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霆以自己的身體包裹著她,他們摔落了地,翻滾了數十圈後停了下來,水繪這才把緊閉的雙眼悄悄張開,凝望著身下的人。
看著氣息微弱、臉色慘白,神情卻無比平靜祥和的允霆,她的心重重地一怞。
「四爺……」她聲音喑啞的輕喚,不敢置信不久前他還對著她怒吼,此刻卻在她的身下奄奄一息。
見身下的人沒有任何動靜,額頭上一條細長的血痕像蜿蜒的小溪流下,那抹要命的紅,刺痛了她的雙眼。
「四爺……醒醒……」水繪忍不住輕泣出聲。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她听他的話……如果她別跑出來……如果她別不自量力的騎馬……為什麼受傷的人不是她?
「四爺.....你如果死了,水繪也活不下去了……」止不住發顫的手撥開了他濕漉而散亂的發,柔情萬千的語音,最後在喉頭梗住。
允霆緩緩的張開眼楮看著她,心頭不免一松。看著她美眸迷蒙、淚水盈眶,他伸手接住了她滑落的淚滴。
水繪抓著他冰冷的手,「四爺……」他終于張開眼楮了!太好了……
「別說話。」允霆點住了她的唇,不在乎自己的額頭正淌著血,箍緊懷里的人兒。想到會失去她,他幾乎不能呼吸。
「可是你在流血!」水繪著急的說道。
知道他沒事,她心里固然高興,但從那麼高的馬背上摔下,又死命的護著她,他一定好痛好痛。而且他頭上還不斷的滲著血呢!
「我去找人來……」水繪想掙月兌他的懷抱,又不太敢用力掙扎,怕踫到他的傷口。
這個女人為什麼就是不能安靜地好好躺著?她就是這樣,老要忤逆他!不過他手才略動了一下,背就痛得要死。
「四爺,你受傷了,我--」
「閉嘴!」允霆不耐煩的喝道,張開眼楮惡狠狠的盯住水繪,「你也知道我受傷了?這是誰害的?」
「我……對不起……」水繪難過的悶聲啜泣。她好氣自己,要是她知道結果是這樣,她死也不會出來。她現在才發覺,跟火璃姊、太後比起來,他實在是重要太多了。她寧可不去見火璃姊她們,也絕不能失去他。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允霆再度閉起眼。
「是我該死……若是四爺馬上把我趕出府,我一句怨言都沒有。」雖然她十分舍不得他,但她一個丫頭竟然讓主子為她涉險,光這一點,她死一百次都不夠抵罪。
「你的確是該死。不過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輕易的逃開我,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的。」
「水繪絕不會逃的,四爺一定要相信我……我去找救兵來……四爺需要醫治……」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衣服。
「你很怕我死掉嗎?」允霆放開了她,看著她問道。就算只是躺在那里,就算他受傷了,但他那一身掩不住的狂狷傲氣卻仍然吸引水繪的眼光,令她傾心。
「四爺不會死的。死的應該是我……」
「為什麼怕我死了?我死了你就解月兌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回梓宮去。」允霆握住了她柔軟滑女敕的小手,訝異自己雖全身疼痛,竟還會被她勾起欲念。
水繪搖搖頭,「不……我雖然想回去,但……我更在乎四爺的安危。」柔怯低啞的嗓音透出無比的堅定。
「為什麼?我對你並不好,你該討厭我的不是嗎?」
「水繪從來就不曾討厭過四爺……只求……四爺別厭惡水繪……」
「那你的意思是喜歡我?」
「我……」水繪的心沒由來的一陣狂跳,臉上也透出了陣陣紅彩。
「我在等你回答。」允霆不放松的追問。
「水繪……喜歡四爺……」她低下了頭,用細微的聲音對眼前的人說道。
是的,她一直都是喜歡他的,喜歡他又恨他--恨他用言詞刺傷她,喜歡他奮不顧身的救她一命。雖知自己不配,但她真的喜歡他。
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要馬上救治才行。水繪從他身上起身,「我馬上回來,你先挺一下……」她才剛想走出一步,手就被他拉著不放。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允霆點了點頭,感受到景物在眼前旋轉成黑洞。
在跌進黑暗前,他說了,「記住!你的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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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繪拿著掃把仰望著天空,早晨的陽光在湛藍的天空里閃著華貴的光澤。
那天他們回府後,她就被李總管狠狠的數落了一番。
她是該罵,更該打,但至少也要讓她看四爺一眼,確定他平安無事……奈何李總管根本不理她,還教她好好享受現在的日子,等四爺傷感後再決定怎麼處罰她。
水繪亮澄的眸子里藏著淡淡的憂傷與疲憊。看不到四爺,也不知他的情形,她只好夜夜杵在房門口,對著黑暗的遠處遙望,常常就這樣瞪著前方到天明。
就在水繪把事情做完欲把工具收拾好時,一團小黑影突往她身上撞過來,她被撞得踉蹌了一下,仔細一看,是個四、五歲的孩子。怪了,這里怎麼會有個小孩?該不會是從外頭溜進來的吧?
