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他竟被一個女人給算計了!
他早該防著她的,她原本就是個前科累累的慣犯,以捉弄人為樂,他竟然會這麼大意,讓她有機可乘。
大街上沁涼的空氣,總算讓邵爾濤盛怒中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也恢復了些許理智。
攔了輛計程車,他回到下榻的飯店,卻不想在此刻煩悶的情緒下,坐困在房間里。
他急需一些東西來鎮靜紛亂的情緒。
毫不猶豫的,他來到最近的一間酒吧,替自己點了杯龍舌蘭酒。
他痛恨喝酒,但眼前卻急需用它來麻醉自己,好遺忘那個可惡的女人,以及那種叫人心煩意亂的莫名情緒。
沉著臉,邵爾濤不發一語的獨坐吧台前,先打了通電話,而後等著酒保送上他的酒。
突然間,一陣濃烈的香氣朝他襲來,嗆得他幾乎窒息,緊接著一只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嗨,帥哥!」
邵爾濤冷冷掃她一眼,來者是個化著濃妝的金發女郎,正朝他勾著媚笑。
「我叫吉妮,你叫什麼名字?」一對半露在襯衫外的碩大胸脯,有意無意的擠壓著他的手臂。
邵爾濤調回目光,臉色益加陰鷙,逕自將手里的龍舌蘭酒一仰而盡。
向來滴酒不沾的他,立刻被入口嗆辣的味道刺激得腦門一片眩暈。
眼看他沒有反應,金發女郎大膽的將手爬上他古銅色的手臂。
「一個人嗎?要不要到我那兒坐坐?」她饑渴的望著他健碩的胸膛、布著性感汗毛的手臂,恬了恬唇。
邵爾濤動也不動,緩緩收回投注遠方的眸光,盯著在他手臂上游走的縴手。
終於,他的眸光緩緩抬起對上她美麗的湛藍眼眸。
「如何?」金發不斷朝他拋著媚眼,一臉期待。
「Go——away!」他冷冷自嘴里吐出一句。
金發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好半晌,才悻悻然的起身扭頭而去。
他討厭女人這種纏人的生物,一旦惹上她們,就永遠也擺月兌不掉。
辛辣的酒氣在嘴里發酵擴散,卻依然驅不散殘留在他口中,屬於雪初蕾的甜美氣息。混雜著酒液,那股幾乎誘人上癮的味道,卻更加鮮明的在舌間跳躍。
他煩躁的耙梳了下頭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吻了她!
是的,這是他第二次犯下這種難以饒恕的錯誤。
最令他感到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還清楚記得十四年前的她,吻起來的味道。
透過晶瑩的酒液,他仿佛看到了那段,自己從不願去回想的過去——
星期天的午後,帶點佣懶氛圍的暖陽自窗外斜斜照入,陣陣微風更是燻得人昏昏欲睡。
「邵爾濤——」
隨著這陣高分貝的嚷嚷,一個宛如龍卷風似的身影隨即卷進臥室。
「走開!」
端坐在書桌前的邵爾濤臉色驀然陰沉下來,緊繃的聲音極度不耐。
雪初蕾悠哉的踱到他身邊,俯身打量桌上堆積如山的書,以及坐得端正,埋頭讀書的邵爾濤。
「英國文學?這些小蝌蚪有什麼好看的?」她自顧自的說起話來,也不管邵爾濤有沒有在听。「我告訴你,我決定要去學芭蕾舞,你說怎麼樣?我媽說學舞可以讓我長得高一點、瘦一點——」
隨著她講得越來越起勁,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陰。
「說夠了沒?」他暴怒的霍然站起來,長久以來的忍耐似乎已達極限。「我為什麼要听你說這些?你要做什麼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一點也不關心。」
雪初蕾楞了下,眼底隱隱浮現一絲受傷,卻隨即消逝。
「不為什麼,我就是要說給你听!」她不甘示弱的仰視著他,霸道的說道。
「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為什麼我得忍受你?」他眼底燃燒著焚人的怒火,一步步的逼近她。
雪初蕾嚇著了,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往後退。
她從沒看過邵爾濤發那麼大的脾氣。自認識邵爾濤的那天起,他一直都是那樣疏冷沉默,就算不高興也是那樣冷冷的,從沒見他的情緒失控過。
直到被逼進角落,她才終於回過神,不甘示弱的回嚷道︰「你——你發什麼神經啊?」
邵爾濤沒有接腔,只是惡狠狠的瞪著她,眼底翻涌著熊熊怒火,像是恨不得燒死她似的。
