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麼了?」杜少君撲到爹的身邊,哽咽地看著他肩上那一道傷口。
「我只是受了點傷而已-你不用如喪考妣一樣。」杜雲鵬還試著開點玩笑,不過笑的方式有點怪罷了——笑時,以不牽動各處肌肉為原則。
「爹,你不冷嗎?」她用手戳了下爹在冬天里很「清涼」的身體。
「冷死了!那個老大夫說什麼傷口若想復原得快,就不能綁布巾,害我連外衣都不能穿。」一個大男人坐在榻上里著棉被,哀哀叫疼。
楚冰為什麼沒來看他?從昏迷中醒來後,她就忽然消失了。
「丫頭,你怎麼愈來愈胖?是不是把豐子夷家的饅頭全吃光了?」杜雲鵬捏著杜少君的臉頰,椰揄著她。
「我才沒有!我一餐只吃兩顆饅頭配一片肉干,你都不知道我多可憐。」杜少君拉著爹的袖子猛撒嬌。
「有肉乾吃還叫可憐,那豐子夷那一家人不就可憐慘了。」他拍拍她的頭。
「關於他們的近況與未來,爹就放心吧。今天去接我的那個粉味嗆死人的姑娘,上回拿畫給我時只掏出了兩錠銀子,這回,我便盡渾身解數,灌了她一大桶馬屁迷湯後,她掏出的那些銀子、拔下的那些簪子、手鐲,夠讓豐大哥他們過個一年半載了。」杜少君得意地用雙手插著腰,朝他眨了眨眼。「我很聰明吧?」
「你這個鬼靈精哦。」他贊許地比了比大拇指,招手讓她附耳過來︰「交代你的事,都辦好了嗎?」
「辦好了。畫卷已經交到了狄伯伯手里。他說他懂了,而且表情很奇怪哩。」杜少君小聲地回答道︰「可是我不懂呢。」
「小孩子還不用懂。」
「可是豐大哥懂啊,他好聰明,對不對?」小臉上的大眼閃亮地眨動著。
「那麼愛慕他,乾脆把你許給他好了。」杜雲鵬好笑地說道,捏了下她的鼻小大。
「好啊!好啊!」杜少君用力點了兩下頭。「什麼時候上門提親?等我長高一點的時候好嗎?」
「真不害臊的家伙!」他爆笑出聲後,突然又端正了臉色︰
「李晴容怎麼會想到把你帶來這?你來了會有危險啊,快走!」
「不會有危險的,是我要李晴容帶她來的。」楚冰清冷的聲音出現在門邊。
杜雲鵬忘了自己正在說話,所有的注意力至黏到了楚冰身上。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她唇上淡紅色的胭脂時,他一愣!
她過分蒼白的臉孔,被唇上的色彩染出了柔美的肌色她看來甚至是溫柔的。
「你今天真好看!」杜少君跑到她身邊兜著圈子說道。
「你好嗎?」楚冰伸手觸了下她的頭發,希望她雀躍的精神能感染給自己。
「很好。吃得好、睡得飽,只是有點想爹和你。」杜少君吐吐舌頭,俏皮地說道。「你想不想我啊?」
「想。」楚冰簡單地說道,手卻被她拉了過去,高興地在空中繞著圈圈。
「爹,楚姑娘說她想我耶!」手舞足蹈,外加拉著佳人的手,杜少君好不得意。
「那有什麼好得意的!我也很想、很想、很想她!」杜雲鵬清亮的眼直勾勾地看著楚冰。
「我去處理一些事,處理好就來陪你了〕楚冰沒有看他,只是沉靜地回覆著他的話。她沒有掙月兌杜少君的手,低聲對孩子說道︰
「看來豐子夷把你照顧得很好。」
