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府大宅,挽香雙腿一軟,幾乎跌坐在地,幸好雲遙飛及時扶住她,她這才發現自己不只雙腿,連手都抖得好厲害。
「雲公子,謝謝你!」她勉強自顫抖的雙唇中吐出一句。
她知道,要不是他及時出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雲亦飛一眼就瞧出剮逃出虎口的小人兒渾身抖得厲害看樣子也當真嚇壞了。
「好個該死的老家伙!」冰冷的聲音,引得挽香忍不住轉頭看他。只見他冷冽的目光正往林府的方向望去,俊美的臉孔滿布著令人心驚的冷酷。
她從未在雲遙飛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不,他不是雲遙飛,他是雲亦飛直到這一刻,挽香才終於認出來。「你是雲亦飛!」她恍然大悟的低喊。
聞言,冷冽的目光緩緩軟化下來,高大身軀轉向她,臉上又重新掛回玩世不恭的戲譫。「你總算認出來啦?」雲亦飛懶洋洋的勾起笑。「你怎麼會來這里?又是怎麼進去的?」還一救了她最後一句話,挽香別扭地沒吐出口,一直以來,她從沒給過他好臉色,沒想到他竟會救了她。
「區區一道圍牆怎能阻擋得了我?',他輕蔑的冷哼一聲,隨即又換上取笑的語氣。「我听錦繡說你到這兒來了,正想來警告你林大富是個表里不一的色鬼,沒想到你看起來一臉聰明相,卻連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還傻傻地上了他的當。」
聞言,挽香羞窘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卻仍不服氣的辯道︰
「人心隔肚皮,我怎麼會知道林老爺是這種人!」說著,不禁疑惑地蹙起眉。「你才剛到這里來,怎麼會知道林老爺是一色鬼}」最後兩個字,挽香好不容易才吐出口。
「這城里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有時候在屋頂上能瞧見的丑事可多了,簡直是精采無比!」雲亦飛譏諷的說道。
屋頂上還沒來得及意會過來,挽香微帶涼意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暖意包圍,低頭一看,肩上竟披著一件自他身上月兌下的罩袍。
罩袍上猶帶著他的體溫,散發著一股他的獨特氣息,教她心驚的不是袍上染濺著林老爺的鮮血,而是她竟然莫名的亂了心跳。
急忙低下頭掩飾紛亂的情緒,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一個玩世不恭的男人這不經心的舉動而亂了心緒。
不,不用了,我不冷!」像是害怕被改變什麼似的,挽香急忙月兌下罩袍要還給他。
「穿著!」那個總是嘻皮笑臉的雲亦飛,突然以不曾听過的嚴肅語氣命令道愣了一下,她停住了動作,緩緩抬起頭,目光就這麼筆直撞進他深邃的眸底。
在那雙習慣性掛著抹戲譫的眸底,竟仿佛有股暖流流過,剎那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雲遙飛。但下一刻,他卻又換上輕佻戲譫的眼神,炙熱得像是能將人給融化,再次將她撩撥得全然亂了分寸。「你喜歡那家伙?毫無防備之下,他突然間道。
「誰?心一驚,挽香卻仍強自鎮定地明知故問。
「我大哥。」
驀地,挽香的小臉無法自制的浮出一大片紼紅。
「我要你老實告訴我。」他的長指漫不經心挑起她一繒散落的發絲,低沉的嗓音教人窒息。
仲秋的夜晚,帶著點微微的涼,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晚香玉的濃郁香氣,窒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事實上,挽香知道讓她開不了口的不是花香,而是他濃烈炙人的眼神。
「是的,我喜歡他。」深吸了一口氣,她破釜沉舟似的毅然點頭。
「為什麼?他定定地凝望著她,眼神里有著不容她回避的犀利。他的眼神炙熱逼人,但聲音卻是那麼的輕、那麼的飄渺,仿佛來自遙遠的千里之外,隨時會潰散在風中似的。「他溫文儒雅、睿智沉穩,對人謙恭有禮,凡事專注認真。」
她滔滔細數著,不經意一抬頭,目光在觸及他的眼神後戛然而止。
「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人,是嗎?」他輕輕扯出一抹苦澀。
剎那間,她竟看到他眼中有抹一閃而逝的孤寂,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眼神竟讓她有種心痛的感覺。那種歷盡滄桑,無人能懂的孤寂,競與雲遙飛有幾分神似。
「晚了,我該回去了。」她急忙轉過身,阻止那股異樣的情緒繼續蔓延。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認得路。」她以一貫的藉口推托。
「這城里多的是想染指你的林老爺,難道你不怕?」他掛起惡意的笑容恐嚇她。「你——」挽香倒怞一口氣,四下張望了一下。當真豎起一身雞皮疙瘩。
「美人在前,我可不能有辱護花使者之名,走吧!」不由分說的,雲亦飛拉住她冰冷的小手就往前走。
