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她沒有變成一灘肉泥,也沒有摔得支離破碎,反而是掉進了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也跌進一雙深邃似海的眸底。
是個男人!
一個眼楮漂亮深邃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她失神的仰望那兩道黑潭,黑暗中,那雙眸子卻仍熠熠發亮,竟讓人有些不敢逼視。
藉著黯淡的月光,她隱約看到男人蒙著臉、穿著一襲長袍,是阿拉伯人慣有的打分,雖然看不見臉孔,她可以打賭男人一定有張英俊的臉孔一呃——男人!?
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還在陌生男人的懷里,幾天來養胖了起碼五公斤的身子,也還掛在他的手臂上。
一時慌張,她扯開喉嚨就哇哇大叫起來。「你是誰啊?快點放開我!」
「別叫!」一個低沉沙啞的警告在她耳畔響起,同時巨掌捂住了她的小嘴。
在這樣的情況下,田妍除了乖乖點頭听話外,還能如何?
眼看她也頗合作,男人終于松開手。
獲得自由,田妍火速逃離他幾步之遙,以策安全。
「你是誰?」她可憐兮兮的問道。
先是遭人綁架,後是差點摔死,這會兒,老天爺該不會還想替她安排一劇,慘遭蒙面賊人非禮的戲碼吧?
「你又是誰?」他是來找娜雅公主,卻沒想到竟會從天掉下一個東方女孩。
「我……我是娜雅公主!」
他一眯眼,藉著月光認出了她。
「你不是娜雅公主!」
「你怎麼知道?」田妍狠狠怞了口氣。
這整座王宮里的人,全一口咬定她就是娜雅公主,天經地義得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得了失憶癥,而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卻一眼就看出來她不是!?
「你的黑頭發、白皙的皮膚,以及只有十六歲的身材,任誰都會看得出來你是東方人。」男子眼中有著戲謔。
只有十六歲的身材?
「看不出來,你倒是觀察入微啊!」田妍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
好半響,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吐出一句。「我叫田妍,從台灣來的,你呢?」
「裘寰飛!」他謹慎的掩飾自己的身分。
眼前這個假公主,是之前沒想過會再見的人,他可不能隨意泄露自己的身分,破壞他原來的計劃。
裘寰飛?看他一身阿拉伯傳統打扮,名字卻是十足的東方味,田妍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一回。
「我在宮里從沒看過你!」不過,他的聲音倒是有些耳熟。
「當然,因為我是偷偷進來的。」裘寰飛輕描淡寫的回道。
「你來偷東西?」她倒怞了口氣。
「謝謝你的抬舉,我還沒那種本事。」裘寰飛悻悻橫了她一眼。
「那大半夜的,莫非你是來觀光?」
「當然不是,我是特地來看娜雅公主,沒想到會遇上一個假公主!」
「拜托!你以為我喜歡當公主啊?還不是因為被人糊里糊涂抓了來,硬是把我當成公主,還要我去比賽拳擊,要不然,就算只是在台灣當個普通的服務生,我也是甘之如飴啊!」她委屈的扁著小嘴道。
「你是被抓來的?」裘寰飛一驚,已經隱約猜出了幾分。「那娜雅公主呢?」
「你晚了一步,娜雅公主她已經跟人私奔……」瞪著他半隱在黑暗中的臉孔,田妍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會說中文?」她大驚失色的瞪大眼,活像眼前是一只會說話的恐龍。
「你不也是!」裘寰飛好笑的回她一句。
「看不出來你這個賊還真幽默!」田妍悻悻然橫了他一眼。
「我不是賊!」裘寰飛再次糾正她。「不過,我奉勸你最好趕緊想辦法離開這里!」
對、對、對!這男人說得對!她得趕緊想辦法離開。
咦?可是,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分?是如何神通廣大的進人這里?以為什麼要好心勸她呢?一大堆疑問在腦海里盤繞著——哎喲,不管了!當今之計就是走為上策。
田妍急忙沖到牆邊,試圖攀上高大的石牆。
「喂!快來推我一把!」她在牆邊吆喝著。
「你想做什麼?」裘寰飛仍是站在原地,狐疑看著她。
「當然是逃走啊!」田妍埋怨似的瞥他一眼。
「逃走?」聞言,他沉沉的笑了。
「你——你笑什麼?」
裘寰飛帶著幾分嘲弄意味的笑,惹得田妍有些惱了。
「恐怕你還掛在牆上,就會被人發現了。」
「不然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機會?」月黑風高、四下無人,氣氛最適合偷偷模模。
「我勸你最好趕快下來,再過一分鐘守衛就會過來了。」
聞言,正七手八腳試圖攀上高牆的田妍,不以為然的轉頭吐槽道︰「你騙人!我在這里這麼多天,都不知道會有守衛——」
她話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火光與腳步聲。
「被你說中了!完蛋了、完蛋了!我們一定會被他們抓到的。」田妍驚慌失惜的跳腳嚷道。
「你就先回去吧!」裘寰飛輕描淡寫的說了句。
「啥?你要我回去?」她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耶!
