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兒,趁李少傅還沒來,咱們再來大戰一回。」書房桌前,太子擱下筆、推開書,頻頻對站在正位旁的襄思招手。
襄思靈活晶亮的大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外,在看到門口輪值太監給她一記沒問題的手舞後,即把夾帶而來的一只小木盒放在太子殿下的桌上,才一打開,二只蟋蟀便斯殺在一塊兒,不一會兒,襄思的「睡美人」果真不敵「天下無敵」而提早投胎去。
「哈!小思兒,你輸了!」
「沒關系,我可以再去找一只『睡美人』來跟殿下的『天下無敵』一拼高下。」襄思不服氣地道。
「要找可以,不過,咱們之前說好的,你若是輸了,就得……」
太子小手一伸,滿臉期待這一回襄思又會帶給他什麼新奇有趣的玩意兒來。
「殿下放心,小思兒早就準備好了,不過這回獻給殿下的可不是玩的,而是吃的,喏!龍須糖。」
太子雙眼一亮,馬上搶過襄思手里的龍須糖恬吮起來。「嗯嗯,好吃,小思兒,咱們現在就去抓蛐蛐兒,本宮要馬上將你打倒。」這樣他又可以享受到民間各式各樣的童玩、小吃。
「好哇!」襄思大聲附和,完全沒看見門外太監不斷朝她示警的暗號。
「要上哪兒?」
門口乍現的優美身影,令襄思漾在唇邊的笑意立刻僵住!,她不住往後退,還差點撞到隨後奔來的太子殿下。
「奴、奴婢……」在李玄頤冷漠的鄙視目光下,襄思心慌地忘了行禮。
「少傅,小思兒她……」
「殿下,您今兒個就上凌霄殿,雲太師已經在那兒等候殿下。」
原本要替襄思求情的太子,一听到今日的師席竟是一向嚴厲的雲太師後,整張小臉頓時垮落。
待殿下擺著張臭臉負氣離去後,李玄頤精銳的眸子倏然掃向正要偷偷將木盒藏起來的襄思。
「既然你這麼喜歡斗蛐蛐兒,那敢情好,你現在就去給我抓來一百只蛐蛐兒來。」李玄頤笑了,但笑意未達眼底。
「什麼!抓一百只?」襄思驚愕地張大嘴,好半晌都合不攏。
「記住,就你一個人抓。」他半眯起一雙冷漠的絕俊眸子,淡淡笑道。
「奴、奴婢一個人抓!」這分明就是在為難她嘛。
「一個時辰後,我就要看到成果。」
在這一刻,襄思終于察覺到李玄頤要她伴讀根本是不安好心,原來他早就想要乘機刁難她、教訓她。
「你今幾個的心情似乎特別好。」
在熱鬧街坊逛了一回後,已近日落時分,于是李玄頤、襄思,還有一名隨身侍僕,此刻正坐在客棧二樓的雅座享用晚膳。
「當然了,有小王爺陪著,小思兒的心情自是特別好。」雖然小嘴里塞滿了食物,襄思仍不禁漾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掩映的緣故呢。」
「咳咳……」不小心被一團食物給噎到的襄思,猛地嗆咳起來。小王爺還真是會猜,她的確是因為郡主早上那副吃癟的樣,讓她每每想起就忍不住偷笑。
「小思兒,沒事吧!」李玄頤神情乍現詭異。
「沒事,沒事……」襄思強忍著笑意,一邊拍撫胸口,一邊對著擔心她的小王爺猛搖螓著。
「既然沒事,那用完膳,你還想上哪兒去?」李玄頤夾了塊魚肉放在她碗里的同時也順口問道。
「不了,小思兒想回家……呃,是回王府去。」這可不是她一時的口誤,而是想藉由這個口誤來暗示他,她很願意成為他的──妻。
「小思兒,我是很想照顧你。」
然後呢?襄思登時心跳如擂鼓,眼兒亦瞪得不能再大。
「但是……」
襄思執杯的小手因內心的激動與緊張而顫抖得厲害,尤其在李玄頤的「但是」一出後,她杯內的茶水立刻因此飛濺出來。
她連忙放下茶,一副聚精會神,又像是難以承受一絲拒絕地注視著面上有著淡淡遺憾的小王爺。
不可以!
