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離開屏風之後,婢女先服侍李若水在小木凳邊坐下,拿過潔白手巾一連拭了幾次,才把她臉上髒污給洗淨。
李若水看著那條染著黑炭的白布,心中感慨萬千。
少了夏大夫那帖散沫花染劑,她用黑炭畫上的粗眉與麻子,最多只能撐上幾個時辰。她只好隨身攜帶黑炭,盡量弄髒自己並且少開口、不引人注目,才能撐到此時而沒被發現她真正的模樣。
「姑娘,我弄疼你了嗎?」婢女替她洗完發,見她始終沒開口說話,便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李若水抬頭對她一笑。
婢女望著她皎淨臉龐上的盈盈秋眸,一時之間竟看傻了眼。
「您……好美哪!」婢女月兌口說道。
「噗……」
在屏風後喝酒的耶律烈被一日酒嗆到,驀然大咳了起來。
李若水除了那對眼眸靈氣逼人之外,那副尊容哪里稱得上「美」字?果然……所有人一見著她全要失常的。從晉王、婢女到他自己,無一例外。
「敢問女夫子,『睜眼說瞎話』就是這個意思吧?」耶律烈嘲諷地問道,好食欲地抓起一塊窩窩頭猛咬。
「你給我閉嘴!」李若水紅著臉斥喝了一聲,對于待會兒就要以真面目示人,心中也不免忐忑著。
他可會喜歡?還是他根本愛的就是她那張粗眉麻子臉,否則又何必翻遍整個南方土地找人、又為她安家呢?李若水咬著唇,難得六神無主了起來。
「小的幫您寬衣。」婢女詫然于她竟敢斥暍城主,語氣中敬意更甚。
李若水點頭,低頭由婢女卸去她的衣裳,再扶她走進熱水氤氳的檜木大桶里。
婢女看到她後背傷口,忍不住驚呼出聲。
「姑娘……」婢女拿著布巾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忍心看著那滿布鞭痕的後背。「你背上的傷還疼嗎?」
「不疼了。」李若水沉入熱水里,滿足地長嘆了口氣。
「背上的什麼傷?」
耶律烈聲未落地,整個人已經沖到屏風之後。
李若水驚愕地抬起頭,對上他焦急的眼。
耶律烈瞪著她那兩道彎月般細細柳眉及月色般皙潔的面頰,他張大嘴,霎時間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見鬼了,這個天仙一樣的女人是誰?
「你出去。」李若水扯過婢女手里干淨布巾覆住身子,霍然低頭,惱紅臉龐幾乎要全埋入熱水里了。
干麼一臉驚慌表情?是他審美觀極差,可不是她原本模樣長得嚇人!
耶律烈打發婢女離開,目光完全沒有法子離開她。
雪肌玉膚,杏眼水眸,加上我見猶憐的縴縴身軀,她……美得不像個人。
「那些麻子、粗眉為什麼不見了?」他啞聲問道。
「我……長得這麼一副花容月貌,走到哪里都是麻煩,只好偽裝麻子臉以掩人耳目。」她故意仰起臉龐,努力不因為他眼里的震驚而難過。
「畫得好!」
李若水擰眉瞪他一眼,嘴里不住喃喃抱怨著。「我就知道你這人怪異,喜歡我原來那副怪里怪氣模樣。」
「你說的是什麼渾話?我的意思是,你若沒畫上這麼一張大花臉,老早被人收為妾室或送到花樓去給男人糟蹋了。幸好,你懂得把自己扮丑,畫得好、畫得妙。」耶律烈啞聲說道,目不轉楮地看苦她。
「你覺得我美?」李若水雪白面頰因為熱水及他的注視而更添紅粉,清艷一如雪間盛開的紅梅。
耶律烈上前一步,低頭攬住她的後額,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依舊微冷似的,讓人覺得欲罷不能。他貪戀地撬開她的唇辦,渴飲著她的津甜,唇舌糾纏著她的丁香,直到她也動情相應為止……
李若水兒時便瞧過勾欄女子與客人咂嘴,之後也有一些登徒子試圖想輕薄她,她當時只覺得對于這種過分親近距離讓人作嘔。便連耶律烈第一回吻她的唇時,她除了震驚之外,實在也沒啥感覺。
可今日不同,她整個人像是要在他唇下化開來一樣。李若水嬌喘地揪住他的臂膀,仰起頸子任由他的熱唇滑下……
「城主,大夫來了。」田管事在外頭喊道。
耶律烈怔愣了一下,望著她氤氳水眸,半天才回過神來,戀戀不舍地松開她的唇,頭也不回地說道︰「先請大夫在廳里坐一會兒。」
當屏風外傳來關門聲後,耶律烈直接指著她命令道︰「都是你這張臉,害我差點忘了看你背上的傷勢,給我趴下。」
「我的傷沒事了,你不用多事叫大夫的。」她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我要看。」耶律烈不由分說地壓住她的肩,迫她身子前靠在木桶邊緣,露出大半白皙後背。
