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楚曄準備復學的事,又過了好一陣子才落幕。
邵貞希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朱成廷的,反正最後,事情圓滿落幕,而且結局比她所想的還要好。
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的朱主任,居然收楚曄當干兒子!
「沒什麼難的,我跟他說,這輩子我不會再被女人迷惑,如此而已。」
好簡單喔,那她也要毛遂自薦,跟朱主任說她這輩子不會被男人迷惑,然後她也可以免費得到一個干爹?
「你到底是怎麼說服他的?」
戴楚曄搖搖手指,笑了笑。「這是男人的秘密。」
到底是怎樣啦?
朱主任不但破例讓楚曄復學,還讓他住到自己的學校宿舍。教師宿舍前面不但有花園,三十坪大小住他一個人簡直就是愜意到不行,平時這間宿舍朱主任不常來住,只做藏書用,有時研究所的學生會到這里來討論報告,有時他接待一些貴賓也會用這里的客廳,楚曄的工作就是待在這里,替他整理房子,吃住免費,朱主任一個月還會給他一萬多塊的零用金。
干兒子加上破格復學,再配上此等特殊待遇,這下說他跟楚曄沒「奸情」,打死校長也不相信!
朱主任那張鐵面具跟壞脾氣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他在學校的地位舉足輕重,自然沒人敢說他什麼,矛頭當然指向楚曄,只是不管其他人怎麼說,楚曄每天下課不是跑圖書館就是往宿舍跑,那些不利他的傳言仿佛跟他沒關系。
終于有一天,也讓她听到這可怕的傳言——戴楚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心靈與,就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
不,她不相信!
「不用太在意,那些都是假的。」戴楚曄啞然失笑。
邵貞希松了口氣。果然如此!
「可是,主任怎麼會突然對你這麼好?」
「因為他相信我。」他抬頭問她,「難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只是我很好奇,你怎麼說服他的?」
嘆口氣,戴楚曄知道若是不給她一個理由,邵貞希是不會放過他的。「因為我對他發誓。」
「發什麼誓?」
「我發誓,我現在是個絕情絕義、除了自己的母親、妹妹,要當個不折不扣的負心漢,往後只有我負人,沒有人負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會為了女人這種鳥事耽誤自己的前程。」∣
他說得一派輕松,讓邵貞希忍不住翻白眼。
「最好是啦!」這種誓最好別隨便亂發。「快說,到底為什麼啦?」
戴楚曄苦笑,就知道她不相信。
「主任希望我在半年之內重新申請獎學金,非在大四前申請到普林斯頓不可,不然,我就得把他給我所有的零用金,附上一個月五千元的房租加伙食費,一毛不少的還給他。」經濟壓力當前,再怎麼難熬他也得熬下去。
「這樣太趕了吧!」
「不會啊,一切都照計劃表來。」他攤開隨身攜帶的計劃書,從考托福、遞申請表、確定考試時間、考古題、面試時間……厚厚一疊計劃書顯示他的蓄勢待發。
「這次我非成功不可。」
握著手上的計劃書,他神色堅決,仿佛沒有任何事情阻止得了他。
「所以,我才不想理會那些無聊傳聞,去解釋那些事情只會浪費我的時間。」
邵貞希疑問︰「那你怎麼浪費時間跟我解釋?」
「當然,誰都能誤會,唯獨你不能誤會。」
「只有我?」這是優越感嗎?得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與眾不同,她很開心。
「對,只有你。」戴楚曄點頭道。「還有……順便幫我跟我媽還有楚琳解釋一下,要是她們听到了,搞不好也會擔心。」
為了達成目標,每天下課,除了圖書館與宿舍,他幾乎哪里也不會去。
「好啦。」邵貞希真是哭笑不得。「你每天都只是念書,哪也不去,簡直就像監禁。」當她听說他的活動範圍僅限在校園內,氣得差點沒大罵出聲。
「這是我自己選的,怪不了別人。」
