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路家堡在虎落鎮的秘密據點,一個磨豆腐的小作坊。
路晴天和十六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驚慌,訓練有素的作坊負責人在核對了二人身分後,不恭不卑地引二人到密室等候。
送上香茶後,該負責人退出。
路晴天趁機小憩了一會兒。
十六依然本著自己的職責,在密室的陰暗角落默默守護。
沒有老爺的允許,他還是那張絕世無雙的俊臉。剛才作坊負責人看到他時顯然沒有把他當作堡主下人,在得知十六也是堡中一員後,老成干練的面孔也不由泄出一絲驚訝。
大約三炷香後,房門再次被敲響。有規律的響聲,告訴來客已到。
帶雲弟來的人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一見路晴天即躬身詢問何時可以見到雲家大小姐。
十六心想這大概就是那邊老大的人了。
「路大哥,我姐姐呢?我姐姐有沒有來?」
雲弟一見到路晴天立刻沖過去,拉著他的袖子問他姐姐在哪里。
任由雲弟拉著他的衣袖,路晴天對兩人拱手道︰「多謝兄台拔刀相助,否則雲弟不知還要吃多少苦頭。路某在此代替其姐謝過諸位。」
「路堡主不必多禮,」兩人看到路晴天的真面目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驚訝,沉穩地抱拳道︰「在下等人也是受人之托,吾上曾和雲家有故,雲家有難,吾上自當相助。雲小姐在貴堡叨擾多日,此恩此情吾上日後定當報答。」
「哦?不知是哪位故人?」
兩人中年長的一位做了一個手勢,路晴天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這位。在下失禮。既然這位願意庇佑雲姑娘姐弟,自比在在下堡中做一平頭百姓好。雲弟,這可是你之福啊。」
雲弟眨眨眼,像是早就明白救他的人是何身分,眼神中自然帶了一絲傲氣。
是啊,有那人庇護,他們可就不再是什麼落難的少爺小姐,想到落難時缺銀少糧的生活,再想到以後前呼後擁高高在上的生活,少爺心性的雲弟自然而然向往起今後的日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十六站在暗處搖頭。
「既然如此,且讓在下修書一封讓二位帶至堡中。我堡中管家路全看我書信便會明白如何安排。二位看如何?」
「那就麻煩路堡主。」二人中的年長者拱手道。
路晴天吩咐十六拿來文房四寶,即刻修書一封,用火臘封之,交給二人中的年長者。
看到十六從陰暗處走出,除路晴天外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這人是誰?他和路晴天是什麼關系?
那邊派來的二人把十六的面容深深刻劃于心,收回打量的眼神,年長者把書信揣入懷中,同時拿出一塊烏黑的鐵牌。
「雲小姐在貴堡嘮叨多日,鄙上不勝感激,這是鄙上一點心意,還請路堡主笑納。」
「那就多謝了。」路晴天也不推辭,不客氣地接過,確認無誤後納入百寶囊中。
二人拱手,正要告辭。
「路大哥,我有話跟你說,你現在有沒有時間……」看十六看呆了的雲弟到現在才回過神來,連忙扯了扯路晴天的袖子。
「你要和我說什麼?」路晴天轉頭對雲弟笑。
雲弟看了看房中其它人。
那兩人會意,找了藉口退出門外。十六也正要出去被路晴天叫住。「你留下。」
十六順手掩上房門,走到一邊。
「現在你想和我說什麼,說吧。」路晴天撩起下擺,在椅中換了一個方向坐下。
雲弟雖然有點不滿還有其它人留下,但看是俊美無雙的那人,竟沒有再強求。貼到路晴天身邊,巴著他的胳膊道︰「路大哥,你這次不和我們一起回去麼?」
路晴天搖搖頭,「我另有要事要辦。」
「那我姐姐怎麼辦?」小鬼頭鬼靈精似的突然問道。
路晴天一怔,好笑地看看小鬼頭,「什麼叫你姐姐怎麼辦?現在你們有過去的故人相幫,還是位人上人,怎麼都比留在我小小路家堡要好吧?」
「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姐姐?」雲弟瞪大眼楮。
「小鬼,你姐姐命中顯貴,是我沒有這個福分。」路晴天微笑著,說謊連眼楮都不眨一下。
雲弟低下頭,咬著嘴唇低聲道︰「可是……我姐姐喜歡你。」
「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了?」路晴天笑著搖頭。
雲弟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路晴天耐著性子等小鬼磨蹭。
「路大哥,如果將來我姐姐來找你,你會……娶她嗎?我是說明媒正娶,娶她做你的堡主夫人!」
小鬼似乎對這個問題很緊張,本來攀著路晴天胳膊的手改抓到他的胸前,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路晴天微微皺眉,他不喜歡有人用這種逼問的口吻問他,更不喜歡有人抓著他不放,就算這人是個小鬼也一樣。
「我現在暫時還沒有娶妻的打算,也不想耽誤你姐姐的青春。更何況……」路晴天的眼光轉看向一邊默立的十六。
十六哀聲,又來了!