誰都不可以從中破壞她與小王爺將成的好事。襄思放在桌下的小手幾乎快把裙擺給扭爛。
「但是什麼?」她問得極小心也極惶恐。
「小思兒,你應當知道的。」
他像是不想就此道破而造成她的難堪,但,倘若襄思能仔細分辨他此刻的表情,定會發現他根本是故意將問題丟給她,好讓她深刻體會出自個兒根本沒資格和他平起平坐。
「難道說就因為我曾經是個……」話還沒說完,襄思腦中便閃過一個念頭,她發現自己現在的情況就如同齊文義一樣,上不了台面。
襄思死盯著自己攥成拳的手,彷佛難以接受這項打擊。
不!她才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倒,所謂山不轉路轉,她絕對有辦法可以扭轉乾坤,只要小王爺喜歡她的心始終沒變。
「若是能夠留在小王爺身邊,小思兒不計較名分的。」暫時登不上少王妃寶座也沒關系,她可以先成為小王爺的侍妾,再慢慢往上爬,反正她絕不會這麼輕易就舍棄快到手的富貴榮華。
「但,這樣會委屈你。」
「不,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小思兒,多謝你的體諒,但我不能這樣待你。」李玄頤強勢中又略帶溫柔地凝視她逞強般的笑。
「小思兒無所謂的。」強掛在臉上的僵硬笑容快要撐不住了。
「小思兒,你就讓我再考慮考慮吧!」面對她異常的堅持,李玄頤唯有無奈地苦笑著。
「這沒什麼好考慮的,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做你的……侍妾。」為了後半生的富貴,襄思唯有厚著臉皮,硬是將侍妾二字從齒間給擠出來。
做小真的沒關系,反正她早已知道小王爺不可能只喜歡她一個人,就拿撓郡王爺來說,除了王妃之外,還不是有三位側王妃。
所以,她現下唯一擔心的,就只有小王爺因堅持將她扶正而與長輩決裂,抑或是小王爺因承受不住外在壓力而直接放棄她。
這,才是她的惡夢。
「小思兒你……」面對她的堅持,李玄頤似是心疼又是無奈。
「小王爺,您會認為小思兒很不要臉嗎?」要臉作啥?若是沒有了一切,那就算擁有一百張臉皮亦是無用。
「怎麼會?」
「可我方才……」
「小思兒,你方才那些話,只會讓我覺得留你在王府的決定是對的。」李玄頤語意深長而詭異。
「真的?」那他應該會有盡快納她為妾的舉動羅!
李玄頤緩緩頷首,唇角所揚起的笑有一股說不出的優美與疏離。
「那我要不要準備點什麼東西呀?」或許是過于欣喜,襄思這番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玄頤微微挑起的眉尾,讓襄思極為尷尬地假咳了二聲。臉皮雖然可以不要,但也不能一下子就連丟二張。
「我、我是說,咱們要買點東西給郡主嗎?」她將話一轉。
「不必,掩映她什麼都不缺。」
「是呀,郡主貴為金枝玉葉,當然什麼都不缺了。」雖極力掩飾,但那股酸溜溜的味兒仍不小心滲了出來。
「小思兒,我聞到了哦。」李玄頤難得的取笑她。
襄思一愕,小臉一紅,低頭猛扒飯。
「在宮里你不是也啥都不缺?」李玄頤淡淡揚唇,一絲藐意隱約浮現在他絕俊的面容上。
「是呀,在宮里我是真的啥也不缺。」不過,在她被遣送出宮後,她就什麼都缺了。襄思語氣不僅顯得落寞,還帶有幾分的不確定。
「呵,小思兒,依你的說法,似乎對目前在撓郡王府所過的生活不甚滿意。」這也難怪,在他還沒有決定收她之前,她的確是該擔心害怕的。
「沒有的事!」說得太急,襄思險些將嘴里的飯菜噴出。
「呵,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別緊張。」
「我……」
「咦?我道是誰,原來是撓郡王府的小王爺,幸會幸會。」此時,一名面貌俊逸、手搖紙扇的貴公子就這麼晃進他們的雅座里。
李玄頤客套地對來人一笑後,一雙毫無情緒波動的深眸就這麼淡淡地掃向別處。
