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至夏末,晴朗無雲的天空仍高掛著讓人睜不開眼的烈陽,異樣的悶熱讓人煩躁。
「青青呢?」魏無儀威儀的面容看向白芙蓉,口氣卻顯得不善。
「我怎麼知道!」白芙蓉沒好氣地回嘴,要不是他是範青青的夫婿,她才懶得瞄他一眼。
「這地方是你的,你不知道難道問鬼嗎?」慣於下令的人,最痛恨踫到不依令行事的人。
「有本事你把她帶走啊!」白芙蓉挑釁地聳聳肩。
「你以為我不敢!」魏無儀猛拍桌子,低喝了一聲。
「你當然敢!冷血無情的魏無儀有什麼不敢的!就連不宜四處奔波的孕婦,你都可以帶著她邀游天下,你有什麼不敢!」白芙蓉揚起下巴,就是看不慣他那種趾高氣昂的氣勢。
他再了不起,也沒嘯天哥哥厲害!
「你們吵完了嗎?」
範青青從內室探出頭來,臉上有著怯怯的笑容。
「我帶你離開這里。」魏無儀攬住妻子的腰便要離開。
「人家不要!夏季快結束了,沙紅羅應該快回來了!」範青青一手扯住白芙蓉的手臂,硬是不離開。
白芙蓉得意地朝魏無儀一笑,在他的詛咒聲中贏得今日的口舌之戰。
此時,綠竹屋的上空飄過一片烏雲,在鮮藍的光燦天空中,格外引人注目。
要下雨了嗎?可,天空就只有這片烏雲……
烏雲遠離了綠竹屋上方,順著發燙的黃上小徑一路飄入森林的最深處,倏地鑽入一處石袕之中。
一陣黯紫鳥煙升起,黑嘯天的身影徐徐現影在石袕之間。
她對他漠不聞問,卻又與一個無關痛癢的男子唇槍舌戰!
從小到大,他要的東西,總是手到擒來;人生唯一的不如意,竟來自他最心愛的人。她為什麼不像他一樣的想念?有什麼苦不能告訴他嗎?她為什麼還不認輸?
他盛著怒氣的法發陡地飛散開來,整個石袕之內能披覆之處皆蓋上了一層黑發,詭異得緊。
為何如此執著?因為芙蓉的絕色容顏?因為芙蓉與他一塊兒長大?
還是,芙蓉是除了師父之外,唯一敢向他說出真心的人呢?
別的女子不行嗎?
黑嘯天出口成咒,再抬眸時,已置身在一處脂粉香濃圍繞的妓院之中。
他化身為一名面貌平凡的多金男子,妓院的花魁陸芸芸巧笑嫣然地隨侍在一旁。
花魁的面貌沒有芙蓉的國色天香,然則一回眸、一淺笑,盡是妖嬈萬千,那是單純的芙蓉不曾擁有的嫵媚。
「爺,您怎麼盡盯著奴家的臉,奴家會害臊哪……」香氣撲鼻的手絹-住紅潤小口,縴指就這麼撫柔上他的胸膛。
厲眼中進出凶光,一把推開女子柔軟的身子。
「爺,您花了大把銀子就為了來推推奴家嗎?」陸芸芸染著丹蔻的食指輕置在自己唇邊,風情萬種的姿態頗熟稔。
黑嘯天一語不發地瞪著她眼中的勾引--眼前的女人不伯他!和芙蓉一樣!
芙蓉不只不怕,還總要耳提面命地阻止他施法危害到別人,真不慎毀了誰家的屋舍,也會鬧憋扭和他氣悶上泰半天。
什麼時候答應過她不害人,他記不得了,卻知道他無法忍受她不理會他!
她十三歲那年,他將一名調戲她的巫師傷到功力盡失,她哭成了淚人兒;他氣她不識好歹,轉頭便走,清晨卻在門口撿到一個哭到發燒生病的傻瓜。
該死的往事!
他捉起幾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瞧也不瞧花魁一眼。
「爺可是為情所苦?」陸芸芸傾身為他倒上一杯酒。「奴家與您素不相識,不會特意刺探、張揚,但肯定可以听您說說苦悶心情。」
黑嘯天看著這雙艷眼;心似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汩汩而出許多感傷。有多久不曾與芙蓉促膝私語了呢?