「我現在又有了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暗中施力震開了那雙緊緊抓住他衣襟的小手。
雲弟雙手松開,非常不高興地瞪向十六。
「他是誰?」
怪不得長這麼好看!原來是一只狐狸精!
哼!那個人說得不錯,路大哥果然被狐狸精迷失了神志,否則誰會拒絕自己溫柔美麗的姐姐!
「他是誰和你沒有關系,小鬼,外面有人在等你,你不是想快點見到你姐姐麼?跟他們連夜啟程,趕上半月路程就能到達路家堡。」
路晴天站起身,懶得再跟一個小鬼歪纏。如果不是看在他姐姐的分上,他連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
狠狠瞪了十六一眼!「我最後問你一件事,」雲弟氣呼呼地雙手叉腰問道︰「那個僕人十六,你懲罰了他沒有?」
路晴天心中不快,臉上卻露出戲謔的笑容,「他是我堡中的人,我有沒有懲罰他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都不管我!我叫他救我他都不睬我!他是故意的!他和那幫壞蛋是一伙的!你怎麼可以不懲罰他,你應該殺了他,你應該……」
路晴天一下點了小鬼啞袕,拎著他的後衣領打開大門抬手就扔。
雲弟雙手亂舞,又踢又掙扎,有幾下還打到路晴天身上。
路晴天忍無可忍,手一揚扔掉了這討厭小鬼。
「人交給你們了,帶走吧。」
雲弟張大嘴巴啊不出聲音,又急又怒張牙舞爪地想要沖過來,被那年長者攔腰抱住,順手點了睡袕。
「有這麼個小祖宗在,一路上不好受吧?」
年長者含蓄地笑道︰「沒關系,就這麼幾天工夫。吾上不是很喜歡小孩,尤其是被慣壞了的小鬼。」
路晴天不語而笑,拱手送客。
目送二人帶雲弟離去,路晴天大大伸了個懶腰。
「雲娘雖然不錯,她這個弟弟卻整個長歪了。以後雲娘得寵則罷,一旦失寵,這小子的下場恐怕……嘖嘖!」
「如今事情已了,我們是不是準備返程?」
「不,」路晴天的手停住,笑得有點狡猾有點不懷好意,「正主兒還沒看到,怎能現在就回去。十六,給我護法。」
十六一驚。
路晴天轉身往里間走,「那小鬼走之前在我身上下了毒,大概是想給他姐姐出氣。」
十六眼中浮起擔心的神色。
路晴天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欠我,總比我欠他好。他姐姐好歹以後會被寵上一段時間。」
這人也太會算計了吧!十六眼中擔心的神色立刻消失。
次日,在豆腐作坊休息了一夜的二人再次上路,這次,路晴天完全恢復了本來尊容。
十六看看身後的豆腐作坊,知道這處秘密據點將會從此消失。
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再來此鎮的機會……
***
一路北上,這日,他們來到了離晉陽城約五百里路程的方山鎮。
到時已近傍晚,在該鎮最大一家客棧要了一間最好的客房,路老爺打算在此停留二日,為游玩被冰雪覆蓋別有一番風景的龍王山。
「咚咚。」
房門被敲響。
路晴天正在調息。
他知道來人不會是十六。
吐納收功。雖然他已經不懼有人在他平日練功時攻擊,但那是沒有遇到高手的話。
「爺,停月樓望月,但求見爺一面。」
很特殊的聲音,乍一听,竟有點像十一。不屬于女子的清悅委婉,但也不屬于男子的渾厚低沉,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側耳傾听。
一句話,可以表達很多內容。
一個善于觀察的人,他可以從一個人的聲音、口氣、腔調、用詞遣句,來判斷這個人的性別、年齡、心情、職業、受教養程度乃至社會地位。
路晴天不敢說自己是特別善于觀察的人,但他對青樓女子卻不陌生。
很有意思,一個說話沒有風塵味的青樓女子。輕敲桌面,路晴天微微勾起唇角。
他等的人終于來了麼?