「我是病人,你應該多關心我一下,而不是這個一餐吃兩個饅頭加肉干的小豬!」杜雲鵬直起身大聲地抗議,不料卻扯動了傷口,痛得他橫眉豎目。
「哎喲!」他的眉毛五官全皺成一團,連杜少君看了都覺得痛了起來。
「你干麼坐起來!!」楚冰扶住他向前傾的身子,對於他光溜的上身未曾置啄。
他的虛弱讓她一驚,也讓她更確定了自己的決定。
「好冷。」杜雲鵬嘴唇發著抖,頭卻極有侵略野心地往她的脖子上靠。
「冷還抱著我。」楚冰抗拒地推著他的胸膛,手指卻輕柔地撫模著他的頭發。
「冷死也要抱著你。」一個自詡為大男人的人這時候卻開始撒起嬌了。
杜少君好奇地看著床榻上的兩人,突發奇想地往他們的方向直撲過去她也想抱抱。
「哎唷!」杜雲鵬這聲慘叫可是貨真價實了。
女兒的頭很「準確」地撞到他的傷口上,那處還未愈合的骨肉皮,猝地又全壓縮到一塊。
「哎唷」杜雲鵬這回連眼淚都掉下來了,因為他心愛的楚冰撫著他女兒的前額溫柔地慰問著——
「你流血了。」楚冰俯身看著小女孩額上的血跡。
「那是我的血!」杜雲鵬哀嚎了一聲,拉過楚冰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
杜少君嘟起嘴,硬是要坐到他們兩人旁邊。「我以前也流過血啊。」
楚冰看著混亂成一片的景象,不自禁地抿唇笑了。這似乎不是該發生在她身邊的景象——幽都的人從不曾如此和樂。
杜雲鵬不自禁地把手撫上她帶笑的唇邊,也笑了。
一個含淚的微笑——痛咧。
楚冰取來了藥粉與乾淨布巾,用她天生的冷冽體溫降低他傷口上的痛楚。
她半倚在他胸前,雙眉因為專心而擰起。而杜雲鵬則只顧著傻傻地注視著她-完全忘了女兒正睜著大眼看著他們。
「爹,你們什麼時候成親啊?」杜少君月兌口興奮地問道。
楚冰臉色一黯,臉幾乎低垂到胸口上。
杜少君只當她害羞,高興地朝爹擠眉弄眼了起來。
杜雲鵬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成親,他們會有這麼一天嗎?
他想握住楚冰的手,她卻縮緊了拳頭,怎麼也不讓他踫。
「爹啊!」杜少君天真地扯了下他的手指,呱啦啦地說道︰「我還以為你們打算今天成親,所以那個粉味很重的姑娘才這麼急著把我找來哩。我一進門就看到許多紅燈籠、紅盒子、紅箱子,還有一堆頭上戴紅花的姑娘跑來跑去呢。」
楚冰的身子一顫,指甲至陷入了掌心之中。
「君兒,你先出去。」心中不好的預感讓他先行遣開了嘟著嘴的女兒。
「是誰的婚禮?」杜雲鵬未受傷的左臂一伸,拐住她欲逃月兌的身子。
他變了臉色——因為楚冰的表情太不尋常、因為李萬章是頭覬覦她許久的狐狸!
「抬頭看著我!」他一咬牙,用盡最大力氣箝住她的腰身,強迫她面對他。
楚冰是抬頭了,目光卻投向他身後的某一點。
「是我和李萬章的婚禮。」她吐出幾個字,彷若說的只是件無關痛癢的瑣事。
不可能!我只是昏迷了一個晚上,事情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改變!」杜雲鵬緊箝住她的手臂,焦急地看著她的眼。
「看著我!」他大喊,手指至陷入了她的肌膚之間她怎麼可以嫁給李萬章!