他大膽的舉動讓挽香大驚失色,她盯著那只緊握著她的大掌,氣惱地拚命想把手怞回來,偏偏他握得死緊,不容許她從掌心逃月兌。挽香氣惱歸氣惱,卻完全拿他無可奈何,她知道全天下,也唯有這個男人敢做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氣悶地被他緊握著,一路往回家的路上走,冰冷的小手被他溫熱的掌心握著竟有種莫名的溫暖,甚至還有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安全感。
她無法想像,一個這麼浪蕩輕佻、玩世不恭的男人,竟會有這麼寬闊厚實的手掌,仿佛可以將她一輩子安全地包圍在他的保護中。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手掌競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由自主的,她的心跳又亂了,她的小手仿佛有自主意識似的,回應他貼合的大掌。
一段路漫長得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一顆心被夜風吹得亂七八糟,完全找不到頭緒。
一個溫文爾雅,一個玩世不恭,卻同樣擾亂她的心。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她竟然迷惑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陷^這般混亂得難以收拾的困境。
一路沉默的走著,熟悉的家門眼看就在前頭,挽香輕輕怞回自己的手,將披在肩上的罩袍月兌下來遞還給他。
「夜深了,回去吧!」背對著他留下一句話,挽香頭也不回的匆匆走進大門。
目送她的身影進了大門,一雙仿佛翻騰著某種復雜情緒的目光才緩緩收回,轉身走進黑夜中晚秋,夜露潤濕洛陽城。
一個黑色身影在靜謐的夜色中,俐落躍上丞相府的燕尾屋脊,謹慎伏身觀察丞相府的動靜。
果然不出他所料,丞相府加派了一倍的守衛戒備,即使是深夜,依然可見數十名守衛,在丞相府的四面圍牆邊來回巡邏。
但這些重重布署對他而言根本是雕蟲小技,他要進入丞相府簡直易如反掌。
越過另一片屋頂,循著守衛最多的廂房,他輕易找到劉丞相的房間。
隨手抄起一塊屋瓦往花園一丟,這招聲東擊西之計果然成功將七、八名守衛給引開,剩下兩名守衛只清他一掌,就讓他們無聲無息的倒地不起。
自靴里怞出一把利刀將門栓給挑開,雲遙飛完全沒發出半點聲息的逼近床榻。
透過月光,隔著紗幔隱約可見床上蒙頭大睡的劉丞柑。
他眼底閃過一絲冷光,揚高利刀就往床上的人影刺去。說時遲、那時快,床上的被褥竟然突然飛躍而起,隨即一︰
把鋒芒朝他疾飛了過來,等他驚覺想閃躲,刀刀已經劃開他的胸口,當場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他詫異定楮一看,床上的人哪是什麼劉丞相,而是一名護衛偽裝的。
他中計了!劉丞相根本沒睡在這間房里,護衛早就等著他上門自投羅網。
與欺身逼近的護衛過了幾招,雲遙飛立刻探出虛實,雖然自己武功略勝護衛一籌,但他知道此刻的情勢對他不利,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趁著空檔準備走人,門外已經涌進數十名守衛,將他給團團圍住。
這群鳥合之眾他還沒放在眼里,但此刻他受了傷,絕對不宜戀戰。
強忍疼痛,雲遙飛一手搗住胸口,轉身破窗而出,順利自劉炎傅的寢房月兌身。
施展輕功躍上屋頂,踉艙越過屋脊,緊接著越過另一片屋頂,腳下燈火通明,數十名守衛正在廊下追趕吆喝。
「來人哪,給我追,不論生死,都一定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是劉炎傅一聲令下,數十名守衛立即齊聲呼喝,朝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黑夜是最容易隱身逃月兌的,但此刻雲遙飛的傷口血流不止,後頭的追兵只消循著血跡就能輕易追蹤到他。
逃了幾條街,後頭追趕的守衛聲勢驚人,幾乎把大半個洛陽城都給驚醒,依照雲遙飛的身手,這群烏合之眾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他,但一路跑來失血不少,明顯減緩了他的速度。
忍著痛楚,他看了眼後頭手持火炬的追兵,沒多想就閃進一條小巷。
來到一扇熟悉的大門前,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施展輕功躍過矮牆一房內,已放下一頭長發的挽香坐在銅鏡前。心不在焉的拿著木梳,有一卞、沒一下的梳著,一頭原本已經夠亮麗的頭發在燭火映照下閃閃發亮。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來不及反應,房門已被用力撞開。
驚惶地急忙跳起身,當她瞥見一身黑衣的男子,正要放聲大叫,黑衣人突然拉下了面罩。
「別叫,是我!」拉下的面罩後,竟是一張熟悉的俊美臉孔。
挽香瞥見他痛苦的神色,顧不得自己只著單薄的衣服,立刻快步奔了過去,及時扶住他不穩歪傾的高大身軀。
遙飛,你怎麼會—一不經意伸手一看,竟發現掌心里全是鮮紅的血。