從以前就是這樣,她總是一廂情願的,把自個兒的事拿到他面前說,從不顧慮別人想不想听。任何有關他的事,她也雞婆的想參上一腳,從不問別人介不介意她的干涉——
她就是這麼的我行我素、自以為是,無論他再怎麼沉默、再怎麼刻意疏遠,他就是躲不開她,就連他端出堪比北極冰山還冷的臉色,也嚇退不了她。
這麼久以來,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就像繃在弦上的箭,一旦射發出去,就足以產生可怕的殺傷力——
但,看著眼前這張顯得理直氣壯而又無辜的臉蛋,渾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惹惱了他,讓他醞積在胸口的那股火氣,又莫名的消了下去。
雪初蕾幾乎以為自己快在他的眼神下窒息,直到他陡然扭頭坐回桌前,僵直的背影顯示他仍處於盛怒中。
雪初蕾有些難堪、有些受傷,尤其是那個背著自己,不再搭理她的身影,像是把她當成隱形人似的。
實在受不了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雪初蕾惡向膽邊生。
「你干嘛一天到晚看書啊!」
無視於他不善的臉色,她忿忿上前伸出小手,粗魯的怞掉他的書。
「把書還給我!」邵爾濤冷厲的眸光倏然射向她。
「不、還!」雪初蕾不知死活的朝他扮了個鬼臉。
「還給我!」他眼中閃著警告的光芒。
「不還、不還、不還!」雪初蕾不滿的嚷道︰「一天到晚只會看書,真是無趣透頂!」一不做二不休,她乾脆拉開窗戶順手把書給扔進花園里。
「雪、初、蕾!」邵爾濤憤怒的發出咆哮,震得她耳朵發疼。
「你干嘛叫那麼大聲?我听到了!」雪初蕾不悅的柔柔耳朵。
看著總是愛糾纏不休兼攪局的雪初蕾,做了這等可惡的事後,竟然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滔天的怒火陡然熊熊燃燒起來。
邵爾濤被憤怒沖昏了理智,幾乎沒有思考後果,高大的身軀跳起來,一把抓住她壓倒在床上,胸口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起伏。
「你干什麼你?你最好放開我,要不我就去告訴邵爸爸、邵媽媽,讓他們修理你一頓。」雪初蕾凶巴巴的威脅道。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邵爾濤恨恨的瞪著她。
「你——你最好在乎,因為邵爸爸、邵媽媽喜歡我,會替我主持公道。」
「是嗎?」他冷冷一笑,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看著被壓在身下,才十二歲的她嬌小得像是輕輕一踫就會碎似的,跟正值青春期,身高已經快速飆升到一百八的他,形成懸殊的對比。
這是雪初蕾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危險!
緊箝著她縴腕的手是那麼大,緊貼在她身上的身軀是那樣結實,他活月兌已經像個男人。
尤其是靠他這麼近,近得幾乎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屬於青春期的男孩,獨有的健康體味。
他的目光炙熱如炬,翻騰著的卻是怒火。
她的胸口幾乎貼著他,親昵得讓她臉紅心跳,渾身滾燙得活像快燒起來似的。
「可惡的混蛋、笨蛋、臭雞蛋,我警告你喔,你最好快點放開我,要不然有你好看的!」她心慌的胡亂罵道。
一直以來,她總是掩飾得那麼好,從不曾泄露心底真正的想法、從不曾讓人知道她其實——暗戀著他。
她那大而化之、粗魯率直,活像男人婆的個性,任誰也想不到,她也有著敏感細膩的一面,也懂得為某個男孩動情。
看著她得理不饒人的囂張樣,邵爾濤的耐性終於到達極限。
「我受夠你了!」
「你——」雪初蕾來不及開口,聒噪的小嘴已經被狠狠封住。
雪初蕾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眸,看著鼻尖幾乎與她相疊的邵爾濤,幾乎以為自己在作夢。
他吻了她、他吻了她——她腦中一片空白、呼吸幾乎停頓,唯有一顆心跳得好快、好急。
邵爾濤這個吻純粹是懲罰的意味,他以為他會厭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但不可思議的是,滿腔的怒火,竟莫名其妙的被這雙綿軟柔女敕的唇給撫平。
帶著些許香草甜味的氣息,隨著他的吐納沁入鼻端,舌尖清晰傳來屬於她的香甜。
見鬼了,他竟然吻了那個可恨的男人婆!