楚冰望入他盈滿痛苦的眼眸,幽淨的眸子染上一層銀光。
「愛與怨都可以只是轉瞬間的事一個晚上、一場婚禮也不是什麼大改變。我現在不再怨恨黑嘯天為了得到白芙蓉而使出那樣的手段了。感情的事,我現在有些懂了——沒有道理可言。」她的敘述語調平靜,她的面容也逐漸斂去了悲淒,她看著他的樣子像在珍惜一場回憶。
「我要听的不是這個答案,我要知道你為什麼要嫁給他!」杜雲鵬咬著牙,整顆心揪成了一團。
「是為了那個鼎嗎?」他沉聲情測。
「為了鼎,也為了你。你不覺得你的受傷太巧合了嗎?」她直視著他的眼,沒有一點隱藏。
「真的怕我受傷,就應該馬上和我離開,然後我們再想法子來拿那個鼎!」十指使勁地移動著自己的身子,捉過了她的手就想下榻。「我們馬上走!」
「我不能走。」她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心疼地看到傷口又泌出了血。她低呼了一聲,將臉頰貼上了他的。「鼎要移走只有一個法子,我不能走。」
楚冰緩緩道出昨夜之事,並掏出懷中斷成兩半的鐲子為證。
杜雲鵬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緊緊地擁住她,只想把她柔到他的懷里。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分離」楚冰將那只斷掉的玉鐲放到了他的衣襟之中。
「彼此心里都有著彼此——我們不會分離。來人間一遭,我得到的已經太多了。」楚冰的手貼在他的心口,笑容帶著淺淺的愁。
杜雲鵬低呼了一聲,冷不防攫住她的唇,用狂烈的吻讓她什麼話也無法再說。
激烈的唇齒纏綿,正是兩人不願分離的心情。
「娘子,時辰到了。」逕自推開門的李萬章以一身喜氣洋洋的紅錦袍出場。
他怒著眼看箸杜雲鵬的唇離開楚冰。
「誰讓你那樣叫她的!」杜雲鵬震怒地捉起床頭的書冊就往他丟去。
「我們即將成親,我那樣叫她有什麼不對?」李萬章躲過書冊,有恃無恐地朝楚冰走去。「娘子,時間到了〕
「和你成親並不代表我是你的什麼人。」楚冰冷著臉回答。
「如果不是我李某的什麼人,那麼我也不用對二位客氣了。住我屋、食我糧,甚且還想拿走我祖傳的鼎,此罪上報官府,你們說說會判什麼罪?」李萬章得意地在室內大笑著。
「殺人罪!」杜雲鵬霍然起身,怒剩著他。
楚冰扯住杜雲鵬的手臂,阻止了他。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她的眼這樣告訴他。
「是啊,殺人罪。」李萬章的手掌故意快速地擊上杜雲鵬的傷口,蓄意以手上碩大的玉戒再度劃破他的傷口。
「你再傷他一次試試看!」楚冰一揮手一層薄冰覆上李萬章的唇。
「你——你敢!」李萬章搗著發紫的唇,不住顫抖著。
「我沒有什麼不敢的,包括把你凍成沒有力氣走動的廢人。你知道有多少鬼魅等著吸人的精氣嗎?」
「好啊,你凍啊,大家乾脆同歸於盡!我女兒已經大到可以許人,我死了,沒有什麼好掛心的。倒是杜兄的小公子,要是少了爹,這將來也不知道會落到哪個地方去乞討,想來真令人擔心啊。」
「沒听過什麼叫先下手為強嗎?!」杜雲鵬猛然站起身,倏地捏住李萬章的脖子。
「弄死我,看你們怎麼拿鼎!」李萬章從被勒住的喉嚨中吐出一絲聲音。
楚冰的臉色一白,與杜雲鵬灼灼的黑眼相對。
杜雲鵬放開了手
對彼此的愛,讓他們兩人都沒有勇氣動手殺死李萬章。
杜雲鵬一甩手,把李萬章推撞到牆角。
「走吧,誤了時辰可就不妙。」李萬章才站起身,便得意地拉住楚冰的手,以為她已經屈服。
手掌一凍,李萬章急著就想甩開她。
「走啊。」楚冰緊捉住李萬章的手,讓心中的冷意無止盡地放送。
「放手!」李萬章大叫,拚命地甩著手。在無法擺月兌她的狀況下,他用腳使勁踹開了她。
杜雲鵬及時扶住她,也適時補了一腳讓李萬章慘叫一聲。
「走吧,我送你出閣。」杜雲鵬凝視著她的瞼,輕撫她唇上的胭脂。「很美。」
她輕笑著,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點了下。「現在你也很美。」
