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博彥一向是精力充沛的工作狂,顯少因為熬夜而表露疲態。
這天,他一反常態進入公司便帶著泛紅的雙眼,並且吃下他最討厭的止痛藥止頭疼,特別助理鄧凱汶跟在他身邊多年,難得發現如此罕見的景況,忍不住上前關懷詢問︰「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是啊……看公文。」他稍稍心虛地閃爍其辭。「結果就看到欲罷不能,一直到快天亮才睡。」
「哦?哪件案子讓你這麼傷神?」鄧凱汶好奇追問。「你一向打不倒、摔不爛的哦!到底是哪一樁公事讓你這麼廢寢忘食?」
黃博彥尷尬笑了笑。「沒什麼!可能是我睡前喝太多咖啡,沒事……」
「真的嗎?不舒服要說啊!」鄧凱汶的神情充滿狐疑。
難怪鄧凱汶懷疑,就連黃博彥自己也難以置信!
這樣奇怪的情緒,追究起來竟是發生在送柳霽玫回家之後,他回到位于天母住所,躺在床上遲遲無法平穩入睡。
只要一合上眼,柳霽玫那驚惶無辜的眼神,以及時不時理直氣壯申辯的模樣便充斥腦海,那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敲打、扯拉他的記憶寶庫……
怪的是,他遲遲追不到這樣熟悉、這樣深刻的印象來自何方?
直到天色大亮,他睜著熊貓眼仍一無所獲。
「嗨,听說您黃總裁大人龍體微恙,我說是怎麼了?沒有我的照顧,果然是不行吧?親愛的……」獨立辦公室的厚實木門突然咿呀打開,未見其人先聞到一股濃嗆的香水味,一個打扮妖艷的嬈麗女子來到黃博彥跟前,嗲聲嗲氣道︰「博彥,還在為開發海島的事情煩心啊?听听我的建議好不好?」
「瑛瓔?你……你不是出國嫁人去了嗎?」黃博彥皺起眉頭,過濃嗆鼻的香味加劇他的頭痛……
雖然,這個女人曾經跟他好過一陣,但膩了連看也懶得再看一眼。
「唉……嫁人有什麼好?我一到美國就想念你了,誰希罕當美國人?哪時候會被恐怖份子害死都不知道?」
「哼哼,是啊!你說得有道理,恐怖份子全沖著美國人來。」黃博彥無可無不可回了一句,隨即低下頭繼續他的工作。「不好意思,最近忙翻了!沒辦法招待你。」
「干嘛!還生我的氣嗎?」趙瑛瓔開始賣弄她無堅不摧的洶涌波濤,靠著他的脖子低嚷︰「唉喲!不要這樣嘛!當初我是一時瞎了眼,才會放著你這個鑽石單身漢不要,硬是撿了個單腳踏入棺材的老頭嫁——哎呀!博彥,人家知道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嘛……」
「放開!」他厭煩地推開她。「趙瑛瓔小姐,請你安分點!這里不是俱樂部,是我的辦公室。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討厭,人家才剛進來就趕我,好沒良心……」
「我真的沒空。」他一點兒也不溫柔地拔掉趙瑛瓔死黏在身上的雙手,尖酸苛刻的道︰「其實,我覺得你和那老頭挺配的,你的婚事我也始終抱持祝福的態度。從、來、沒、有、生、氣!你听懂了嗎?」
煩躁地柔著太陽袕,他朝鄧凱汶吩咐道︰「凱汶,馬上備車!我想到桃園工廠看一下,動作快點。」整夜沒睡好已經很煩了,哪來閑力氣應付這個女人?
一听黃博彥如此命令,鄧凱汶隨即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黃博彥隨便謅了個借口,趙瑛瓔倒也鎮定以對。「去工廠啊?我今天剛好有開車,不如就讓我陪你去p巴?」
「不了!我習慣坐自己的車,謝謝你的雞婆。」
「博彥……」她的笑臉僵住了。黃博彥嚴酷的拒絕,狠狠打擊她的女性自尊。
趙瑛瓔氣得跺腳。「你何必這樣不近人情?畢竟我們……我們好歹相愛過不是嗎?」
「哼!你是在說哪一國笑話?」他闊步往外走?一面更正道︰「不對吧?正確說,應該只是相識一場吧?很抱歉!我確實有事要忙,不奉陪了!」
「黃博彥,你!你——你怎麼翻臉不認人?」
成長為女人之後,公認美女的她始終在男人的追捧中度過,哪能忍受真心喜歡的男人視她如無物?
