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北濱的那塊地,地主堅持不肯賣?」
「是,不論我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肯讓。」業務代表一臉慚愧。「對不起,吳總監,我已經盡力了。」
「唔……沒道理,不過是棟鳥不生蛋的荒郊野屋,對方為什麼不肯賣?」
凝著表情,吳若風的眼中透出強烈的不悅。「你確定該說的都說了?提過條件了嗎?對方不肯讓的原因在哪里?」
「提過了,遠比市價高好幾倍的價錢,屋主卻一點兒也不心動。唉,白花花鈔票搬出來部沒用了,我實在不知拿什麼買收她?」業務代表十分無力沮喪道。
「哦?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強烈好奇心在吳若風心中廾起。
「嗯,遠看像個鬼,近看嘛──長相滿秀麗,是個美得有點靈氣逼人的奇怪女孩。」
「什麼?你說地主是個女的?」他很驚訝,湛亮俊眸微瞠。「你沒搞錯吧?」
「報告總監,我調查過了。」業務代表遞給他一份從戶政單位調來的資料。
「原地建屋是屬於一位八十幾歲的老先生,過世之後,由他的繼承人將原地原屋賣給這位章皓雲小姐。」
「章皓雲?」
「沒錯,這位章皓雲的職業欄是空白的。那天去探訪的時候,她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睡眼惺忪的,實在看不出她從事什麼行業。」
「這倒是奇事一樁!」吳若風敲著案前檔案,沉吟道︰「一個年輕女性,奇裝異服,無所事事地躲在那麼偏僻的地方,簡直匪夷所思。」
「可不是,我也覺得她怪里怪氣。」業務代表附和道。
「不管她怎麼怪,總之,這塊地我們志在必得,你再去想辦法。」
吳若風信誓旦旦,嚴肅的臉色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听著,無論用什麼方法,盡快弄到那塊地,否則飯店開幕的日子絕對延期,光違約金就夠叫我們吃不完兜著走──你听清楚了嗎?」
「嗯,我會再努力的,總監放心。」業務代表恭恭敬敬接下任務,退出去了。
章皓雲?遠看像個鬼?近看清秀美麗?一身奇裝異服?
他低頭沉吟,反覆咀嚼業務員對地主的形容,不自禁在腦海中拼湊那女孩的形貌──
頃刻間,腦中躍然浮現的身影,竟然與那咖啡廳邂逅的女孩一模一樣。
真是老天開他的玩笑,不偏不倚就在他最趕時間的關鍵下起大雨──吳若風苦笑著,十分無奈。
遇上打扮怪怪的女孩是偶然,然而,她追上門來胡說八道一氣,又是怎麼一回事呢?該不會難搞的地主也是她?
「哇!不會這麼倒楣吧?」吳若風感覺眼皮開始跳動,遂安慰自己。
怪人怪事難免有,接二連三就太邪門了。不過,在大台北地區,多的是這種奇異的新新人類,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不會的,他絕不會這麼倒楣的。
枯枝、荷葉、乾樹藤、及一大堆不知名、各地撿拾搜集來的「染料」,一堆一堆地擺放在半露天庭院的泥地上。
舊式大型灶爐里,正轟隆隆燒著烈火,灶上頂著一只約莫可容下兩個小孩洗澡的大鐵盆,咕嚕咕嚕地不斷冒出蒸氣……
將長發緊緊扎起來,章皓雲穿著以染壞的布塊裁成的工作服,正滿頭大汗以大木樁攪拌鐵鍋里溶解的染料。
她渾身被大汗浸得濕透,飄飄的衣料黏附曼妙的曲線,十分性感。
「呼!好累……哎,燒這麼久了,看起來還不太行!」一邊拌勻鍋子里的東西,她一邊自言自語。「怎麼辦?如果再染不成,我已經沒有新的原料再試了!唉……」
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服裝設計師,她從來沒放棄成名的夢想,然而夢想是不能喂飽肚子的,她必須把握時間做各種不同嘗試,參加各種比賽。
除此之外,她還接下本地小型制衣廠的服裝設計工作,設計流行性高,制作方便且便宜好賣的平價成衣。
這些繁碎的工作,章皓雲一律搬到工作室來完成,現實生活再怎麼不愉快,一旦進入這個屬於她自由揮灑的世界,她可以馬上進入狀況,投入只有她悠游其中的創作天空。
她奮力攪動大鍋里的染料,一面小心添加柴火,沒發現屋角那部古董造型電話已經響到快爛了。
「喂!對不起,你打錯了──」好不容易發現電話聲的她,沖到電話旁,提起話筒月兌口就是這一句。
「等等!你先不要掛斷──」對方緊張地呼喚。「我有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這里沒行你要找的人啦!」章皓雲不耐吼︰「我很忙,不要吵我。」
「小姐,你連我要找誰,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怎麼斷定我是打錯電話?」
「因為這個電話我幾乎沒用過,全世界不超過五個人知道號碼,而且這五個全是女人──」她滔滔不絕。「況且,我現在非常忙,爐灶上正在燒東西──不管你是誰要找誰,反正,我說你打錯,你就是打錯了。」
喀!