貴公子絲毫不介意李玄頤的冷淡態度,帶趣的眸光有意無意地瞥向襄思。「在下洛亭遙,敢問姑娘──」
「洛兄,有事?」李玄頤綻出一抹應酬式的淺笑,不著痕跡地斷了襄思與他可能有的攀談機會。
「這個……」
「既然無事,我們就先告辭了。」
洛亭遙還沒來得及回話,李玄頤便一把拉起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襄思,起身離去。
洛亭遙還待上前說話,不過見李玄頤無意再交談,只得模模鼻子、合起紙扇,邊走邊嘀咕︰「彼此雖為政敵,但也不必生疏成這樣呀,八成是玄頤兄怕我唐突到他邊那位標致的小美人吧!」
「小王爺,方才在客棧踫到的那位公子是誰呀?」
華麗的馬車內,襄思敏感地察覺到小王爺自出了客棧後,身上就散發出一股極為詭異的氣息,尤其在這密閉的空間內,那股氣息更為明顯。
「你很想知道?」他一雙眸子此時看來猶如寒星。
怪了!小王爺干嘛一副想吃人的模樣?她只不過是好奇罷了。
「小思兒以為那位公子是小王爺的朋友呢。」襄思乾笑了聲,然,當一聲輕哼傳她耳里時,她便暗暗地喊了一聲糟,完了,又說錯話了!「小王爺,是小思兒眼拙,那個叫什麼洛亭遙的人怎麼可能會是您的朋友?」襄思自作聰明地想為自個兒解套。
李玄頤睨了她一眼,嗤道︰「你倒是把他的名字記得挺清楚的,還有,不管他是不是我的朋友,你似乎都沒有置喙的資格。」
此話一出,無疑是賞了她一記巴掌。
襄思嬌俏的笑臉登時僵住,惶惶而不知所措的她,努力地想說些話來緩和周遭有點凝滯的氣氛,然而,她試了好久,小嘴里硬是擠不出一字半句來。
怎麼辦?她該怎麼化解小王爺對她的誤解?
對,是誤解沒錯。
假如她別這麼多舌提到洛亭遙的事,小王爺就不會在一氣之下,說她──沒資格管他的事。
「小王爺,是襄思不對,請您別生氣好不好?」沒關系,她可以道歉,只要他別再用這種她看不懂的目光注視她就行。
其實,李玄頤此話一出,他也因此微微的懊惱著。
就為了一個洛亭遙,他竟閃了神,對她說出不該說的話,若因此將她氣走,那他之前的戲不就白演了。就在他欲出聲掩飾他的失言時,襄思的道歉竟早他一步道出。
李玄頤並未因襄思這番話而有絲毫的愉悅,反倒是瞬也不瞬的盯著襄思的狹眸,逐漸蒙上一層極淡的嘲謔之意。
為了留在撓郡王府,也為了得到她想要的名分,他再怎麼凌虐她、羞辱她,她恐怕仍會跪在他腳邊搖尾乞憐吧。
「小思兒,我怎麼會氣你呢?」他不會讓她這麼好過的。
「真的嗎?」微白的雙頰終于又回復了一些血色。
李玄頤重拾優雅地頷首一笑。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方才還以為您再也不會理睬我了呢。」襄思傻傻地笑著。此刻的她,幾乎忘卻她會如此巴著李玄頤不放的原因,是因為他是她後半生賴以維生的金山銀礦。
「傻瓜。」李玄頤笑罵她一聲。
這時車中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他們剛上街時的熱絡,也因此,襄思心中的大石也終于悄悄落下。
「小王爺,那個我、我昨兒個寫的那封信,您有轉交給愛貴妃了嗎?」經過方才的事件後,心有警覺的她不得不把手里唯一的籌碼給亮出。
雖然小王爺要她在信中暫時別提及撓郡王府之事,但若不把小王爺待她的種種給寫進去,那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損失。
當然,她可以理解小王爺不想讓人誤會他是為了巴結愛主子才會對她好,但話說回來,如果愛主子知曉她小思兒過得不錯,肯定會在皇上面前稱贊小王爺。屆時,在撓郡王爺面前,她襄思最起碼可以抬起頭來說話。
「嗯。」李玄頤輕應的同時,一抹微不可見的譏誚也從他眸中一閃而過。
「那,愛買妃有交代些什麼嗎?」啊!她這才突然想起,在她出宮前,愛貴妃一直吩咐她要前往禮部大臣府邸,如今她人竟在撓郡王府,就不知愛貴妃會不會因此生氣?
