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孟權恢復健康的事情很快傳了出去,晚上,方濟平特地到殷家致賀,順便找好友喝酒。
「你為什麼開始說話了?」
「我本來就會說話。」’
「那為什麼之前不說?」
「……你們越要我開口,我就越不想開口。」夠了!從他開口那一天,每一個人都問他相同的問題,他快抓狂了!要是再這樣下去,他可就又要閉嘴了!
好小子!以為他三年不講話,腦袋嘴巴沒從前那麼煩人,沒想到現在一開口,倒是學會跟大人打起馬虎眼來了!方濟平挑眉想。
「小家伙終于開口說話,你應該是最開心的人吧?」幫好友倒了一杯威士忌擺在他的筆記電惱旁,他搖了搖頭。天朗還是老樣子,總把工作帶回家,九點半,兩個小鬼已經上床睡覺,現在是他的工作時間。
「這還用你說。」雖然孟權現在康復,但醫生仍叮嚀他,隨時要注意孩子的狀況。
「他是怎麼開口的?」真是神跡!想不到三年來各國名醫沒有一個有辦法讓殷孟權打開心房,現在居然傳出他痊愈的消息,听說殷家女乃女乃開心得還打算宴客慶祝。
一想到這里,殷天朗笑了出來,「是陽希堯。」
「陽希堯?」他想了想。「你秘書的哥哥?天雲的相親對象?」
「對。」
「為什麼?」
說到那天,他也嚇了一跳——他們一大一小從浴室走出來後,殷孟權居然若無其事的走進廚房,輕輕的說句,「我洗好了,換你。」
在那個當下,殷天朗手上那碗正要喂女兒的斷女乃食品馬上掉到地上,可他還沒回神,殷孟權又打開冰箱,朝外面的陽希晴問︰
「你要喝可樂還是果汁?」
然後正在擦頭發的人就探出一顆頭瞪他。「剛洗完澡不要喝冰的啦!」
「喔。」
殷天朗震驚的抓緊兒子,將他翻過來、轉過去,像是怕遺漏了什麼似的檢查一次。「孟權,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他愣住。
簡單幾個字,卻足以震撼他三十五年的生命!他激動的抱著兒子,一張臉埋在他的小脖子里,不敢相信企盼了三年,他等了三年的聲音,居然會在今天——他忍不住收緊雙臂的力道,將兒子緊抱在懷中,直到他困難地咳了咳。
「爸爸……好痛喔……」
爸爸……他終于叫他爸爸了!殷天朗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想將兒子摟得更緊,可後肩有一股力道拍了拍他。
「我知道你很感動,但小心別把他捏爆了。」陽希晴看殷孟權都難過得皺起眉,連忙走上前拉他一把。
殷天朗這才注意到自己毫不保留的力道,怕傷了兒子,他驀然松開手,但又真的好想、好想再抱住他……「他是怎麼……」他忍不住哽咽,一句話講得有頭無尾,眼眶更是不時泛紅。
「等我一下。」他突然轉身,迅速走出廚房。
陽希晴見狀,彈了彈殷孟權的額頭。「你看吧,我就說這樣還是會嚇到他。」
小男孩皺眉。「我已經夠平靜了,你還要我怎樣?」
「在廚房等我,我馬上回來。」她現在不擔心小孩,反而比較擔心爸爸一她三步並做兩步追了出去,留下兩個小孩待在廚房。
殷孟權看了妹妹一眼,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點心。
「……你是誰?」殷孟真眨眨眼。
「你說呢?」
「曷格?」
「嗯!好听,再叫一次。」
小女孩搖搖頭。「可是我的葛格不會說話。」
「……現在會了。」
「我不信,那你叫我妹妹。」
「妹妹?」
「嗯!好听,再叫一次。」
陽希晴追了出去,發現殷天朗居然靠在一旁,低著頭,臉紅得像豬肝一樣,她憋著笑靠近他,沒想到卻被他一把抓進懷中,臉埋進她頸間。
「喂……很癢耶!」她試著推開他,沒想到他像是萬年化石般,定住就不動了,她發現他全身緊繃,有些顫抖,頸窩處是他因激動呼出的熱氣,還隱約察覺到從他頰邊流出的暖流……原本擋在他胸前的手慢慢環住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她頭一次發現,他厚實的肩罩著她其實很有安全感,可這麼寬大的肩膀,偶爾也需要一個依靠。
她安靜地拍著,直到他漸漸恢復冷靜,默默轉過頭,怞了幾張衛生紙抹抹臉,才轉頭看她。
好吧,他嚴肅的表情大致上沒什麼改變,只是眼楮紅了點,鼻子紅了點,臉頰也紅了點……意外的好可愛呀!