「走了!」李萬章瞪箸這濃情蜜意的一對——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你還有傷,別冷著了。」楚冰拿起一件杜雲鵬的外衣,為他整理好衣裳。
平靜的兩人攜手走向琉璃塔前的中庭,等候已久的李晴容,笑意倏地垮了下來。
「爹說你們不是夫妻。」李晴容瞪著他們緊緊交握的手。
「我們的關系又豈是一對龍鳳臘燭可以抹滅的。」杜雲鵬用一種柔情的眼神看著楚冰。
「你們不是夫妻。」李晴容要的只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是不是夫妻又有何妨呢?」杜雲鵬低頭對著楚冰一笑,在眾人的側目中把她攬在自己身旁。那愛憐至極的表情是所有人都無法否認的深情。
楚冰抿唇一笑,澄澄淨淨地,一如新雪——微冷,但晶瑩美麗。
「你好美。」杜雲鵬听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手指踫觸著她睫毛上的雪花,喜歡看她眨著雙眼時像孩子一樣的天真神情。
「你覺得美就好。」她一如往常地偎入他胸前,呼吸著他身上能讓她安心的氣息。
李萬章咬牙切齒地摒退所有在中庭的婢女,氣這兩人公然讓他難堪。
「快一點!」李萬章擋在他們前方,不讓他們有更多親密依偎的時刻。
「我去了。」楚冰仰首對杜雲鵬說道。
「我會在這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他凝視著她,沉穩說道。
她松了手勁,他放開了她,纏綿繾-的兩處肌膚於是分離。
第一次,楚冰覺得有些冷。
李萬章揮手讓李晴容拿著一只龍鳳紅岫走到她面前。
「新娘蓋蓋頭。」李晴容的臉上有著一絲興奮——只要楚冰成了李家的新娘,那麼杜雲鵬成為李家的女婿亦不無可能!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楚冰蹙了下眉,手掌一揮,把紅色帕巾揮到地上
潔白的雪地上一如染上一攤鮮血。
「隨便你!」李萬章粗暴地吆喝著她,氣呼呼地走到琉璃塔里。
楚冰跟在他身後,漫步進入塔中---
滿室喜氣洋洋的紅,一方桌幾,幾盤鮮果,一位長者嚴肅著臉孔站在前方。
「怎麼一點禮節都不懂,連蓋頭都沒蓋。」李泰然的白發蟠蟠之下,有一雙如烏鴉般的深黑瞳孔。
「伯父,你就快點行禮就是了。」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的李萬章催促地說道——幸好,他沒有宴請任何賓客。
李泰然走到祖宗牌位前,將塔內外的人全都看了一遍——都到齊了。很好-.
「獻果給祖先。」李泰然朗聲說道。
一拜天地。」李萬章大搖大擺地走到楚冰身邊,卻被她周身的寒意逼得向旁退了一大步。
「二拜高堂。」烏木的神位與楚冰冷眼相望著——她听到了那些祖先們的吶喊。
「夫妻交拜。」塔外的杜雲鵬望著她冰雕般的精致側瞼,心中沉吟著——
隔著一段距離外看她,她竟又像是一個與他完全無關的人,雖然,隱約的心痛證明了那份感情確實曾經存在過。
楚冰漠然地將這些儀式逐一完成。
「送入洞房。」李泰然用眼神示意李晴容上前撐扶。
「結束了嗎?」楚冰冷誚地瞪了李萬章一眼,甩開李晴容的手。
「你已經是我李府的人了。」李萬章趾高氣揚地看了杜雲鵬一眼,卻因為沒看到任何嫉妒的神情而慍怒了起來。
「鼎呢?」楚冰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然還在這里頭,就待稟報祖先後就可以移動。」李萬章轉頭向李泰然說道︰「伯父請——」
李泰然執起一柱香,煞有介事地在口中喃喃自語了一番。
楚冰看了老人一眼,這人有幾分奇怪他似乎沒有人的體慍。懶得猜疑太多,她只是沒有表情地站在原地,卻沒有再看杜雲鵬一眼。
杜雲鵬望著她總嫌清瘦的背景。他明白,她是很認真地在遺忘。
他沒有辦法做到如她的事不關己,因為他會擔心,怕有任何危險乍然傷了她;因為他知道時間不多了,怕未來的某一日他會忘了她的容顏;因為他還來不及提筆畫下她的微笑——他不自覺地上前,走入了塔中。
塔外的天空響起烏鴉的叫聲,李萬章興奮地雙眼發亮。他的朝代,快到了!