他倒怞一口氣,看見她背上滿是紅紫交錯的鞭傷舊痕,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甚至不敢伸出手踫觸。
她原本就縴細,經此一折騰之後,更是清瘦到骨頭都清楚可見了。
他粗重呼吸聲讓她察覺到不對勁,悄然回頭看著他。
她屏住呼吸,萬萬沒想到他這麼一個足以嚇哭孩童的魁梧大漢,竟為她紅了眼眶,喉頭還不停地吞咽著。
「干麼一臉驚嚇表情?我就不信你沒吃過苦。」她輕輕挪動身子,握住他的手掌,感動地將自己的臉頰貼上。
「我被打過比這個還嚇人好幾倍的傷,但我不想看到你吃苦。」他繃著臉,腦中仍是她後背傷口模樣。
他先前對成駝強壓下的怒氣在瞬間爆發,他毫不懷疑自己可以徒手把成駝拆成好幾塊。
「我背上的舊傷已經沒事了。」她輕掐著他的手,安撫他的情緒。「不過,我現在倒是很冷。」
耶律烈立刻將她整個身子壓進熱水里。
「我讓人進來幫你加些熱水,然後我去宰了成駝。」他轉身說道。
「慢著,我不想讓人因我而死。」李若水急忙伸出手,揪住他的手臂。
「但你可能會被他打死!」耶律烈咆哮出聲,高壯身軀及麥色臉龐全緊繃著。
「可我如今還活著。」他位高權重不怕人報復,她可還要顧全日後生計與小命一條哪!
「如果你沒遇到我,可能再過兩天就沒命了。」耶律烈瞪著她平靜臉龐,不快地自鼻尖噴出氣來,凶惡地瞪著她。「你這麼大慈大愛,怎麼不到廟里去被人供著當菩薩!」
「你別亂說話。」她皺起眉,嚴正地警告他。
「你怕什麼?就算亂說話會遭天譴,也是我的報應,與你無關。」他繼續以一種能讓屏風震動的咆哮音量說道。
「我不想看到你遭天譴。」她水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露出的雪肌卻是一片羞紅。
耶律烈這下可樂了,咧著嘴沖著她就是一陣傻笑。
「忘記我方才說的話。」那一碗迷湯灌得連她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她猛柔著臂間雞皮疙瘩,覺得丟臉極了。
「你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怨成駝?」他好奇地問道。
「我想在他身上加鏈披鐐,想用鞭子鞭打他,但那並不會改變我曾經受傷的事實。」她在花街里看多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情況,並不想把對成駝的怨恨積在心上。「我真正想找出的凶手,是那個找人擄走我的小人。」
「凶手我會找出來,但是成駝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總是得受到懲罰。」耶律烈很堅持此事。
「與其讓成駝受苦,不如想法子讓朝廷制個法,讓奴婢人口買賣處以重刑。重刑之下,便會減少買賣。」
「這個法子不錯,待我思考更周全之後,便給皇帝老頭寫個信。」
「你……你和皇上很熟?」李若水見他神情全無一絲玩笑之意,揶揄的話全部吞回肚子里。
「皇帝和我的銀子很熟,他總需些富商來充充場面。況且,這事也算是德政,他平白撈個賢君之名,何樂而不為?」耶律烈一聳肩,恍若他說的不過是件雞毛小事罷了。
「你做了件好事。」愈懂得這人,就愈禁不住要對他傾心。
「我不管這事好不好,總之你開心,我便好。」
「我現下很開心,那你可以出去了嗎?我想起身了。」她揚眸問道,縱然天下怕地不怕,卻也沒打算讓他佔到這麼多便宜。
耶律烈望著她雪肌玉膚、花容月貌姿態,一時間還真有些回不過神。
「我還真不習慣。」他上上下下又將她打量了一回。
「難道要我再畫回原來的麻臉、粗眉?」她挑眉問道。
「不許!」他又不是瘋了。
「你快些出去,我便不畫。」
這女人總是要吃定他嗎?耶律烈濃眉一挑,大步走到她面前。
「你是我的人,日後我說什麼,你都得听。」耶律烈吻住她的唇,吻到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後,他才松手放開她。
李若水搗著唇,低喘出聲,看他意氣風發地大跨步離開,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真夠霸氣的……」
以為買下她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又吻她、又把她未著寸縷模樣全都瞧個一清二楚嗎?實在太過分。
不知道他看得還滿意嗎?