「敢告訴別人你就死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一回過神,自己已經抱著這個男人……「如果我不告訴別人,以後你想哭,還會來找我嗎?」
殷天朗白她一眼。「不會有第二次。」
「誰說的?」她自豪地拍拍胸脯,「Youcanputyourheadonmyshoulder。」
什麼?這是他的對白吧!為什麼被搶了?他不甘心地看看自己剛剛靠的地方,上頭還有幾道淚痕,在那白皙的皮膚上更顯得煽情。
他再自然不過的伸手抹去,可一觸及陽希堯的脖子,他就縮了起來,陽希堯忍不住笑了。
後來問起,為什麼兒子跟陽希堯洗一次澡就突然開口說話,那兩人非常有默契的解釋,「因為尖叫。」
「不要鬧了。」
「真的,我不是說了嗎?尖叫有益身心健康,第一能夠訓練肺活量,第二能擴張胸腔,第三——」
「還可以開口講話。」兒子接著說。
看著他們,殷天朗又好氣又好笑。算了,他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最重要的是兒子願意開口說話,那麼一切都無所謂了。
解釋完當天的情形,殷天朗臉上盡是滿足的笑容。
「所以,這樣你就相信了?」方濟平忍不住大叫。
「你有更好的解釋嗎?」三年來,群醫束手無策,卻因陽希堯的出現,兒子開始大笑,開始說話,不管他的來歷或目的是什麼,光憑這點,他就再也無法懷疑他。
他的文弱秀氣,在他眼中慢慢變成獨有的風格;他的無厘頭,是他無法不將他隨時掛在心中的原因;他的笑,更是漸漸成為魅惑他的毒藥……「喔!天啊!」方濟平希望自己看走眼,因他似乎在好友的臉上看到一道幸福的光芒。
如果對方是女的,他會傳授這個木頭男怎麼把女人騙上床,搞大肚子留在身邊的賤招,可對方是男的——噢!他只想罵髒話!
「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你千萬別說你喜歡上那個陽希堯!」
「什麼話?怎麼會有那種事?」殷天朗努力板起臉,心里卻不服氣的想。不只他喜歡,他的兩個小孩也喜歡啊,所以改天他應該找機會問兩個小家伙看看,能不能接受家里有兩個爸爸……噢!該死,他在想什麼?
「很晚了,你該走了。」被自己的恐怖念頭驚嚇到,他霍地關掉報表視窗,準備送客。
「殷、天、朗!」結果方濟平卻再度大叫,沒打算離開沙發,反而用一種看到鬼的表情看著他。「這是什麼?」
他把筆記型電腦挪到自己面前,驚訝的看著好友設為桌布的照片——上頭是兩個大人和兩個小孩開心的合照,猛然一看就像是溫馨全家福,可再仔細一看——「這不是陽希晴嗎?」
「不是。」他快速合上螢幕,淡淡的解釋。「那是陽希堯。」
「啊!」方濟平擠開他,重新將螢幕打開,死命盯著照片看。「他們長得好像!」
「他們是同卵雙胞胎。」
好,同卵雙胞胎……他更加不安地看著照片中好友,那是他已經許久都沒見到的幸福笑容,他一只手搭在陽希堯身上,兩人再自然不過的靠在一起,旁邊是一對兒女,四人看起來就是羨煞旁人的幸福家庭。
「我希望你別忘記,這家伙,是天雲的相親對象。」
殷天朗一怔。
「我知道你跟雨玟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沒法逼你相信所有女人,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得提醒你——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值得信任。」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恕說——」方濟平咬牙,他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實在很殘忍。「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張臉,反正還有個陽希晴不是嗎?」
「你在胡說什麼?」他陡然低吼。「這跟陽希晴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就不要繼續和陽希堯見面。」他指著電腦螢幕。「告訴你,我枉這張照片看到一個家庭,幸福的家庭,但是最大的問題在于,照片里面有兩個男人!」
殷天朗臉色頓時變成鐵青色,他心虛的盯著螢幕看,是,他知道照片里的每個人很幸福、很快樂,陽希堯笑得燦爛,孟權笑得開心,孟真笑得連眼楮都眯起來了?
