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另一端,朱寶寶一行人還未走到小屋,便已听聞了老婦人咳嗽之聲。
石影先行破門而入,為陰暗屋子帶入了一絲光線。
「王煥,是你嗎?」老婦人氣若游絲地問道。
「娘,是我。」王煥站在門邊說道。
赫連長風站在門邊,用眼神示意石影替他松了綁。
「娘,我替你請大夫來了。」王煥沖回娘身邊,哭著說道。
老婆子佝僂著身子,還未開口便先是一陣大咳,骨瘦如柴身子讓人一見便要心生不舍。
「不用白花銀兩,娘這病沒藥醫了……」老婆子話沒說完,一陣驚天動地的劇咳又擋了她的話。
「大嬸,你這話就不對了。別的大夫或者沒藥醫,我這‘寶寶神醫’卻不是浪得虛名哪!」朱寶寶走進屋里,卻不讓大哥及石影入門。
在她尚未知情對方身上疾病是否會傳染之際,她絕不讓他們冒風險進門。
「大夫是個女的?」老婆子問道。
「女大夫才神呢!」朱寶寶笑嘻嘻地說道,坐到老婦人身邊執起她右手把脈,細眉一擰。「手脈細弱無力……大娘的肺廱病根已久,加上沒能好好休息,肺里膿液排不出來,才會拖成現在這副身子。放心吧,交到我身上,我給您幾帖開心利膈之藥……」
「大夫,你是說我娘有救?」王煥打斷了她的話,激動地睜大了眼。
「一定有救。只不過,有些病不是沒藥醫,而是沒錢醫。這藥方子所需銀兩不貲,加上得住暖和干燥些的房子,才有法子除去這病根。」
「姑娘,您買了我王煥吧!我願為您做牛做馬,肝腦涂地。」王煥再度雙膝落地,拚命地磕著頭。
「王煥……你這孩子……」
「大嬸,你別哭,我先替你扎個幾針,其他事咱們待會兒再論。」
朱寶寶邊說邊自懷里拿出針灸包,讓石影拿來火折子燃起一盆火,將一排銀針烤過一回之後,扎向大嬸身上幾處袕位。
「大嬸,您別怕喔,讓我扎針一點兒也不疼的。」朱寶寶笑嘻嘻地說著話,手起手落間已在對方肩頸處扎了好幾針。
「姑娘……」老婆子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又緩緩合上眼。「你是個好姑娘……」
「我娘她……」王煥說道。
「我給她扎了安眠針,她睡著了。」朱寶寶說道,下了床榻,取下大哥披在她肩上的斗篷裹住大娘身子。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王煥的磕頭聲響遍整間屋子。
「別磕頭了,我還沒死呢。」朱寶寶朝門外喚了一聲。「大哥,你可以進來了。」
赫連長風走到朱寶寶身邊,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之老婦人——
他臉色忽而一白,顫聲問著王煥︰「你娘的名字是……」
「她叫王芳,我其實是我娘義子。我在赫連家……」
王煥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因為這個衣著尊貴,看起來十足威儀的男人,竟在榻邊地上跪了下來。
「大哥,她是……」朱寶寶急忙也跪到了大哥身邊,心里約莫有了譜。
「她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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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赫連府華貴馬車便將王芳及王煥一並接離了那座森林破屋。
