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齊熙第一次听見,安絮茵真情流露的尖叫——
她平時端莊冷靜的表情,如今已經被蒼白跟驚恐給取代,尤其是她隨著速度快慢、高低盤旋的尖叫,比刺激的雲霄飛車更有意思。
說實在的,他實在喜歡她張著小嘴,放聲尖叫的表情,真情流露的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愛透了!齊熙是個惡魔!安絮茵在心底顫抖的尖叫。
她緊閉著眼——呃,事實上,現在的她沒有眼鏡,什麼也看不見。
但她還是害怕得不敢張開眼,僵直的雙手死命的緊抓著安全帶,那種像是隨時會被拋出去的恐懼,仿佛永無止境。
她已經被轉得一塌糊涂的腦子里,實在想不透地干嘛把她帶到這里來,還用這種不人道的酷刑折磨她?
據齊熙說,這是費城有名的大型游樂園,園內有著號稱全美數一數二,驚險刺激得、讓美國人都大呼可怕的游樂器材。
從小到大,她從沒玩過這種東西,她想不通,這種地方怎麼能叫「樂園」,根本就是折磨,每一樣游樂器材都跟齊熙這個惡魔一樣,既可怕又可憎。
就在安絮茵以為自己,即將在無盡的翻轉、失速飛馳中休克之際,車子終于緩緩停下來了。
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毫無血色,原本整齊束在腦後的長發,也成了一團慘不忍睹的雞窩。
齊熙神色自若的拉起搖搖晃晃的安絮茵,發現她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比她平時嚴肅拘謹的樣子,自然可愛多了。
尤其是看著她被徹底瓦解的冷靜,更是一種莫名的樂趣。
安絮茵根本懶得理會,他充滿「贊賞」的目光,只能以還微微發抖的手,試圖挽救自己殘破的形象。
「何必那麼麻煩——」齊熙蹙著眉頭,索性將她腦後搖搖欲墜的發髻給扯開。
「唉……」安絮茵根本來不及阻止,一頭烏黑的長發,霎時隨風被散開來。
頓時,齊熙的雙眼驀的一亮。
她放下一頭長發,看起來跟平時嚴肅的樣子截然不同,增添了一股嬌柔的女人味。
「你這個人簡直——」安絮茵氣惱的瞪著他。
沒想到他外表看似斯文,骨子里卻是不折不扣的野蠻無禮。
「要不要吃點東西?這里的火雞腿又香又女敕,挺熱門的喔!」
齊熙再度恢復自若神色,殷勤的含笑問道。
一提到吃,安絮茵的肚子再度翻攪起來,來不及開口,她遽然轉身,跌跌撞撞沖進最近的洗手間里。
當她第四度從洗手間出來,連腳都軟了。
「可以把眼鏡還給我了吧!」安絮茵渾身發軟,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
「喔,我差點忘了——」
齊熙一臉恍然大悟的從口袋里掏出她的眼鏡,一臉虔敬的遞到她跟前。
安絮茵正欲伸手去接,卻眼睜睜的看著,跟指尖只差幾寸的眼鏡,以慢動作的速度往下掉。
安絮茵完全反應不過來,在清脆的玻璃碎片聲中,只能怔怔的盯著眼鏡,霎時成了好幾塊。
「喔喔!我不小心手滑了!」齊熙一臉無辜得可恨的表情。
安絮茵瞪著他上那攤玻璃殘骸,腦中傳來一種可怕的麻木空白——
陪伴了她五年的眼鏡——
「小心一點……前面有個階梯,……唉……小心旁邊的花盆……」
這是安絮茵這輩子,最漫長的一條路!
失去那副已經成了一堆碎片的眼鏡,她簡直像個瞎子,一路上跌跌撞撞。
最可恨的是,齊熙一路上誠懇熱心的模樣,格外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從他那秤不出幾兩誠意的道歉就看得出來,他絕對是故意的!
今天的每一件事,一定是他早已預謀好的,他故意把她帶到游樂園,看她尖叫發抖,糗態百出,再來是摔破她的眼鏡,好以她跌跌撞撞的樣子取樂。
只是她不懂,施了個這麼惡劣的詭計,他干嘛還裝出那副關懷的表情?