小家伙想開溜卻被水繪抓住了衣領,他趕緊張口大叫,「放開我!」
水繪看著他不停的掙扎,小手小腳不停的晃動,感覺有趣極了。「你是從哪里來的野孩子?這可是四王爺府,要是亂闖被人發現了,可是會被抓起來狠打一番的。」
她可不是在嚇唬他,這府里除了她之外,不論是四爺還是奴才可都不是好惹的。
望進那一雙淡褐色的眼眸和精美絕輪的五官,水繪心頭一驚。好個漂亮的孩子!再往他那淡棕色的頭發看去,她更吃驚了。這孩子不是漢人!漢人不會有那樣的發色……
「我不是野孩子,我住在這里!」小家伙不悅的糾正她。
「你住在這里?」這里什麼時候住了個孩子,怎麼她從來不知道?
「你一定是新來的丫頭吧!難怪你不認識我。」他叉著腰問道,看起來像個小大人一般。
這個孩子好大的口氣!不過……他穿的那一身衣服證明了他不是外頭的野孩子。但四爺府里怎麼會蹦出一個孩子?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輪輪!不得無禮。」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輕踩蓮步而來。
那小人兒立刻投進了她的懷抱,「額娘!」
那美麗的女子向水繪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這個孩子就愛橫沖直撞的。不知有沒有傷到你?」
她笑起來真美……看到這種笑容,誰還氣得起來?水繪反倒自個兒先不好意思起來,「沒關系……小孩子都是這樣。」
「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能到處亂跑的嗎?」女人佯裝生氣,但雙手卻愛憐的撫模著他粉女敕的臉頰。
小家伙拿起了手上的野花,紅著臉道:「這個送給額娘!」
女人身子一頓,隨即笑中含淚的抱住他,「謝謝輪輪!額娘好高興。」上天待她太好了,賜給她一個這麼珍貴的禮物。要是沒有輪輪,她簡直不知道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水繪站在一邊欣賞著他們的天輪之樂,猛然想起,那個孩子叫她額娘,難道……她是四福晉?
之前她就听聞四爺娶了個福晉,但為何都沒見府里的人提起?好似府里根本就沒這個人。
水繪趕緊趨前跟他們行禮,「奴婢不知是四福晉跟四貝勒,有冒犯的地方,請福晉、貝勒見諒!」
耳邊傳來那對母子一致的輕笑聲,阡草笑吟吟的將水繪扶起,「不必行禮。我不算是四福晉,輪輪更不是四貝勒。」
「所以我就說她是新來的。」這里的丫頭看到他跟額娘都視而不見,會行禮的人都是第一次來的。
「可是……」
「我是阡草格格,你呢?叫什麼名字,來府里多久了?」
近看之下,水繪發覺她好美,如芙蓉出水、玉立亭亭,舉手投足間有股天生的優雅氣韻……原來她就是阡草格格。
「怎麼……我還以為只有男人見到我才會這樣,怎麼你也被我迷了去嗎?」看著水繪直愣愣的眼神,阡草不覺輕笑。
「對……對不起,奴婢真該死!一時之間……」水繪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她不但氣韻優雅,而且說起話來溫淡清柔,彷若氣候宜人的三月天。
她不是沒見過格格,但是她們的氣韻就是比不上眼前的阡草格格。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四爺……
阡草搖搖頭,露出如冬陽般的微笑。「我說過了,我不是什麼福晉;在我面前你也別把自個兒當奴才。你叫什麼名字,來幾天了?」眼前的這名女子和府里的其他丫頭都不一樣,要和善、可親多了。
「我……叫水繪,來好些天了。」她恭敬的回答。
「啊!原來你就是水繪。」阡草訝異的看著她。
水繪對她的反應則是不解又訝異,「四福晉……認識我?」
「怎麼會不認識,宮里每個人都在談論你呢!」原來她就是太後最喜愛的那位小宮女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水繪倒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出名,連遠在四爺府里的阡草格格都知道。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太後身邊的人嗎?」
「我……」面對她的疑問,水繪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
「難道……太後也來了?」允霆不是一向都跟太後不合嗎?