當王芳在馬車里醒來,看到赫連長風時,母子兩人抱頭哭了幾回。
王芳因為情緒太激動,竟再度昏厥了過去。是朱寶寶急忙壓住她的內關袕,又以扎針為她護住心脈,她這才又緩緩清醒了過來。
一行人旋即住進了客棧內最大客房,屋內燒起了安眠藥草,朱寶寶熬好一盅葦睫湯才讓王芳喝下沒多久,老婦人便又再度入睡。
而王煥也已經走到一旁小房里安歇了。
待得夜深人靜之際,一場風波算是到了一個段落。
此時,赫連長風正一動不動地坐在榻邊,看著他娘較之實際年齡更加蒼老的面容,心里千頭萬緒一團,總歸只有「慚愧」二字。
王煥說,他本是赫連家長工,三個月前被三少爺誣賴偷了祖傳寶玉,被逐出家門。重病中的五太太替他求了情,不料卻被一並趕出家門。
反觀自己,這三個月來,盡忙著布局收購赫連茶莊分行,盡忙著與紀老爺虛與蛇委,因此便沒讓石影定期去搜集娘的消息,誰知道遺憾便這麼發生了——
若他此行沒出發到青龍鎮,若寶兒沒出手救人,娘現在會不會已經撒手人寰……
赫連長風身子驀地一陣寒顫,後背冷汗涔涔。
忽而一雙溫婉玉臂自他身後環住他頸子,一聲柔柔聲音吐在他耳畔。
「大哥,人算不如天算,你不是存心造成這般後果的……」
「總歸都是我的錯。」赫連長風回過身,將臉頰埋入她肩膀里。
「你娘居然這麼誤打誤撞地被我們給找著了,她吉人天相啊,不是嗎?」
「若不是你要我回來這一趟,若不是你堅持去看那位老婦人……我娘……我娘……」他哽咽了,連話都沒法子說完,全身冷得像冰,拚命地顫抖著。
朱寶寶雙臂安撫地在他的後背撫動著,她的軟唇貼著他的耳朵,不住地對他說道︰「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只知道大哥好不容易才慢慢暖和了身子。
「我這般心機用盡,只為了給赫連本家一個難看,誰知道卻差一點失去了親娘,我這麼做究竟是誰吃虧了?我這樣對嗎?」好一會兒後,赫連長風幽幽說道。
「我不知道你這麼做對或錯,我只知道你這些年如果不這麼過,你胸口那股怨氣便難以平息,對嗎?」她下顎緊貼著他發絲,將他當成稚子般地擁在懷里。
「你不該凡事順著我。」他悶聲說道。
「我哪里順著你了呢?我不做你的妾,一待你娘病好了之後,我便要離開了,不是嗎?」朱寶寶將大哥擁得更緊了些,恨不得能將他化成傳奇故事里的胡媚兒,把他身子縮得小小的,放入瓶子里,她便能帶著他四處行走了。
赫連長風驀抬頭,望入她氤氤眼眸中。
「你真狠得下心離開?」
她頭兒抬得高高的,正要重重點下時——
他吻住了她的嘴兒,纏綿地深入她的唇間,只盼著能與她多糾纏一回、多拖延住她一刻,總都是好的。
朱寶寶攬住大哥頸子,學他吻人樣子,深切地回吮著他,濃烈地與之糾纏著,直到兩人連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赫連長風扯開她領口,激切雙唇自她頸間滑向她一對琵琶骨,大掌探入她的兜兒,指尖摩挲而上她胸前一片軟玉溫香。
朱寶寶弓起身兒,只覺被大哥踫觸之處,全都如同火灼一般地疼著,可那疼又不是真的難受,像是舒服卻又偏偏折磨著人……
赫連長風雙唇沿著她身子而下,吮上她一對粉色蓓蕾。