不等對方吭半句,她俐落地掛上話筒,再度奔回爐邊,盯住她一生最大的「希望」。
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也沒有這鍋染料重要,若是特殊的色澤染成了,今年的比賽就有著落啊。
然而,被掛電話的吳若風,在另一頭的辦公室里,感覺這女人莫各其妙。
這女人有病啊?既然不接電話,接電話線來做啥?
赫!她可以不接電話,總不能不出門吧?哪來這麼詭異的女人啊?!
吳若風當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到北濱去,一開始他已耐不住強烈的好奇,很想了解這個離群索居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個奇怪法?
現代的年輕女孩鮮少不被金錢吸引,她的不為所動是為了什麼?吳若風真的非常想會一會這位奇女子。
沒料,就在那通電話里,她便狠狠賞他一根大釘子撞,他游走世界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與女人,還沒有踫過像這類無法交流的絕緣體──
偏不信邪的吳若風,穩穩掌握著方向盤,飛快殺到章皓雲的獨棟小屋。
叮──叮──叮──
門鈴響不停,忙碌中的章皓雲沒法分身去開門,扯開嗓門喊︰「誰啊?」
在工作中的她絕少與外界接觸,若非擔心有意外狀況,她甚至想把電鈴也給拆掉,圖個耳根清靜。
「小姐,我是警員查戶口,麻煩你開一下門好嗎?」吳若風隨口扯謊。
「查戶口?」章皓雲皺眉自語。「不會吧?幾百年沒查過了?哪個警察這麼勤勞,真該給他記個功,好好地嘉獎。」
「小姐,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跟警方合作。」對方繼續心戰喊話。
「唉──你什麼時候不好查,偏偏這時候查,我現在正忙……」
帶著八分懷疑,她慢慢走到門邊,待門一打開,她立刻後悔不已──
哪來的警察,根本是那個「天打雷劈」的男人嘛。
「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你想干什麼?」
「世界真小,說出來也許你不相信,我也不知道是你住在這里。」
吳若風一方面驚訝自己的預感神準,果然業務員形容得貼切,十分符合她的形象,另一方面,他又露出計謀得逞的快意笑容。
「原來,章、皓、雲……就是你。我還猜想,躲在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必足個怪老巫婆──沒想到,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姐。」
「呵,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警察了咧?」
她冷冷「虧」他,不假辭色。「還有啊,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既沒打雷也沒下雨──好端端地,你闖來我家做什麼?」
「問得好!」吳若風以銳利的眸光瞅住她。「上次,你闖到我辦公室,非安我一個『搶人妻子』的罪名不可。今天我來,只是想跟你談一項『交易』。一人闖一次,算扯平了吧!」
「喂,說重點好不好?你到底想干啥?我現在很忙!」她一心全懸在咕嚕咕嚕冒氣的染料鍋。
「好,重點是──我是泰鼎委任的總監,這附近的地,差不多已經讓我們收購完畢了,就差你這一小片──」
「停──」章皓雲忙不迭制止他。「吳先生,倘若你所謂的交易,是想買下我的地盤,那麼很抱歉,我不想談。」
