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濤帆眉飛色舞地吹著口哨,駕著車子滑入家門。
微笑著踩住了煞車,在車庫停好車。他一側身鑽出車子,踏著比平常快捷的步伐走向家門。
亞芙一定會很驚喜!
拼命地工作、開會,為的就是提前回到家。為的就是想看她喜出望外的樣子。已經一個星期沒看到她了,他想念她淺淺的笑、想念她溫柔的神情、想念她的一切……滿腦子的思念之情,更讓他加快了腳步。
「我回來了。」推開了門,他喜悅道。
依依粉藍色的身影從廚房竄了出來,嘴里仍咬著餅干含糊不清地叫著︰
「爸爸、爸爸。」
「想不想我啊?」他一把抱起了女兒,用力地親了她一下。
「想。」她抱住商濤帆的脖子。
「媽媽呢?」他急切地望向樓梯,期待那抹飛奔而下的縴縴身影。
「媽咪出去了。」
「出去了。」商濤帆的語調因為失望而降幅了些。怎麼她就挑這個時候出去?「媽媽去哪了?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依依搖搖頭。「她只有叫我乖乖的,她還提了一個大包包。」
「大包包?」他心中的疑問開始發酵。
「就像上次我們去阿里山坐小火車時,提的那種大包包。」
「上次去阿里山?」那次提的是全家三天份的衣物啊!杜亞芙為什麼要帶那麼多的行李出門?發生什麼事了嗎?商濤帆開始感到心亂,他朝廚房喊了聲︰「信慈。」
負責照顧依依的信慈笑著從廚房走了出來。
「商先生,您回來了。」
「太太到哪去了?」他心急地詢問。
「她沒有交代,只說出去散散心。」信慈老實地回答,隨著商濤帆凝重的臉色而收回了臉上的笑。
「沒有交代,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交代?我昨晚打電話回來時還好好的啊!」不,商濤帆重新想了昨晚的對話。杜亞芙說她累了,想休息,不像前幾天一樣和他在電話中天南地北地聊,他早該發現異狀的。
只是——發現什麼呢?他人在香港,根本無從得知她的情況啊!
他放下了依依,再次詢問信慈︰「昨天有誰來過?」
「您的母親來過,太太的母親也來過,還有龍小姐也來過。」信慈有點局促不安地回答。
母親如果和亞芙發生什麼不愉快,早就用電話叫他回來了,應該不是母親。
宋梅?亞芙的母親為什麼突然來?發生了什麼事嗎?是她又對亞芙說了什麼嗎?天曉得那個女人對亞芙的洗腦還不夠嗎?
而龍蘭祺又來做什麼呢?商濤帆焦躁地扯了扯頭發,混亂的腦袋仍理不出頭緒。
「媽咪昨天晚上和我睡覺時,有哭哭哦——」依依扯扯父親的袖子,要求注意。
「哭?」他彎來平視著女兒。
「對。她哭得很小聲、很小聲,可是我還是听到了,而且我還幫媽咪擦了眼淚。」
「乖。」他模了模女兒的頭,但卻更加地方寸大亂。
他現在完全沒有一點線索去找出杜亞芙離開的理由,而他又該上哪去找她呢?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讓她不願與他商量,反而不告而別的離家出走呢?
他以為經過了這些日子,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的默契存在了。他以為她會改變的,她心里有事也會坦白地提出來和他商量的。
原來他錯了。
「先生,太太出門時,眼楮的確還是紅紅的。」站在一旁的信慈回憶道。
「她一個人嗎?」
「有輛車子來接她。」
「開車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他的疑心大起。
再地想忽略掉那個名字,可是卻不得不想起那個名字——龔允中。
「太太堅持自己提行李,所以我沒有很靠近車子,車子里應該有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他仿若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垂然地坐到沙發上。
有沒有人該死的可以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事先一點預警都沒有,她就這麼突然地消失了?