自由就在這一道牆之外,竟然要她就這麼白白放棄?!
「出了這道牆,門外還有好幾重守衛,憑你這種身手,又不熟悉地形,是絕對逃不出去的!」
「難道真要我在這里等死,等著被女巨人的拳頭打成肉餅?」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裘寰飛竟有些于心不忍。
「我會幫你離開這里,不過,今晚不是時機!」
「你要救我出去?」
田妍眼底遽然散發出光芒,卻又倏然黯淡下來。
「平白無故的,你為什麼要幫我?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人家常說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回她可不能再傻傻被騙了。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若你想出去,就只能選擇相信我。」
田妍仍是懷疑的上下估量他,像是相看出那雙深邃黑眸里隱藏的意圖。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裘寰飛回答得簡潔有力。「畢竟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你也是從台灣來的?」
田妍的清亮大眼驚然一睜。
裘寰飛含笑點點頭。
田妍心口一熱,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與激奮。
「你就耐心等待,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帶你出去。」他淡淡的解釋道。
那他呢?田妍既不甘卻又據憂的望著他。
「放心,我會再來的!」他眼中有著保證,說完便閃人牆邊,及時避開守衛。
「公主!您怎麼會在這里?快去通報護衛長!」
守衛劃破沉寂黑夜的驚嚷聲遽然響起。
沒有時間去管兩名急忙趕來的守衛,田妍愣愣的望著他逐漸隱沒在黑夜中的身影,半天仍回不過神來。
這下,她終于不得不相信,這個男人是上帝派來解救她的天使,而且絕對是有備而來。
只是,不知怎麼的,她老是覺得這雙深邃的眸子,有那麼幾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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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麼晚了,您是到哪兒去了?」
回到巴林,一進入宮殿大廳,裘寰飛才剛拿下臉上的罩巾,身後冷不防出現一個冷沉的聲音。
他當然認得這個聲音是誰,當下,裘寰飛的黑眸冷了下來。
「拉米赤,你這是在質問我?」裘寰飛遽然轉身逼視著他。
「拉米赤不敢!」拉米赤垂下眼,恭敬的說道。
「不敢?」裘寰飛冷笑一聲。「在這偌大的皇宮中,除了我王父,你還忌諱過誰?」
「殿下,您怎能這麼說?拉米赤這麼多年來,對于巴林可是忠心耿耿,也自知只是一名小小的貼身侍從,從不敢愈矩。」拉米赤低著頭,謙遜的說道。
「喔?連宮中大小事,你都已經替我王父出好意見了,還敢說不愈矩?」
雖然他離開多年,並不代表他對國內的事一無所知。
「拉米赤只是替王上分憂解勞,從不敢左右王上的決定,殿下千萬別誤會。」
「你很不簡單!」裘寰飛勾起一抹冷笑。
他並不喜歡父親的這個貼身侍從,杖著得寵,連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雙陰沉的眼中,像是隨時在盤算著什麼主意似的。
十年前,自從他來了以後,父親就開始就得固執、一意孤行,就連他這個身為親生兒子的,也難以再與他相處。
最後,他忍無可忍離開這里到台灣,許多國務大臣也紛紛主動卸職,全是拜他的讒言之賜。
「我只是得奉勸你,記住自己的身分,除了服侍我王父,其他的,你最好別管太多!」
聞言,拉米赤陰沉的眼底閃過一抹訝色。但他畢竟也在密里身邊待了十年,早已訓練出一身世故圓滑的本領。
「殿下的意思,拉米赤不明白。」他毫不慌張的平靜回道。
望著他平靜無波的臉孔,裘寰飛冷冷的一笑。
「你很聰明,也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弄巧成拙!」
莫測高深的留下一句話,裘寰飛轉身就往內殿走。
望著那抹挺拔的身影逐漸走遠,拉米赤的黑眸緩緩眯了起來。
凱達爾,真正管太多的人是你!