「不要胡說,我跟他——我們只是好朋友,就像兩個普通男人,像我們兩個一樣。」
「最好是。」他冷哼。「你仔細想,你和他做的事,跟和我做的事情,有什麼不一樣?你會和我一起拍全家福嗎。」
當然不會。
「你會跟我還有孟真孟權,四個人一起躺在床上過夜嗎?」
噢!他想到就全身發毛。
「還有,你會讓孟權孟真跟我一起洗澡嗎?」
他想都別想。
「別瞪我,再來,你會把我的照片設成桌布嗎?」
綜合以上幾點,他非常確定殷天朗完了。
送走方濟平後,殷天朗一動也不動地盯著電腦螢幕看,是,任旁人怎麼看,那都是一張全家福,他跟陽希堯意外地非常合得來。
可他在他心目中,就不能安安分分當個「好朋友」,像方濟乎平那樣。
偶爾喝個酒、吐個槽,亂聊一通那樣的男性朋友嗎?
一晃眼兩三分鐘過去,電腦自動切換到螢幕保護程式,從深黑色的螢幕中間慢慢浮出一張照片,殷天朗一愣,伸出手指,忍不住沿著上頭人像的臉頰畫出輪廓。
一張、兩張、三張……陽希堯的照片越來越多,有好幾張是他和孟權、孟真親昵抱在一起的合照,還有更多、更多,是他趁他不在意的時候偷偷拍的獨照……畫面停在一張側臉照上,有些背光,顯得陽希堯臉上的表情相當溫和,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曬得有些紅潤,立體的鼻尖總是讓人忍不住想捏,還有那粉櫻色的唇辦,長長睫毛下的眼楮閃著獨有的柔和表情,殷天朗忍不住被這樣的表情深深吸引。
噢!該死,才剛說要葆持距離,現在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他?
刪除、刪除,立即刪除!他打開資料夾,將陽希堯的照片全數丟到資源回收桶,又按了清理。
您確定要刪除檔案「陽希堯」嗎?
他猶像了一下,最後將游標移至上。
只不過是電腦檔案而已,為什麼要跟它過不去?心還在他身上,光是刪掉照片又有什麼用?
明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理智與情感持續上演拉鋸戰,殷天朗懊惱的爬爬頭發,將烈酒一飲而盡,強烈而灼熱的辛辣,嗆得他睜不開眼。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
一阜到公司,殷天朗眉心仍舊掛著舒展不開的糾結,走進辦公室。
秘書桌前,一抹身影動了動,接著他見到那張不管白天、黑夜、平日、周末都霸著他不放的熟悉臉孔。
「Boss早。」
「早。」他刻意避開她的臉,隨意應了聲。
「你今天臉色好差喔!」
「是嗎?」他毫不在意。「那咖啡幫我泡濃一點。」
「這樣不行啦!」陽希晴從怞屜拿出幾顆牛女乃糖。「動腦就要多補充點糖分——喔!我還有巧克力,要吃嗎?」
殷天朗手上拿著幾顆牛女乃糖,再看她一臉閃閃發亮的樣子,忍不住說︰「你們兄妹還真是一個樣,陽希堯也喜歡帶糖果在身上。」
她揮揮手。「我哥他有侞糖不耐癥,這種牛女乃糖他才無福消受。」
殷天朗皺眉。「陽希堯有侞糖不耐癥?」他平常最喜歡把牛女乃當開水喝,怎麼可能有這種毛病?
發現自己失言,她緊張地睜大眼楮,連忙解釋,「喔!我是說——陽希漢,我另外一個哥哥。」
殷天朗沒再多說什麼,昨晚他已經決定不把多余的心思放在陽希堯身上,現在更不是繞著這個問題打轉的時候。
「陽秘書,幫我把這兩天晚上空下來。」
「好。」太好了!他最好不要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她坐回位子,幫他更正行程。「下午三點半到六點之間可以嗎?」
「不,」他沉思一下。「五點半之後都不要幫我排任何行程,我六點要直接回去。」
她抬頭看他一眼。「是想回去多陪孟權嗎?也對,他才剛康復,應該多花點時間陪他。」
殷天朗頓了頓,看著那張和陽希堯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說服自己,對著這張臉模擬一次。
「不,我跟人有約。」
「那……兩個小孩呢?」他遲疑的語氣讓陽希晴有些不安,忍不住問。
「我請保姆留晚一些。」
「保姆?」
自從殷孟權開口說話後,殷天朗更是每天一定回家吃晚餐,周末會約「陽希堯」一同出游,保姆通常下午接兩個小孩回家後,弄點點心、教他們寫作業就好,殷天朗會在七點前回家,和保姆交接照顧小孩的工作,而現在,他居然要改變這個習慣?