「可是你每餐吃面包,要不景是那幾間學生餐廳,這樣營養不均衡啦。」
「人家願意提供給我這樣的環境,我已經該痛哭流涕了,不要一直嫌。」
「可是你瘦了一大圈。」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只是瘦了點,以後再胖回來就好了。」
「把健康賠進去,這樣一點也不劃算!」她還是心疼了——
自從知道戴楚曄每天都沒好好吃飯後,邵貞希自動請纓,每個禮拜從家里帶了一大堆補品北上,從香菇雞、十全大補湯、青草茶……只要一听說能補充營養的,她都收進要給戴楚曄的營養食譜里,隔一個禮拜,他都能吃到她煮的補品。
「用不著這樣。」他皺著眉看她大包小包的走進來。
「朋友一場你還跟我客氣?」
剛進屋內,她就迫不及待翻出四、五罐保溫壺,再找出廚房里的鍋碗瓢盆,一一把食物倒進鍋子里加熱。
「是枸杞紅棗,你不是說你的近視度數加深了嗎?枸杞可以保護眼楮。還有啊,你每天熬夜念書,對肝不好,這是我阿媽說可以顧肝的青草茶,不蓋你,它不但惡心又超苦,可是超級退火,你給我喝下去。」
戴楚曄只能苦笑,看她努力準備的食材,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整天念書,說不悶是騙人的,在他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有人願意關心他,這種心意的確讓人無法拒絕,何況三餐都是吃面包跟湯面,的確讓他的胃開始鬧革命了。
站在她身邊,幫她整理滿桌的食材,學生的保溫壺加上香味四溢的雞湯,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母親有時也會炖些補品給他們吃,不過通常都得把最豐富、最營養的湯頭先拿去孝敬老人家,更別說他們搬出祖屋後,光是過日子都有問題,何況是吃補品?
「謝謝。」
「謝什麼?你……」邵貞希轉頭,讀出他眼中的感動,只說︰「不客氣。」
桌上有些他還叫不出名字的熱湯,光用聞的就令人食指大動,他一口氣喝了三大碗公,在寒冷的冬季,光是用雙手捧著熱呼呼的碗,就足以令人感動不已。
戴楚曄永遠不會忘記,當所有人都遺忘他、看不起他時,陪在他身邊的,是邵貞希——
原本朱主任對她的出現不太高興,一度以為楚曄又被沖昏了腦袋,後來她不僅極力澄清兩人的關系,還努力巴結朱主任。
邵貞希誠心奉上,「這是今年的冠軍春茶,請您好好品嘗一下。」她偷偷從老爸的茶庫拿一些出來的,應該不會被發現才是。
「雨前毛尖?」朱成廷倒怞一口氣。「今年收成不好,價格飆長到兩萬八,而且想買還不一定買得到,你、你是怎麼拿到這個的?」
她怎麼會知道?反正她爹是老人茶會會長,這種茶她家有一堆。
「主任您喜歡啊,那我‘每個禮拜’都帶點新鮮貨給您嘗嘗如何?」
于是,再怎麼限制戴楚曄的自由,為了極品冠軍茶,朱主任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小倆口……不是,是兩個人有時間聊聊天,讓他透透風。
當然,戴楚曄也不負眾望,雖然晚了半年,但他在畢業前,總算成功地申請到交換學生,還有一筆為數不小的獎學金。
在他要出國的前一個晚上,正好是邵貞希的生日,為了幫他省一趟車錢,她自己跑到台北找他,而他也難得大方的,開口說今天會將她喂得飽飽的,她想吃什麼隨意點,他會盡量不揪一下眉頭的。
跨上他的腳踏車,邵貞希注意到他的臉色一變,她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
他不敢看她,只能盯著同樣從停車棚出來的跑車迅速呼嘯而過,一逕發愣。
想起從前,他也是用同一輛腳踏車載著大月復便便的焦爾萱。如果,當時至少他有輛摩托車的話……
知道他那無謂的自卑感又油然而生,邵貞希拍拍他的肩。「哎唷!我就知道你最近光念書不運動,變成弱雞一枚,沒力氣是吧!來來,我載你,別看我這樣,我哥說我回家都會胖一大圈呢,喝!看我粗壯的小腿!」
卷起褲管,她不顧形象地露出自己的小腿,毫不避嫌的伸到他面前晃來晃去。
戴楚曄苦笑。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大小姐,她就不能像正常的千金小姐那樣優雅一點嗎?