黃博彥無情的拒絕猶如當頭淋她一盆冷水,叫她狼狽得無地自容。
「怎麼?我說得不夠清楚嗎?你還不走?」
「不!我偏不走!」趙瑛瓔任性地張開臂膀,橫在他面前。「黃博彥,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不讓你走……」
「哦!你是在威脅我?」揚起有型的下顎,他眯著眼蔑視道︰「剛剛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再不放聰明點,等會可能就會到警察局里‘作客’,我相信警察會對你的蚤擾罪行說得很清楚——」氣憤推開門,腦子混沌雜亂的黃博彥直著嗓子喊︰「凱汶,車子好了嗎?可以出發了吧?」
「……鄧先生,鄧先生他,已經在地下停車場等您了。」
「又是你?」
沒想到,他叫喚凱汶的.回應竟是——道黃鶯般柔轉的女聲
清楚熟悉得讓他一听就知道,是那個讓他睡不好,的女孩。
「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他冷著臉直問。「這次,你又有什麼借口?」
「我……我是有重要的事。」微紅著臉,柳霽玫總是沒辦法直視他剃刀凌厲的眼神。
「怪了?你會有什麼重要的事非跑到這里不可?」
黃博彥微微側轉身體,斜睨道︰「這大白天的,難不成你又迷路了?」
「不,我沒有迷路,是專程來找你。」
「哼!我是你隨便想找就找的嗎?看你就是想模魚打混!」
仿佛是一種對員工嚴厲的慣性,黃博彥就是不由自主想罵柳霽玫,即便心里也感覺不妥。
可是,他的溝通管道便是如此,身為領導者,他必須建立一定的威嚴。
「我才沒有打混!」柳霽玫鎮靜為自己辯駁。「這趟用掉的時間,下班自然會補足,你盡管放心,我不是愛佔便宜的人。」
「是嗎?小職員打混的方式可多了,我不需要相信你有自制力——你還不快回去?」他以嚴厲的眼神警告。「我告訴你,你雖然是外聘人員,但那不表示你可以不必守規矩,如果犯規,依規定還是要處分!」
「黃……總裁,我沒有、也真的不是故意來吵你,只是想當面——」
柳霽玫努力想辯解,卻讓他硬生打斷。「哼!沒有一個基層職員敢這樣直接跑到我的辦公室來!光這點,我可以開除你,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我覺得應該把它還給你——」忍住氣,即使他的狠絕語氣已讓她抖顫不已,柳霽玫還是想解釋明白自己的來意。
「快說啊?到底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
「這個——」她把包裝整齊的西服遞給他。「我是特地來還你這個。」
「什麼?就為了這個?」他從鼻孔里哼出聲。「你真是……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黃先生,或許你不把它看在眼里,可是我覺得這總是還能穿的東西,不要隨便浪費。」柳霽玫說得振振有詞。
「不要浪費?你倒挺有環保意識!我才覺得你另有居心……」
黃博彥用嚴重質疑的眼光盯住她,明顯痛惡和不耐煩的表情,傷害了她單純的心。
為什麼他總是歹毒地揣摩別人的心思?
難道,在他的世界里沒有好人的存在?
柳霽玫嘆了口氣,坦誠道︰「總裁,我確實、真的是單純來還東西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她發現他的眉頭愈揪愈緊,不知道他到底在氣什麼,仍然大無畏繼續說︰「至于,這衣服到你手上要怎麼處置隨便你!我走了,再見!」
「等等……」
柳霽玫本想識相地快速離開,結果被他喊住。
「還有什麼指教嗎?總裁先生?」
「柳霽玫?」他讀出她識別證上的名字。
「正是我。」她點點頭。
「你實在非常奇怪,我早說了這套衣服可以扔掉,你偏偏不听,非要這麼大費周章收好送洗,然後再千方百計拿過來找罵挨,被罵了還不服氣,非得頂我幾句才高興……你這是什麼心態?」
「我哪能有什麼意思?完全是您想太多了。」她輕描淡寫解釋。
從黃博彥黯淡陰郁的臉上可看出,他的情緒非常糟。
加上旁邊還有一個面帶嚴重敵意的女人,正虎視眈眈看著自己和他的爭執,顯然她是誤解了他們的關系。
看來她被誤會!