房門打開。門外站了兩人,一戴了面紗的女子,一店中伙計。店伙計看路晴天開了門,彎腰行禮悄悄退下。
路晴天倚在木門上,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這特地上門招攬生意的「妓女」。
高佻的身材,普通人穿不起的綾羅綢緞包裹著相當誘人的身段,不同于一般好人家的女子,該女把腰身束得很高、很寬,巧妙地凸顯出她高挺的胸部、細瘦的腰身及一雙長腿。
但你卻在她身上找不到哪怕一絲的風塵味。相反很多男人見了她,恐怕會忍不住跪到地面上去親吻她的鞋面,膜拜她。
女子挽了發髻,表明她已經不是待字閨中。
女子掠了掠發腳,一股淡淡的高雅的幽香從女子衣袖揮動間隱隱傳出。
長長的,如淚珠一般的耳環。
什麼從腦中閃過。
是什麼?是笑聲,還是那副淚狀的耳環。
女子有一雙很黑很黑,黑的宛似深夜中深潭一樣的雙眸。很少人有這樣漆黑的眼珠,黑到近乎妖異的地步。
淚狀耳環蕩漾著從眼前晃過。
「我見過你。你是……」名字在舌尖徘徊,卻怎麼都吐不出來。
女子望著凝神皺眉看她的路晴天,抬起手緩緩揭開了面紗。
***
十六回來的時候路晴天正在運功調息。
不對,不是平日里普通的練功!
全身被霧氣環繞的路晴天是他最弱的時候,這種時候他通常會讓一到兩名影衛為他護法。
不經意間,鼻尖似乎飄過了一股極淡的幽香。
十六面色一變,迅速在周圍巡視一遍,進屋,關門,吹滅燈火,隨即便在屋中失去蹤影。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十六躲在暗處一動不動全神戒備。
路晴天的身體有了變化,本來盤繞在他周身的霧氣忽然起了一陣輕顫。
顫抖一直沒有停止。
十六看到霧氣漸漸散去,不似往常被吸入身體那樣,而是任憑它就這樣散開。
就算他再笨,也明白他家老爺在他不在的那段時間肯定出了什麼事。
是誰?什麼人能重傷絕頂高手的老爺?
霧氣散開下的路晴天像被大雨澆過一樣,渾身濕透。
十六不敢開口說話,他在等。
久久。
「你剛才去哪里了?」
怎麼會問他這個?
「晚膳後,您讓我打听龍王山的風景名勝以及最佳游覽路線,我就去找伙計們聊了聊。」
「怎麼花了那麼長時間?」
「咳,」十六臉微微紅了紅,「我……被店主女兒纏了一會兒。」
「是嗎……」路晴天沉默了,「十六,你過來。」
「是。」十六從暗處走出。
「你會扎針麼?」
十六低頭看路晴天攤在他面前的手掌,手掌上有一根長長的銀針。
「跟小九學過一點。」
「把它扎入我的百會袕。」
「什麼?」
不怪十六會大驚失色,百會袕,三陽五會,百脈交匯之處,可謂腦之中心,善醫者,可利用此袕治百病,但不善醫者,或心存害人之心者,拿住他人百會,也就跟拿住那人生命一般。
老爺讓他拿銀針扎他百會?