「與我相屬相愛的女子,不願與我成親。」話說出口,彷若為心情的苦悶酸水掘了道排水口子。
「肯定是那位姑娘她沒眼光。」
「誰讓你批評她了!」惡脾氣又生,霸佞地瞪去一眼。
「人家只是隨口一提,哪值得您發這麼大的脾氣。」陸芸芸輕拍兩下胸口,倒也有感而發地自說自話起來︰「人心總是這般!得來容易的,便棄之如敝屣;若是費盡心思才搶奪到的,即便是一顆饅頭也覺得香甜異常。那位姑娘是聰明人!吊吊您的胃口,不讓您輕閑視之,真要娶到家門了,也要珍惜那麼多一些時間的。」
「你接下來是想告訴我,你有法子幫我嗎?」
「這簡單哪!」陸芸芸抿著唇直笑,身子朝他偎了過去,見他沒發火,媚臂也就隨之勾上他的頸。「您就夜夜來奴家這,讓奴家伺候您。日子久了,那名姑娘見不著您的出現,總要起了嫉妒猜疑心,一人獨守空閨時,也不免回想起您種種的好哪。」
黑嘯天眼眸一眯,卻沒推開身上的女人。芙蓉對他,確實過分有恃無恐!
「大把銀子灑下,你這種貨色,我可以隨意挑。」他冷言道。
「大爺,您這話可傷人了!也不是每個女人都像我這麼坦率直言的。」
黑嘯天以唇餃住女子用香唇送上的香酒,在女人的呢喃軟語中閉上雙眼……
是啊!即連風塵女子都比芙蓉坦率萬分啊!
當樹上滑下第一片落葉時,秋日將近的訊息已然捎來。
白芙蓉彎身拾起落葉,暗暗納悶著嘯天哥哥為何又是多日未曾現身。
他說過對她不放手的,不是嗎?她重重咬住雙唇,卻疼到低呼出聲。
她郁郁寡歡地看著前方的綠竹屋,不意卻瞧見綠竹屋上的百花封印一閃。
師父來了!
是絕艷的第三種解法成功了嗎?白芙蓉急急忙忙地大跨步沖入屋里。
屋內--沒有師父!
只有沙紅羅與一名面貌姣好的男子。
「你們怎麼會讓我師父送回來?」白芙蓉望著屋頂上那抹漸漸消失的花形,泄氣地坐在椅上,無力地垂下雙肩。
師父該了解她不願嫁給嘯天哥哥的原因啊!為什麼就為這事而與她反目呢?
「白芙蓉,你不會連我回到女人國這件事都不知道吧?嘖嘖,你這等功力怎麼和黑嘯天比啊?肯定輸慘了。」沙紅羅嘲笑著她。
「不勞你費心。」這些時間,她居然佔卜不出任何跡象!
白芙蓉的手指擱在身後,沒讓人發覺她的顫抖。難道黑嘯天連她的佔算法力都削奪了嗎?
「我覺得你師父怪怪的。」沙紅羅沒理會她的怪表情,直截了當地說道。
「師父自小把我養大,何怪之有?怪的人是你。」白芙蓉鎮定地揚著下顎,不敢去理會心中那乍升而起的慌亂。
「你師父要真的那麼關心你,為什麼不進來看你?你少自欺嘆人了。」
沙紅羅杏眼一挑,顯然相當不以為然。
「她只是在生我的氣罷了。」
「那才不是生氣,她討厭你。」
沙紅羅毫不掩飾的說法,讓白芙蓉心中一慟!如果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師父對她的態度是詭異的,那麼,她這些年的自欺欺人算什麼?
「師父不會討厭我,她很疼我。」她听見自己的聲音無力地說道。能不能不要讓她的天地再有任何變動了?她承受不起!
「……一定是這樣!她愛上黑嘯天,而你為了怕傷害到你師父,所以不願與黑嘯天成親。」沙紅羅艷麗的臉孔眉飛色舞地揣測著。
「我們……不是這樣!」
白芙蓉釋懷地吐了一口氣,沙紅羅可笑的猜測反而讓她安了心。
她方才在胡思亂想什麼?師父怎麼有理由怨恨她呢?師父只是因為失去姨丈之後,性情總不免有些乖張罷了。
「那你告訴我原因啊?」
「你嫁給他了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原因的白芙蓉,只得將矛頭指向沙紅羅和楚朝歌。
所幸,一陣七嘴八舌的爭論,總算是讓沙紅羅不再追問她與她師父之事。
待喧嘩趨靜,待三對佳偶都在情話喁喁間回了房,白芙蓉快步走出屋外--
孤獨一人站在蒼茫的天地間,心情低落得想放聲哭泣。
多久沒同人說過心事了呢?
從前的心里事總向嘯天哥哥說的……總是要失去之後,才懂得自己失去的點滴有多刻骨銘心啊!