不想多惹麻煩的柳霽玫,低頭快步離開。反正,衣服已經交到他手上,她的責任也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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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入電梯里,柳霽玫心底暗暗立誓︰
從今以後,再不跟這狂妄無理的男人有任何的接觸,管他是否為當年的救命恩人?他一次又一次的毀貶侮辱她已經受夠了!
倘若當年救了她的真是他,這些日子為他而踫上的霉運,就算報償了吧!
那樣挺拔英俊的外表,怎麼嘴里就吐不出一句好听話?柳霽玫委實懊惱。
算了,她自知身份卑微,只要平常多注意就不會撞見,只要不見面自然也不會產生沖突——
「喂!你跟博彥是什麼關系?」
沒注意有人跟著她進了電梯,柳霽玫抬起頭對上一雙怨毒的眼楮。「為什麼他的衣服會在你那兒?你是他什麼人?你跟他睡過覺了嗎?」
女人囂張又沒禮貌的問法讓柳霽玫很反感。
「關你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哼,以我看哪,八成又是用身體勾引男人,來交換利益的不要臉女人!」風蚤女人滿嘴的胡言亂語。
「瞧你這副干癟四季豆的身材,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才勾到他吧?」
「你是誰?你說話難道都不經腦的嗎?」
柳霽玫個性雖溫和,但也絕不是讓人欺負玩的,她惡聲質問。
「哈哈,我是誰?你的大眼楮用來干啥?不會自己看嗎?憑我能自由進出博彥的辦公室,表示我的身份不同。這麼簡單你也看不懂?哼!」
「怎麼個不同?正如你自己說的,用身體換來的嗎?」柳霽玫也不打算客氣,她回頂道︰「就是因為自己有過親身體驗,所以才會這樣說別人,對吧?」
「可惡!你算哪根蔥啊?敢這樣對我說話?」
女人張牙舞爪地揮著她涂滿蔻丹的指甲,齜牙咧嘴罵道︰「你小心點兒,別搞不清楚狀況,我極可能是碩奕未來的老板娘!」
「是嗎?」柳霽玫無動于衷地冷哼︰「原來,我們黃總裁的眼光,是這樣……哼哼,可憐啊!」
叮!
電梯門打開了,柳霽玫迫不及待奔逃而出,才發現電梯竟然停在地下停車場。
本想走回去重搭電梯上樓,那女人卻絲毫不放松地窮追猛打,柳霽玫只好不斷往停車場退去。
不知自己犯到什麼邪,竟撞上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柳霽玫一時進退失據地被逼到柱子一角,想逃也逃不掉!
「不要臉的小婊子,你最好給我听清楚——我不管你跟博彥到什麼程度?總之,他是我的男人,這輩子你想都別想!听見了沒有?跟我搶男人的都沒有好下場……」
「這位小姐,我想你反應過度了。」柳霽玫有點啼笑皆非。「事實上,我跟黃總裁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沒有關系?那他的衣服為什麼會在你那里?這說給誰听誰都不會相信吧!」
「哎,事實確是如此。」柳霽玫盡量條理說明。「前些日子,我在路上差點兒撞到他的車,不小心讓自己淋得一身濕,所以就借了一套他的衣服避雨,僅如此而已!」
「少來了,你避重就輕以為我就會相信你嗎?博彥一向眼高于頂,凡人俗事都不看在眼里,他是哪條筋不對勁才會借你西裝當雨衣?你把我當白痴啊!」
「隨便你愛信不信,反正事實就是如此。」
柳霽玫干脆一次把話講清楚,她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膛。「小姐,我只是一個卑微小職員,他是領導企業的舵主。我跟他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這不用你廢話,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再沒智商也不會做無用的白日夢,反正你不必白躁這個心!」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趙瑛瓔說著,竟愈說愈得意。「老實說吧,我和博彥交往很久,感情很深,他的口味習性我都很了解——你啊,確實不是他喜歡的那型,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她說得煞有其事,柳霽玫從她眼底蕩漾的媚波,看到了女人的自信。
只是,黃博彥也是同樣對待她嗎?他們真的曾經是男女朋友嗎?
柳霽玫沒來由揣摩起他的想法,想到他的孤傲自大曾經被某個女人征服,心中莫名升起些微的酸泡
像是突地倒翻整瓶醋水在五髒六腑,擋不住、蓋不掉的不是滋味呵!