「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躲在這種地方──在忙什麼?」他听到里面鍋爐燒滾的聲響。「方便讓我進去看看?」
「對不起,不方便。」章皓雲死命護住門,就是不讓他進去。「這是我的家,你一個大男人闖進女孩子的香閨想干嘛?非禮嗎?」
「啥?香閨?」吳若風噗嗤笑出來。「你這個破朽不堪的屋子叫香閨?現在農歷七月,你該不是幻想自己是聶小倩吧?看看你穿的──」
他伸出手輕扯她染壞的罩衫,口吻不屑。「你沒事穿成這樣,就算不嚇人,也會誘人犯罪,你老實告訴我,里面……究竟是干什麼勾當?」
「喂!你有沒有禮貌啊?動手動腳的。」感覺他修長粗礪的指悄,隔著薄布搔過肌膚,她全身沒來由生起一陣熱烘烘的電流竄動,舌頭也打結了。「只……只有你,你這種滿腦子的黃色思想的爛男人,才……會往不入流的方向猜!」
「是嗎?」他發現她臉紅緊張的樣子還真可愛,忍不住繼續逗她。「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里面制造什麼毒品之類──嗯,我看得去警察局報案,讓警察仔細查查看……」
「你敢!」章皓雲氣到冒煙,怒沖沖朝他罵道︰「擺明了你是來鬧的嗎?告訴你,愛鬧你盡管去鬧,本人的房子不賣就是不賣。」
吼完,她猛地轉過身,想進屋後立刻關門,結果吳若風同時伸出手想拉她──
刷!吳若風一時情急用力過猛,不小心把她身上簡單縫制的罩衫整件扯下。
一瞬間,她那光潔姣好、豐滿勻亭的美麗胴體,毫無遮掩的展現在他眼前──
不,正確的說,她身上僅剩的布料,實在遮不了什麼。
約有幾秒的空白,吳若風呆呆凝望眼前「美景」,連光果的章皓雲也呆了……
「啊!你──不要臉的東西!你敢非禮我?你去死!去死吧!」
好不容易回過魂,章皓雲撿起地上的布塊,遮住羞赧不已臊紅全身,巴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
這是招誰惹誰了?章皓雲怎麼也沒想到──這瘟神似的男人會招來禍事連連,不但闖到家里來,還讓自己衣不蔽體?
「嗚……你這個不要臉的!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用力甩上門,將兩人就此隔絕。
「意外」發生過後好幾天,吳若風總還是常不經意想起,那無瑕美麗的身軀。
他不是耽溺色欲的男人,然而章皓雲的純美,卻在她一身罩衫落地的剎那間,深深開鑿了他人性最深層的源頭,從此洶涌澎湃,不能停止。
「嘿,專心點嘛!怎麼老是心不在焉?」女人在他的耳畔吹氣。
「……我,其實有點累……」他漫不經心應道。
窗外夜色如墨,一重一重染黑了天際。
吳若風望著窗外,滿腦子想的全是白女敕勻淨,曲線窈窕的章皓雲,及她驚駭、羞怯、慌張,完全不知所措的嬌柔性感……
此時他正躺在自己購置,位處水岸邊的高級華廈內,暗夜里的情潮被另一名女子挑弄得激烈火熱。
可惜,他想的是別人。
「……若風,你一點兒都不想我嗎?」
全身光果的嬈麗女子,彷如饑餓多時的小動物般,緊緊攀黏在他偉岸身上,一雙盈水桃花媚眼,流露出強烈渴求的目光。
「嘿!我累了,你──別這樣……今天──就讓我休息一晚吧?」
幾乎在昏迷邊緣的吳若風,以不耐煩的口氣,奮力抵擋兩只火熱挑情、不停在他古銅身軀梭巡的白女敕玉手。
「哼……想休息?你想得美喔!不知道我等你回來,等得多辛苦?」
劉映溪嘟起嘴不依,繼續她放肆激烈的挑逗,大膽在他敏感部位又掐又捏。
「可惡……死沒良心的東西!多久沒見了,怎麼一點兒都不想念,也不需要我啊?」