「你腦子在想什麼?」李若水猛敲了下腦袋,霍然把臉頰埋入水里。
可她又怎能不想呢?就憑他為她所付出的一切,她哪能不用自己來償還?因為那是他唯一想從她身上得到的。
可那也是她僅有的一切啊……
李若水抬起頭來,難受地喘了口氣。
「姑娘,我進來幫你更衣可好?」婢女在外頭問道。
李若誰放松唇角,決定在這劫後重生的第一晚,什麼都不願再想了。畢竟她現下平安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哪!
李若水什麼都不想的結果便是,婢女為她更衣完畢,正在替她腿上傷口搽藥時,她便坐在長榻上睡著了。
便連耶律烈抱她起身,婢女為她烘乾長發,大夫為她把好脈,她都昏沉地以為自己在睡夢間,怎麼也不願醒來。
她只覺此處炕暖被軟,黑甜夢鄉拚命將她眼皮往下拉,好幾回雖然迷迷糊糊睜開眼,但總是還來不及多想,便又不敵睡意地陷入沉睡中。
她這一覺睡得痛快,竟睡到隔日午時還不曾醒來。
「她到現在都還沒醒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耶律烈望著她沉靜睡容,明知她呼吸平順,但他一對臥蠶眉卻還是擔心地攬成死緊。
「姑娘不過是疲憊過度,氣虛體弱,身子需要休息,城主無須太擔憂。」古大夫第四次放下李若水手腕,第四回說了同樣的話。
「她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會不會就給我這麼睡著醒不來了?」
「城主多慮了,姑娘身體只要好好好調養,很快便能平安無事。」古大夫已經說到辭窮。
「那她手腳冰得像鬼,又是怎麼回事?」耶律烈握了下她的手,繼而不放心地又把毛毯往上拉。
古大夫強忍住回嘴沖動,默默地看他一眼。
耶律烈見大夫好大膽沒接話,狠狠瞪人一眼後,繼而想起答案。
「這事我問過了,你說她什麼身子虛、氣血不足之類的……」耶律烈狼狽地干咳兩聲,背著手轉過身,繼續在屋子踱著腳步。
「沒錯。」古大夫努力瞠大眼皮,也很想睡。
「那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耶律烈管不住嘴,硬是要繼續問。
「我醒了。」
耶律烈被雷劈到似地驚跳起來,轉身正好看到她正用手肘想撐起自己。
「誰許你坐起來!」暴雷一聲吼,他怒目一瞪,離開將她壓回榻里。
「我睡飽了。」李若水說道,沒浪費力氣和他在榻炕上拉拉扯扯。
「古大夫,你還不快過來幫她把脈。」耶律烈利眼一掃。
古大夫只好無奈地又把了第五回脈,說了同前幾次差不多的話。
「謝謝大夫。」李若水偎著耶律烈,半坐起身,淡笑以對。
「姑娘客氣了。」古大夫提著藥箱,如釋重負地退了下去。
「你沒事吧?身子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耶律烈皺著眉,黑眸仍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著她。
「我一切都好,只是肚子有些餓了。」李若水清亮眸子望著他,直截了當地說道。畢竟嘴都被親了,身子也被看了,她哪還演得來客氣那一套。
「來人,快把午膳還有湯藥一塊送上來。」耶律烈頭也不回地交代著,彎身便打橫抱起她。
「我自個兒會走。」她一手攏住衣襟,一手則忙著將披散肩頭的發絲全都撥弄到左側肩膀。
「你美得像仙女。」他望著她月般美麗杏臉,不由得又是一陣咧嘴而笑。
「是像女鬼吧。」她不以為然地說道,掙扎了子。「放我下來。」