過去十幾年來,他就算再怎麼生氣,也從不曾如此失控過,他甚至連想也沒想過,自己會吻這個令他討厭到骨子里去的男人婆。
但這個吻卻讓他絲毫不覺反感,反倒讓他有點欲罷不能。
從沒想過,這個脾氣硬邦邦、粗魯得要命的雪初蕾,竟會有雙這麼甜美柔軟的唇辦。
尤其是她唇瓣上冰涼滑膩的觸感,宛如來自法國的頂級冰淇淋,讓人一嘗就忍不住上癮。
兩人都同時被這個奇妙的吻給迷惑住了,忘了彼此的身體正緊貼著死對頭,唇與唇更是緊緊膠著在一起,沒有半寸空隙。
「爾濤——爾濤?」
恍惚間,門外突然傳來由遠而近的叫喚,讓床上緊貼的兩人陡的一怔,隨即像被燙著似的,跳離彼此的懷抱。
不多時,一張與邵爾濤有幾分神似的臉出現在門口。
「爾濤,你——咦,雪初蕾,你來了?」一看到房內的人,邵爾平似乎也見怪不怪,只淡淡打了聲招呼,又朝弟弟問道︰「你要不要去打球?」
「好!」臉色怪異的邵爾濤點了點頭,卻沒有動。
最後卻是漲紅著臉的雪初蕾扭頭往外跑。
「她怎麼啦?」邵爾平莫名其妙的怪叫道。
邵爾濤沒有回答,一雙深沉的眸光卻跟隨著那抹身影消失在門口,久久、久久沒有移開——
望著前方,邵爾濤的眸光變得幽深飄渺,似乎墜入了過去的回憶當中。
就因為那個吻——他的心足足被束縛了十四年,至今,仍然得不到自由。
他始終不明白,當年那種近乎悸動,至今仍難以忘懷的感覺,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被歲月催化出的美好錯覺——
直到方才,他終於有了答案——唯有雪初蕾才能給他一種沖突、矛盾,卻又美好得很不真實的感覺。
即使他一直想佯裝從不曾發生過這件事,極力要把這段往事鎖進記憶深處,不再想起——偏偏,她卻以全新的姿態出現在眼前,也再度勾起他心里矛盾糾結的情結。
他不知道心口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但他清楚,這些絕對是因她而起。
「怎麼了?一個人無聊得來泡酒吧?」
一個帶著幾分調侃的熟悉聲音,驟然打斷了他的冥想。
邵爾濤迅速收斂心神,擺出一貫的淡漠表情,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隨即大步來到他身邊。
「你終於來了!」他冷然掃了男人一眼。「我還以為你開到邁阿密去了。」
換作是其他時候,宋寬遠一定會因為這個玩笑笑得趴到地上。但此刻他正餓著肚子,且為了趕來赴他的約,還飛車一路狂飆,吃了幾張上百元美金的罰單,罰錢事小,搞不好連駕照都會被吊銷。
「拜托,我人在紐澤西耶,能趕來就已經很夠意思了!」宋寬遠不滿的抱怨,逕自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也替自己點了杯酒。
邵爾濤沒接腔,只是悶悶的低頭喝酒。
「嘿,怎麼了?」
痛快喝乾一杯酒,宋寬遠終於發現身旁的家伙有些不對勁。
「你曾經有過身不由己的感覺過嗎?」他心不在焉的問了句。
這下,宋寬遠是真的確定這家伙很不對勁。
他從小跟邵家兄弟一塊兒長大,直到他出國發展。但即使他留在美國定居,跟他們也仍保持聯絡。
他很了解這對兄弟,邵爾平活潑外放、是那種天生的聚光燈,一站出來總是讓身旁的人黯然失色。
但邵爾濤卻不,他深沉內斂、所有的話總是放在心里,一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讓人完全猜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只是,雖然不露鋒芒,但奇妙的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天生領導者的氣勢,卻是任誰也遮掩不了他耀眼的光芒。