「趙瑛瓔!」
「……博彥?嗯,我剛好準備要走——」
一見心愛男人出現,趙瑛瓔連忙收斂張牙舞爪,裝出淑女的樣子。
「是誰準許你在我的地盤蚤擾我的員工?」
她們的對話,他全都听見了,他示意鄧凱汶先走,然後他走近她們。
他為趙瑛瓔無聊的自我膨脹感到氣憤,而最令他光火的是她對柳霽玫的咄咄逼人。
這囂張的女人以為她自己是誰?竟敢干涉自己的交友?
還大言不慚說她了解自己的品味?哼,殊不知他最討厭被別人掌控。
趙瑛瓔愈是以為柳霽玫不合他的理想,他愈要讓她知道,沒人能替他決定任何事!
「非常抱歉,總裁——這位小姐對我有誤會,硬是擋著我,現在我馬上回去工作。」柳霽玫一點兒也不想加入戰火,鞠個躬就想跑走。
「不行,你等等。」黃博彥出乎意料展臂攬住她。「跟我一起去工廠。」
「啊?」柳霽玫震撼得張大嘴。「我?您說要我跟著去工廠?」
「是的,我要你陪我一起去。」他特意在趙瑛瓔面前,將滿臉驚愕的柳霽玫摟緊。
「我想你看錯了。其實,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品味,我喜歡的女孩子是這型,而絕不是你那型!」
「什麼?」趙瑛瓔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不可置信瞠大眼楮。
「不可能,你們明明不熟,剛剛你還對她凶巴巴的……不!不!你一定是在騙我,我不信!」
貼緊他溫熱胸襟的柳霽玫更搞不清楚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他的氣息徐緩地熨燙她的肌膚,一種舒適安全感在她的神經細胞里傳遞,她喜歡這種被呵護的感覺,雖然這可能只是假象……
「趙小姐,你口口聲聲說了解我,但顯然你並沒有——」黃博彥眯起眼,揚起他慣有的驕傲嘴角。「通常,愈讓我喜歡的女孩子,我對她的態度愈是輕忽——何況,以你對我的認識,如果她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甲,我會輕易把昂貴的衣服借給她當雨衣嗎?」
點出要點,黃博彥笑著在柳霽玫的額上印著吻,充滿柔情關愛的吻……
由此親昵的小舉動,趙瑛瓔不得不相信,他們不是單純的上司下屬。然而,眼前青澀稚女敕的女孩,實在讓她輸得不甘不願!
連這種對手都打不贏,她趙瑛瓔還配叫什麼社交名嬡?
「這,你……」她惱怒得說不出話。「你根本就是在玩我?」
「玩?」他嗤聲冷笑。「就算是玩,也得兩廂情願不是嗎?再說,你自己不也玩得挺高興!」
「黃博彥!你說的是哪國鬼話?」趙瑛瓔氣急攻心,伸出手要抓,他利落往旁邊一閃。
「我們走吧,這個瘋婆子就讓警衛處理!」
溫柔牽起柳霽玫的手,在她頰邊又假裝親了一記,黃博彥引著她坐進車里。
「總裁……」對黃博彥釣態度,柳霽玫是一頭霧水。「我是負責會計的,為什麼要我去工廠?不對吧……請你讓我回去。」
「少-唆!」他粗嘎地喝止。「在這里我最大,听我的就對了!」
猝不及防地,他厚壯的身軀橫過她,仔細地為她系上安全帶。柳霽玫猛地縮了縮身體,這樣零距離的接觸讓她很不自在。
「總裁你,你不是說,外聘人員也要遵守規矩嗎?」
「你很死板!」黃博彥皺著眉看她,這個拼命想與自己畫清界線的小女孩,在此刻莫名讓他產生極大的興趣。
換做別的女人有幸得他召喚,一定高興到千恩萬謝,可是她好像沒什麼感覺,一徑固執地想回工作崗位,這樣心思單純的女孩,在這凡事急功近利的世界,堪稱是一朵難得的奇葩了。
他深深看了身邊的她一眼,許多的感觸油然而生。
「不是我死板,而是我確實需要那份工作……」
車子都開出地下停車場了,她還憂心忡忡地愁眉苦臉。
「別擔心,是我的指示就不算犯規。何況,在屋子里悶久了,出去走走可以讓腦筋更清楚!」
「可是——」柳霽玫還是不能接受黃博彥突然的大轉變,她想不透這男人到底想干什麼?
雖然坐在舒適的車子里,柳霽玫的整顆心卻撲通亂跳,惶惶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