若真確定自己即將死亡,那她其實可以自暴自棄,對他更絕裂一些的;只是偏生又多了那麼一絲希望,即使想絕裂,也不敢太絕情。
就這麼不上不下地把自己懸在半空中,苦了自己,更害慘了他。
空虛感從月復部升起,冉冉上升後在胸腔整個兒漫開來;心被空虛擁覆,悶得難受。她張大了嘴,無聲往空中放聲吶喊……
啊!
胸口的痛苦讓她捉捂著胸口,在林間小徑中狂奔起來,直到自己筋疲力竭、直到除了重喘之後再也無法去想任何事情、直到無力支撐的雙腿讓身子摔落到溪河之畔,她蜷曲在湖畔哭紅了臉。沒人理會她啊!
「師父!」白芙蓉在心中默誦著呼喚師父的咒語。
無聲……無聲……無聲……一如過去幾日,師父不曾給她任何回覆。
這表示絕艷當真無法可解嗎?所以師父不敢出面嗎?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白芙蓉使勁咬住自己的手臂,痛得直淌眼淚卻不曾哭出聲來。
思念他的情緒來得那般急切,強烈得讓她的心跳加劇。
她知道現在不該做這樣的傻事,她需要所有的功力,來準備挪形大法。
可她想見他!想見他!想見他!
白芙蓉恍惚地瞪著自己的指尖,任它自有意志般地拈起一記又一記的尋蹤花印。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聚精會神地找出他的身影。
緩緩地,他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他為何換了個平凡男子的模樣呢?可那目中無人的姿態,確是他的特有神情!
她對著他狂放妄笑的臉龐漾出依戀的笑意,他總說會讓他笑的只有她!
他現在也正想著她嗎?
才沁入心里的甜蜜,旋即被潑上一道熱油,痛得她想挖爛自己的心!
「爺今日來得可真晚!」一名身形妖嬈的女子,搖曳生姿地自一串玉簾後走來。
她的話顯然讓黑嘯天開心,因為黑嘯天一把摟過她的腰,二人笑著在長榻上糾纏成一團。
「不要這樣對我……」白芙蓉踉蹌的腳步踩入一團泥濘間,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
「不要……」緊閉的雙眼流出潸潸淚水,使勁捉住胸口衣衫想壓住那挫骨剝皮的痛。
她朝腦中的他伸出手,想挽回些什麼。
黑嘯天在此時抬起頭,深奧的眼眸與她相對。
嘯天哥哥知道她在窺探!白芙蓉揪著心,淚眼汪汪地等著他的回應--
他舉起手中酒杯,似笑非笑的眼盯緊了她。
眼中紅焰一閃,他望著她的眼,將唇貼上那女人的玉膚……
白芙蓉心緒大亂地撤回窺探的手勢,想張開眼月兌離這場惡夢!
但他不許!幾句咒語便反制了她的術法,讓這場惡夢持續地飄入她的腦海。
她看見,他的唇印上了那女子的頸;她看見,他的手滑入女子暴露的衣著里。
她看見,女子勾住他的頸子,眉眼甚是迷醉!
「不要!」白芙蓉驚叫一聲,手指掀起無數狂亂的封印想破解他的反制術。
她不要看!他的唇只能吻她!
幻像如她所願地碎成片片。
她猛然睜開眼,眼前不再有他與那名女子的身影;只是,她的長發竟硬生生地短少了一大截!
「天啊!」白芙蓉半坐起身,將臉龐埋入屈起的雙膝中。
她把一切想得太天真了,以為他當真就要等著她一輩子嗎?
是她排拒他於千里之外,他從其他女人那找安慰是正常的……
「不!可惡的黑嘯天,你混蛋!」
她朝著空中狂喊出聲,驚落了幾片夏末秋初的落葉,落葉飄落在她的肩上。
她顧著哭泣,未曾察覺到樹梢之上那抹詭紫之風,自然也未曾看到他釋然的微笑。
他求的,正是她這樣心碎而泣的淚水!
她欠他的!
這三個月的秋季,冗長得讓她想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白芙蓉坐於內室,微紅的眼眶還存余著幾顆淚珠。
突然之間,活著不再具有任何的意義--
師父的不聞不問,讓她心寒;而黑嘯天的移情別戀,不再讓她哭泣,心不是不疼了,心是死了啊!
不再詢問師父關於絕艷的解法,就當自己正行-走肉地過著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光。只是,那顆以為已經痛死的心,總會不定期地怞搐悲哀的跳動聲!提醒她她還活著。
唯一還掛記於心的,就是把她們四人送回原來的國度,這是她虧欠她們的!
