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躲在後花園濃密的草叢里默默掉眼淚,她緊咬著手指,雖然拼命在心里一直要自己別哭,但眼淚就是不爭氣的一直從眼眶里掉下來。
這時,她突然听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昕!你在哪里?葉昕!」
是懷安,她本想出聲喊他,話到嘴邊又止住。事到如今,她哪還有臉見他,全部的學子就只有她沒通過測試,最慘的是……她連刀子都沒勇氣拿起來,嗚……她真想現在就死了算了!
「懷安,你還在找葉昕啊?」這是張力的聲音。
懷安點點頭,」嗯!剛剛二師父說了,三天後還有一次機會,我想告訴葉昕遠個好消息,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我勸你少跟葉昕搞在一起,對你的前途沒有好處的,跟他在一起只會帶衰你!我看他現在一定去收拾包袱回家吃屎去了!真是可笑!什麼玉園酒樓的大少爺,連刀子都沒勇氣拿起來,有這種大少爺,難怪玉園酒樓留不住人才,有能力的人都不會甘于听一個窩囊廢的話,,玉園酒樓不倒都不行!」張力毫不留情的說道。
躲在一旁的凝心听到了張力滿口毒言毒語,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她緊咬住下唇、雙手緊握。
她被笑、被罵都無所謂,反正她本來就沒有本事,但是他卻連大哥跟爹也一並罵了下去,如今她是用大哥的身份在這里,大哥竟因她背負著污名,雖說大哥的不告而別令她生氣,但好歹也是她的大哥、她的家人,一想到那麼優秀的大哥竟被人講得狗屎不如,她就感到心好痛……
懷安忙為」葉昕」說話,」我不覺得葉昕是個沒有實力的人,他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犯這樣的失誤!」
張力對懷安的話嗤之以鼻,」哈!什麼失誤?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知道他不會成大器,今天的考試果然證實我之前的眼光沒錯,就算再有第二次機會又怎麼樣?他要是第二次通得過考試,我張力就趴在地上學豬走路、學豬
凝心听見了趕緊擦掉眼淚,氣憤的由草叢後面走了出來,」這可是你說的!」
「原來你在這里!我還擔心你會不會想不開!」懷安松了一口氣。
「是我說的,怎麼樣?」張力一副囂張的模樣,看得凝心刺眼極了。
「好!如果我考不過,我就馬下離開這里,但要是我考過了,你就要在眾人面前學豬走路和豬叫!」
「好!一言為定,我若是沒實現諾言,我就是小狗!」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忘了!」
「葉昕,你最好別讓我失望啊!」張力說完,帶著訕笑的聲音離去。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死肥豬!」凝心對著他的背影用力的扮鬼臉。
懷安擔心的看著她,」你真要跟他賭?萬一……」萬一他又沒通過,可真的沒機會了。
「沒有萬一,我一定會通過!凝心堅定的說道。
三天後還有一次機會是嗎?好!她定要一雪前恥,非要那個死豬張力學豬走路、豬叫不可!她一定要證明給他看,葉家的人絕不是沒用的人,更不是窩囊廢!
「我可以進來嗎?」皇甫決敲了敲門。
展傲冷冷的回答,」進來吧!」
皇甫決從門後探出了頭來,」你在忙嗎?」
展傲瞟了他一眼,」沒有!什麼事嗎?」
「這次晉級的學子名冊我已經寫好了,你要看一下嗎?」
展傲眉頭皺了起來,揮了下手,」不用了!」
「怎麼?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為了葉昕嗎?」
展傲看了皇甫決一眼,」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還裝!明明就在乎得要命,還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皇甫決輕咳了兩聲,」除了這個以外,我想不出有什麼事能令你心煩。」
展傲倒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葉昕人走了嗎?」
「怎麼?你希望他走嗎?」
展傲蹙起了眉頭,」怎麼?難道他沒有走?」他還以為被當眾那樣一罵,她定會哭著收拾包袱回家去。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就是遇到難關馬上退縮、逃避,還有一種人則是愈挫愈勇……」皇甫決注意著展傲臉上細微的變化。
愈挫愈勇是什麼意思?展傲張大了眼楮看餐皇甫決,」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沒走?這個傻瓜!