算了,知道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他捏捏她的臉,笑著說︰「你還以為你像以前那樣背得動我嗎?別傻了,我雖然最近瘦了點,可是載你還綽綽有余。上車吧!」
他載她到附近的鹵味攤子前面,接著將鹵味台面上的菜色全包下來,尤其是她最愛吃的可鮑菇,他幾乎把老板一個晚上要賣的量全部買下來了。
當邵貞希看見桌面擺著滿滿四大盤的鹵味,幾乎沒興奮地暈過去。
「這些夠我吃五個生日了。」她夾起甜美的杏鮑菇,感動地說。認識楚曄這麼久,就數這次最大方。
「喜歡就多吃一點。」
自從住在朱主任家里後,戴楚曄明顯長高、長壯了些,原本因勞動工作而長出的硬繭,也漸漸淡了,只是手臂上仍留有一些先前受傷的痕跡,疤痕還在,傷口已經不痛了。
由于每天熬夜念書、趕報告,他說他近視的度數半年內加深了兩百多度,現在摘下眼鏡他幾乎什麼也不能做。
臨行前,她送他一副眼鏡,看著那副眼鏡,他盯了好久好久,向她道謝後便收了下來。
面對四大盤的鹵味,只見她毫于懼色,坐下來,拿起筷子就拼命夾來吃,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他笑笑,又夾了塊豆皮到她碗里。
「這家豆皮也很限吃,試試看。」
「還要大陸妹,」她嘴巴里塞滿食物。「還有芋條。」
戴楚曄听話地把所有指定食物一一夾到她碗中,怕她吃太撐,他還貼心地替她倒杯烏籠茶讓她順順口。
吃飽喝足後,邵貞希抱著肚子瞪著桌上的鹵味。
她才不會放過它們呢!心中繼續盤算著等一下要繼續吃,非得把它們全吃完不可。
吃完這份生日禮物,天曉得下次楚曄什麼時候回來?
「吃不下就別硬撐了。」
「不行,吃完這份鹵味,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吃到你進貢的禮物。」
看她說的好像他永遠不回來了,戴楚曄不禁失笑。「我明年不就回來了?」
「明年?」她哼一口氣,學起朱主任最常說的口頭禪,「‘世界那麼大、學問那麼淵博,男兒志在四方,怎可耽戀家鄉?’我說啊,外國洋妞那麼開放,ABC又那麼大方,你只要‘人在蠻夷心在漢’,我就很感恩了,要你每年回來?得了,你還是省下機票錢去追你的女朋友吧!」
戴楚曄挖挖耳朵,朝她苦笑。「是我听錯了嗎?是不是有人在發酸?」
「酸什麼酸?賞你一口酸菜!」
「我發誓,要是我交女朋友,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戳戳碗里的米血,邵貞希淡淡地說︰「要是我交了男朋友,你也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心頭沒來由的一窒,戴楚曄忍住喉間一股酸澀,他說︰「男朋友?哈!我想世界上過得了你哥那一關的男人應該不多吧!」
「什麼啊?」她翻白眼。「你听他們在胡謅,世界上真有男人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才華洋溢,還富可敵國,最重要的是,那種家財萬貫的男人,會把我當作一輩子的珍寶,一輩子只愛我一個?」
非常不幸,她早就看破自己哥哥們在作春秋大夢。
「世界上若有那種男人,我頭砍給你!」