朱寶寶咬著唇,覺得整個人幾乎要在大哥唇下化為一灘春水。
「留下來。」他要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我留在這里也只是愁眉苦臉,你不會愛一個苦臉寶兒的。」
朱寶寶至此突然清醒了過來,她半側身擁住自己,不小心落下了一滴淚水。
她很快地別過頭,但那淚水卻如春雷般地打痛了赫連長風的心。
他們之間依然什麼也沒改變,除非他願意背信拋下與紀舒眉之婚約……
赫連長風攬過她身子,無言地為她拉整好一身衣衫,卻不許她離開他的身邊。
「我不許你離開,不許你從此不回來。」他低啞道。
「如果留下來對我只是折磨,你怎麼忍心叫我回來呢?」朱寶寶垂著頭,拚命忍著不想再落淚。
「十年的一切,你怎麼有法子說拋便拋?」他的指尖攫住她的下顎,要她抬頭來看著他。
朱寶寶心一擰,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焦躁不安的眼。
「說拋便拋的人是大哥。」朱寶寶無力地垂下雙眸。
赫連長風啞口無言地看著她,煩躁之間,一股怒火開始焚燒著他的心。
「你為何不能多體諒我幾分呢?我說過你與紀舒眉不同,你永遠是我心里最重要之人,為何總要惹我生氣?我今天承受得還不夠多嗎?」他握住她雙肩,雙臂因為情緒激烈而不停地抖動著。
「大哥,我傷口疼了,你再幫我搽搽藥好嗎?」朱寶寶勉強擠出一抹笑,不想再和他爭辯了。
事已至此,那便好聚好散吧。
「很疼嗎?要不要再請個大夫……」赫連長風攢起雙眉,立刻拿出藥膏來。
「傷口不深,明日應當就會沒事了。」朱寶寶坐在地板上,趴在他腿間,由著大哥撩起她發絲,拉低她衣裳露出一背肌膚。
在大哥面前,她從來不會羞赧,以前以為自己是把大哥當成家人,于是並無太多芥蒂,現下才知道,原來她早就把自己視為大哥的人了,只能說造化弄人啊……
朱寶寶半側身對他淡淡一笑,心卻涌上陣陣酸楚。
「寶兒。」他撫著她哭泣般笑顏,心揪成一團。
「大哥,你好好歇息吧。」她搗住他的唇,怕自己動搖,所以不敢再多听。「明日便是斗茶大會了,你等待了那麼多年,總算要揚眉吐氣了,你可要精神奕奕地出現在會場哪。」
赫連長風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吻。「無論如何,你是我的人,我不許你走。」
朱寶寶沒接話,只是將他拉到她身側,嬌小身子一蜷便偎進了他肩臂之間。
就這一夜,讓她作場他們永不會分離的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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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王芳醒來時,一時間仍以為還在夢中。她虛弱地轉頭探看著,著急地尋找著兒子蹤影,卻見——
兒子和那名寶寶大夫守在藥爐邊睡著了。
寶寶大夫倚牆坐著,長風則憩睡于她雙膝之上,兩人雙手牢牢互握著。
這兩人應該是兩情相悅吧。
王芳沿著牆移動了子,不小心將身邊一件斗篷推落到地上。
赫連長風旋即被驚醒,看向榻炕。
「長風,娘吵醒你了……」王芳弱聲說道。
