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袁媚俐那雙滿是憎恨且憤怒的眸子,袁在昕放松了箝制住她的手勁,還給她自由。
他突然的松手,讓她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小手輕撫著灼燙的臉蛋,她低下頭不願再看他一眼。
「媚俐……」
手掌上的熱辣感刺激著他的神經,袁在昕沒想到自己會在一時沖動之下打了袁媚俐,但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太刁鑽蠻橫了些,否則他不會動手打人,更何況是打一個女人。
他彎子想扶她起來,但她的肩頭一扭,立刻擺月兌了他的手掌,對他的示好完全不予理會。
「這樣夠了嗎?」她抬眸睨視著他。
微紅的臉頰、譏諷的語調,以及唇瓣冷然的笑容,在在讓袁在昕感到心驚與無奈,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袁在昕,我問你,這樣夠了嗎?我可以不用進去道歉了嗎?在你打了我一巴掌之後。」
「媚俐,我不是有意這樣傷害-,但是-真是太驕縱……」
「閉嘴!我的行為不需要你來批判,如果打我這一巴掌足夠讓你替顏韻出氣,那我認了。」她推開他,狼狽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車庫。
袁在昕跟了出來,走至她的身邊。「-要去哪?」
「你管我去哪里!你的未婚妻在屋里等你,你還是快快進屋去,好好安慰她受盡委屈的心靈吧!畢竟我這個『小姑』真的是很不好相處。」說完,她快步走開。
他卻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走往大門的方向。
「媚俐!」
「放手!你還捉著我干什麼?」她怒視著他,挺起胸膛將臉龐湊近他,「是不是打了我一巴掌還難消你的氣?」
「媚俐,-能不能別這麼幼稚任性?顏韻第一次來我們家里……」
「顏韻、顏韻!一開口就全都是你的顏韻,你有沒有關心過我?放手!該死的袁在昕,我討厭你!這輩子都討厭你!」
用力的推開他,這一次她頭也不回的奔出袁家大門。她的雙眼又酸又澀,她有滿腔的委屈,但她絕不在袁在昕面前示弱!
跑了好長的一段路,轉進了路口的轉角,確定袁在昕沒有跟來,她才停下腳步。
身子輕靠在紅磚牆上,她重重的喘息著,胸臆間的氣悶感覺讓她難受得緩緩滑坐在地上。涼風微微吹拂,但她的心跳仍紊亂難平。
低下頭,她習慣性的掏出頸項間的項鏈,把玩著圓形墜子許久後,她輕輕按下鎖扣,里面仍是袁在昕的笑臉,只是現在已經屬于顏韻了,永遠不可能屬于她──
照片上的透明玻璃被落下的水滴覆蓋,不是露水,而是她的眼淚……
伏在吧台上,袁媚俐迷蒙的雙眼看著酒杯里搖晃不定的紅色液體,她痴痴的笑著,卻不曉得自己在開心什麼。
現在袁家大宅里應該是一家團圓、和樂融融吧?袁在昕帶著即將入門的未婚妻介紹給爸媽認識,準公婆看著準媳婦,而她這個外人就算失蹤一整夜,恐怕也不會有人想起她。
搜尋著手機上的電話簿,袁媚俐撥了一通電話。
「小碧,我是媚俐,我在SHKILLAPUB等。」
「媚俐?剛才我打了好幾通電話找-,竟然都是關機-說,-到底在哪啊?」
「我在SHKILLAPUB!小碧,-不要廢話了好不好……到底要不要來啊……我好無聊……」袁媚俐無力的說。
「我現在就過去,半個小時就到,-別到處亂跑!還有,-的畢業證書還在我這里……」
「小碧──」她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
「OK、OK!-討厭我說廢話,我馬上過去就是了。」
結束通話,袁媚俐盯著手機又露出傻傻的笑容,玩著手機里的屏幕保護程序,一個換過一個,玩得無聊了,她又盯著腕表看時間,一次又一次。
「還不來……」她咕噥著。
「要不要再來一杯?」調酒師才說完,已經順手調了一杯「黯淡夜光」給她。
「哼呵!今晚你調了不少酒給我,想把我灌醉啊?」她狐媚誘人的抬眼看著眼前的調酒師。
「心情不好,喝酒能解愁啊!」調酒師露出一笑。每晚坐在這吧台的人很多,有的是來狂歡、有的是來忘掉憂愁的,他看得多了,也看出眼前這位女客人心情煩郁。只是,像她這樣年紀輕輕,雙眸卻透著濃濃心事、滿懷憂郁的女孩卻不多,自然引起了他的好奇。