裘寰飛當然知道,背後膠著的那雙眸光有多凌厲。
他清楚拉米赤的詭詐陰險,也明白他心里懷著什麼樣的野心,或許是基于一份對他的忌諱,才會安分到現在。
眼看情勢實在不能再這麼下去,眼前,讓他盡快遠離父親,是唯一的辦法。
他停下腳步,轉頭前往父親的寢殿。
「殿下,您怎麼來了?」
一看到他深夜到來,門外的護衛也顯然意外不已。
「我有要事要見王父!」
沒有多解釋什麼,他徑自打開門,步向寢殿里頭,圍著重重布幕的床榻。
「王父,您睡了嗎?」他在床邊輕喚道。
好半晌,布幕里才終于傳出聲音。「達兒?這麼晚了,有事?」
「兒是想跟王父談談有關拉米赤。」
「拉米赤?他怎麼了?」
密里從布帳中探出頭來,一雙半眯的跟猶帶睡意。
「這趟回來,我發現宮中許多人,對拉米赤平時囂張跋扈的作風頗有微詞,我想提醒王父,若不收斂他的氣焰,恐怕將來——」
「那些全都是因為有人嫉妒我寵信拉米赤,所以才故意造的謠,你別听那些人說的。」
蜜里三兩句就敷衍過去。
「王父,不如這樣吧!將拉米赤調升擔任駐‘葉門’使節——」
「不成、不成!我已經習慣有拉米赤在身邊給我意見,要派就派別人去!」
霎時,眼里的睡意全沒了。
看來,經過這幾年時間,父親對拉米赤的依賴,早巳遠超過他的想像。
「可是,拉米赤他——」
裘寰飛臨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知道這些話,父親是絕對听不進去的。
重嘆了口氣,裘寰飛語重心長的提醒他道︰「王父,兒只想提醒您,小心養虎為患。」
「虎?我們這沙漠里,哪來的虎?」密里一頭霧水的左右張望著。
「王父,有時候無形的危險,比有形的威肋更可怕。」
「你這孩子!一整個晚上在胡言亂語什麼?去、去、去!我累了,有許改天再談吧!」
密里被他打啞謎似的一番話,惱得有些微慍,不耐朝他揮揮手。
裘寰飛嘆了口氣。這看似勇猛果敢的男人,有時甚至比一個三歲的孩子還要單純。
除了選擇沉默,他還能如何?
「王父,睡吧!」
步出父親的寢殿,窗外暗黑無邊的黑夜更加深沉,仿佛預測著巴林詭譎、暗藏危機的未來。
沉沉黑夜,風中隱約回蕩著裘寰飛凝重且無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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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田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遲遲了無睡意。
睜著眼胡思亂想了大半夜,直到窗外一個輕微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轉頭翰陽台一看,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反映在隨風飛舞的長紗簾上,宛如黑夜的催命使者,一步步朝她逼近,顯得格外懾人。
她緊張的跳起來,隨手抓起桌邊的空點心盤,躡手躡腳的來到窗邊。
窗子無聲無息被打開,由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將來者的身影拉得格外巨大,緊接著一雙修長的腿跨進了房間。
田妍咽了口氣鎮定心神,使盡吃女乃的力氣,舉起空盤子就要往入侵者的腦門砸——
「住手!你在做什麼?」
一只大手及時抓住了她,帶有幾分熟悉的聲音,也在黑暗中隨這響起。
「裘寰飛?」
「不然你以為是誰?」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田妍倏然轉驚為喜,急忙轉身扭開燈。
足足等了兩天,再度看到他出現,田妍激動得宛如在大海中抓到一個浮木。
「你個性挺急躁的。」裘寰飛俐落的拍拍一塵沙,輕描淡寫說道。
他無關緊要的口氣,惹得田妍苦苦壓抑兩天的焦躁緒,遽然爆發了。
「你明明說會盡快回來,誰知道一等就是好幾天,你說我能不急嗎?」她沒好氣的吼道。
「這一向是你求人幫忙的態度?」裘寰飛冷冷挑起眉。
田妍瞅了跟他冷硬的表情,終于不情願的軟下聲調。
「抱歉,我只是心急!你不知道,被人關在這個鬼地方,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度日如年?」
裘寰飛的黑眸緩緩掃過桌上,一盤盤狼藉的水果、點心。
「呃……人情緒焦躁的時候,難免會想發泄嘛!」田妍尷尬的露出潔白的貝齒干笑著。
「看來,你真的很焦躁!」裘寰飛跟底有著抹壓抑的笑意。
「你今晚是特地來帶我離開的吧?」田妍心急的追問道。