「太太早上送完小姐去幼稚園後就走了。」信慈很盡責地想提供一點線索。
「依依,媽媽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商濤帆揮手要跑到傳真機旁玩的女兒過來。亞芙那麼在意依依,一定會對她說些什麼的。
「沒有啊!媽咪叫我要乖乖的,她才會帶禮物回來給我。」依依爬到商濤帆的膝上,高高興興地說著。
亞芙並沒有出遠門,否則她不會這麼輕松地放下依依,而且還對她許諾要帶禮物回來。
他飛快地跑到她的房間,搜索任何一處可能擺放紙條的平面與角落。但,終究仍是毫無所獲。
他知道亞芙對他、對自己依舊沒有大大的信心,可是怎能說走就走,沒有任何一點跡象、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呢?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會不告而別?她現在在何處?天啊!這些成串的疑問,誰來回答他?
頹喪地坐到床沿,他痛苦地閉上眼,極力地回想在亞芙昨晚的話語中,可曾透露出些許離開的訊息。然而昨晚的談話,根本短暫得不足以讓他察覺到什麼。她該是昨晚就已經打算要離開了吧!
不行,他不能再坐下去空等,否則他會胡思亂想到崩潰。商濤帆捉起床頭邊的電話,按下亞芙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總經理室,您好。」禮貌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我是商濤帆。總經理在嗎?」明知希望渺茫,但還是要詢問啊!
「總裁。」亞芙的秘書聲帶驚訝地說︰「總經理請了兩個星期的假,您不曉得嗎?」
曉得個鬼,我只知道我一回來她就失蹤了。商濤帆不悅地低沉說︰
「那龍蘭祺在嗎?」
「她這一、兩天請假。」
「謝謝。」迅速地掛上電話,商濤帆若有所思地微挑起了眉——帶著點安慰與懷疑。起碼他現在知道她和誰在一起了,只是這兩個人怎麼會一起不見呢?
「爸爸。」依依站在敞開的門前看著商濤帆。
「依依,你先回房間好不好?爸爸有事情要想一下。」他對女兒笑了笑,腦子依舊思考著方才的問題。
「可是,我有一張畫要讓你看。」她抓著手中的紙片,大眼楮祈求地看著商濤帆。「爸爸待會再看,好不好?」
「可是——」依依仍然執意不肯離開,站在原地眨著眼,「可是里面的人長得很像媽咪。」
「你畫的嗎?」不忍再拒絕女兒,他招招手讓女兒過來。
她興奮地沖過來,手卻很寶貝地拎著紙片。
「我剛剛從那台黑色的電話拿出來的,畫得很像媽咪,很漂亮哦!」
黑色電話?是傳真機。商濤帆急忙抱起了正在攀爬床沿的女兒到床鋪上。
「把圖片讓爸爸看看。」
「嗯。」小手乖乖地交出紙片,她的身子順理成章地坐到商濤帆的膝上。
是亞芙!他雙手捏住了傳真的紙張,注視著上頭的傳神素描——
她的側臉哀傷地望著遠方,雙手似乎不勝寒冷地抱住自己,黑色的筆觸把她落落寡合的神情活靈活現地繪出,那眉間眼梢的輕蹙讓他心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已經展顏的她陷入了苦不堪言的境地。
傳真這張圖片的人,究竟是誰?有什麼用意?商濤帆被觸動似地抱起了女兒,直往樓下奔去。樓下的傳真機記錄著傳真過來的電話。
「上面還有一本書。」依依摟著他的脖子說。
「書?」心不在焉地重復了女兒的話,急促的腳步並未稍歇。
「圖片上有一本書,在這里啦!」她指著他手中的圖片說。
低下頭去看女兒提供的新線索,商濤帆的心開始浸在一灘醋海之中。
六法全書!圖片上的左下角,也就是杜亞芙腳步跨近的地方,畫著一本「六法全書」。杜亞芙到那個該死的龔允中家去了。
為什麼是到龔允中家?為什麼每次當她有心事時,想到總是那個家伙?而他,她的丈夫,卻只能不是滋味地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中。他真的這麼不值得信賴嗎?