「我剛剛經過後院的廚房,發現那里燈火通明,有人可是很努力,連覺都舍不得睡……」
皇甫決的話還沒說完,展傲就大步走出房,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焦急。
看著他的背影,皇甫決揚眉,」我說展大爺,你也表現得太明顯了吧!」這教人家如何不看穿他的心事呢!
凝心咬著牙、拿著菜刀,不停練習切著高麗菜。
夏天的夜晚除了蟲鳴,就是菜刀剁剁的聲音,不一會兒工夫,凝心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拿著那把沉重菜刀的手已經又疲又痛,她依舊咬著牙繼續切。哼!就不相信她做不來,只不過是切個菜絲,才難不倒她!
展傲早就來了,他從窗戶看著她辛苦揮汗的模樣,不禁無奈又不舍地閉上了雙眼。這個笨蛋,他找了一個理由讓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月兌離苦海,誰知她竟還往更深的苦海底游去,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啊!」菜刀又切到了手,凝心的手指頭鮮血直冒,痛得她皺起眉頭。
展傲見狀沖了進來,一見到他,凝心驚訝的忘了疼。天啊!她是不是累得眼花了?要不然怎麼會看到大師父站在她的面前……
展傲二話不說的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里,溫熱又柔軟的舌頭瞬間包圍著手指,剎那間她忘了痛,只覺得她的手指頭突然變得好熱,而她的身體也跟著發熱,熱氣似乎在全身上下行走,她的心髒也熱得怦怦狂跳,臉也跟著熱起來!
過一會後,展傲拿出了她的手指,看著那深深的切口,還有其他大小不一的傷痕錯落在粗糙不堪的手掌上,他的心頭不禁泛起一股疼。
「大……大師父……」凝心被他的行為攪得平日伶俐的口齒突然變成了大舌頭。
「你的手不上藥的話,再接觸到水,肯定發炎!」他看著她手的眼神似乎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凝心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到,」不用了……」
「不行!跟我來!」他強硬的牽起她的手,硬是拉著她走。
手被他溫熱的大手掌緊緊牽著,疑心的腦袋突然變成漿糊般無法思考。雖然女扮男裝來這里也有兩個月了,跟那些男人相處也已經很自在,但就算跟她像哥兒們的懷安,也沒有這樣牽過她的手;她可是生平頭一回被個男人這樣緊牽著手,而這個人竟還是她最敬怕的大師父……
這就是男人的手嗎?怎麼能這樣大、這樣熱又這樣厚實……哦!她有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她愣愣的被他牽著走進他的房間。
「坐下!」
像是被人下蠱的點點頭,她依言坐了下來,看著這個充滿陽剛氣息的房間,她不禁呆住了。
這里就是大師父的房間?房間里的擺設很簡單,沒有一絲贅飾,也不像大哥喜歡掛畫擺古董、花瓶,這里的牆面很整潔,東西收得一絲不苟,就像大師父給人家的感覺一樣,嚴肅、一板一眼……
他從櫃子里拿出了一個小巧的白玉瓶子,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怕弄痛她一般,十分輕柔的把藥涂抹在她手上;他的樣子十分專注,好像是在做一個再重要不過的事那般。
他想起了以前他也常常幫她上藥,小時候的她又愛吃、又胖、又野,身子胖、重心不穩常常這里摔破皮、那里瘀傷,常常滿臉眼淚、鼻涕的來找他,要哄她很容易,只要給她一個包子,她馬上什麼都忘了……時間過得真快,總覺得那是昨天的事情……
凝心也看著展傲。他就坐在她的身邊,靠得她十分近,他干淨好聞的男性氣息串人了她的鼻間,令她頓時感到口干舌燥。這麼近的看他,才發現他的發線很高,眉骨高高隆起,連著高挺的鼻梁,顯得霸氣十足;眉毛又粗又長,明顯且深的雙眼皮,只是半垂著眼險的眼楮就比她全部張開時還大,可以說是個五官深刻又陽剛味十足加俊美無儔的男子……
等等!她在想什麼?對方可是大師父耶!她竟然研究起人家的長相來了……
「好了!」他抬起了頭,與她的眼神對個正著。
天啊!他的眼楮真是好大啊!又大又吸引人,仿佛只要一看,就像被磁鐵牢牢吸住,想移開視線都沒有辦法。
展傲站了起來,疑心剎那間有種被怞離的恍惚感,頓時頭重腳輕起來。這……她到底是怎麼了?會不會是後腦勺的傷還沒好?還是熬夜切菜太累了才會這樣?