而且,她不要輸給他!拼了命也要讓他對她的功力刮目相看!
他會記得她吧?他會記住一個和他依存了十多年的女人吧?
還是,他壓根兒就把她拋在腦後了?
而不男不女的她,又能強求什麼?
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每天每天,她用這些安慰不了自己的話來安慰自己,因為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讓心里平靜的方式。每天每天,她都在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然則,學會忽略,並不代表她學會了遺忘。
白芙蓉陡地起身沖到屋側,陡地將臉埋入洗臉銅盆的冰水之中。
「啊--」
張開口,讓凝凍的水流一古腦兒地灌入她的鼻腔、口中,尖銳的嗆痛感,辛辣得讓她陡地從水中抬起頭,靠著銅盆猛咳出聲。
溺死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事!
會死嗎?不!
任憑她在水里難受到死去活來,她還是不會死--師父說過她是不死之身。
但,活著,真的好苦!
她抱著自己發抖的雙臂對著窗口發楞,數數日子,秋楓兒也該回來了。
秋去冬來,這紛紛擾擾的一年要結束了啊!她的十八歲即將到來,她的日夜晨昏是掐指可數的……
「回來了--」
屋外異常喧嘩的人聲,引起她的注意。她舉起衣袖拭淨了臉上水珠,不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時間,一路快步走出房間、走過廳堂。
「白芙蓉呢?」
「我在這。」白芙蓉一跨出綠竹屋,便瞧見了一個陌生男子護在秋楓兒的身旁。
男子叫作莫騰,稱不上好看--五宮太粗獷、甚至是帶些陰沉的,那氣勢甚至是有些駭人的。可他與秋楓兒對望的神情,她是懂的。
「現今鼎都已經收齊,明天就可以施法-形了。各位的恩情,我會記在心頭的。」白芙蓉听見自己強自鎮定的聲音說道。
該有結局了!一切該結束了!
「在你施法之前,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請你破解莫騰身上召魔的命格。」秋楓兒聲音中的愁,讓白芙蓉揪痛了下。
愛與愁,總是分不了家的。
白芙蓉擰著眉,心中反覆揣思著--若她施行了移形法,至少要休養一個月才有法子讓莫騰擺月兌他的極陰命格。
但她豁出去了,術法盡失又何妨,她都是要死的人了!她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
「待我明天將你們全都-形回去,再休息數日之後……」
「離蟲小技何須待至它日,我馬上就幫莫騰改命格!」
黑嘯天來了!
一股怒氣直奔上心頭,她飛快地拈出一道封界,抗拒著他的接近!
他休想用他踫過別的女人的手來踫她!
「還沒學乖嗎?我的芙蓉。」
黑嘯天雙眼一眯,毫不費力地便將她身上那層礙眼的結界擊成碎片。
長臂一伸,她縴柔的身子無處可逃地被他鎖在懷里。
「誰要你來這里多事!」他也是這樣抱著那名女子的嗎?每一次呼吸都扯動了心,痛哪!
「我只是希望有情人別再看著對方受苦,如此也不成嗎?」黑嘯天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溢滿猜疑的臉龐。
「你才不會那麼好心。」她不看他,不看!
「我可以立刻解去他身上的極陰命格,不過我要你現在就對她們四人施行移形之法。」他的唇邊漾出一道邪美的笑容,欣賞著她為他而心碎的模樣。
她鬧別扭的生氣模樣,美得不可思議!他要真實地擁她入懷,一天也不等!
白芙蓉瞪著黑嘯天的狂佞自大,卻沒法拒絕他的交換說,因為秋楓兒那雙憂心的雙眼不再無情少緒,識得了情愛,是喜還是憂?
白芙蓉站在原地看著一切如黑嘯天所預期的發展--他的紅瞳冒出逼人的紅焰,他手中幾近透明的紫色輕煙鑽入莫騰的體膚里,以法力吞噬那些佔據莫騰全身的惡鬼。事情在他的躁控之下,顯得那麼勢在必得。
她懷疑黑嘯天沒有做不到的事!他太出色不凡!白芙蓉的唇邊揚起一道得意的輕笑,有些開心自己是他生命中唯一不如他意的女子!
她凝視著他俊美的側臉,心中默念了多少回的「再見」,竟無聲地輕吐出雙唇。
黑嘯天在此時驀然回頭捕住她的視線,她來不及閃躲的迷蒙淚眼,於是盡收入他的眼中。
他朝她跨近一步,紅瞳中毫不掩飾的佔有欲讓她心痛。
白芙蓉近乎狼狽地轉身劃出一道法術方圈,盤腿靜坐於其中後,便將四座古鼎和四女依其體性分置於東西南北四面方位。
不敢再想他現在的目光有多熾人,那讓她心痛。
她現在端坐在這一年來與她生死與共的四個女子之間,挪移之法只許成功!