你的紀錄太讓她寒心了,他心里的聲音回響在他的腦中。
那她又何必給我希望呢?商濤帆不自覺地縮緊了手心,把傳真紙柔成一團。
「爸爸,我要那個圖、不要弄壞啦!」依依晃動著小腳,身子前傾地想搶救那張畫著媽媽的紙張。
「依依,不要亂動,很危險。」正走下樓梯的他,因為心情不佳,聲音不免大聲了些。
「人家——人家只是要那張紙。」她很委屈地低下了頭,扁起了嘴,「人家只是想留著給媽咪看。」
「對不起。」走下樓梯,把女兒放在沙發上,商濤帆把柔成一團的紙細心地攤開來再放到她手中。「你幫爸爸把紙弄整齊好嗎?」
商濤帆望著女兒開始低頭拉平紙的皺折後,他腳步沉重地走向放置傳真機的桌上。她一聲不響地出走,而且「又」走到龔允中身邊,他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何種的心情去接受她的舉動。
這是她的真心?她終究想回到龔允中身邊?他望著傳真機熒幕上所顯示的彼方電話,挫折的心讓他一時之間舉不起手。
嘆了口氣,他還是按下了號碼按鍵,撥號至原先傳真過來的地方。
誰要他在乎呢?過度在乎的一方總是輸家。
「shit!」商濤帆對著車子的方向盤破口大駕,炯炯有神的眼瞳中淨是惱火。
那傳真電話竟然是seven-eleven的傳真機號碼。
到底是誰發了那張傳真過來?他竭盡所能地思考他和杜亞芙所認識的熟人中有著繪畫天分的人,但卻一無所獲。該是要幫他的吧,否則大可不必告訴他杜亞芙的去處。
他的濃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忍不住又月兌口而出︰「shit!」
知道杜亞芙「可能」和龔允中在一起的事,是一回事;確定杜亞芙「一定」和龔允中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他剛才打電話到龔家的律師事務所找龔允中,秘書給他的回答是龔允中身體不適正請假中的訊息。
「哈!請假。」商濤帆發出了個嗤之以鼻的鼻音。
亞芙失蹤、龍蘭祺就發生了急事、龔允中就身體不適,所有與亞芙相關的人一下出事的出事、生病的生病,真是巧,巧得不能再巧了。他譏諷地抿了下嘴角,心情卻越發的低落了。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事,卻只有他這個做丈夫的只能在不安之中猜測她的心呢?
他向來有話直說,而她卻是什麼都放在心頭。縱使近來的日子,她已較能開口說出自己的心情,但關于他真正在乎的東西,她卻始終三緘其口。他只是想知道在她的心中,除了婚姻、責任這些外在形象外,他對她是否有著更多的深層意義。
充其量,他只是一個愛她的男人啊!
在龔允中家門口停下了車,商濤帆靠在方向盤上沉思著。亞芙真的在此處嗎?如果是,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開口要她回家,而她又會用什麼樣的面貌來迎接他呢?
習慣她溫柔的淺笑,他能再接受那個回復到冰霜的她嗎?
更重要的,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離開的?
「真是個驚奇啊!」一張俊俏的臉孔,輕敲他的車窗。
商濤帆乍抬頭,望見龔廷山正挑著眉,帶著點調侃的笑盯著他。朝他點了點頭,商濤帆打開車門走了出來。「亞芙在嗎?」
「她是嫁到商家沒錯吧?你到龔家來找人是不是有點離譜了。」龔廷山那雙晶亮的眸子,帶著挑釁。
「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他簡短地開口,不想多談。
「誤會?」龔廷山漂亮的薄唇抹上一層尖銳。「你制造誤會的幾率末免太高了吧!」
商濤帆側過身子,出色的英氣輪廓繃著死緊,沒有人有資格干預他和杜亞芙的婚姻。沒再與龔廷山交談,他逕自按下了對講機,望著銀色攀枝花紋欄桿內的屋子。
「商董?」一個試探性的嬌聲傳至商濤帆的右側。
商濤帆抿下了唇,不悅在此時遇見任何熟識的人。
