀。
可是自從在無意之中得知一個令人震撼的秘密之後,她的心便起了波瀾。
再無法這般的認命,對于鳳家的一切事務,也漸漸的意興闌珊起來。
她的心里頭兜兜轉轉的,反倒是另外的心思。
「這樣啊!那請大夫瞧過了沒?」一听到寶貝孫女身體不適,鳳九天可不敢等閑視之,連忙探問。
「瞧過了,也已經好多了。」
「那……」
「爺爺,最近因為末霄和遲淮的出嫁,鳳家的事業雖然漸有起色,可終歸離咱們鳳家風光時相差太多,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該找個龍家的男人……」眸中閃過一絲的狡獪,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刺探著鳳九天的心思。
她很清楚,只要她還待在鳳家一天,爺爺就算是拚了命也會要她成為鳳家的共主,可她並不希望這樣,所以她得替自己找出一條路來。
「住口!」鳳九天低喝,對于鳳麟兒這種沒志氣的說法,顯得勃然大怒。
他用盡心思,甚至不惜將鳳家的女人塞給龍騰烈和龍騰雲,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助鳳家一臂之力,撐起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鳳家,那麼將來等到麟兒接掌大位,就能一帆風順。
想當初要不是幾代前因為鳳家的毀婚,逼死一個龍家的小姐,交好的兩家也不會處處交鋒,導致鳳家日益落敗,成了只剩空殼的大戶,這個家他撐得很辛苦,處心積慮就盼麟兒能夠長進些振興鳳家。
沒想到她的心里竟然也想嫁給龍家的男人,他如何能不火大呢?
「妳怎麼能有這麼沒出息的想法?」難得的,他板起臉向鳳麟兒斥喝著。
「為什麼不行呢?末霄和遲淮不就是這麼做的嗎?」她故作不解的反問。
其實她那顆七巧玲瓏心老早就知道爺爺在打啥主意。
那是種私心,讓鳳家的其它女人嫁進龍家,不但可以替她鏟除敵人,還能為她豐厚羽翼。
她為那些姊妹不平,可卻無力去改變老人家固執的想法。
直到她發現這一切都不該是她的。
她討厭爺爺只因為遲淮和末霄是他房的女兒,就將她們當成棋子的任意擺弄,有時她甚至會懷疑,若她不是爺爺的嫡孫女,那麼她得到的待遇是不是就會和末霄和遲淮一般?
「因為這個鳳家遲早有一天是要交到妳手上的,除了商場,妳毋需與龍家的男人有所交集,爺爺對妳的期待跟遲淮她們並不同。」
摘去面具,鳳九天明明白白地把心思攤在鳳麟兒的面前。他這一切可都是在為她盤算啊!
「爺爺,這不公平。」她忍不住地提聲低呼,即使明知道自己的舉動會換來爺爺的怒火—因為她的不知感恩和不爭氣。!果然,在听完她的話後,鳳九天用力的一掌拍向身旁的幾案,從那茶盞的跳動幅度,就可以探知他的怒氣有多重。
「什麼東西不公平了?」
「為什麼遲淮和末霄就可以嫁進龍府過好日子,我就不行?」
她一直就不想待在那充滿了算計和心機的商場,以前,她是不得不,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那麼她認,所以不論爺爺吩咐她做什麼,她就做,因為她以為那是她的責任。
可現在……
「妳……」听到她的話,鳳九天的臉色一陣鐵青,那圓睜的眼中更是燃著駭人的熊熊怒火。這種不爭氣的話,怎麼可以從他親自挑選的接班人口里說出?
「爺爺,也不一定非我不可,不是嗎?」可以輕易感受到爺爺的怒氣,但她卻仍試圖說服。
「妳這個不爭氣的丫頭,妳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的力氣栽培妳,妳竟然……竟然這麼不知長進!」
簡直就是氣壞了,鳳九天渾身發著抖,盛怒的臉龐上還夾雜著濃濃的失望。
他用盡心計,好不容易為麟兒鋪了一條康莊大道,可她竟只想著嫁進龍府,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女乃女乃?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法子,找回以往那個听話的孫女才行。
倔氣的望著鳳九天那張失望的老臉,鳳麟兒不再作聲。
其實,她很懶。
若非情勢逼人,她壓根懶得去爭,人人都覺得鳳家的大位對她來說好像誓在必得。
天知道!