「是嗎?我是愈喝愈愁。」袁媚俐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或許找個不認識的人吐露心事,比較沒有負擔,也比較能放松心情。」調酒師鼓勵的一笑。
「呵呵!」她仰頭一笑,拿起酒杯就往嘴里灌,喝完酒,她盯著他看,「你這是在毛遂自薦嗎?」
他反而拿起調酒杯開始調酒,又遞了一杯「水藍憂郁」給她。
「我可以用酒來調解-的心情。」他笑道。
「你是個有趣的人,只是我的心事不想對外人道。」她扯出一抹笑容。
「隨——!」
「你叫什麼名字?」她突然想認識眼前這個有趣的男人。
「叫我MARTIN吧!」
「嗯!MARTIN──你叫我MARY吧!」她伸手與他一握。
「MARY,很高興認識。」
就在這時,小碧走進SHKILLAPUB。
「應該是-的朋友來了,我不打擾-們,盡情的WOMAN’STALK吧!」
袁媚俐伸手一揮,算是打了招呼;小碧一見著她,立刻快步往吧台的方向走來。
「-好慢啊!不只三十分鐘了。」袁媚俐埋怨的望著小碧。
「哇!-喝了多少酒,渾身的酒味。」
「心情好啊!終于畢業了,-不開心嗎?當然要慶祝、慶祝。」她勾起唇角一笑,本來就是該開心的日子,卻因為袁在昕回國而攪亂了一切。
小碧左右端詳著她,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心情好?我怎麼看都不像。」
「我看起來心情不好嗎?」袁媚俐故意咧著嘴笑,笑到起了眼楮。
「小姐,我們認識四年了,若連-高不高興都看不出來的話,還算得上是好朋友嗎?」
「我又沒把-當好朋友。」她朝小碧擠了擠眼。
「好哇!袁媚俐,-──」
「開玩笑的啦!眼楮瞪這麼大。」看小碧信以為真的瞪大了杏眼,她立刻環住她的肩膀吐了吐舌頭。
「-真討厭耶!這種沒良心的玩笑也說得出來。」小碧嘟起了唇,然後從包包里拿出袁媚俐的畢業證書,遞到她的面前。
「什麼東西?哇!連這個-都帶出來了。」看著小碧遞出的證書,袁媚俐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的東西當然要給-,反正我們也不是啥好朋友,說不定以後都不會見面了。」
小碧故意遣麼說,誰教她剛才要氣她。
「畢業證書……唉!搞不懂這張文憑為什麼這麼重要……」袁媚俐用指尖夾起證書,移到眼前,左右偏頭的看著。
真不曉得努力這麼多年,得到這張畢業證書又算得了什麼?其實這一切都不是她要的啊!
會讀完高中,是因為袁在昕讀完了大學;會再讀大學,是因為袁在昕又跳級修了博士;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再蠢到去修碩士了,因為不管她如何努力的想趕上他的腳步,在他的眼中,她永還都是個任性無知的小孩,絲毫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哦!對了,幾個小時之前,伯父和伯母有打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在哪里耶!誰知道-電話關機了,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是嗎?」袁媚俐無所謂的應了一句。
「-還不回家啊?都十點多了。」小碧低頭看了看腕表。
「不想回去!反正晚歸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弄點好玩的東西給-看吧!」說著,袁媚俐以極快的速度將畢業證書對折卷成圓筒狀,塞進了酒杯中。
「喂!媚俐,-在干嘛啊?」伸手想搶救袁媚俐的畢業證書,卻被她伸直的右手阻擋。
「變魔術給-看,看清楚喔!砰!」她迅速拿起打火機,點燃了酒杯里的酒,火焰「轟」地燒了起來。
「哇!救火啊!」
突然有人這麼一喊。
「哈哈!小碧,快跑喔!」袁媚俐大笑著,拖著小碧快速沖出SHKILLAPUB。
吧台內的MARTIN看著袁媚俐那輕盈動人的身影,不由得搖頭一笑。
這女孩,其實內心是熱情無比的,為什麼會讓自己沉浸在憂郁中呢?那並不適合她啊!會是誰讓她變得如此呢?肯定是一個她極為在意的男人吧!