「不,還不是時候!」
「拜托!要逃走還得看時辰?」田妍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要不然你以為這里是公園,還是你家後院,隨時能大搖大擺離開?」
裘寰飛拋給她譏諷的一瞥,逕自在軟椅上坐下來,閑適的伸展一雙長腿。
「我……」
她當然知道這里不是說來能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她可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放在他身上了,他再不有所行動,她就得趕緊自個兒想辦法了。
尤其是她失蹤了那麼久,也不知道爸爸媽媽會不會著急,田忻會不會替她擔憂——
「我猜,你絕不可能會有電話吧?」田妍試探的問道。
裘寰飛挑起眉看著她幾秒,不慌不忙的從長袍下模索出一個東西遞給她。
田妍喜出望外看著眼前精巧的行動電話,以往熟悉的東西在此時此地出現,簡直像是個怪異的外星產物。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田妍用一咱近乎崇敬的眼神看著他。
「阿拉伯是個傳統的國家,卻不落後。」他輕輕挑起一道眉。
「是啊、是啊!這里甚至已邁向國際化,連中文‘麥也通’。」
田妍感激涕零的忙不迭點頭。
「我可以撥國際電話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裘寰飛大方的點點頭。
「謝謝!」她感激得幾乎想向他磕上五個響頭。
以顫抖的手指撥下一串電話,清脆的鈴聲,是田妍生平听過最美妙的聲音。
「喂,找哪位?」電話那頭終于傳來田忻特有的慵懶聲音。
「田忻,我是妍妍——」
「喔,什麼事啊?」
令人狐疑的是,電話那頭不但沒有傳來暴跳如雷的怒吼,就連聲音也平靜得像是接到陌生人的電話。
「田忻,我被人綁架了!」田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往下掉。
「喔!」田忻冷淡的應了聲。
「喂,你為什麼一點也不緊張?」田妍不滿的怪叫道。
「我為什麼要緊張?又不是我被綁架!」
電話那頭的聲音極為冷淡,甚至還傳來她吃零食,卡滋卡滋的聲音。
「喂,我是你姐姐耶!我被壞人綁架了,你這個做妹妹的竟然一點也不緊張、不擔心,你還有不有良心啊!?」田妍抹去淚,不滿的罵道。
「哼,你這算哪門子的姐姐啊?不但偷了妹妹的旅游行程,還用安眠藥把妹妹迷昏,你這個人簡直是狡猾、惡毒、沒心沒肺!你——你全身上下壞透了!」田忻一口氣罵到底,連大氣也沒喘一下。
「你說這是什麼話?要不是我這麼做,今天被人綁架的就是你,我代你受這個劫難,你非但不感激還罵我,你有沒有良心啊?」
「代我受劫難?」
田忻不以為然嗤笑一聲。「這一定是老天爺給你的報應啦,還說得那麼好听!」
「忻忻,等我回去一定會好好向你賠罪,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你,拜托!先替我報警,然後趕快來救我!」
「你忘了?」電話另一頭涼涼的丟來一句。
「什麼?」
擦干眼淚,田妍屏氣凝神等她點悟自己經被攪成一團漿糊的腦子。
「是你自己搶著要去,如今出了事,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看在姐妹一場的分上,逢年過節我會幫你多燒幾炷香的。」
「這算什麼嘛?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田妍氣憤難平的狂吼,卻發現電話那頭更是干脆,已經斷然掛掉了電話。
「公主?」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田妍心一驚,發現自己一時情緒失控,竟引來了注意,急忙轉頭,發現不知何時裘寰飛已經不見了!
田妍松了口氣,火氣卻發作起來了。
「別再叫我公主了,你沒看到我的皮膚是白的嗎?」她沒好氣的吼道。
可憐的俐瑪壓根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只能驚惶的瑟縮在一旁,半天連話也吐不出來。
然而田妍可沒有心情去同情她,既受傷絕望的趴在床上哀嚎起來。
現在她可說是眾叛親離,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裘寰飛的身上了。
只希望,他可千萬得說話算話,把她救出這個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