「到了!」
齊熙快樂的聲音,讓安絮茵心底發毛。少了眼鏡,她特別沒有安全感。
「這又是哪里?」安絮茵盯著一片模糊的眼前,警戒的問道。
「眼鏡店啊!」齊熙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我摔壞了你的眼鏡,理當賠一副新的給你。」
安絮茵松了口氣算他還有點良心!
在經過一連串的視力檢查、驗光之後,她在店內吃力的搜尋,準備替自己找一副款式最樸素的眼鏡。
只是她沒想到,另一頭跟店員商量得正熱烈的齊熙,早就替她做了主。
「茵茵,快來!」齊熙一臉喜滋滋的叫她。「我替你選了副眼鏡,肯定很適合你!」
茵茵——厚顏無恥的齊熙,總是愛這麼叫她,無論她板起臉生氣,還是嚴詞警告,他依然我行我素的這麼叫,時間一久,安絮茵早已經懶得糾正地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剛看上的一副金邊眼鏡,緩緩踱向他。
「你瞧!這副眼鏡多適合你——」
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安絮茵忍不住又尖叫了。
「我不要!」
「你看,這種眼鏡不但方便攜帶、還很輕薄,最重要的是它不會破——」
半個鐘頭下來,他以種種的好處,試圖說服她。
「不!休想,我不要戴這種東西——」這麼一來,她臉上不就光禿禿一片?
事實上,他手上拿的,當然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而是兩片薄薄的隱形眼鏡。
「隱形眼鏡沒有負擔,又不會遮住臉蛋,最適合你這種漂亮的女人了!」
「我不——要!」
安絮茵板著臉,打定主意,絕不會再听他任何一句讒言了。
「你不要是嗎?」齊熙突然斂起笑容,眼神里隱含威脅。
「沒錯!」
「那走吧!」
齊熙瀟灑的把眼鏡一放,轉頭就朝門外走。
「唉——我還沒配好眼鏡……」
安絮茵愣了下,也急忙跟著追出門,冷不防卻一頭撞上玻璃門,她吃痛的悶哼一聲,顧不得喊痛,狼狽的再度模索著追出門外。
「喂——等等!」她朝眼前隱約晃動的身影喊道。
「既然我們的意見沒有交集,那也不用再談了!」他頭也不回的丟來一句。
安絮茵瞪著他模糊的背影,停下了腳步他蠻橫的態度,擺明了就是威脅。
「沒關系,我身上有旅行支票,我可以自己買。」她也端起臉,冷冷的回道。
「好啊!你慢慢桃,我先走一步,我們晚上見啦!」齊熙朝她擺擺手,瀟灑的跨上摩托車。
他的意思是說,她要是不買下那副隱形眼鏡,他就要把她丟在這里?
他這哪是個公子?根本就是地痞流氓——不,比他們更可惡!
「你這根本是威脅!」安絮茵在背後氣憤的控訴道。
齊熙根本不理她,用力猛加了下油門,眼看車子已經準備沖出去,瀟酒得像是不帶走半片雲彩的身影,在陽光下看起來還是那麼英挺帥氣,卻又可惡!
她招誰惹誰了?
為什麼連她得戴什麼樣的眼鏡,都得受制這個可惡又霸道的男人?
眼看他帥氣的身影已經越形模糊,安絮茵終于還是投降了。
「我讓步行了吧!」她憤憤的大喊道。
「什麼?我沒听清楚!」他潔白的牙齒,在遠處閃著刺眼的光芒。
「就听你的配隱形眼鏡,你滿意了吧!」她恨恨的低吼道。
聞言,齊熙緩緩朝她揚起一抹,惡魔般得逞笑容。
這根本一點也不像她!