這世上也只有愛情能如此改變一個人。
沖出了SHKILLAPUB,袁媚俐拉著小碧在人行道上快意的奔竄著。
小碧不停的哇哇尖叫,惹得袁媚俐更是放縱的狂笑著。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她喘息著,彎下了身體,兩手支在膝上喘氣。
「天啊!媚俐,-真的太夸張了,我怎麼會有-這種朋友,跟個不定時炸彈一樣……天啊……天啊!」
「很……很好玩……-不覺得嗎?呵呵……」她拚命喘氣,然後蹲子。
「好玩?一點都不好玩!萬一燒了SHKILLA
PUB怎麼辦?天哪!剛才的火燒得這麼大,還有-的畢業證書,-居然把它給燒了……怎麼會有-這種人啊!-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太怪異了……」轉頭看見袁媚俐仍彎著腰在喘氣,小碧不停的咕噥著並搖頭。「我看-快點回家吧!-今天的情緒不太穩定,還喝了這麼多酒……對了!-的身體不太好,還有氣喘,喝這麼多酒會不會有問題啊?還有,-──」
再轉過頭,袁媚俐的兩只手正無力的支靠著水泥牆,她的頭抵著牆,從背後看來雙肩正顫抖著,而她喘息的聲音在漸漸沉寂的夜里顯得愈來愈大聲。
「媚俐,-怎麼了?-還好吧?」
「我……好喘……呼吸器……」她攀附著小碧,手指關節泛白,像是捉住了唯一的浮木般不肯松開。
「呼吸器?哪里?放在哪里啊!媚俐,-不要嚇我……呼吸器到底在哪啊……」小碧緊張得哭了出來。
她動作迅速的翻找著袁媚俐的包包,最後干脆將包包里所有的東西倒出來。
袁媚俐整個人狼狽的伏跪在地上,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呼吸器,大大的吸了一口,喉頭得到了暫時的擴張,她才終于松軟無力的靠在小碧的身上。
她的臉色蒼白、唇瓣干澀,虛軟無力的合上了眼,這模樣和剛才那個放肆狂劣、在大街上奔跑的健康女孩有著極大的對比。
小碧心疼的摟著袁媚俐的肩膀,而這時,她合起的眼楮流出一滴又一滴的眼淚。
「媚俐,-到底怎麼了?如果心情不好就說啊!說給我听,別悶在心里……」
「我剛才要是死了……一定會把-這個膽小鬼給嚇昏……呵呵……」抹掉了眼淚又再度落下,袁媚俐索性不再擦拭。要哭就哭吧!她真的很難過……難過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媚俐,-這個樣子,讓人好擔心。」
「-不要理我……肩膀借給我一下就好了……」說著,她伏在小碧的肩上盡情的哭泣。
小碧也只能盡量安慰她了。以媚俐的個性,有些話她想說就會說了,不想說的話逼死她她也不會開口,既然是她的朋友,就只能義無反顧的支持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伏在小碧身上的袁媚俐終于開口︰「小碧,謝謝-今晚出來陪我……」
「說什麼謝謝嘛!」小碧捏了捏她的臉頰。
袁媚俐這會兒終于露出了笑容,她抹掉了眼淚,又哭又笑的說︰「我哭成這樣,很丑,對不對?」
「不會,就算是哭成了大花貓臉,-都一樣的美,怎麼說-都是咱們班的班花嘛!」
「是嗎……就是比不上她……」想起了顏韻,袁媚俐咬住了唇瓣。
「比不上誰?」小碧問道。
「我哥回來了,還帶著未婚妻,他的未婚妻長得很漂亮、很成熟、很有味道,誰都比不上……」
「之前不是听-說他出國了嗎?現在是打算回來長住?還是只是暫時停留?他回來,-不高興嗎?不然怎麼心情似乎不太好?」
「-問了好多問題喔!」袁媚俐皺了皺哭紅的鼻頭。
「我是關心-啊!-剛才又哭又鬧的,還犯了氣喘,我真的被-嚇死了。」想起剛才的情況,小碧仍會心驚。
「他一回國就打了我一巴掌……算了,反正就當我小時候欠了他的吧!以前他被我整得慘兮兮的,這一巴掌之後就互不相欠了。」袁媚俐聳聳肩,臉上的表情是故作不在乎的。
「他打-?」小碧瞪大了眼。以她對媚俐的了解,誰敢招惹她都已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更何況是動手,而媚俐居然還一副不想計較的模樣?