看著她那只手,展傲突生一股無明火。」別練了!你根本是在自找苦吃!」
等等!這句話是在笑她不自量力嗎?這句話把疑心狠狠拉回了現實,她趕緊站起來駁斥他的說法,」我的吃苦會有代價的!我一定要晉級!」非要讓張力學豬叫不可!要不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我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里,也知道玉園酒樓的情況,要救酒樓不一定非要親自來學廚藝,我認識許多優秀廚師,只要我一句話,他們就能隨你回到玉園酒樓,我保證玉園酒樓一定能重拾往日風采。」她難道不知道是他舍不得她這麼辛苦嗎?
凝心訝異的看著他。他說得多讓她心動啊!她用不著這麼辛苦了,她根本就不是當廚師的料,但是……若是現在要她放棄,她卻不甘心,若是她就這麼回去了,一定會被張力譏笑的……
她播搖頭,」不!我明白大師父好意幫我,但我還是想靠自己努力,我不相信我這麼沒用,連切菜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來!」
展傲看她一臉的堅決,嘆了一口氣,對她好言相勸,」听我的話回去吧!廚師的路是一條很艱辛的路途。」
「這個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如果我這一次晉級不了,用不著你說,我也會離開,我努力過了,就算最後的結果失敗了,我也不後悔,但若不戰而退就回去,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她的眼里閃著決心。
展傲看著她眼里的火焰,自知就算是說破了嘴也是阻止不了她。」隨你吧!」
她咧開嘴笑了,」謝謝大師父!我一定會盡力的!」
「別天真了!光是努力還是不夠的,像你剛剛那種拿刀子法,就算切了一輩子也晉級不了!」
凝心不解的望著他,」為什麼?我不相信!」她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有在進步了,只要多加練習,她一定能要張力學豬叫。
「方法用錯了。跟我來。」他往外走去,凝心忙跟在他的後頭。
回到剛剛的廚房,展傲拿起了菜刀,」你站在這里,眼楮仔細看我怎麼切。切萊雖然是看似簡單的一件事,但也有它的竅門在,懂得其中竅門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疑心偏著頭看他,」竅門?切菜不就是拿起菜刀快速的切嗎?」
展傲搖搖頭,」當然不是那樣!」
只見他拿著刀子,在拇指跟食指之間的虎口轉了兩圈,原本無比沉重的菜刀在他的手里好似輕得跟羽毛似的,接著他往高麗菜切去。
他出神人化的切菜方式當場令凝心大開眼界,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刀法。
天啊!好快!比任何人都快……她再拿起切下來的菜絲……媽啊!細如針……
真不愧是」廚神」,她忍不住在一旁拍手叫好,」太神奇了!你是怎麼辦到的?」
展傲停了下來,樣子一派輕松,」很簡單,你也可以辦到,甚至比我切得更細都有可能!」
他還真會安慰人呀!」你在講笑話吧?單是那把菜刀我就拿不好了!」她嘟著嘴說道。
「別把這把刀想得很重,愈是這樣想,你拿刀時就愈用力,刀的重量加上手的壓力,刀子自然無法很靈活的運用。」
「可是……那把刀本來就很重啊!要是輕輕的拿,更沒法子舉起來。」
展傲彎起了嘴角,對她伸手,」過來!把手伸給我!」
看著他的眼楮,凝心心里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她把手交給他,他站在她的身後,由後頭輕握住了她的手,熾熱的體溫平貼在她的背脊,令她感到渾身發燙。
「別這麼用力拿刀,輕輕的拿……」他在她耳邊的聲音,也像是春天里吹的風,又輕又柔,令她舒服得想閉上雙眼。
「別閉眼楮,要看著刀子,要不然等一會兒又會切到手!」
這個聲音令她快速睜開雙眼。她在干什麼?她怎麼只是想想就真的閉上眼楮?