「這送信的奴才倒是沒提及。」
「哦。」應該不至于吧。愛主子也希望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如今她找著了,愛主子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生她的氣呢。
「怎麼了?」
「這……愛貴妃要我出宮後就去禮部大臣府邸,但我沒去,所以我擔心愛貴妃會──」
「放心吧,反正再過不久你就會去了。」李玄頤笑得十分溫柔。
「為什麼?」咦,小王爺的語氣怎麼變得怪怪的。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到時候?
為什麼小王爺突然變得這麼神秘?現在說不行嗎?
就連下了馬車,並在長廊遇著撓郡王爺時,襄思仍不斷思忖著這個問題。
直到她赫然發現跟前竟站著撓郡王爺。「襄、襄思見過王爺。」像是從惡夢中醒的襄思趕緊行跪拜禮。
「玄頤,早點解決她。」撓郡王爺根本沒拿正眼瞧襄思。
解決她?「她」指的是誰?
李玄頤一笑,並未正面回應撓郡王爺的話,待王爺一走,他才將還跪在地上發愣的襄思給輕輕扶起。
見她仍一副愣狀,李玄頤淡淡一笑,旋即伸手輕拍她的面頰。「小思兒,我爹已經走遠了。」
襄思一愕,忽而像想起什麼似地對著李玄頤急急發問︰「小王爺,方才王爺說要早點解決誰呀?」
「小思兒,別把王爺的話放在心上,嗯?」
「可是……」
「你該在乎的人是我才對。」出奇悅耳的聲音似乎亦難撫平襄思那逐漸擴散的不安。
「可是王爺他……」
「晚了,你早點回紫蝶苑休息。」話聲一落,李玄頤旋即翩然轉身,從容地與隨身侍僕一同離去。
而「早點解決她」這句話,一直充塞在襄思的腦子里,就算人已經踏入紫蝶苑,她的恐懼仍舊不斷加深。
不會的,王爺干嘛要小王爺解決她,她又沒干什麼壞事,頂多是貪財了點、貪求了點,還有就是貪一個很「普通」的頭餃罷了,所以很明顯的,王爺所指的「她」絕不是她襄思。
這樣想之後,襄思的心情果真平復不少。
「臭宮女,你總算回來了!」
掩映這聲突如其來的怒喝,讓已緩下緊張情緒的襄思嚇得彈跳起來。「郡主,你嚷這麼大聲做什麼?」襄思連忙拍胸壓驚。
「做什麼?哼,你早上干嘛跟大哥說我們倆是朋友?」掩映不屑地從鼻間重重哼氣。
「這樣才可以跟小王爺解釋那一晚我們為什麼會在一塊兒呀?」像是渴極了,襄思拿起茶水就猛灌。
「誰跟你在一起呀?」掩映作惡心狀。
「郡主,如果你真這麼討厭和我襄思做朋友,那你現在去小王爺說我早上是在騙他不就成了。」哼,她就不信郡主有這個膽。
「你!」
「去呀,反正我小思兒就是下等人,跟你的齊文義是一樣。」
「噓!小聲點,你想害死我不成。」掩映緊張不已。
「哼,就算被王爺發現,死的人也不會是你而是你的齊某某。」襄思抿著朱紅小嘴,不屑地回視瑟縮了下的掩映。
才一眨眼的工夫,掩映囂張的氣焰就整個消減了下來。「喂,你說嘛,我該怎麼辦才好?」長久以來怕被發現的恐懼,正一步一步吞噬著掩映,而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商討的對象的她,哪怕對象是她所厭惡的臭宮女,她仍舊期盼她能夠給她出點什麼意見。
「唉!我連自個幾的事都解決不了,哪有本事解決你的。」襄思失焦地盯著前力的某一點。
「喂,不如這樣好了,你要是願意替本郡主出主意,那我就破例幫你。」
「幫我什麼呀?」襄思的回答依舊有氣無力。
「拜托,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大哥?」
「那又如何?」
「說老實話,依你的身份,這少王妃的位置你就甭想了,不過如果是侍妾的話,那就簡單多了。」
「哦?」襄思眼神乍亮。
「放心,一切包在本郡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