「算了!不說那些了。」袁媚俐拍了拍裙子,站起身。
夜晚的風似乎特別冷,袁媚俐雙臂環胸,突然覺得有些寒涼。
「那-現在打算如何?-回不回家?伯父、伯母在電話中似乎滿擔心-的。」
「回啊!怎麼不回?那個家又不是他袁在昕一個人的!」說著,她心里卻覺得有一絲悵然。
「快十二點了,要不要我陪-一起回去?」小碧問道。
「不用了,都知道時間晚了,-就快點回家吧!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
「這樣……」小碧仍是不放心,「-確定-可以?」
「沒問題啦!剛才只是一時情緒激動,不會再有問題的。」
袁媚俐當下招來一輛出租車,將小碧推進車中,道了再見之後便關上車門。
看著漸漸遠去的出租車,袁媚俐又在人行道上溜達了好一陣子,直到深夜一點多才攔出租車回家。
悄悄的推開家門,袁媚俐月兌下鞋子,躡手躡腳的走進屋內。
客廳里一片漆黑,在確定廳里沒人之後,她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外頭實在太冷了,而她只穿著無袖上衣,又在外頭游蕩了這麼久……真是淒慘的一天。
冰涼的腳踩在溫暖而柔軟的地毯上,她忍不住舒適的低呼了一口氣,才想走上樓,卻赫然听見低沉的男性嗓音,
「終于肯回來了,夜歸的少女。」
她心驚的轉過頭,確定了站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
瓖嵌在牆壁上的藝術圓燈登時亮起,袁在昕那張嚴厲的面孔也在她的眼中變得清晰,雖然早猜測到是他,但她仍不免因為看見他的怒容而嚇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
「平常-都這麼晚回家?」他盯視著她。
她沒有回答,只是別開臉龐,不願看他一眼。一看見他,就讓她想到下午的那一巴掌,就讓她想到他對顏韻的呵護和溫柔!為什麼一面對她,他就非得擺出冷漠而嚴厲的臉色?
「說話!袁媚俐!」
「你、管、不、著!袁在昕,你管不著,听見沒有?」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充分表達出心中的不滿。
「真不知道爸媽這些年都是怎麼管教-的,讓-變得這麼任性無禮……」他搖頭,繼續道︰「或者-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兩面人,永遠只讓人看見-乖巧懂事的一面?」
「哼!那你不是更應該感到榮幸嗎?袁在昕。」她側臉看著他。
「-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這種乖張、任性、傲慢、無禮、又驕縱的一面,向來只有你看得見,也只給你看見。」
哼!他以為他是誰?他以為自己虛長了她幾歲,就想代替爸媽管教她嗎?
「-──」他氣得握起拳頭。
她听見他的手指關節發出喀喀作響的聲音。
「你又想打我了嗎?袁在昕,在我的眼中,你根本什麼都不是,你也沒資格管教我!」
「我是-哥哥!」他憤怒的對她低咆。
「你不是!我沒有哥哥,我只是你們袁家撿來的孤兒!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你管不著!」說完,她轉身沖上二樓。
其實,她不想說出這麼絕情的話,這樣的話要是讓爸媽听見,不曉得會多麼傷心。
這些年來,他們是真的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他們對她的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袁在昕不是這樣逼她的話,她根本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自甘墮落,-已經無可救藥了!」
看著袁媚俐的身影,袁在昕氣憤的怒聲咆哮,但她已「砰」的一聲關上房門,絲毫不理會。
這樣的袁媚俐令人頭疼,袁在昕無力的坐回沙發上,點了支煙,任煙霧漸漸模糊視線。
他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什麼始終水火不容般,究竟是哪里出了錯?他沉默的怞著煙,開始試著厘清這些年來對媚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