「你受傷了!」她倒怞了一口氣,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胸口被血濡濕了一大片,緊搗住胸口的指間還不停滲出血來,連地上也全是血跡。
「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挽香一時也慌了手腳。
雲遙飛想發出聲音,但一路來失血過多、體力用盡,還來不及開口,眼前一黑就這麼昏了過去。挽香驚叫一聲,連忙蹲察看他的氣息,並朝門外高聲呼喊。
「錦繡、錦繡!」
不一會兒錦繡急急忙忙跑進來。
「小姐。怎麼回—雲公子?錦繡一見到小姐臂彎里的身軀,登時搗嘴發出驚叫。「小姐,雲公子怎麼全身都是血?」一見到血,錦繡幾乎快昏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快過來幫我把雲公子抬到床上去。」兩個女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雲遙飛給抬上床。
「錦繡,去多拿一些布巾來,還有,快讓銀兒去請大夫。」
「喔,知道了!」
錦繡正要出門,只見家丁阿喜急急忙忙跑進來通報。
「小姐,門外有好多府衙的官兵,說是要找—個穿黑衣、受了傷的男人。」阿喜的目光不經意瞥見床上穿著黑衣的男人。
登時瞪大了眼。「雲公子?難道——」
挽香跟錦繡對望一眼,心里隱約都明白了七八分。用不著說,當下每個人心里都明白了,雲遙飛就是官府要追緝的人。
「阿喜,我要你出去把人打發走,就說沒見到這樣的人,沉著點應付,千萬不要泄露任何蛛絲馬跡,知道嗎?挽香慎重地叮囑。
「我、我知道!」阿喜緊張地咽了口氣,趕緊出去打發人。
阿喜前腳一走,錦繡也跟著出去張羅小姐要的東西,但不一會兒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
「小姐,不好了,他們一我是指府衙的人說血跡在我們門口失去了蹤跡,堅持要進來搜。」
望了眼門外,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雲遙飛,挽香當下已經有了主意,立即吩咐錦繡。「你出去,把門關上!」
一旁的錦繡怔愣半晌,好不容易回過神,趕緊依照主子的交代把門關上。
不多久,就听見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
「官爺,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拜托你們別驚擾了她。」
「我們這是在辦案,你們要是敢阻攔,小心我拿你們回衙門治罪!」
話才說完,緊閉的房門突然被踹開,數十名官兵動作迅速的涌入房里。
原以為一進房就會面臨一場混亂的打斗,孰料房內一片闐黑無聲,安靜得像是沒有半點人息,沒預料到會是這番景象,門口官兵頓時愣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杵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給我進去搜!」後頭建功心切的李捕頭高喝著。
「是!」有了頭子的命令,衙役膽子大了,個個腰間荷著刀,氣勢萬千的沖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
「是誰準你們半夜擅闖民宅?」一個輕柔卻凜然得讓人無法輕忽的聲音,驀然自床幔里傳出。
「咳,沐姑娘,府衙接到密報,說是通緝要犯在這里出現,我也是奉上級之命行事,得罪了!」李捕頭作風向來強硬、不講情面,何況這件大案子上頭逼得緊,他也只能公事公辦。
「你瞧見我這有通緝要犯了?',輕柔的聲音一凜。
「這——李捕頭僵了僵。「是沒有,不過按照查案的規矩,我們還是得搜過一遍,才好回去向大人交差。」
「點燈!」不等挽香回答,帶頭的李捕頭朝手下揚了揚下巴。
一名捕快很快上前點亮了桌上的蠟燭,頓時房里大亮。
「來人,給我搜!」李捕頭環視一圈,沉聲命令道……
「是!」官兵分頭進了內室、屏風後頭、櫥櫃里四處搜尋,只除了白色床幔虛掩的床楊外,無一不搜得徹徹底底。
「回頭兒,沒有。」
這里也沒有。」
全都沒有?這怎麼可能?李捕頭臉色鐵青,著實無法置信他明明接到密報,說黑衣人跑到這里。難不成是假信息李捕頭的目光緩緩移向布幔虛掩的床楊,一步步走了過去。
「李捕頭,我可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你半夜私闖我閨房也就算了,現下還不顧我此刻衣衫不整,你這樣豈不是存心壞我名節?」床幔里又傳來挽香凜然的聲音。
「沐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可否請你把床幔拉起來?李捕頭鐵了心似的蠻干到底。
「若我說不呢?」「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床幔里靜默了片刻,偌大的房間里氣氛僵窒得令人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就在李捕頭耐性用盡,揚起手準備吩咐手下行動時,床幔突然緩緩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