她真正想做的不過是個無煩無惱的小廚娘。
「再十天鳳家的貨就要南送,我看這回妳就跟著商隊去吧!」讓麟兒跟著學學也好,免得她在家里磨去所有的雄心壯志。
他明明記得以前麟兒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變了?
「爺爺,這不公平!」听到鳳九天的決定,鳳麟兒有些傻眼。爺爺居然想把她扔進那都是男人,吃喝簡陋不說,還得披星戴月的商隊之中。
「沒有什麼不公平的,誰叫妳是鳳家的子孫,妳有妳必須扛起的責任。」冷聲說完,鳳九天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後,完全不容轉圜的轉身走人。
「天啊!」
她就知道她該早點發難,不該這麼溫溫吞吞的過一天算一天。
現在好了吧!
可惡,那明明就不是她的責任啊!
不行,她絕對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好酒。
好菜。
還有那一屋子的環肥燕瘦,這一切是多麼的賞心悅目。
真不知有多久,他沒過過這麼優閑的生活了。
好,太好了!
「爺兒,咱們再喝一杯好嗎?」喜春花嬌滴滴的挨了過去,上好的琥珀琉璃盛著那透著濃郁香氣的白干送到他緊抿的唇畔,好不殷勤。
「嗯!」龍騰雷豪邁的大口飲盡,任由那辛辣的汁液竄入喉頭。
醇酒加美人,哪里是個「爽」字可以形容的。
這陣子,龍家的家主地位在經過一番龍爭虎斗之後,終于易位,兩位堂兄也接連在著了鳳家姑娘的道後相繼淪陷,幾乎成為妻奴。
他就不懂,那兩個鳳家丫頭有什麼好的?為了娶她們入門,他們龍家簡直是任鳳九天那老家伙獅子大開口,割地又賠款的。
真是……想到這兒,龍騰雷的心中又是一陣的嘀咕。
為免步上兩位堂兄的後塵,他決定了,得離鳳家人愈遠愈好。
畢竟也該是他再出去闖蕩闖蕩的時候了,今兒個他會來這家別紅院,正是因為喜春花以為他餞行為由設宴招待。
雖然與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露水姻緣,但念在以往的情份上,他還是來了。
「三少,你一定得走嗎?」望著他堂堂的儀表和壯碩的身材,喜春花的柔荑貼上那偉岸的胸膛,萬分不舍地問。
「是啊!」相較于她的不舍,龍騰雷卻是一副豪情壯志在我胸的瀟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一定得走,除了不想著了鳳老頭的道,他真正希望的其實是月兌離龍家的羽翼,闖出自己的一片天來。
「可是……」一張絕艷如花的臉龐登時紅了眼眶,那顆顆珠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地落了下來。
那姿態是多麼的我見猶憐呵!
可卻扯不動龍騰雷的半絲心弦,甚至還讓他那兩道墨如星夜的劍眉全都兜攏在一塊了。
那大剌剌的個性中,沒有半點心思屬于柔情,對于這種嗒嗒的眼淚當然更是敬謝不敏。
「喜春花,妳這是怎麼回事呢?」
「沒……奴家只是……只是舍不得……」一句話說得怞怞噎噎的,听得龍騰雷的眉心更加皺了起來。
她這女人是怎麼了?
一個花娘不該是帶給客人歡愉嗎?
她怎麼說哭就哭呢?