「對不起……」她窘得小聲道歉。
展傲看著她額際垂下來的發絲,很自然的幫她收攏到耳後,又用著催眠的聲音對她說︰」是不是累了?明天再繼續好了!」
哦!她快溺死在他那兩潭溫柔的眸光里了……不要,她可不想太快結束。
「不!我一點都不累!」原來她以前對大師父的想法都錯了,他一點也不可怕,還挺溫柔的,不但溫柔還優秀又長相俊逸,有這樣的師父在身邊,所有的疲勞全都一掃而空。
展傲懷疑的看著她,」真的不累嗎?」
他其實一點也不想要教她,他只希望她能做個無憂無慮、沒煩惱的大小姐。他喜歡看她的笑,沒法忍受她苦著一張臉,當她用那雙期盼的眼楮看著他時,他就是無法狠下心腸拒絕她。
「不累!」她笑著搖搖頭,張大了一雙雪亮的眸子看著他。
展傲無奈,」那就繼續吧!如果你覺得累,千萬別憋著不講,知道嗎?」
凝心笑著點點頭,他溫柔的言語令她心中竊喜,其實他冷硬的外表下,是包藏著一顆溫柔又細心的心。想到這里,她的腦海突然閃過一些畫面。救她回來的那個人……是他嗎?
展傲見她雙眼發直,」怎麼了?」
她看著展傲,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真的是大師父嗎?救她還幫她寫假條的人是大師父嗎?
展傲放下了刀子,」你是不是累了?那就別練了!」
她怎麼能在這個結骨眼上問這些問題?疑心趕緊搖搖頭,」不!我不累!求求大師父一定要教我!」
「若是你真心要學,就要專心一點,別發呆了!」
「嗯!」凝心用力點點頭。現在真的沒空想那些了,她得通過考試才行。
展傲握住了她的雙手,不厭其煩的一次次教她;凝心並不笨,練習了幾次,拿刀子的姿勢已經有幾分架式,此時天也快亮了。
展傲稱贊道︰」你學得很快,三天後定可以通過考試!」
凝心聞言忍不住眼眶迅速泛紅,看著傷痕累累的手,想到昨天被張力的言語侮辱,再想到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她忍不住滾下了串串淚珠。
展傲有絲無措的看著她,」我說錯了什麼不成?」
凝心搖搖頭,用手背擦拭眼淚,」沒有……我只是太高興了……」所有的委屈似乎在展傲稱贊的眼神里得到安慰,她雖然極力裝作堅強不在乎,但心里的那個角落還是渴望有人能安慰她。
展傲看著她低頭拼命擦淚的模樣,令他的心緊揪,他有一股想把她緊緊摟進懷里的沖動,只是他的手卻停在半空中後又放了下來。」別哭了……」
凝心的眼淚狂落,怎麼擦都擦不完,」我的手……本來就很笨……」
她的眼淚弄得他心慌意亂、手足措指,只好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會的,你的手不笨的,別哭了……」
嗚……他好好喔!真的好好……凝心點點頭,淚未干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問︰」你……明天晚上還會不會來?」
「你希望我來嗎?」看見她眼里閃爍著光芒,展傲感覺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她眼里的光芒照暖。
「希望!我當然希望你來!」
展傲愣了一會兒,聲音帶著微抖,」好吧!明天我會來。」
「真的嗎?」她臉上的淚痕未干,聞此言,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這麼一來,她明天晚上又可以見到他了。
「天才剛亮,你去補個眠吧!」展傲覺得自己的心在發抖。他在怕……怕她……更怕自己……
凝心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喊住了欲離去的他,」我會不會做了非分的要求?」要他浪費一整晚時間,只是為了教她……這……
展傲的聲音低啞,」不會!你別想太多,我並不覺得累。」
「真的?」凝心揚高了眉頭。想到這幾天都會看到,她的心就好像飛上了天。
「我先走了!晚上再見了!」展傲落荒而逃,只是分不清楚逃避的人是她,還是他自己。
「嗯!晚上見。」凝心快樂的對他揮了揮手,看著他的背影,她的臉上有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恍傯笑容。
啊!他才剛走,她就開始想他了。一想到明天晚上還能見著他,她的心情就無比雀躍。
展傲腳步凌亂的回到書房,撫著心跳狂亂不已的胸口。他在干什麼?在想什麼?他對她不該會有這樣的反應、這樣的感覺,他該勸她放棄、該說服她接受他的幫助,更甚……該把自己的身份表明……
但他什麼都沒做,一見到她那期待的眼神以及充滿哀傷的眸子,他的腦子就無法思考,還教她切萊……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疲累的往後靠,輕嘆了一口氣,再度拿出貼放在懷中的畫,看著她小時候的笑顏,與今晚心頭烙印下的淚顏,他的手在紙上來回輕輕撫模著。
接下來他又該如何做?如何面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