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活了,卻不見笑靨。
就連那些總是能讓宇文慕蝶驚呼連連的史冊亦引不起她的興致。
她陣日呆呆望著窗外,一望便是一整天。
只是一顆棋子啊……
無論他要的是玉佩,還是想藉她的手,為他爹在歷史上洗清不白之冤,她之于他,終究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傻啊!怎麼會相信像他這樣俊美的男人會真的傾心于她?
呵呵!蒼白的唇瓣掀了掀,勾起一抹淒愴的笑。
昏迷時,盡管雙眼睜不開,但床邊的一切動靜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听見皇上的話時,她悲哀的印證了風輕煙說的一切。
即使皇上沒有提到玉佩,但奉絕世娶她別有居心仍是事實。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假的……
「蝶兒,喝藥了!」修長雙腿跨入門檻里,望著蒼白卻毫無生氣的人兒,心泛著疼。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
是嚇著了嗎?
于是他更小心翼翼的對待,細心的呵寵,褪去鞋襪,上了榻,然後將毫無反應的她挪移至自己的懷里。
一手環著她,另一手拿了湯碗,一匙又一匙,不厭其煩細心的喂著。
「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突然,她幽幽地開口。
即使那聲音比蚊子的叫聲大不了多少,但奉絕世卻絕不會遺漏。
只要是有關她的事,他比誰都在乎、都計較。
手中的碗因為驚喜而滑落,就算漆黑的藥汁潑了他們一身,他也不在乎。
一雙深邃黑陣直勾勾望著她,但他那發自心底喜悅的模樣卻讓宇文慕蝶覺得可笑。
這戲,他作得極好,好到她幾乎以為自己不過是受了風寒,而一切的真相只是惡夢一場。
如果是惡夢,多好!
爹從小就教她遇事要勇敢面對,逃避了這麼些天,冷眼看著他為自己忙進忙出,他的細心呵護卻全化成一根根細刺,往她的心坎兒扎去。
他對她愈好,她愈覺得諷刺。
所有的,切都該停止了,所以她開了口。
「你願意開口說話了?」
回避他眸中乍現的驚喜,宇文慕蝶逼自己將視線眺向窗外,望著天上高懸的孤月,覺得自已很孤單。
她很想爹,也很想念還未嫁給他時,那種單純的快樂。
「你……」不看他,心卻依然陣陣抽痛著,但就算再痛,她知道有些話還是得說。
不論他想要的是玉佩,還是希望藉著她的手來為他爹正名,含有目的的姻緣不是她要的。
「你想說什麼?」即使心窩處的躍動依然瘋狂,但奉絕世仍溫柔地問道。
面對他的輕聲追問,她閉上眼,不看他。
「我要你寫放妻書。」深吸一口氣,宇文慕蝶終究鼓起勇氣要求。
她要離開奉家,離開他,不要再被人當成一顆棋子。
既然感情已不再純粹,與其讓她整日陷入強烈的懷疑之中,不如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你說什麼?」向來氣定神閑的奉絕世因為她的話,露出一副呆蠢的可笑模樣。
「我要放妻書或休書。」這次她更堅定地說。
要求他寫放妻書,只是希望彼此好聚好散,若他不願意一寫休書也成。
「給我一個理由。」望著她那面無表情的臉龐,奉絕世的心「咚地」一聲沉進無底深淵。
為什麼?他不懂,為何她突然提出這般的要求?「既然不是真心,何必糾纏,彼此折磨?」
「你憑什麼這麼說?」瞧出她的認真,他一改方才的溫柔,怒聲質問。
是他不是真心?
還是她不是真心?
不論她口中所指為何,都成功地挑起他的怒火。
听到他的質問,宇文慕蝶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定定地凝視在他身上。
望著那張依然絕美的臉龐,她的心仍舊不爭氣的漏跳一拍,但她選擇忽略這樣的情緒。
伸手將自從皇上賜婚就一直系在頸項之上的玉佩解開,突然失去的重量,讓她一時之間好不習慣。
「這是你要的吧。」玉佩靜靜的躺在她手心上,散發著溫潤的光芒。
「這是什麼意思?」
的確,這東西他一直還來不及向她索討,雖然皇上每每見了他,總會問上幾句,但他在見了她的巧笑倩兮後,就將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
可這和她方才說的究竟有啥關系?
「風姑娘說,你是因為這塊玉佩,才勉強忍受我這張丑陋的臉龐,現在我將玉佩給你。」
「那個該死的女人!」自己真該在第一時間就殺了那歹毒的女人。
這一切風雨全都源自于她,她就算死上十次百次都不足以償還她的罪衍。
他沒有否認……宇文慕蝶飄忽一笑。「她說的並沒有錯。」
「你不丑!」雖無令人驚艷的臉,卻有著令他愛戀的溫婉,讓他愛不釋手。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這幾天,她已經想清楚了。
他說再多的謊言,都不能再打動她的心。
離開,是唯一的選擇。
「我不要它!」伸手揮掉躺在她手心的上等涼玉,他對待它的方式粗魯得讓宇文慕蝶心疼。
「你不需要再作戲了。」這場戲再演下去,不只他累,她也累得無力再應付。分不清真實或虛假的感情,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你究竟在想什麼?」面對她一再疏離的言行,奉絕世氣極,一改先前小心翼翼的溫柔,激動地朝著她吼道。
若不是顧念她剛走了一趟鬼門關,身子還虛弱,他真想用力搖她,看看能不能搖醒她。
她不是一向很聰明嗎?竟然會分不清楚他的對待究竟是虛情,抑或是真心實意?