「開什麼玩笑?誰規定多久沒見,我就一定非要惡虎撲羊?」吳若風打了個大呵欠,疲憊拉開她的糾纏。「好啦,你最乖了,讓我睡覺!」
「不,我偏要你睡不得,偏要你癢得睡不著……呵!看我的厲害!」
不知哪里來的充沛精神體力,她卯足勁兒逗引他,像發情母貓一般,伸出銳利爪牙。「若風……給我,給我嘛……人家想……」
「別鬧──你再想也要看別人想不想?不急於這一時,對不對?我明天一大早得起床趕開會,而且是很重要的會,請你別再鬧了。」
愛困又心煩的吳若風幾乎要翻臉,後悔不該讓她知道自己的歸期。
這個劉映溪是他出差曼谷時認識的,起初以為她身為記者,見多識廣應該可以做個不錯的紅粉加己。
沒想到,不過浪漫一宵,竟從此被她死死、緊緊黏上,好像經過那一夜,她便認定他是她的伴侶。
唉,吳若風最討厭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不明白她腦袋里裝的是什麼?
「唉──人家全心全意對你好,你卻對我這麼壞?」劉映溪拉下臉,哭喪表情道︰「你說嘛……人家哪里不夠好?哪里不合你的意?告訴我,我一定改進,直到你滿意為止。」
「不,這全然不關你的事……」吳若風如泄氣的皮球,沉沉的眼皮已不容他說太多理智的勸喻。「我只是累了,累了想睡行不行?」
瞧她一副委屈小可憐的樣子,需要這麼據理力爭?吳若風受不了這種女人──好像只要曾經有過關系,男人就得買單結帳,銀貨兩訖才行。
拜托,現在是什麼朝代啊?
有沒有搞錯?如果再不上道的話,她很快就會被打成拒絕往來戶,永遠相見不如懷念。
「可是……我好挫折喔……」她愈挫愈勇,以豐潤身體在他的敏感部位柔蹭。
「如果不是我太沒吸引力的話,你興奮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想睡呢?」
「對!我就是覺得你沒吸引力,看了讓人興趣全沒,我現在只想睡覺──行了吧?」吳若風再也受不了這種恐怖的蚤擾,一翻身跳下床,連棉被一並卷起。
「你要發花痴,自己慢慢去發,我沒空奉陪!這里讓給你,我到客房去睡。」
「你──你干嘛生氣啊?」看他連房間都不想待,劉映溪急了,趕忙拉住他。
「這張床又大又舒服,你別走……陪我在這兒睡嘛……」
「不必了。」吳若風冷冷地諷道︰「跟你──我怕半夜做惡夢。」
「若風……不要生氣嘛……我不吵你就是了。」惶恐至極的她不願放手。「我一個人在這麼大的房間會很害怕耶……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怕的話就走人,這里可沒人留你。」他決絕甩月兌她的手。「我老實說吧!你這樣奇怪性格的女孩子,我很難接受,以後──我們就不要聯絡了。」
「不要聯絡?」劉映溪破他嚇到了,微張的唇持續顫抖。「為什麼?你……不要生氣,我已經道歉了……不要趕我嘛──人家……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那是你的事。」吳若風了解話不說清楚,將來定是後患無窮。「總之,我話說到這里,你什麼都不必說,我決定的事無人可以改變。」
吳若風疾步離開,不顧傷心的劉映溪哀怨哭泣,雖然她哭不是為了愛他多深,只因吳若風是她「收集」的男人之中,外表及身家背景最好的。
好不容易釣上的大魚溜了,她當然哭到如喪考妣。
女人的哭聲令人煩心,吳若風領悟到,這種看順眼就上床的男女關系,一點兒也沒意思,既無情感交流的悸動,也沒有彼此心靈交會的狂喜,更糟的是,一不小心就搞得後患無窮……
以後再也不能一時心軟,不可以隨便惹上這些麻煩──他很肯定地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