在鏡子前面磨蹭了半個多鐘頭,安絮茵始終覺得,自己像換了個人。
「小姐,這種隱形眼鏡非常適合你,你的眼楮又大又亮,就像春天里清澈的湖水……」
安絮茵听不見驗光師在一旁,宛如吟詩似的贊美,直覺得臉上少了眼鏡遮蔽,就像沒穿衣服似的,實在半點安全感也沒有。
「轉過頭去讓你男朋友看看嘛!」一旁的驗光師鼓吹著。
他才不是她的男朋友!去絮茵忿忿的嘟囔著。
但奇妙的是,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卻像是第一次展示新衣的小女孩。
「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安絮茵板著臉,以掩飾那分不自在。
齊熙不經心的一定楮,整個人卻被震住了。
有了隱形眼鏡,安絮茵不必再辛苦的眯眼看東西,一雙閃著怒火的眸子,也更加熠熠發亮。
她有一雙比天上的星星、女人手上的鑽石,還要燦爛、耀眼的雙眸。
如瀑的烏黑長發柔順的披在肩頭,一雙水靈瞳眸宛如秋水,雪白的肌膚、殷紅的唇瓣,搭配得完美極了。
他幾乎看痴了
不知怎麼的,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但沒有一個女人像此刻,讓他有這種近乎窒息的悸動。
安絮茵一對上他的深邃黑眸,就敏銳的感覺到他眼神中的魔力,她像是被一股強大的漩渦,卷進一個幽暗而炙熱的神秘世界里。
這一刻時間霎時停止,兩人相互凝視的目光緊緊交纏,一道奇妙的暗潮,在兩人的眼神之間交流,像暖流、像微風自心田輕拂而過,兩人的心被撩起一陣微妙的顫悸。
安絮茵極力抗拒那股強大的吸力,感覺自己將在他熱烈的目光里迷失、窒息。
「到底怎麼樣?」安絮茵終于開口,打破了魔咒。
「很美!」他從口中喑啞吐出一句,那深邃的眼神,竟看得她渾身發熱。
安絮茵紅著臉別過頭,借以掩飾驀然失速的心跳。
兩人都極力從方才那股余悸蕩漾的失神中找回理智。
「走吧!」齊熙遽然轉過身,領頭就朝門外走。
「又要去哪里?」
安絮茵發誓,一整天的災難下來,她是真的怕了!
「吃飯!」
只見他再度恢復往日吊兒郎當的表情,瀟灑的跨上摩托車。
被他折磨了一天,她會吃得下才有鬼?
「我沒胃口!」她僵持的背過身去。
「你可以不要吃,但我餓了!」他倒一點也不客氣。
除了認命的跨上他的賊船——不,摩托車外,安絮茵還能有什麼選擇?
安絮茵只能說,一整天下來,齊熙真是讓她驚愕連連,就連吃飯也不例外。
進了十足南方風味的餐廳,只見齊熙大方的在餐桌旁坐下來,就開始利落的剝起桌上的一大盤花生,順手將花生殼往後一丟,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你——你怎麼亂丟花生殼?」
安絮茵大驚失色的左右張望了下,倉皇得像是立刻想拔腿逃出這里。
齊熙強忍笑意。看著她大驚失色的表情,特別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樂趣。
他像個壞學生,跟著像個模範生似的、一舉一動都規規矩矩的安絮茵在一起,就特別想使壞。
「在這個地方,花生本來就該這麼吃。」
只見齊熙非但不收斂,反倒更放肆的將花生殼,遠遠丟到幾張桌子之遠。
「是嗎?」
安絮茵看了眼滿地的花生殼,仍是小心不敢造次。
「模範生,我打賭你這輩子,可能連隨地丟垃圾的壞事都沒做過。」
她眼底的怒火一閃,氣憤的抓起花生殼,左右張望了下,頗有罪惡感的怯怯往地上一丟。
她心虛的表情,讓齊熙幾乎想爆笑出聲。
天啊,他發誓!跟安絮茵這個女人在一起,他一輩子都不會膩!