被誤解的憤怒在他心里回蕩,讓他整個人像是置身于火團之中。
那玉佩從來就不是他要的,要不是玉里藏著的秘密,他們奉家也不會飽受磨難,如果可以,他寧願將那玉佩扔進湖里,讓它永不見天日。
望著他的激狂反應,宇文慕蝶可以理解。那應該是計謀被拆穿後的難堪吧!
深吸口氣,她試著不受他的影響,直視著他,語氣平穩地道︰「好,就算你的目的不是這塊玉佩,但你敢說娶我進門,沒有別的目的嗎?」
「我……」他頓時語塞。
他有預感,只要他一承認,那麼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該否認,可是望著她的眼,謊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看中的是我爹的史官地位,想用我來影響我爹,讓他在史冊上為你爹正名,或是要我之後去做這件事,是吧?」
那日雖然她醒不過來,但他們的一言一語、一字一句都深刻在她的心間。有一件事風輕煙並沒有說錯——他其實不愛她,那些讓人欣喜的嬌寵,不過是他達成目貨的手段罷了。
如果今天她爹不是史官,那麼像他這般絕美傲氣的男人,連瞧也不會瞧她一眼。
以前的她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他是看透她的心,才會不在乎她的外貌,傾心盡力地嬌寵、呵護她。
所以,這事該怪他嗎?
其實她不怨的。
要不是他,平凡的她,也許一輩子也嘗不到情竇初開的甜膩滋味。
「我……不是……」面對她那一副了然的平靜眼神,奉絕世生平頭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懼。
就像那日瞧見她在湖中載浮載沉,他的心彷佛被人緊緊掐住,無法喘息那般。
「我……不怪你。」
即使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她,但至少他曾經讓她感動。
瞧那滿室的書冊,還有三番兩次驅趕對她不敬的家僕,他所做的一切,她全都點滴在心頭。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繼續生活在美好的謊言中。
只是……她也有她的驕傲,不純粹的愛,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苦澀在奉絕世俊逸的臉上快速蔓延開來。
她嘴上說不怪他,卻選擇要離開他!
他能放手嗎?
那種椎心的痛,他還能再承受嗎?
「不!我不會讓你走!」因為不想再失去,他堅決拂逆她的願望。
「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她沉重的道出心中的決定,眼神中有著不容撼動的堅定。
蘭摧玉折?!她在威脅他嗎?
若他不答應她的離去,她就會香消玉殞在他的眼前嗎?
她怎麼能?怎能就這樣定了他的罪?!
一開始他是將她當成棋子,可後來他真的用了心啊!
愛上她是出乎意料,卻甘之如飴的事,那愛來得又急又快,就連自持如他,亦不能抵擋分毫。
他毫無異議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她卻在得知他的初衷時,堅持斬斷他們之間的一切。
不——他不能放手,絕不!
風依然那麼輕,天依然那麼藍。
是誰說的,一切總會過去?
心結不開,什麼都過不去。
眼前的一切,彷佛什麼都沒變,奉絕世依然是她未發生意外前的他,可是她卻已不再是她。
自那日她開口要求離去後,他們院落的護衛就變多了、丫鬟也多了,時時刻刻都有許多雙眼楮在盯著她。
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會憑空消失一般。
這樣的情況讓宇文慕蝶領悟,若他不是心甘情願放她離開,那麼她斷不可能離開這里。
自她說出「蘭摧玉折」四個字之後,就不再開口。
奉絕世也不逼她,只是守在她身邊,任她清醒時定定地望著他,用眼神逼迫他放她離去。
當他不在時,她只是靜靜地仰望天空,若不是胸前清楚的起伏,就連紫情也要以為她家小姐其實是一尊木偶了。
眼看著小姐愈來愈虛弱,彷佛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焦急不已。
「小姐……」像是怕嚇壞她似的,紫情輕聲喊道。
可是不論她怎麼喊,都得不到回應。
愈喊,紫情愈心驚。
漸漸的,輕喊和輕聲哽咽交纏,要是以往,小姐一瞧見她哭,一定會主動關心她,不會不理她。
可如今小姐彷佛靈魂出竅般,置若罔聞,這樣的情況愈來愈嚴重,也愈來愈讓人害怕。
雖然不清楚小姐和姑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姑爺愈來愈陰沉的臉色,她也明白,只怕連他也拿小姐沒轍。
她打小就陪伴著小姐,紫情很清楚小姐一旦固執起來有多執拗,若是她執意讓自己這樣沉默不語,只怕直到死去她都不會說一句話。
不能再任由小姐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想到這里,一陣寒意爬過她的背脊,紫情霍地起身,瞪著呆坐不動的宇文慕蝶,出言恐嚇。
「小姐,你若再這樣,我就請老爺回來嘍!」
就怕等到老爺回來,小姐已……
她以為這樣說,向來體貼父親的小姐會開口阻止,孰料,她除了輕顫眉頭外,沒有半點反應。
「小姐……」
不行,她得趕緊聯絡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