帶著點不甘願的怨懟,他回過了頭,卻對上了一雙似曾相識的陌生臉孔。
「我們認識嗎?」他不客氣地問,此刻他沒必要對任何美麗的女子有印象,更不想和她們有所交集。
一頭嫵媚波浪長發的女子,自嘲地笑了笑回說︰「我不過是少了些化學顏料在臉上,沒想到你就不認得了。」
女子低啞帶著磁性的嗓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商濤帆疑慮似開口︰
「你不會是——」眼前的女子少了脂粉雕琢的艷麗風塵味,雖依舊性感懾人,但卻著實無法讓人直接聯想到酒店內煙視媚行的女老板——葉芸。
「就是啦!」葉芸豪爽地笑著拍了下他的肩。
「沒想到我的救命恩人竟然不認得我了,這算為善不欲人知嗎?」她幾個月前下班時因為一時疏忽,險些被仇家強暴,幸虧商濤帆經過救了她,兩人就此有了些交情。
「你和酒店里的模樣實在是判若兩人。」他微笑著看著脂粉未施,眉自中卻更亮盈自然的葉芸。「你怎麼會在這?」
「我來散步,順便找人。」
「順便?」龔廷山站到了她的身旁,一把攬住了她的肩。
「你來找龔先生?」商濤帆瞄了眼兩人的姿態,隨口問了個早已有答案的問題。
「你可以到我家找老婆,我的女人不能到我家找我嗎?」龔廷山瞪著商濤帆,口氣不悅、臉色亦不對勁。
「你們——」商濤帆朝葉芸挑了挑眉。一個專辦離婚案的風流律師、一個著名酒店的艷麗女老板,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個人。
「走了。」龔廷山回轉過葉芸的身子,讓她背對著商濤帆。她這副模樣,他一人獨享即可。
「走了,下回來店里找我。」沒理會肩上加重的箝制,她回過頭送了個飛吻。
商濤帆沒費心去看那一對離開的背影,不耐煩地以腳輕敲著地板,頻頻注視門內的動靜,沒什麼耐心地又伸手壓了下對講機。搞什麼鬼?連個接听的人都沒有。
踫的一聲,屋內的大門啪地被甩開來,龔希一高大的身影帶著陰沉的怒氣走了出來。「一個不曾為人父母的人,沒有資格批評我。」
「只要是人就知道不該那樣對待孩子的,你難倒看不出來他只是希望你偶爾陪陪他嗎?他才八歲,他只是想有個人听他說說話啊!」
龍蘭祺!商濤帆驚訝地看著杜亞芙那一向掛著甜笑的助理秘書擺起了凝重的臉色,追在龔希一的後頭振振有詞。
「我說了,我孩子的事不需你多管閑事。」龔希一沒有大吼的怒意,但鏡面下的銳利雙眼已醞釀了風暴。
「感謝天。」龍蘭祺合攏雙手做祈禱狀。「你如果還把他當成你的孩子,對他多用些心好嗎?他已經沒有媽媽了,你難道不該對他多用點心嗎?那孩子需要有人關心他啊。」
「像我眼前這位商先生一樣的關心嗎?在家是個好父親,出外是各個女人的好情人嗎?」龔希一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的商濤帆,冷冷地說著。
「總裁。」龍蘭棋大叫了一聲,沖到欄桿前,立刻又隨即回過了頭。「起碼他的孩子可以感覺到爸爸的愛。」
商濤帆瞪著提著公事包的龔希一,咬緊了下顎,握緊了拳頭,有打架的沖動。龔希一說的話太過火了,但更該死的是根本無法否認從前曾經做過的事,只能任著別人挖掘過往的瘡疤。他掄起了拳頭,指關節握得死緊。
「是啊!愛太多了,所以妻子才會躲到別人家。」
龔希一從商濤帆身旁走過,譏消地抿起了唇線。
「龔希一,你說話別大過分!」龍蘭棋死命地拉住往龔希一走去的商濤帆,想避免一場暴力發生。「總裁,別理那個冷血動物,他會遭天譴、受天罰,他會中年禿頭。」要命,她雙手使勁地扯住全身僵硬的商濤帆,阻止他的前進。
「中年禿頭?」龔希一定到車門旁,臉上的表情是厭煩不屑的。「膚淺的女人。」
「你去死!」龍蘭棋朝龔希一呼嘯而去的車子大聲吼叫。
「可以進去找亞芙了嗎?」他重重地呼吸著,內心的混亂已讓他無心去觀察龍蘭祺的反應了。
今天早上除了沒見到龔允中與杜亞芙,其他人倒是都見完了,受到的嘲諷也夠多了。心中縱然有萬般的不舒服,但起碼感受到他當初不檢的言行從別人口中道來,是件多麼令人不齒的事。
她能原諒他嗎?能對他那段出軌的過往毫無芥蒂嗎?