「娘。」赫連長風連忙起身坐到娘身邊,拾起斗篷將她身子密密裹住。「冷嗎?要不要喝點熱茶?身子還會不舒服嗎?」
「娘現下見著了你,什麼也都好了。」王芳眼眶一熱,伸手不能置信地撫著他的眼耳鼻唇。「瞧你長得這麼大了,事業也有成了,娘就知道你聰明,定可以替自己闖下一片江山哪。」
朱寶寶眨了眨眼,從睡夢間緩緩醒來。
她舉起白軟小手,柔著圓滾滾眼楮,愣愣地坐起,傻傻地看著前方,腮幫子微紅,雙唇微張,全然一副弄不清楚狀況的嬌憨模樣。
赫連長風和王芳都被她的傻氣模樣給逗笑了。
朱寶寶眨著眼,這時才真正清醒了過來。
「大娘,我來了。」朱寶寶連忙跑到王芳身邊再替她把了次脈,她閉上眼,探著脈象,就在他們以為她快睡著之時,她又笑嘻嘻地睜開眼,松開了手。「脈象比昨天平穩些了,我再替大娘換湯藥。」
朱寶寶高興地跳下榻,蹦蹦跳跳地走到藥罐邊,倒出一碗漆黑湯藥。
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木盤里,還拿了根白瓷湯匙,一起端到榻邊。
赫連長風接過湯藥,一口一口地吹涼著。
「大娘,這藥苦,您喝的時候捏著鼻子喝,喝完了我再請您吃糖喔。」朱寶寶倚在赫連長風身側說道。
「我娘可不像某個十八歲小娃,身為大夫,吃藥還得含個糖。」赫連長風喂娘喝了一口後,揶揄著她。
「大娘,別理大哥。他吃苦不吃糖,糖給咱們倆吃。」朱寶寶湊到大娘身邊,挨著她說話。「那糖是用蜂蜜熬成的,可好吃了,潤喉養肺,你听我的準沒錯。我是為了大娘身子著想,可不是貪嘴。」朱寶寶朝赫連長風吐吐舌頭。
赫連長風則是好笑又好氣地瞥了她一眼。
王芳邊喝著藥,邊看著小倆口,頻頻微笑之際,也不免在心中感謝起菩薩讓長風遇見了這樣一位好姑娘啊。
她這些年擔心的,無非便是長風因為受了過多委屈而讓性子走偏,脾氣執拗。現下看他仍是那個孝順好孩子,又見他和寶寶姑娘如此相親,似乎也比以前常笑,她便放下心了。
叩叩——
門外忽而響起叩門聲。
「赫連莊主,您回來了嗎?奴家可以進來嗎?」紀舒眉問道。
「紀姑娘請進。」赫連長風神色一斂,放下湯碗,緩緩起身。
王芳看著兒子臉上笑意在瞬間消逝,眉宇之間也覆上一層薄冰,她不由得皺起了眉——是誰來了?
「赫連莊主……」紀舒眉原帶著一臉溫婉笑意走進屋子里,可笑意卻在看見榻上衣衫襤褸的老婆子時,消逝無蹤。
「寶姑娘,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能讓這個老婆子住在赫連爺房里呢?快把人帶出去,可別染了什麼髒病進來。」紀舒眉斥喝道。
「這是我娘。」赫連長風冷冷說道。
紀舒眉神色一愣,錯愕地迎上老婦人眼神。
「啊……奴家眼拙,不知道您是赫連夫人……」紀舒眉急忙小碎步地走到榻邊,屈膝行禮,一臉謙卑地望著她。「我是因為擔心赫連莊主身體,因此才出口無禮的,請夫人恕罪。」
「無妨無妨。」王芳微笑地點頭,看向兒子。「長風,這是……」
「這位是紀姑娘,紀家茶莊千金。孩兒已派人至紀府下聘提親了,應當是在兩個月後便要成親了。」
紀舒眉听見赫連長風的話時,羞澀地低下頭,絞著繡帕。
朱寶寶卻別開了眼,雙唇緊抿著。
赫連長風則是神色復雜地望著朱寶寶,無聲地長嘆了口氣。
而王芳在看了兒子和寶寶一眼後,也只能頹下雙肩。
那紀姑娘是手握北方三省茶行之紀家茶莊千金,也是赫連本家一直亟欲聯親的對象吧?