他是該感謝老爺對他的信任,還是該擔心自己會有錯手之失?
路晴天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要想看見你家老爺我在一個時辰後變成不能自控的瘋子,你就繼續猶豫好了。」
十六這次是完全呆住了。
***
第二天下午,換了一身衣衫的路晴天帶十六去龍王山赴約。
十六沒問他去赴什麼約,只是把一切能準備好的都準備好,以隨時應付可能的突發狀況。
但他猜測這個約肯定和昨晚傷了老爺的那個人有關。
至于那個人是誰,也許今天他就能知道。
攻擊,是突然發生的。
幾乎在感覺到殺氣的同時,十六已經翻身錯位,首先做好了對老爺的保護。
兩道寒芒如飛而至!躲,已經來不及!
發出暗器的,是坐在他們身後不遠的一對父子。這是龍王山上一處涼亭,從仙音階上來的山腰處。他們正坐在涼亭的欄桿上看夕陽西落,順便等人。
十六咬牙,以他的反應速度只能抓住一個,另一個……橫臂就擋!
一只手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抓向暗器。上下一晃,寒芒已然消失。
父子倆還來不及驚訝,突見路晴天揮了揮衣袖。
父親首先感到不對,他覺得腰間不知怎麼的突然麻了一麻,一直等到他倒下,他還沒弄明白他的暗器是怎麼跑到自己體內去的。
另外一個年輕人比扮作他父親的人要幸運了一點,他不但看清了十六的動作,也看到了暗鏢變成明鏢向他飛來。
他躲過了,正在想這人的功夫也不怎麼樣的時候,抬頭就見他想暗算的人正站在他面前,也看見他揮出了拳頭,腳下錯步頭一歪避過了對方直標標的拳風,卻忘記了對方只出了一個拳頭。
等他想起時,一只匕首已經深深斜插入他的腰側。
十六拔下匕首,面無表情地看著年輕人倒下。暗器上有毒,這是他下殺手的最大原因。
這段暗殺說來話長,其實從發生到解決不過眨眼工夫,那對父子倒下的同時,涼亭內其它人也被驚動,一起看向這邊。
亭內靜悄悄的,外邊山風呼嘯。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殺人了!殺人了!」
怕惹事的普通人立刻往外跑。不久,涼亭內活著的只剩下四人。
路晴天,十六。一在涼亭內賣茶葉蛋和茶水的老婆婆。一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山羊胡中年人。
山羊胡似乎嚇傻了,眼楮不打轉地看著躺在涼亭里的兩個死人。
路晴天重新在欄桿上坐下,不過這次是面朝里。
十六站在最佳的攻守位置,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角落里的山羊胡。
山羊胡細細的眼縫完全打開,「這位好漢,你……你要干什麼?你要想要銀錢的話,我、我這兒還有十兩八兩,好漢你不妨全部拿去,只要你別……」
山羊胡一邊抖,一邊伸手往袖中掏。
「你的手最好不要掏出來。」說話的人是兩腿交叉,半倚半坐在欄桿上的路晴天。
「十六,把他那只手剁了。」
「是。」
十六得令,握緊匕首就向山羊胡插進袖中的右手砍下。那動作,當真是一點猶豫也無!