李泰然念完了一整串咒語,他走到櫥櫃邊,拉開了櫃門——
青銅色的鼎,矗立在黑布之上,呈露出一種潛藏了千百年的古老光采。
「李家祖傳之古鼎啊,今日李家長媳因故必須移動此鼎,我於此見證兩人的婚禮已成,請您由著李家長媳的心意到您另一個棲身之處。」李泰然燃起一爐薰香,喃喃低語著。
李萬章懷疑地看了李泰然一眼,老覺得伯父今天的腰挺得太直了一點。
「確定要把鼎移出此塔嗎?」李泰然看了楚冰一眼。
楚冰點頭,目光膠著在鼎座之上。
「萬章,你站到這里來。」李泰然從黑布下拿出一把匕首。
杜雲鵬一見到匕首,又上前了一步,準備隨時為她擋去所有危險。
「那不關我的事!」李萬章奸詐地一笑,目光注杜雲鵬臉上瞄了一圈。
「接下來要做什麼?」楚冰冷冷地問道。
「李家長媳若要移動此鼎,需要其夫婿的配合。」李泰然手中的匕首銀光一閃。
「伯父,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李家的祖訓是規定說,長媳若要移動此鼎,則需要心愛男子的配合。」李萬章幸災樂禍地說道。
楚冰的心中一慟,並沒有回頭去看杜雲鵬。
「女子最摯愛之人,自當是她的夫婿。」李泰然低垂的視線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這個李家長媳、心愛的男子,可不是我這個正牌夫婿,而是——他!」李萬章的手飛快地指向杜雲鵬。
〔悖輪亂理!」李泰然忿然地一拍桌子,瞪著李萬章。
「你該做什麼就做,不需要滿嘴的仁義道德——李家長子都不介意了,你這個伯父又能說些什麼!」杜雲鵬站到老人身旁。經過她時,察覺到她沉重的呼吸。
「將你的手腕放到鼎的上方。」李泰然命令道。
杜雲鵬依言將未傷的左手放上了鼎的」隅。
「那刀子是做什麼用的?」楚冰啞聲問道,快步走到了杜雲鵬的身側——臉上的蒼白已不是胭脂所能遮掩的。
「移動此鼎,需要血氣之勇,因此需要用鮮血裝滿這鼎。」李泰然解釋著。
「不行!」楚冰果決地說道,伸手就將杜雲鵬往門口推。「你走!」
鼎要裝滿,至少需要三大碗的鮮血!
「不行也得行,你必須把鼎帶回!」杜雲鵬反手握住她手腕,堅持地站在原地。
楚冰一愣,仰頭望入他的眼——
移動了,命在旦夕的人會是他啊!
不移動,你會魂飛魄散。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無怨無尤地凝視著她。
「我一個大男人,一點血弄垮不了我的。」杜雲鵬低聲說道,眼中的深情逼出了她眸中的水氣〔已經決定的事,就該毅然堅持下去。」
杜雲鵬捉起老人的手放到自己手腕上。
「快動手吧!」
他的聲未落地,亮晃晃的刀子已然往他的手腕劃下。
狂涌出的血一接觸到鼎身,立刻爆出了一縷熱煙,青銅色的鼎面開始發光。
「不!」楚冰一見到那些鮮血,整個人直撲向杜雲鵬的手臂,拚命地想用手蓋住他的傷口
「你做什麼!你肩上的傷還沒痊愈啊!走開!你走開!我不要這個鼎了!」
「你可以不要這個鼎,但我卻不能不顧你的命啊!」杜雲鵬的話一字一句地擊入她的心坎。
他的身子開始發抖,卻仍然堅強地站立,一任鮮血直流。
「我不能看著你——這樣」楚冰拚命地搖著頭,一頭的青絲蓋不住她一臉的淚水,她甚至連一句簡單的話都說不完整。
「再流一半的血就夠了。」李泰然的唇露出一個微笑——杜雲鵬的唇開始發白了。
楚冰再度想上前阻止,杜雲鵬卻用他已受傷的手臂強壓住她她不會想動到他的傷口。
詭譎的氣氛中,鼎身開始冒出氤氳的熱氣
青銅色的顏色逐漸變成一種暗色的紅,由著鼎的底部慢慢地漫上鼎身——
杜雲鵬的血流得愈多,鼎的顏色就愈來愈詭異。
李萬章雙眼發著光,滿心只覺得神鼎愈有變化,自己是真命天子一事也就更無庸署疑。
楚冰撐著杜雲鵬已經搖搖欲墜的身子,卻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夠了吧!」她狂亂地大喊出聲,雙眼緊盯著他不斷泊血而出的傷口她一身的逼人寒意已然讓鼎身結了一層薄冰。她不能失去他!