「你收到我的傳真才來的嗎?」龍蘭祺關上鐵門,領他向前。
「傳真?」商濤帆若有所思地望著一臉關心的龍蘭祺。「你傳的?為什麼不干脆用寫的?」
「用寫的很難表達出亞芙此時的心情。」龍蘭祺輕敲乍然停下腳步的商濤帆,催促他繼續往前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圖片上杜亞芙的心碎是顯而易見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清楚。」商濤帆拉住了開門的她。
「你自己問他吧!如果你還在乎她,就不要再讓她傷心了。她已經過度內斂自己的感情了,不要讓她硬生生地將情感冰凍起來。」龍蘭祺一入屋內即指了指一樓的某扇門。「如果從今而後,你可以斬除與那些鶯鶯燕燕的糾葛,給她一份永久的承諾,你可以進去那里找她;如果你沒有把握,那麼請你離開。」
商濤帆的腳步不曾遲疑過。「除了她之外,我從不曾愛過誰。」打開了門。
「誰?」听見開門聲的杜亞芙自書桌前驚跳了下,卻不曾回頭。是龍蘭祺吧!她悠悠地嘆了口氣,悶悶地吸了一口煙。
這一、兩天她常被驚嚇到,也許因為夜間總不曾安眠過,神經特別的衰弱吧!
「是我。」他走到了她的身後,取走她手上的煙。
「誰教你的?」
杜亞芙震驚地旋過了身,望入了他帶著疑問與不悅的雙眸。
她冷下了臉,立即偏過了頭,他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你來做什麼?」
「誰教你怞煙的?」他固執地問。
「有事情不需要人教,例如怞煙、喝酒——」她殘忍地加上一句︰「外遇也是。」
他捻熄她手中的煙,靜默而無聲地凝視著她。
「我沒有任何資格反駁你的話,畢竟那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利用別的女人來試探你的反應,這樣的試探很愚蠢,很幼稚。我只要你相信我,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過去?她顫抖地又自煙盒內拿起一根煙,握著打火機的手卻總是不穩地無法把火點燃。她已經不想再顧及什麼所謂的撈什子家教了,反正她再怎麼做,還是阻止不了他不安分的感情。
「請你離開。」
「別這樣對我。」再度怞起她手中的煙,他緩緩地抬起她的下頜,看著她泛著淡紫的眼眶。「又沒睡好?」
「不需要在我面前虛情假意。」閉上眼,很鴕鳥心態地不讓自己被他的深情眼眸所迷惑。心怎麼還會有感覺呢?應該是痛苦至死了啊!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離家出走?」無法忍受她又退回自己的居殼之中,他用唇輕吻她的臉頰,看著她忿怒而張皇地張開了眼。
「不要踫我。」杜亞芙倏地站起了身,離他數步遠。她覺得好惡心,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表演一個好丈夫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過到香港一個星期啊!」商濤帆克制不住心頭的激動,上一步扳住她的肩。「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她雙手曲成拳忿怒地捶向他的胸膛。
「我離開需要理由,你在外頭的風風雨雨就不需要理由嗎?」爆發似的情緒讓她使勁地敲擊著他。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在她已經漸漸培養出被愛的習慣時,卻又在瞬間把她的自信,完全怞剝而空。幸福中令人惴惴不安的夢境,竟成了現實生活中的夢魘。他還是無法專注地守著愛她。
她,終究是沒有人愛的啊!