「也許就有。」戴楚曄怞出身旁的雜志。平時他除了商業雜志,不會買這種八卦新聞的,只是這期的封面人物是他最敬愛的偶像——江慶瑞。
又是他!邵貞希忍住盡量不在他面前翻白眼。每次楚曄只要一講到他,話匣子就關不了。
他飛快做了個簡介——「慶光」在去年年底,並吞了「維碩」、「康華」兩間生技公司,目前說江慶瑞執生技產業的牛耳,一般人是不會反對的,加上今年他大動作跨領域投資新興的電子面版,即將成為全國首富的期待值與日俱增。
令人好奇的是,江慶瑞花了大半輩子打下來的江山,卻一直沒有繼承人,與他結婚多年的妻子,一直沒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他常自我解嘲,看來要效法堯舜的禪讓政策,只要努力,人人有機會接手他打下來的江山。但某報嗜血的特派員,賄賂了江夫人的家庭醫生,爆出原來是他的愛妻一直有不孕的問題。
此消息一出,多少青春洋溢的名媛淑女,不計一切代價想當人家小老婆、偏房、第三者,甚至代理孕母這種不合法的事也有人願意嘗試,反正只要幫江慶瑞生下一個繼承人,往後身份地位水漲船高,或許還能母憑子貴擠下正宮也不一定。
偏偏江慶瑞是出了名的疼老婆,那年代的人八成都相信瓊瑤阿姨的那套「山無稜,水無痕,才敢與君絕」,天崩地裂都改變不了兩人的愛,沒有小孩算哪門子問題?他宣稱自己對妻子的愛永遠不變,像他那樣名利雙收的男人,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自然讓不少年輕男女深受感動。
嚼啊嚼,邵貞希覺得這盤藥蕩好像有點沒煮熟,根本沒花太多時間去理會戴楚曄那激動的神情。
「也許這種富有又深情的男人端到你老哥面前,他們就會大大方方地把你送出去。」
「 ——」她手一揮,不以為意,「搞不好生不出小孩的人是他咧!只是礙形象只好讓老婆受罪,這種男人沒種承認自己的問題,不用經過我哥,我就先把他刷掉了!」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
「好好,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污蔑你的偶像,我先自己罰一口鹵味。」邊咬一口米血,一邊夾了片甜不辣到他碗里。「快吃、快吃,未來的你有一年的時間不會吃到道地的台灣鹵味耶!」
搖搖頭,戴楚曄嘆口氣,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將沒有她的陪伴,他忍不住沉下了臉,柔柔她一頭長發。
從高中留到現在,一頭及腰的黑發,不染不燙也沒剪什麼造型,簡單的把一頭長發梳攏在頸後,偶爾放下一頭烏黑秀發,像一氣呵成的王羲之行書。
她左邊額角一抹幾乎淡去的月型傷疤,勾起他的回憶,一個女孩子的臉上有疤總是教人心疼的,他的食指沿著疤痕往下,掌心再自然不過地貼住她的臉頰,她滑女敕圓潤的雙頰,不管多久他都看不膩。
「干麼?」嘟起嘴,她說︰「嬰兒肥還沒消啦!」
「臉頰有肉很好,」他捏捏她的臉蛋。「人家說臉頰有肉才有福氣,看你耳垂雙珠,一臉珠圓玉潤,以後肯定嫁入豪門。」
邵貞希皺眉。她不喜歡他這麼說,仿佛試圖要拉開兩人的距離似的。
她可不可以不嫁入豪門,跟他在一起?