「不是這樣!」
他忍著笑站起身,一本正經的將手繞過她的背,執起她的小手,壯碩的胸膛也自然的貼上她的背。
他過于親昵的動作,讓安絮茵霎時臉全紅了起來,只是他的表情實在太正經,眼神也太認真,她無法指控他是個別有用心的登徒子。
「注意看——往外丟的時候要以七十五度的角度往上拋,力道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重,這樣飛出去的弧度才會漂亮,落地的聲音也才會響亮。」
齊熙醇厚好听的嗓音就在耳邊,安絮茵卻根本听不進,花生殼得用幾度角丟,只感覺到被他的胸膛緊貼的背好燙,被他緊握的手顫得有多厲害。
她竟還會因為他的接觸,而心跳不止!
「仔細看,就是這樣——」
齊熙握著她的手,高高的往上頭一拋,只見花生殼躍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掉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音安絮茵卻覺得那枚花生殼,像是敲在她心版上。
「你自己試一次。」
齊熙終于松開了手,也讓渾身緊繃的安絮茵如釋重負。
她按照齊熙的方式,將花生殼擺好角度,小心翼翼的往上一拋。
花生殼雖然有些不爭氣的掉在幾步外,但彈飛的弧度還算漂亮,也讓齊熙滿意的笑了。
只是,看著自己生平第一次親手丟了垃圾,安絮茵的心情著實有些震愕——
她懷疑,他想將她改造成像他一樣的惡魔!
雖然被今天的雲霄飛車轉得胃口全無,齊熙還是替她叫了烤馬鈴薯,跟小份烤雞肉。
不多時,餐點送上來了,看起來就像標準美國鄉村式的餐點。
安絮茵看著眼前的餐點,閉起漂亮的水眸低下頭,一臉虔敬的做餐前禱告。
「你是基督教徒?」齊熙饒有興味的挑眉看她。
「有什麼不對?」安絮茵挪了挪身子。他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
「難怪你老是把上帝掛在嘴邊。」
「信奉主是我們的職責,沒什麼好奇怪的!」她不理會他,徑自舉起刀叉。
「你就是信這套長大的?」難怪她一言一行拘謹、嚴肅得像個修女。
「別污蔑上帝!」她僵住動作,表情頓時難看起來。
「好吧!上帝,抱歉!」
齊熙斂起笑,正經的也學她低頭暗禱幾聲,才跟著舉起刀叉。
他的舉動看在安絮茵眼底,只覺得像諷刺。
上帝若是知道,一個聲名狼藉的公子向他做餐前禱告,恐怕也會氣得吃不下飯。
她規矩的把盤子里的東西吃完,只除了一旁的配菜——青椒。
她看了眼吃得津津有味的齊熙,終于還是勉強叉起半熟的青椒。
上帝的兒女不該浪費食物。腦中悠悠響起舅舅跟舅媽,自小就殷殷叮囑的聲音。
她強忍作嘔的沖動,勉強將氣味嗆人的青椒,囫圇吞下肚,卻再也吃不下另一半。
好半天,她只能臉色發白,動也不動的盯著青椒看。
「你怎麼了?」順著她的目光,他隱約弄懂是怎麼回事。「你不吃青椒?」
齊熙饒富興味的笑了。原來她也會挑食,也有不喜歡的食物?
「原來模範生也會挑食?」齊熙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瞅她。「沒關系,我替你解決!」
安絮茵正要舉起叉子,齊熙卻已經先一步,利落的叉走她盤子里的青椒,她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大方的放進嘴里咀嚼。
「真甜!」齊熙閉起眼,一語雙關的深深嘆息道。
看著他津津有味的表情,安絮茵的臉不由得燒紅了起來。
她想,也惟有像齊熙這樣浪蕩不羈的公子,才能這麼滿不在乎的,做出這種男女朋友之間,才會有的親昵舉動。
看著在他性感薄唇問咀嚼的青椒,突然間,她竟想起那個霸道而熱烈的吻——
「你不怕我有傳染病嗎?」安絮茵羞惱的故意說道。
齊熙掛起一抹有恃無恐的笑容,掃她一眼。
「我打賭你一定有潔癖,每天的刷牙時間絕對超過十分鐘,所有的病菌肯定都怕你。」
霎時,安絮茵的臉漲紅起來。
齊熙得意的知道他又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