黑嘯天鷹隼的視線鎖緊她的一舉一動,等待著她即將面臨的失敗。
她或者有能力能在過去一年之間救回楚冰和範青青,她卻無法知道,早在許久之前,她的失敗就已經注定。
東西怎麼來,她就得原封不動地送回去--是他給她的挑戰。
然則楚冰與杜雲鵬的鮮血曾在取鼎的過程中相融過,楚冰早已失去幽都之人的體質;而範青青的肚里已孕育了魏無儀的孩子,又如何能以原本姿態再回列姑射山?
芙蓉的挪形之法,水遠不可能成功。幸運如楚冰、範青青和沙紅羅,都已在特殊機緣下找回了她們的一絲靈魄,回國與否都無關緊要。即將要死亡的是--
「秋兒!」
莫騰嘶啞的聲音讓白芙蓉驚跳起身,少了一絲靈魄的秋楓兒在挪移失敗之後,成為一具毫無生氣的-體。
黑嘯天冷靜地佇在前方,一瞬不瞬地看著白芙蓉。
「怎麼可能會這樣……」白芙蓉面如死白地看著被莫騰緊擁在懷里的秋楓兒。
白芙蓉失神地瞪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瞪著那幾座法力已被她耗盡的古鼎,粉藕色的身子一軟,整個兒倒在泥土地上。
怎麼可能!她的法力配合上古鼎,是萬無一失的!
她听見黑嘯天冷酷的聲音解釋著她失敗的來龍去脈,可她的雙眼仍是無法從秋楓兒臉上-開。
「……秋楓兒原就少了一絲靈魄,現今又回不了華胥國,魂魄而今正往死亡幽都飄去。這命,你如何賠?」黑嘯天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落魄至極的她。
「把她還給我!」
莫騰椎心刺骨的哭喊,讓白芙蓉汗顏地低下頭,一任淚水奪眶而出。
她的無能奪去了秋楓兒的命啊!
「啊!」
莫騰的哭喊一聲聲地捅刺入她心中,白芙蓉看著眼前黯紫色的綢衫,仰頭看入一雙自信滿滿的紅瞳--
他有法子救秋楓兒!而他在等著她求他!
「救她!」她急切地說道,心力交瘁之下,她只敢期求秋楓兒活著。
黑嘯天掃過她緊攀著他衣衫的雙手,並不費神掩飾臉上的自滿。
「我為什麼要救她?」他問。
「--為了我。」她說出她唯一能想出的理由。
「秋楓兒若醒來,你便是我的人。」他的長臂向下勾起她的腰身,迅地將她摟入懷里。
白芙蓉點頭,無力地任由他將她抱到樹下,觀看著他的施法過程--
四面八方的風開始隨著黑嘯天的指尖起舞,將他的周身包圍成一道紅色巨焰。
紅色巨焰飛射入他的頭頂大袕,而他修長的十指神玄地牽引出十道紅色細風。十道紅色細風如蠶吐絲似的飛裹上秋楓兒的身子。
當秋楓兒的身子完全被紅色細風密密蓋覆住時,一個暗紅色人影同時在黑嘯天手中成形,隨著他口中愈來愈急促的咒語念誦聲,那暗紅色身影陡然飛向秋楓兒。
「魂魄速回!」黑嘯天低-了一聲。
當暗紅色人影擊開秋楓兒身上的紅色細風,進入秋楓兒的天靈蓋時,秋楓兒的身子重重一振,那青死的雙唇,輕喘出一口氣。
莫騰緊緊地擁著秋楓兒,激動的淚水落在她重新跳動的胸口。
白芙蓉怔愣地看著已經有了生命跡象的秋楓兒,心頭的釋然讓她開始不停地發抖。即使她用雙臂緊緊地握住自己的身子,她仍然陷入無止盡的冷哆嗦中。
秋楓兒活了,但她作出了什麼承諾啊!
「看夠了吧!『我的』芙蓉?」
沒給她任何驚叫的時間,黑嘯天的雙臂已經豐實地將她打橫抱起。
「我……」白芙蓉驚惶失措地扭動著身子,想月兌離他的懷抱。
「你,是我的妻子!」
在眾人的注視下,黑嘯天抱著她跨入綠竹屋里--
那親密相擁的背影,怎麼瞧都是一對衷心互許的相愛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