「不是……太後沒來……」看樣子阡草格格似乎不知道她是四爺的填房丫頭。她若說了,不就是擺明搶她的丈夫嗎?
「那是……」
「我……說了您別生氣,我是……四爺收的填房丫頭。」水繪低著頭,不敢去看那張和善的臉。有一個這樣溫柔美麗的妻子,四爺為何還要收她做填房丫頭?
「啊!原來是允霆……太後舍得將你給允霆嗎?」
「我不清楚。奴婢是不能過問主子的心意的。」她想太後也是逼不得已才會答應四爺的。
阡草了解的點頭輕笑,「想不到……真想不到……允霆竟會要了你……」
要了太後最喜歡的宮女,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找碴。但這一向不是允霆的作風,對付太後的手段多得是,他何必費事的把她要來?
水繪凝望著阡草格格,不知道她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她該生氣的破口大罵或是打她,怎麼反倒還對她笑?
阡草若有所思的打量著眼前的水繪。允霆身邊根本不缺女人,他會破天荒的要個填房丫頭,絕對不只是單純的想跟太後作對而已。她若猜得沒錯,他是看上這丫頭了。
「福晉……您……不生氣嗎?」水繪一雙怯憐憐的水瞳小心的看著她。
阡草又笑了。她那我見猶憐的模樣,別說是允霆了,連她都忍不住想呵護她……難怪允霆會看上她。「我怎麼會生氣!不但不生氣,我還很為允霆高興。」
這……是怎麼一回事?水繪更是一頭霧水了。
阡草拉著水繪的手,「我們到亭子里坐下來。你用不著緊張,我不會妒忌,更不會吃醋,而且還會幫你。」
水繪坐在她身旁,問出了自己一直很想問的話,「四貝勒……不是四爺的孩子吧?」
阡草點點頭,「你也看出來了。他不是漢人,他的親爹是蒙古人。」
「蒙古人?!」天啊!但四福晉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啊!
「這事說來話長……我還沒嫁給允霆的時候就懷孕了。」
「什麼……」水繪心里瞬間同情起允霆來了。
「要不是允霆念在舊情收留我們母子,恐怕現在我跟輪輪已經流落街頭了。」阡草幽幽的說道。
「四爺……難道……不生氣嗎?」有幾個男人受得了綠雲罩頂?照四爺那火爆脾氣,怕不早把人殺了剁碎。
「我跟允霆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我自做孽怎還能嫁人?奈何太後指婚,阿瑪、額娘又以死相逼,我只好硬著頭皮嫁進來。新婚夜時我本想一死了之的,但是允霆知道實情後卻說他不計較,他會以哥哥對待妹妹的方式照顧我們母子倆,要我安心住下來。」
「四爺真這麼說?」才遇門的妻子肚子里懷的是別人的種,而他居然可以毫不計較?不,她不相信。這太不像他了。
「我也是嚇了一跳,但是時間證明他確實待我們母子很好,我很感激他。」要不是允霆收留,光是帶著一個外族血統的孩子,她就會被歧視得生存不下去。
「我不但對不起允霆,也對不起太後。他們的關系已經不太好了,再加上我的事,讓允霆更恨太後。」阡草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水繪听了這些事,好像又認識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允霆。原來他也可以是這樣善良的人。
「對于允霆,我一直有很深的歉疚感。我非但無法為他帶來幸福,反而還讓他在宮中被人恥笑。」
她看著出神的水繪,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你喜歡允霆嗎?」
這突來的問題令水繪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白皙的雙頰飛起了一抹紅暈,「我沒什麼喜不喜歡的。我只是個奴才,最要緊的是四爺喜歡就好。」
「真是這樣嗎?」阡草看著她那愈來愈紅的臉頰,一眼就看穿了水繪的心思。一提起心上人那嬌羞的模樣,說她不喜歡允霆才怪。
阡草拉起了水繪的手,「他既然會跟太後要了你,就代表你就是他要的人。我希望你能帶給他幸福……相信我,他是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我只是個奴才,主子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做。」想到四爺為了她而受傷,她就一陣心痛。
阡草看了她瞬間轉為憂傷的小臉,「你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水繪將那天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我真該死!更不該騎馬……」
這幾天她沒有人可以訴苦,這件事一直憋在心里,如今一口氣全吐出來,著實覺得好多了。
「你別慌,我相信這點小傷對允霆來說沒事的。」
「小傷?他抱著我從馬背上摔下來……」這算小傷嗎?