路晴天不再看十六,對這個屬下的實力他很清楚。
露出再溫和不過的笑臉,路晴天對癱軟在地上,連路都走不動一步的老婆婆道︰「老婆婆,能不能給我來兩個茶葉蛋?」
老婆婆瞪著路晴天的眼神像看到魔鬼一般。
路晴天也不在意,自己動手從鍋里撿了一個冒著香氣看起來很入味的茶葉蛋,邊剝邊吃。
等路晴天吃到第三個茶葉蛋,一聲悶哼,十六和那山羊胡已經分出勝負。
山羊胡捧著斷腕臉色蒼白。
癱坐在地上的老婆婆臉色比起山羊胡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昏又昏不過去。
路晴天轉過目光,滿意地發現那山羊胡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境界。
不光是斷掉的手腕,山羊胡月復部也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腸子正蠕動著往外流。
再看十六似乎贏得也並不輕松。光看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也看不出他哪里不適,但從他額頭上冒出的密密汗珠、繃緊的背脊,可以想見他也在忍受某種痛苦。
路晴天恬恬嘴唇,突然覺得現在的十六看起來竟然該死的惹人!
十六贏這仗贏得很辛苦。而主要原因則是跟堡主要求他砍掉山羊胡右手的命令有關。山羊胡又不是傻子,知道他要砍他右手當然不會讓他輕易得手。
完成命令的十六什麼也沒說,一步步走到路晴天身邊站住。
「給。」
一個剝了殼、鹵得很到位、聞起來香噴噴的茶葉蛋遞到十六面前。
十六接過,張嘴咬了一口。
「好吃嗎?」
十六愣了愣,老實道︰「還行。」
「那就再來一個,能吃飽的時候盡量吃飽。今晚……也許之後幾天我們要在這山里兜兜了。」路晴天笑咪咪地又遞給他一顆茶葉蛋。
十六不太理解其意的接過。嘛,老爺給就吃唄!正好也有點餓了。大不了等會兒吞顆小九新煉的死不了解毒丸。
路晴天拍拍手,走到山羊胡身邊,不等其有任何表示,一腳把其腦袋踢爆。嫌鞋面上沾了腦漿,隨便在山羊胡的衣服上蹭了蹭。
十六一口咬到蛋殼,低頭才發現自己忘了剝殼。
晃啊晃,路堡主又晃到了賣茶葉蛋的老婆婆身邊,對似乎嚇傻了的老婆婆很文雅地笑了笑,「告訴你主子,想賠罪的話,光請我吃茶葉蛋可不行。一張藏寶圖殘片換一鍋茶葉蛋,走到哪里也沒這個理是不是?」
「什麼藏寶……」老太婆突然收聲。
但已經遲了,路晴天輕笑出聲。
「我給你主子五天時間,五天內他不來找我,我就把手頭上的三片殘圖全部賣出去。到時,我倒要看看拜火教是收齊殘圖順利找到寶藏呢,還是拜火教就此從江湖上除名。」
老太婆臉色霎時大變。
這個歹毒的渾蛋!如果他真這麼做,不管教主手上是不是真有那一片殘圖,從此拜火教就別想再有寧日!