他無聲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任著她拍擊自己的胸口,只是憐惜地望著她的狂亂。他以為她受到的傷害已經逐漸平靜了,卻不曾細心地體會到她只是把所有的苦都放在心里頭。
「我愛你。」
她乍然止住手,冰冷地回眸向他。
「你不配說那個字。」
「我以前或許曾經荒謬過,但我們不是正嘗試著重新開始嗎?」他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想從她口中逼出真相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切都改變了,不是嗎?」
「事情的確是改變了。」她仰起下頜,不屈地望著他,「我要離婚。」
「離婚?」商濤帆不敢置信地捉緊了她的手。
「是的。我們終究不適合,我無法對你的言行視若無睹。」
「我沒有要你視若無睹,我什麼地方讓你不滿,你大可直說啊!」
她只是盯著他,卻拒絕再度張口,因為她腦中淨是他和連麗心相擁的畫面。橫豎再說什麼都只會顯出她的在乎,她不要再給他任何機會來傷害自己。凝聚出每一分的心寒,她的臉龐是漠不關心的冷漠。
「又來了,你又開始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們已經浪費四年了,就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好好溝通,不要再次把我們之間的那扇門關上好嗎?把你母親交給你的那些莫名其妙教養給丟掉,可以嗎?」他出眾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著。
「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是被領養的。」她有些淒楚地看到他震驚的臉。「我騙了所有的人。」
原來她潛意識的自卑,是因為她不是杜家的親生女兒。難怪她總是缺乏安全感的作著噩夢。他憐惜地抬起了她的下頜,淺淺地一笑︰
「我愛上的是你。至于你姓杜、姓王、姓張——我都不介意。」
杜亞芙睜大了眼,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接受他這麼平靜的反應。他鄙棄的眼神呢?他嫌惡的神情呢?他痛恨框框,連帶地也主觀地將別人的想法也定位于同樣的範圍之中,是這樣的嗎?而多年來的一直籠在心頭上的愁雲慘霧,只是不必要的自虐嗎?
他心疼地看著她一臉的不可置信,心頭對她的愛憐又多了幾分。
「為什麼不早說,放在心頭壓自己呢?我不會因為你不是杜家的親生女兒而少愛你一些。我不會、依依不會、爸媽也不會!」
「我母親會。」她垂下了頭,看著天藍色的地毯。
不敢開口,會成為自己的借口,有一部分都是因為母親啊!還有你自己固執得不知變通的腦筋,她忖道。
他手臂一伸,把她攬入自己的懷中,在她輕顫的同時,分擔著她的苦痛。
「我不知道她灌輸給你什麼樣的觀念,但我從不認為家世背景是多重要的事。我們在一起四年了,你該知道我的標準,我用人重才,交朋友重交心。所以,把那些該死的亂七八糟觀念統統丟掉,你依舊是我最在乎的人。」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合上了眼,心頭突如其來的解月兌感讓她幾乎無力站立。一直耿耿于懷的事,竟是那麼雲淡風輕地飄過,他根本就不乎她的身世。過去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只是不值得的多余負荷啊!
「我們回去好嗎?」輕拍著她的肩,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她猛地推開了他,為自己的脆弱及屈服感到不屑。
她在做什麼?今天他的外遇無關于她的身世。而是關于他這個人啊!她何必為著他不在乎她的身世而感到釋然?商濤帆對她的感情只是欺騙啊!
「為什麼?為了龔允中嗎?」他扯回了她,開始冒出燙人熱焰的脾氣。「是為了他嗎?」
她固執地不說話。到龔允中家的動機,除了無處可去外,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想刺激他。她只是很幼稚而單純地希望看到他受傷、吃醋的情形,起碼在他動怒之時,她可以告訴自己,他還是對她有感覺的。
「因為他對不對?」她的不言語更加地螫痛了他的心,也讓他更加地確定自己的揣想。「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杜亞芙搖搖頭,不想為莫須有的事解釋。反正是要分離了,就讓她保留一點自尊吧!
「我不會讓你走的。」他直起背脊,堅定地看著她。「我不會放棄你的。龔允中不會比我愛你、不會比我在乎你。」
「至少他不會傷害我。」
「被愛當然不會受到傷害。會受到傷害,因為你——愛我。」他高大的身軀俯在她的上方,專注而認真地說著。
「不是。」她搗住耳朵,不想听他說出任何會打動她的話。
「亞芙,我可以進來嗎?」龔允中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杜亞芙毫不遲疑地跑向門口,拉開了門,沖入龔允中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