「算了吧,我老爸一天到晚威脅我,要是我再不把顏真卿練好,他說一等我畢業,就要放牛吃草,任我自生自滅了!嫁豪門?別餓死就阿彌陀佛了。」
「他舍不得的。」
「不!」抱著雙臂,她嚇得直發抖。「他這人說到做到。」
話說自小就有繼承父親邵墨清架式的邵貞希,雖然年紀輕輕,卻早已寫得一手好書法。別看她平常吊兒郎當,當她一拿起毛筆,在瞬間收起嘻皮笑臉,一揮毫,下筆如神,好幾場大師級的書法聯展,都會找她的作品去暖場。
但當她放下筆後,又會嘻皮笑臉地跳開,跟哥哥們在一起打鬧。
「算了啦!」她把玩自己的留得極長的黑發。「我曾想過,如果以後想你練不起來,我要去學一招,光憑這招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什麼?」
「用頭發寫書法!」她的雙眼發亮道︰「我要把這招練起來,然後去當街頭藝人,光是表演費就夠我花的了,而且搞不好還可以跟你一起去美國,那里不是很流行街頭藝人嗎?或許我還會被星探發掘,賺一大票呢!」
彈了彈她的額間,對她的異想天開,戴楚曄只是苦笑。「你還是穩扎穩打,把你的顏真卿練好吧!」
「在你眼中,寫書法是絕對賺不了大錢的吧。」靠在他一邊肩上,她忍不住地說︰「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練書法,只是一整天老是寫同樣的東西,總是會膩的,而且我最討厭爸老是把要我繼承衣缽這種話放在嘴邊。我想去做我想做的事,寫書法很快樂,拿起筆,我什麼都可以不想,專注在筆尖跟宣紙上面,但一想到要靠這個維生,我就忍不住想,這樣我會不會餓死啊?」
「不見得,如果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或許會大鳴大放也不一定。」
「什麼天時地利人和?」
「天分、努力、機緣。」
邵貞希嘟起嘴。「搞半天,你還是要我努力練習啊!」
「行行出狀元,你這可是冷門到不行的專長,不是所有人都學得會的。」
「謝謝你的安慰喔,我看我也去學點卜卦跟紫微斗數好了,你看,用書法寫紫微命盤,再穿個唐裝旗袍,點個薰香就能拿去唬弄外國人,這個夠冷門了吧!」
「……」戴楚曄無言了。
「你交女朋友了?」
隔著視訊,戴楚曄清清楚楚看見邵貞希嘴巴里的豆皮滑了出來。
「惡心死了,」他笑罵,「你口水滴到書上啦!」
自從來到美國後,他幾乎每兩天就會用圖書館的電腦,和遠在台灣的貞希視訊通話,紐澤西早上九點,正好是台灣晚上十點,有時候他們會約一、兩個小時上線說說話。
自從到美國念書後,他活月兌月兌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的學識充足,又有自己的想法,加上豐富的社會經驗,讓他雖然只身處在異鄉,卻相當如魚得水,從前的郁郁不得志仿佛一掃而空、撥雲見日似的。除了學業一帆風順,他的交友圈廣闊,而且身份地位都高得嚇人。
像他剛剛交的新女友就是。
抹掉唇邊的醬料,邵貞希努力把豆皮吞到肚子里。
「你、你、你……我以為你不會交女朋友的!」
才半年!楚曄才去美國半年,今天的一周大事居然就是他交了新女友。
他攤攤手。「我無所謂,Judy說想找個華人男朋友,所以我就陪她玩玩。」
「呃……她是台灣人嗎?」
「她是華僑,父親是汶萊人,母親是台灣人,他們是台灣腳踏車在美國的代理商。」
嗯……听起來家世背景好像不錯,楚曄又跟大小姐談戀愛?邵貞希忍不住替他擔心。「會不會再來一次奉子成婚,再上演‘新郎不是我’的戲碼?」
「絕對不會,我們都有避孕。」
邵貞希幾乎快暈倒。這、這不是一周大事匯報嗎?為什麼不到一個禮拜就跟人家滾上床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當初拼死拼活,是要去美國念書的,你卻不到一年,就到處拈花惹草,這樣你很得意嗎?」拉起麥克風大罵,接著,她差點沒摔壞視訊鏡頭。
「你發什麼脾氣?」相對于她的抓狂,戴楚曄異常冷靜的面對鏡頭解釋,「當初我跟Judy在一起,是因為我剛好要做台灣產品在美國銷售情況的報告,她說她家就是代理商,可以當作參考,我常往她家跑,會日久生情也是自然而然的。」
不到七天就會日久生情,那她的七年呢?