個性耿直的他完全弄不懂喜春花是在哭個什麼勁,眉宇之間對她那梨花帶淚的模樣逐漸顯露不耐。
不喜歡這樣窒悶的氣氛,龍騰雷正想起身走人,可是喜春花卻突然無骨似的軟倒在他的身上。
女人投懷送抱,他不是沒有遇過,怎麼說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但是他的好心情早被她給破壞,此刻他寧可一個人喝酒,也好過應付她。
伸手,想要將她扶起,可說時遲那時快,廂房的門卻被人冒失地推開來。
看在旁人的眼底,這絕對是一副曖昧到了極點的景象。龍騰雷那眉心上的皺折更深了。
回頭,朝著那冒失鬼甩去一記冷瞪,沒想到闖入眼簾的嬌客卻教他怔住。
怎麼會是她?
「妳……先出去。」頤指氣使的命令,鳳麟兒一只縴手直指正兀自陶醉在龍騰雷胸懷之中的喜春花。
還好早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她就安排了個伶俐的丫頭到龍府,所以才能時時掌握龍騰雷的行蹤。
「妳憑什麼?」喜春花仗著龍騰雷並沒有推開她,就認定了他會保護她,所以即使眼前這個宛若旋風般闖進來的女人氣勢凌人,她依然不甘示弱。
「就憑我想和他談談。」
「妳想談,所有的人都得讓妳嗎?」
嘖,這女人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啊?她不是院里的花娘,瞧那一身的尊貴,像她這種女人會出現在這種煙花之地,只怕代表著也對龍騰雷有興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她可得小心點了。
她已經在龍騰雷的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要是敗下陣來,她的後半輩子都沒指望了。
「妳不出去是嗎?」冷冷地掀起一抹笑,鳳麟兒也不與她爭執,只是靜靜的問道,那一絲不苟的聲調讓喜春花的心里直發麻。
她想逃,偏偏又不甘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不!」
「很好!」
對于她的拒絕鳳麟兒也沒有大發雷霆,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張賣身契,攤在她的眼前。
「這是……」
見到那張賣身契,喜春花心一驚,還來不及開口,鳳麟兒就已經搶先一步地說道︰「我已經買下妳,現在可是妳的主子,妳當然可以不出去,但听說賣身奴的生死是由主子來掌控,如果我要妳死,可能也不會有人多說一句吧!」
她可是做足功課才來這的,想要在她面前耍狠,再修個十年吧!
「妳……」好恐怖的女人,竟然能以這麼平靜的口吻說著那麼駭人的話語。喜春花的背脊驀地泛起一陣的寒涼。
望著鳳麟兒,她一臉的驚駭莫名,再抬眼看向龍騰雷,以為他至少會為她說句話,偏偏他的嘴卻像個蚌殼似的,緊抿著不發一語。
頓時,她慌了,亂了。
篤定神態霎時之間全都破碎。
「滾!」
一個字就讓喜春花連滾帶爬的走了,她的離去也帶走了這屋里原該有的春色無邊,留下一室的清靜……
寂靜迅速蔓延著。
但處在這陣寂靜之中的兩人,卻恣意閑適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鳳麟兒舉起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喝吧!」
「妳究竟想干麼?」終于,向來性子急躁的龍騰雷還是不耐地出聲問道。
對于鳳家的女人,他壓根就沒好感,打小太君就不斷地告訴他們幾兄弟,鳳家曾怎樣的錯待龍家的女人,那恨是幾代前便結下的,加上兩位堂兄連續栽在鳳家的女人手中,更是讓他這個做弟弟的看不過去。
再說了,她又憑什麼這樣大剌剌的闖入,那種宛若妻子捉奸的姿態,尤其讓他心生不滿。
「來跟你談一筆交易。」完全無視于他的不悅,彷佛這一切早在她的算計中。
她的篤定讓人看了更加的刺眼,龍騰雷說起話來也益發不客氣。
「妳來找我難道是也想學鳳遲淮和鳳末霄一樣賣身龍家嗎?」很自然的就聯想到這上頭去。看來鳳家在大哥和二哥身上都嘗到甜頭,變不出新把戲的情況下,又想如法炮制了。
鳳麟兒听了也不惱怒,反倒緩緩地勾唇笑道︰「縱使我要賣,那也得有人願意買。」
「鳳家的姑娘著實高貴,不是在下買得起的,鳳姑娘還是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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