看來長風這孩子還是要因為野心而辜負了真心啊。
「夫人,你身子還好嗎?要不要我讓客棧里的廚子燒些東西讓您補補身子?」紀舒眉抬起頭,熱絡地說道。
「寶兒已經交代下去了,一會兒便送到了。」赫連長風說道。
「那咱們要出發了嗎?」紀舒眉看著他問道,可沒忘記今日還有場斗茶大會。
赫連長風點了點頭,握了下娘的手。「娘,我一會兒要同寶兒及紀姑娘去辦點事,我讓王煥來這陪你,你好好休息。」
今日青龍鎮斗茶大會,赫連本家及茶業間有頭有臉人物皆會到場,正是他雪恥復仇之大好時機。
「你們需要各自梳妝一下嗎?」赫連長風問道。
「我就這麼去吧。」朱寶寶輕聲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柄碧璽發篦,斜斜地插入發間。
翠綠光澤正巧與她一身淡綠衫子相映成趣,水女敕臉龐與眉宇間淡淡愁色,為她原就嬌美容貌平添了幾分我見猶憐味道。
紀舒眉調整了發上金簪,冷冷看了她一眼後,便把視線移到赫連長風身上。「赫連莊主,咱們出發吧。」
「娘,我約莫晚餐時刻會回來,你有什麼需要,就讓王煥去差使店小二。若有急事,店小二亦會立刻通報予我。」赫連長風再次對娘交代道。
「一會兒廚房會送來山藥粥,你至少要喝半碗,才能再喝一些藥。我也會吩咐人再買來一些粟子,你多吃些能補益脾氣。」朱寶寶傾身為大娘蓋上被褥,笑著說道。
「夫人,我叫名丫鬟過來服侍您,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她。」紀舒眉不甘示弱地說道。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王芳點頭,強打起笑容對每個人說道。
赫連長風舉步向前,率先推開房門。
紀舒眉旋即尾隨于後,緊緊跟在他身側。
朱寶寶走在最後,跨出門檻時,她回頭對著大娘淺淺一笑,這才緩緩闔上了門。
王芳的心突然揪擰了一下。
她搗著胸口,心里竟無端感覺到一股不安,于是急忙閉起眼,嘴里喃喃地念起佛號來。
菩薩保佑大家全都平平安安哪……
只是,就在赫連長風一群人離開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一群官差到客棧里尋找朱寶寶。
店小二不敢欺瞞官老爺,清楚地指明了他們一行人要去的方向。
官差聞言旋即上馬,馳騁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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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青龍鎮斗茶大會一年兩回,選在最知名之悅來客棧舉辦,品茶師傅、各方賢達長老皆會聚集于此,務求斗茶之舉公平公正。
而領著各家茶葉上來品評之茶農、茶莊,以及那些一待品評名次公布,便要上門搶茶之茶商,自然也全都屏息以待地列位于席間。
依照慣例,這春夏新茶之爭,必定是由新進花魁娘子開湯沖泡,此亦是此場盛會之一大賣點。因此悅來客棧整個二樓座位,早在半年前便被人預定一空。
此時,幾位品茶師傅皆已就位,各人手邊一壺清水,以清除茶味。
赫連茶莊幾名主子赫連伯風、赫連叔風全都坐在最後頭,只盼得今年茶葉有番好成績,能為茶莊多掙些收入。
正當幾位青龍鎮大茶商坐定之際,客棧掌櫃忽而走了進來,同他們說了幾句話後,幾名大茶商紛紛起身往場外走去。
大伙面面相覷,全都猜測著是什麼了不得人物到場,于是個個都左顧右盼,引領而望了起來。
頃刻後,幾名大茶商簇擁一個高大男子走上二樓,男子眸瞳炯然,鼻若懸玉,不怒而威之氣勢,讓人望之生敬。
赫連家兩兄弟也紛紛探頭望著來人,無奈是前方人太多,他們只約略瞄見男子穿了件尊貴茶綠長袍。