「還要你的一滴血,儀式才算完成。」李泰然滿意地看著目前的狀況——
他要的就是這種結果。
「伯父,以前沒有這種規——」李萬章不解地想上前阻止。
「閉嘴。」蒼老臉上的權威讓李萬章噤住了聲,銳利的眼轉向楚冰︰「咬破手指後,把手放入鼎里。」
楚冰毫不猶豫地咬下手指,快速地將手指伸入杜雲鵬溫熱的血液之中
心酸的淚水,亦落入紅鼎之中——
杜雲鵬努力地撐起一絲笑容,用最後的一絲力氣,低頭吻去她的淚水。
他的唇讓她覺得冷!楚冰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想用她的身子溫暖他。
〔這樣就完成了。」李泰然宣布道。
楚冰聞言,立刻用手壓住杜雲鵬的傷口——失血過多的他,已經不支倒地。
「快去叫大夫。」楚冰頭也不回地命令著,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妻以夫為天,我何必幫一個奸夫療傷。」李萬章退到一邊囂張地笑著。
「爹!這些官兵莫名其妙地跑進來!」李晴容尖銳的叫聲才傳來,一群手持刀劍的兵將們就一涌而上,包圍了整個琉璃塔內外。
〔這是怎麼回事?」李萬章心頭一驚,隨即端出王爺的架子,質問著帶頭的狄觀濤︰「狄大人,李王府豈是你們可以隨便闖入的地方嗎?」
「我不是隨便闖,我是奉聖旨而入」狄觀濤見到李萬章臉上的驚惶,隨即毅然下令道︰「來人啊!進去搜,」
「報告!櫥櫃下方藏有大批刀槍。」
「報告!搜出」套龍袍。」
「報告!在桌面下找到一張起兵地圖!」
「李王爺,你還有話要說嗎?」狄觀濤近乎嚴肅的臉孔正對著李萬章。
「我沒有——」
「再加他一條暗自施行妖法的罪名。」杜雲鵬在喧鬧聲中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別說話。」楚冰掏出一只綠色續命丸,毫不猶豫地將它送入他口里。
「我沒有施妖法!」李萬章大聲抗議。
「整個鼎里頭都是血,還說沒施妖法!」狄觀濤大喝一聲,在看到杜雲鵬的模樣時,剛烈的性格早已替李萬章找到了一百條罪名。
「伯父,快幫我解釋!我們不是在施什麼妹法!」李萬章對著李泰然大叫。
呱——
屋頂上響起一聲烏鴉的長叫,李泰然突然跪倒在地上。
「伯父!」李萬章著急地跑到他身邊,搖晃著他。
「發生什麼事了」李泰然再度睜開眼時,那雙眼是灰蒙且神智不清的。
「快告訴他們,你不是在施妖法!」李萬章掙扎著想推開那些一擁而上的士兵。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李泰然一臉茫然地看著旁邊的士兵,卻依然如同佷子一樣被拉了出去。
「冤枉——」李萬章的大叫聲在塔內回響。
「來人!快去叫大夫!」狄觀濤奔到摯友杜雲鵬身邊,快速地撕下自己的衣袍綁住那道仍在流血的傷口︰「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
「我想留給你一次救我的機會——」杜雲鵬感激地朝他一笑,虛弱地轉向楚冰︰「帶著鼎離開,你的時間不多了——」他想用力握住她的手,卻無法施出一點力氣,他連眼楮都沒有力氣睜開了。
「不!」在杜雲鵬眼楮閉上的那一刻,楚冰嚇得忘記了要呼吸!
她伸手按住他的脈搏,在確定了他還活著之後,整個人無力地趴到了他的胸口上,淚流不止
她現在什麼都不求,只求他趕快好起來。
「準備馬車,我要帶他離開!」楚冰抬頭對狄觀濤說道。
「你想害死他嗎?他現在不能離開!大夫馬上就到了。」狄觀濤板著臉說道,暗自慶幸自己來得早——晚一步,杜雲鵬就歸天了。
「不走就是死路一條,我帶他走,他還有機會活!他的命屬於我——我不會讓他死的!」她扶著杜雲鵬的腰,困難地想抬起他的身體。續命丸還可以再撐個幾天吧?
狄觀濤仔細地看了她一眼,於是彎身背起了杜雲鵬——
如果能有人將杜雲鵬從鬼門關救回來一定是這個女子——她的眼神,太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