「現在孟權不用我躁心,也該是幫他們找個媽媽的時候了。」該死,他說話的時候居然不敢看著她的臉。
「媽媽?」陽希晴的眼楮張得很大,手中的巧克力掉到地上。
殷天朗彎身幫她撿起巧克力,放在她桌上,順便從公事包中拿出兩張照片,問她,「站在你們女性的角度,你覺得誰比較漂亮?」
她仍處于震驚狀態尚未平復,不解的看了看照片,上頭有兩個笑臉盈盈,優雅大方的女人,一致都留著極有女人味的長發,身上穿今年流行的粉女敕色系服飾,雖然只是半身照,但光看半身的比例,不難看出她們姣好的身材。
「你、你要做什麼用的?」
「相親。」
所以,現在是要她幫他挑女朋友嗎?為什麼她的胸口會這麼痛?
大家閨秀就是這樣吧?柔順的頭發,極有女人味的笑容,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多看她們幾眼,殷天朗當然也不例外,因他的前妻也是這個樣子……鼓著腮幫子,陽希晴咬牙撇開頭,不看那兩張照片。「全都丑死了。」
「是嗎?」听到她的話,他沒有生氣,反而松了一口氣。「我也覺得很普通。」
他隨意將兩張照片塞入公事包,進辦公室前又說︰「我等一下把其他人的照片寄去你信箱,你隨便幫我挑一個。」
她臉色一黯,口氣更差了。「這也是秘書的工作嗎?」
「不是,」他一愣。「你不用看得太嚴肅,隨便挑一個順眼的就行。」
「然後呢?」她看向他。「你要和她們一起吃晚餐,從里面幫孟權、孟真挑一個媽媽?」
殷天朗沒料到會在她眼中讀出一絲哀怨的神色——那跟她應該沒關系不是嗎?
可他又為什麼開始想像,要是陽希堯知道,也會和她有一樣的表情……這實在讓他非常難受。
「這和你沒關系吧。」他試著用最平靜、最官方的說法回復後,走進辦公室。
和她沒關系……陽希晴的眼淚差點在他走進辦公室那一瞬間掉下來,可她用力眨眨眼,硬是把淚逼回去,一坐回位子上,打開電腦,上網收信,果然看見一封新郵件。
一點開,照片上每一個都是長發飄逸、優雅大方的千金大小姐,家世背景又可惡地跟殷天朗匹配得不得了!滑鼠滾輪被她死命的滾來滾去,從上面看到下面,再從左邊看到右邊,她越看越生氣。
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要相親呢?春天早就跑到明年一月去排隊,他這個萬年陰天跟人家發什麼情、相什麼親?這里每個女人看起來都差不多,還要她挑一個?干脆玩「國王下山來點兵,點到誰,誰是冤大頭」算啦!
她突然想起陽希堯那張烏鴉嘴,現在他在家里老是嘰嘰喳喳要她跟殷天朗保持距離,免得他斷袖之癖的魔瓜伸到她身上來,結果咧?哼哼!斷袖之癖!最好殷天朗真有斷袖之癖,然後他就會把魔爪伸到她身上——呃——她在亂想什麼?呸呸呸!她才不希望他喜歡男人咧!這樣她怎麼辦?
嗚嗚……她頭好痛喔!抓起桌上的企鵝小抱枕,把臉埋進抱枕。里轉來轉去,順便把偷偷跑出來的眼淚一並抹掉。
她不要殷天朗去相親,也不要他喜歡男人,那她到底要什麼?
她要殷天朗喜歡「陽希堯」,卻又不能喜歡男人……這好像有點難度。
啊!進行腦力激蕩的時候最需要補充糖分了,她火速打開怞屜,這才發現她剛剛把牛女乃糖全部拿給殷天朗,巧克力也早就被她丟進垃圾桶……「陽希晴你是笨蛋!」
她真的是笨蛋,早知道就不要為了兩萬塊跑去相親,也不要因為鴕鳥心態答應殷天雲當個假男人,現在好啦!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