天生的警覺性加上後天的訓練,十六感覺到了什麼。
但他既沒有抬頭四處看,也沒有做任何特殊的動作,只是一口一口細細咀嚼著剩下一半的茶葉蛋。順便在心中罵罵自家老爺心眼狹小、心腸毒辣外加一肚子壞水。
「狐狸,狐狸,一狐一狸,不是夫妻,卻是不離。青狐死了,你也早點另找個姘頭暖炕。走吧,滾得越遠越好,順便把青狐的尸體帶走。」路晴天揮揮手,像趕蒼蠅般。
十六忽略了路晴天瞬間蒼白但立即又恢復的臉色。
老婆婆扶著柱子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老身不會感謝你的高抬貴手。這筆賬我白麗遲早跟你算回來!」
白麗是根名副其實的江湖老油條,知道混不過去干脆不再隱瞞。
老身?路晴天莞爾。他可不相信青狐會跟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婆混了半輩子。
何況他身邊已經有一個易容高手,光是用看的,他都能看出白麗的老太婆裝束有不下兩處破綻。
說到他身邊這個易容高手,路晴天忍不住往十六看去。
還是那張勾人心魄的俊臉。雖然默默吃雞蛋的樣子有點傻。
十六無意識地吮了吮手指頭,嗯,鹵汁的味道偏甜。
路晴天眯起眼楮。
白麗從路晴天身後走過。
從十六的角度,他看不見白麗在老爺背後做了什麼。
他只看到老爺的身體似乎晃了晃,轉眼間已經來到他身邊,而原本應該從他身後走過的白麗卻像灘稀泥般,軟綿綿地向地上倒去。
一瞬間,路晴天就捏碎了白麗的脊梁骨。
看到扮成老太的白麗口中流出鮮血,十六知道此女已經絕無活路。
嘆口氣,他就知道他家老爺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活口。剛才說話聲音那麼大,該傳的也都傳出去了,而他家老爺又正好缺少了那麼一點慈悲心腸。
路晴天收起散開的心思,敲敲額頭讓精神集中。「那主兒比我想象的聰明。江湖上關于藏寶圖殘片的消息剛傳開,他就知道利用一些貪心有余、腦子不足的家伙來給我找麻煩。」
「剛才逃走的人中有他們的人?」
路晴天頷首。
十六環視一周,最後目光移向了亭外十丈遠的地方。
路晴天露出嘉許的微笑。「四方樓,落雨堂,都是些老朋友。加上一些雞鳴狗盜準備撿便宜之輩。唔,還有一名稱得上高手的家伙。」
「埋伏應該不止這一重。」
「沒錯。」路晴天冷笑,「金胖子看樣子是想在今天,在此地跟我來個大結算了!」
他就知道這個約沒這麼好赴,果然!可憐了一群被利用的白痴!
「拜火教會不會派高手參與進來?」
「如果那主兒和我想象中一樣聰明,他至少會在今天置身事外。」
也只是今天而已。一旦剛才老爺和白麗的對話傳出,拜火教就算再想置身事外,貪財多疑的江湖人也絕對不會允許。尤其是當他們知道拜火教故意放出消息,好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睚眥欲報的江湖人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們!
拜火教走了一著險棋,但為什麼?他們竟然不惜冒著滅教的危險和老爺正面對上?
只是因為丟失了雲弟嗎?還是跟他們受命的皇族一支有關?
但太子會和皇上對上麼?太子的力量已經大到可以和當聖對抗?
十六懷了一肚子疑問,可惜沒人可以解釋給他听。不過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昨晚偷襲老爺的人八成和拜火教月兌不開關系。
「約我的人選擇此地並非毫無理由,當地人是不是說從這里上峰下山都只有靠這一條天階?」路晴天指指不遠處蜿蜒而上的石階。
十六默默點頭。
「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又被冰雪覆蓋,呵,上來容易下去難啊。金胖子難得看到我落單,他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斷絕一切我與外界的聯系。蟻多咬死象,他們光玩車輪戰也能耗掉我們大半精力,再加上天然的、人為的、各種各樣的陷阱和暗算,十六,你不應該跟上來的。」
「保護您是我的職責。」
他有離開的機會,老爺曾讓他在山下守候,他執意跟了上來。
現在的老爺不同往日,至少平時的老爺不會在腦子里埋著一根銀針到處跑。
路晴天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在同樣的話題上打轉。
「您為什麼明知這是個陷阱,卻還要踏進來?」
「嗯?」路晴天似乎沒想到十六會有此一問。
十六以為老爺不會回答,但沒想到老爺卻解釋了,雖然只是簡單一句話。「有人約我來此。」
說了也就跟沒說一樣,反而給他留了更多的疑問。
誰約他來此?
誰能讓他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還是在他受了不明傷勢的情況下。
十六看不出老爺傷得到底有多重。但他知道現在老爺的功力恐怕還不能發揮出平時的七成。這點從他上山時落腳的輕重就能看出。
路晴天揚起手,示意十六不要再多問。
「等天黑。天一黑,我們不利,對對方也一樣不利。到時候……」他指指山頂,意思他們不下山反而上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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