「他身上穿的應是繚綾,衣袖應是由金錦所制吧?嘖嘖嘖,一服千金啊。」赫連伯風欣羨地看著高大男子走入包廂。
包廂內外隔著一層珠簾,里頭人可清楚瞧見外頭比賽,但外頭人若是回頭偷瞧珠簾內之人,則會顯得甚是無禮。
不過,老大赫連伯風眼尖,馬上瞄到了一名正走入珠簾後頭之姑娘模樣。
「那不是紀家紀舒眉姑娘嗎?」赫連伯風急忙頂了下三弟。
赫連叔風聞言,連忙起身端正衣冠,擺出最風流倜儻笑意。「哪里?紀姑娘在哪里?」
「不正坐在那位貴客身邊嗎?」赫連伯風說道。
赫連叔風一看,珠簾之後,只依稀見到男子身旁左右各坐了一名女子,而左方那名穿著彩緞鳳尾裙的女子,看來確實有幾分眼熟。
「紀姑娘莫非已婚配了嗎?我上回到紀府時,她還故意落了條手絹給我呢。」赫連叔風著急地說道,半個身子直往珠簾方向瞧,只盼得能引起佳人側目。
此時,幾名大老在恭送高大男子走入後方包廂坐定之後,又紛紛走了出來,並不約而同地瞪了一眼赫連叔風的無禮舉動。
「各位同好。」平時不可一世之茶行商領,笑容滿面地站到前頭,聲如洪鐘地說道︰「咱們青龍鎮斗茶,今兒個可來了個貴客!他手下擁有茶莊、茶園二十來座,現下有雅興來替咱們這番斗茶鑒賞,當真是替咱們此會增光不少哪。在此先賣個關子,不打擾貴賓雅興,待得比賽完畢之後,再請他出來同大家說說話。」
「斗茶大會開始——」店小二敲了一下大鑼。
熱鬧鑼聲間,端坐于前方之花魁娘子玉指縴縴拎起一綹茶葉,放入瓷杯間。
斗茶一賽,為求公平起見,各方茶葉全都以白色瓷杯裝盛,務求不使器皿及沖泡方式影響味覺。
只不過,除了五位品茶師傅之外,每一種茶都得多沏一杯,每杯都讓花魁步伐裊裊地送入珠簾之後。
大伙此時的注意力倒也不在花魁娘子身上了,只有那赫連叔風一見花魁娘子每走入珠簾後一回,媚容便更加殷艷幾分,不免便猜想起應是里頭偉男子引起了花魁娘子興趣哪……
「你瞧什麼瞧!現在正在品茗的是咱們茶園的茶,你給我專心些。」身兼茶園及茶莊主人身分的赫連伯風,重打了下三弟的頭。
赫連叔風急忙抬頭瞧去——
品茶師傅們先撮了茶干,檢視其茶色優劣。繼而再深吸了幾口茶干味道後,便請花魁娘子開湯沖泡。
只是,各位品茶師傅在喝了第一口後,卻全都皺起臉,個個面面相覷地說不出話來。
「赫連茶莊今年的茶……」
有人開了個頭,卻沒人願意接話當惡人。
啪——
珠簾後忽傳來瓷杯被重摔于地之聲。
眾人目光皆往珠簾後移去,二樓忽而靜無人聲,像是即將有什麼惡事要發生一般。
「此等劣茶也敢拿來在斗茶會上丟人現眼。這茶睫老粗、茶湯粗酸,入口全無香氣可言,‘赫連茶莊’根本沒有資格參加斗茶。」珠簾之後,男子冷聲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喧嘩不已。如此重話,可是會打得「赫連茶莊」就此一蹶不振哪!
「口氣如此狂妄,敢問閣下是哪門子人物?!」赫連叔風搖著折扇,自以為瀟灑地往前跨了一步。
只可惜赫連叔風太想知道在場姑娘家是否注視著他,方臉上那對不正經眼眸一下子瞥向花魁,一下子看向珠簾後紀姑娘,輕佻眼色讓所有人都覺得不正經極了。
珠簾之後,高大男子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赫連叔風,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分。」茶行商領急起身,不屑地看了赫連叔風一眼。「請赫連莊主上前指教一番。」
赫連伯風臉上漾起得意神色,腦滿腸肥的身子即刻往前一站。
「老夫指的是珠簾後頭那位赫連莊主,‘寶茶莊’之莊主。」茶行商領氣急敗壞地瞪他一眼,急忙往前一揖身,討好地說道︰「請赫連莊主上前指教。」
赫連兩兄弟互看了一眼,同時抬頭一看,但見——
一名偉健男子自珠簾之後現身,漠然臉色有股讓人不敢放肆的權威之氣,眾人竟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