「我高興抱著你,你有本事就推開我啊!」他抱得正舒服,沒放手的可能。
李若水仰頭望著他,自知推不開他,只好氣呼呼地側頭咬他臂膀一口。
此時,僕役們正好端著菜肴和藥湯魚貫而入,一看城主被咬,所有人全都呆若木雞愣在原地,以為自己眼花或走錯了房。
「快些上菜,沒看到她餓到咬人了嗎?」耶律烈大步走向窗邊矮榻,笑著說道。
李若水悶哼一聲,用手蒙住辣紅臉龐,肩膀因為強忍著笑意而抖動著。這個大老粗,還挺有意思的。
她覺察自己被擺在一座矮榻上,听見旁邊杯盤撞擊聲音。
「擺好了就下去,站在這里礙什麼眼。」耶律烈粗聲斥喝道。
李若水自指縫間看到所有人離開後,馬上放下手,反問著他。「對人說話何必那麼不客氣?」
「我說話哪里不客氣?」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把筷子塞進她手里。
「你方才跟他們說話時,明明就很不客氣。」她放下筷子,很高興有個能夠理論的話題,免得她開始對于兩人獨處一室胡思亂想。
「我跟誰說話都是那副德行。」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跟皇上說話也如此?」她不信地一挑眉。
「踫到那種不磕頭就會被他砍頭的家伙,當然還是有些不一樣。其他的上自王爺下到乞丐,我說話都是這樣。」耶律烈一拍胸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
「你這樣怎麼做生意?」她這張溫良恭儉面具可是精心鑄造十年,才有法子練到在大戶人家混飯吃的地步,他這粗枝大葉竟然就這麼大刺刺地一路闖天下。
不公平!
「你羅嗦這些做什麼,不是說肚子餓,還不快些吃!」耶律烈挾了滿滿一筷食物放在她碗里。
李若水依言吃飯,不料食物才入口,便覺得饑腸轆轆了起來,自然動勤了筷子。
眼前擺了十來盤食物,大塊肉、大盤菜、大鍋面、大碗湯、大顆包子……每盤分量都多到足以喂滿兩個她。
李若水才費勁吃完一大塊豬肉,他便又挾了好幾塊醬雞到她碗里。
「你平常就吃這些?」她好奇地問道,因為這些吃食頂多只能算是粗飽之流,與他如今財富地位著實不符。
「對。不過今天幫你多加了幾道菜,你再多吃些。」耶律烈看著她,心情太好、胃口就開,吃完包子後又掃光了一盤雞肉。
「我就算餓了一年,也吃不完這些東西。」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總之,你以後是我的人,餓不著你的。」耶律烈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你買了我回來,打算把我怎麼辦?」她月兌口問道。
耶律烈握緊她的手,黑眸灼亮地看著她。
「你能讓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他忍不住開心地嘿嘿笑了起來。
李若水辣紅了臉,很想與他對峙,偏偏心跳不爭氣,害她只好別開頭。
「說得好似什麼都由我一般。」她悶哼一聲。
「若不是什麼都由你,你現在哪能坐在這里跟我東說西扯,早就押著你再躺回榻上休息了。」
「你會讓我回南方嗎?」她想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在我還沒查清楚究竟是誰要對你不利之前,你不許回去。」
「你可以派人保護我。」她理所當然地說完後,臉上旋即燒出一把火。
她憑什麼這麼說!當真以為自己是他的誰嗎?