他淡淡笑著。
「從前認為,爾萱是我的重心,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她幸福,給她一個安逸的環境,現在才知道,原來愛情沒那麼難。」
愛情沒那麼難……
揪著胸口,邵貞希趁他轉向和同學討論報告時,躲到一旁偷偷擦掉眼淚。
原來當他的情人很簡單,當朋友比較難。
恢復冷靜後,她逼自己給他一個微笑。
「放寒假時,要帶女朋友回來給我看喔!」
「帶給你看什麼啊?」戴楚曄失笑。「你又不是我的老媽子。」
不過邵貞希並沒有為此神傷太久,春節放假前,他依約回來替她過生日,但卻沒帶傳說中的女主角回台灣。
「我們分手了?」他說得再平淡不過。
「為什麼?難道她父親又……」一想到會不會是權貴人家的勢利眼傷害了他,邵貞希一顆心又緊緊懸在半空,怕他重蹈覆轍。
夾了一塊杏鮑菇到她碗里,他自己則叫了一罐啤酒。
「跟她爸沒關系,相反的,她父親很欣賞我,叫我有空常去陪他泡茶聊天,我跟她好聚好散,感覺沒了,自然就散了。」
咬著筷子,她還是放不下心。闊別一年,楚曄變了很多,雖然兩人經常透過電腦視訊得知對方的近況,但面對面還是不一樣。
他變了,從前,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凡事都要精打細算,看不起那些隨性揮霍、毫無規劃的紈褲子弟,同時他有著自傲與自卑兩種特性,加上焦爾萱的事情過後,他更封閉了,雖然他沒說,但她知道,他內心已經失去了某種純真,某方面來說,也許還有些憤世嫉俗。
「干麼了?」看她還是一臉擔心,戴楚曄柔柔她的長發,要她別想太多。「我真的沒事,況且我們還沒到論及婚嫁的地步,女朋友嘛,再換就有了。」
听他輕描淡寫的語氣,邵貞希心中真是說不出的天人交戰。相較于他初戀時的重情重義,現在這麼無所謂的態度,好像不是當初的戴楚曄了。但,若是再听他說起他和女友有多恩愛,她不知道自己還受不受得了。
「但是,談戀愛不是應該有愛有恨嗎?」
「有啊,」他大笑出聲,「我說要分手時,Judy狠狠甩了我一巴掌,不騙你,那個印子腫了三天才消失,這樣夠愛恨交織了吧。」
「你干麼甩了人家?」
聳肩,他再冷淡不過。
「沒什麼,只是感覺沒了。」看她還是一臉擔心,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聲說︰「放心,我不會再受傷了。」
不受傷,怎麼會知道愛情的美好?閉上眼楮,邵貞希一只手覆上他的大掌,讓他的手心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一年不見,貞希明顯地瘦了不少,原本圓滾滾的臉形不知何時拉長,長成了鵝蛋臉,一頭及腰的長發,也盤在後腦勺任幾絲秀發垂下,橘色的軟呢毛衣外頭罩著一件淡駝色的短外套,脖子上又圍了條米色圍巾,襯托出她白里透紅的粉女敕肌膚,簡單的打扮凸顯出她的優雅與大方,卻又不失年輕的活力朝氣。
也許是太久沒見到貞希,他格外地想念她,原本在飛機上還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當一下飛機,見到她在機場外頭興奮地揮舞著雙臂,在那瞬間,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念她。
他對貞希的感覺很復雜,非常復雜,復雜到連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是他最好的朋友,這點無庸置疑,他只有在她身邊才能得到滿足。
他很喜歡她,不管是她的開朗、單純,甚至連她為他發脾氣的樣子,他都很喜歡,但又因為兩人靠得太近,少了怦然心動的加溫,他和她,有時像朋友,有時像情人,膽時又像家人……
他也知道兩人的距離有多遠,一個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天之驕女,而他,只是窮小子一枚,除了努力打拼外,沒什麼優點可言,但她是他這輩子最難以割舍的珍寶,貞希從來沒有因他的家庭背景嫌棄過他,她在他最難受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更想盡所有辦法幫助他。正因為如此,他更害怕失去她。
兩個地位懸殊的朋友,可以永永遠遠的在一起;一對地位懸殊的戀人,卻永遠不可能幸福美滿。這是他學到的道理。
只要能永遠待在她身邊,他就會永遠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