「我們滿人是坐在馬背上打天下的,太祖對這件事最為看重,所以阿哥們從小就接受騎射的訓練,個個都是騎術高手。摔下馬這種小事早已不新鮮了。」
「是這樣嗎?」但若是他沒事,為何都不來看她?還是他在生她的氣?
「你別想太多。何況是他不近人情在先,你才會逃跑的。」阡草想了想,好像她也做過這種事。
水繪搖搖頭不願去回想,愈想只會讓她心里更紛亂。她轉移話題道:「四福晉跟貝勒就住這里嗎?」
「不是,我們住在東苑。要不是輪輪亂跑,我不會到這里來。」
「為什麼?」
「我不想讓人撞見,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讓允霆難堪。畢竟這里近主房,也是他招待阿哥、貝勒的地方。」
「難道……沒有人伺候福晉嗎?」連找小孩這種事都要勞煩她自個兒,府里的丫頭都到哪去了?
「只有一、兩個丫頭,但這樣就夠了。凡事我喜歡自己來,這樣也清靜許多。」
不用她明說,水繪也清楚這府里的丫頭們的德行。她來到這兒這麼久,還沒見這里的奴才笑過。
「不如……奴婢來伺候福晉吧!若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一聲。」就算只是被四爺收留,名義上也還是四福晉,身邊沒個丫頭打理像什麼話。
「這怎麼行!你可是允霆的人。」阡草立刻拒絕。她明白水繪心好,但目前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反正我以前在宮里也做習慣了,真要我成天待在屋子里也怪難受的。」
「可是……你不是也有工作要做嗎?」
「那些都是簡單的小事,其余的時間就讓我伺候福晉跟小貝勒吧。」
「唉!你別叫我福晉,也別叫輪輪貝勒了,我們實在有愧這個稱呼。我跟你一見如故,不如就以姊妹相稱好了。」她來這里這麼久,雖有輪輪陪她,但他畢竟是個孩子,有些話是說不上的。
「奴婢怎配……格格可是千金之軀……」這麼高貴又美麗的人,竟要跟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宮女姊妹相稱?!她想都不敢想。
「怎麼不配!要不是被允霆要了來,你不也差一點就是個格格了?就別顧慮了,往後就叫我姊姊吧!」
「真的……可以嗎?可是四爺……」若是被他知道她跟福晉以姊妹相稱,他會不會生氣?
「你怎麼一提起他就一臉害怕?如果你顧忌,我們就別說,私下姊妹相稱就行,這樣允霆根本不會知道。」
水繪想著,以前在宮里她有好多姊妹,常常一起聊天、吐苦水;眼前的阡草格格善良可親,要是真有一個這樣的姊姊,她在這里的日子也不會這麼難過了。
「就這樣說定了。輪輪,來叫姨。」她招呼著蹲在一旁斗蟋蟀的兒子。
德輪不解的看著額娘,再望向水繪,「她不是府里的丫頭嗎?」
「現在她是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姨了。快叫姨啊!」阡草催促著。
水繪趕緊搖手,「不……還是不太好……」
德輪雖覺得奇怪,但還是順從的喊了聲,「姨!」
那童稚軟呢的聲音,听在水繪的心底暖烘烘的。她趕緊從身上想找個什麼東西給這個可愛的孩子。
看出她的想法,阡草趕緊阻止,「不用了!」
「不……最少要一樣見面禮。」可惜她來到這里時什麼都沒帶,掏了個半天才掏出了一條手帕。
「乖!這個給你。」
德輪接過了她的帕子,道了聲謝,就繼續斗蟋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