「為什麼我要派人保護你?你是我娘子嗎?」他瞧出她害羞的原因,長指挑起她的下顎,逗弄地問道。
「我才不是你的娘子,我是你花了大錢買來的所屬物。」娘子在她心里,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名號。
「事到如今,你還在嘴硬。反正,你成為我的人只是早晚問題。」他拍桌定案,舉起筷子又要替她挾菜。
「你要一個不情願的侍妾又有何益?」她拗了起來,別過頭不開心地說道。
耶律烈被她的不識抬舉給惹火,重重一拍桌子,卻是冷冷地說道︰「虧你書念了一大疊,卻不知道感恩二字。」
當他耶律烈的女人真有這麼痛苦?他堂堂一個大丈夫,難道還得任由這個小女子擺布嗎?
他現在倒要瞧瞧是誰先屈服,他不會強迫她成為他的侍妾,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我知錯了。」李若水掐著拳頭,硬生生地吐出這些話。
「知錯就好!總之,我丑話說在前頭,我沒打算迎娶你為正室,你自個兒想想在我這里該如何自處。」他霍然起身,板著臉就是不看她。
李若水飛快垂眸,掩住眼里受傷神色。
「我虧欠你太多,本該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我如今只求一事,若你有朝一日對我不再有興趣,能讓我回到南方嗎?我爹娘就我這麼一個女兒,你忍心讓我們骨肉分散嗎?若非我爹身子不好,禁不起長途跋涉,我想盡法子也會讓他們到這里的。」
「我不可能對你沒興趣!我耶律烈中意的人事物,一輩子也不會變心。」他盯緊她的眼,落下一句承諾。
一輩子也不變心?所以他打算還要迎娶其他女人為正室?這算什麼?
李若水心口驀地一擰,眉眼慌亂地一低,斂去心頭的難受。
「我會派人將你爹娘接來這里,也會讓夏大夫在一旁隨行。」他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抬起頭來。
「你願意這麼做?」她驀揚眸,不能置信地看著他。「你有法子說動夏大夫遠行?」
「我要做的事,便一定會做到。」他或者個性太莽直,但絕對很清楚該如何得到想要的事物。「夏大夫喜歡到處采集奇珍異草,他來了之後,我派給他一隊人馬,他想到哪兒就到哪兒,這樣他總滿意了吧。」他也能順便考慮一下藥材市場的可能性。
李若水望著他,知道自己這一回當真是兵敗如山倒了。他願意將她的爹娘接到北夷城,是比什麼都讓她動容的重禮。
她只願自己別傻傻賠上一顆心,畢竟他還會再迎娶正室,畢竟她在勾欄院里看過太多女人為情傷神模樣,知道之心走到極端,便苦執得驚人哪!
「謝謝。」李若水以手覆于他的掌上。
「我沒對女人這麼費心過。」他盯著她娟秀面容,嘴角怞動著,像是審慎評估著一樁交易。
「要我跪下謝主隆恩嗎?」她故意挑眉說道,想讓氣氛輕松些。
「我更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敢在我面前這麼放肆的。」耶律烈捏住她的腮幫子,想裝出凶神惡煞模樣,沒想到卻先哈哈大笑了起來。
只有這丫頭敢對他暢所欲言啊!
李若水望著他的笑容,卻突然擰起眉來。
因為他的縱容,她確實是過分腧矩了。別說是一個婢女,便連在朱府為人夫子時,她都沒這麼多話過。
這人知曉了真正的李若水——那個其實意見太多,八分認命過生活、一分嘲諷當今,一分硬骨的她。
李若水望著他那雙大無畏黑眸,縴細身子驀地一顫,娟雅臉蛋的所有情緒霎時凝結。
「怎麼了?」他握住她的下顎,逼問道。
「只是太開心了。」她搖頭,傾身挾了菜肴到他碗里。「快吃東西吧!」
耶律烈看著她,有些話在喉頭蠢蠢欲動著。
他想告訴她,他之所以不能迎娶她的原因,是因為他對在天上的娘有過承諾,而他是那種許下承諾便絕對要達成的好漢。
「怎麼了?」她問。
他搖頭,眉頭一凜,硬是把話吞了下去,舉起筷子用力地扒起飯來。
總之,她是他買回來的人,無論他娶誰為正室,她都該安分地陪在他身邊。況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沒什麼大不了嘛!
耶律烈咽下一大口飯,用力吞進他的內疚與難受。
因為讓他在乎到想娶為正室的女人,全天下就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