他們名義上雖為一主一佐,但旗下的銀行能在短短幾年間跨足國際,這種雄才遠略跟本事,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他們兄弟的聰明才智,連他也不得不佩服。
宋寬遠懷疑的仔細審視起他。
他們已經近兩年沒有見面了,邵爾濤除了增添一股俐落精明的氣息,看來跟昔日並沒有多大的不同,也沒有露出戀愛中傻子那種恍惚痴迷的蠢樣。只是,他注意到,他的眼神更深沉更遙遠了,好像——誰也捕捉不到。
「你怎麼啦?不會是陷入情網了吧?」他隨口玩笑道。
「太可笑了,怎麼可能?我最痛恨的就是女人。」他臉色驀的大變,咬牙切齒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快樂的點點頭,對於兄弟倆的事幾乎如數家珍。「你最討厭的就是雪初蕾,她每回總愛——」
說著,宋寬遠陡然噤口,因為他不經意發現,這個名字讓邵爾濤的臉微微變了色。
邵爾濤表情平靜,掩飾得幾近沒有破綻,但剛好他是個細心的人,有把握絕不會錯認那抹光芒。
「喂,你該不會——」宋寬遠半信半疑,試探問道。
「荒謬,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纏人的男人婆?!」邵爾濤冷聲打斷他,咬牙切齒說道。「她粗魯、凶悍,還霸道得要命,簡直沒有一點像女人——」
他一臉忿忿不平,焦躁的把手里的龍舌蘭一飲而盡。
「我又沒有說你喜歡她。」
宋寬遠莫名其妙的回了句,讓邵爾濤臉色頓時大變。
「想一想,其實雪初蕾也並非完全沒有優點。」宋寬遠嘆了口氣,若有所感的說道︰「她單純、善良,有正義感,而且對任何人都熱心,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嬌氣,在這種功利浮華的社會,像她這樣率真樸實的女孩子已經不多了。」
「她跟我沒關系,我也不在乎、更不想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個那麼英氣勃發的男人,但說起這些話時,卻活像個賭氣的孩子。
「你啊,個性還是那麼倔——」
宋遠寬叨叨絮絮的念了起來,但邵爾濤卻連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酒精的威力,似乎將腦子里紛亂的思緒催化得更加雜亂無序,他竭力想保持清醒,奈何腦子里卻像填進一大團漿糊似的,變得格外沉重、遲鈍,完全無法思考。
「喂,爾濤,你怎麼了?該不會喝醉了吧?」宋寬遠一看苗頭不對,緊張的搖著他。
邵爾濤抬起欲振無力的頭,只見到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在晃動著,另一個布滿燦爛笑容的臉孔卻逐漸浮現。
他的腦袋里一片混亂,唯獨眼前這張美麗的臉孔竟無比清晰。
「雪初蕾——」
他艱難的伸手想揮去,那張怎麼也無法從腦海里抹去的臉孔,但手才剛舉起,立刻無力的垂落。
「喂,我警告你,你最好別給我倒在這兒!」
一旁的宋寬遠看著他高大壯碩的身材逐漸往旁邊倒,緊張的大嚷道。
但醉得不省人事的邵爾濤壓根听不見他的話,頭一偏,就這麼醉昏過去了。
宋寬遠錯愕的看看這個昏倒的大男人,又看看他桌上的酒杯——
他竟然醉倒了——區區兩杯龍舌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