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戀冬坐在欄桿上,心里又想起了他。
回來已經好幾個月了,她的心情沒一天好過,游氏集團體貼的將婚禮延後幾個月,是為了讓她充分休養,在婚宴上當一個最美的新娘。
表面上看來,一切都順利得令人不可思議,美好得教人難以置信,這是她自己選擇的,應該知足了。
明天她就要嫁人了,每一家報紙都登了頭條∣∣龍巖集團與游氏集團二十一世紀盛大聯姻他應該知道了吧!
這些日子以來,他可曾想過她,他可曾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他可曾後悔過?
龍戀冬深深的嘆了口氣,她相信他不曾。
如果他對她有一絲絲憐憫,也不至於弄到今天這種地步。
她原本還有淚、還會哭、還懂傷心、還有感情的,這些全都給了無情的他;她回來後話變少了,不鬧、不哭、不笑也不傷心,只是發呆和嘆氣的時間變多了。
看著掛在房間里的婚紗,她沒有對這一場婚禮發表任何意見,橫豎是要嫁人,對她來說就連嫁給誰都不在乎了,怎麼嫁她更是不在意。
那個後來住進去的女孩叫任亭萱吧?
她依稀記得他呵護她的模樣,她猜他一定很愛她。
雜志前幾天才登出他和她一起參加幾天前的慈善晚會的照片,這才知道原來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嚴格說起來,自己才算是介入人家的第三者!
不,她沒資格,她連第三者都稱不上;因為他根本沒愛過她,怎能說是第三者呢?
龍戀冬無奈的笑了一下,大概是因為明天就要出嫁了吧!今天的自己特別感傷;原以為自己再也哭不出來了,沒想到淚水還是打痛了自己的手背。
雲姨和舅舅在幾天前結婚了。所有的誤會與悔恨都在舅舅的努力解釋與實際行動中化為烏有,一對新人整天甜甜蜜蜜的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真的很替他們開心,過了這麼多年還能找回自己的真愛,是多麼難得啊!
原來雲姨之所以投海沒死是因為湊巧被捕魚的漁夫救上船,而額頭上的傷疤便是那一次想不開時留下來的紀錄。在醫學發達的今日,雲姨原本可以將傷疤磨平的,但是她說她想為自己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留下一點紀念,說得舅舅心疼得不得了,直嚷著要帶她去整容。
伸了伸懶腰,轉一轉因發呆過久而僵硬的脖子,就這樣子吧!她不怪任何人,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斐哥哥,這里好漂亮喔!"任亭萱開心的在婚宴上東張西望。
任亭萱早就敏感的發現了,自從一進到會場斐俊孝的臉就難看得跟什麼似的,不理會她也不理會任何人,只是一個勁兒的坐在沙發上喝著酒。
她乖乖的坐在他身邊已經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里,斐俊孝不多不少剛好喝了十杯酒,任亭萱淘氣的想,如果讓主人知道斐哥哥這麼浪費的話,一定會很傷心。
"呵呵!"任亭萱克制不住的笑了出聲。
剛剛她有偷听到今天好像是龍巖集團嫁千金之前的一個盛大晚宴,難怪大家都盛裝赴宴,衣香鬢影的好像電影情節喔!
"咦?那不是龍姊姊嗎?"任亭萱大驚小怪的扯了扯斐俊孝的衣袖。
斐俊孝一抬眼便看見一襲紅色禮服的龍戀冬,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將頭發全部盤起,露出雪白的頸項,搭配一條鑽石項煉,恰好將她的美點綴的恰到好處。
斐俊孝不禁握緊了拳頭。再美,都不會是他的!
"斐哥哥,你說龍姊姊美不美?"任亭萱手舞足蹈的說著。
"美。"語畢他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汪!汪!"咕嚕嚕從任亭萱的懷中竄出,可惜這時斐俊孝已經有點微醺,並未察覺任何異樣,任亭萱趕緊將咕嚕嚕裝進手提袋里。
她是將咕嚕嚕帶來還給龍戀冬的,听斐哥哥說這只狗狗也是龍姊姊的,只是那天她忘了帶走;她直覺認為龍姊姊一定非常想念咕嚕嚕,因為自從認識咕嚕嚕以來,她覺得咕嚕嚕一直悶悶不樂的,她猜咕嚕嚕一定是想主人了,所以今天她要物歸原主,讓他們一家人團圓。
斐俊孝自嘲的笑了一聲,是自己沒能力愛她,如今又後悔些什麼呢?
該去祝賀了,從此就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祝福她,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照顧。
斐俊孝扶起任亭萱。
"走吧!去向新娘新郎道賀。"他牽起任亭萱的手。
龍戀冬無法否認自己眼光一直停留在斐俊孝與任亭萱身上;那個她曾經放棄一切來愛的男人,那雙原本只摟著她的手,那些原本屬於她的專利,如今全都變成別人的了。
逼自己不要再注視他,但就是移不開眼光,她是新娘,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絲喜悅的笑容。
她是新娘,但是全場大概只有她正在承受失戀之苦,也只有她最心不在焉……
看著他牽著任亭萱朝自己和游明憲的方向走來,她知道他是來道賀的;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祝福,對她來說只是二次傷害罷了,並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她想閃、她想躲,但是她的腳卻不听使喚;她的心在吶喊,她還想最後近距離的好好看他,她知道自己傻得可以、傻得可憐,但就是愛了。
即使萬劫不復,即使是無底深淵,她也還是願意踏進去。
"恭喜。"斐俊孝朝游明憲說,知道龍戀冬正注視著自己,他故意不將眼神往她身上飄。
"謝謝,招待不周!"游明憲摟著龍戀冬縴細的腰,說著客套話。
趁著斐俊孝和游明憲正在談著生意上的事,任亭萱偷偷的將手提袋遞給龍戀冬,"龍姊姊,這是你忘了帶走的。"龍戀冬奇怪的接過手提袋,一看見里頭曾陪伴著自己度過一個又一個寂寞日子的小狗狗,淚水忽然又止不住的掉下來,背過身偷偷的擦拭著淚水。
"謝謝你,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忘了帶走的東西何其多,哪差這一樣呢?"她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再接觸任何有關斐俊孝的東西。
"可是咕嚕嚕很想你,你忍心丟下嗎?"任亭萱力勸龍戀冬收下咕嚕嚕。
"送你吧!好好照顧牠。"龍戀冬依依不舍的模了模咕嚕嚕的頭,而牠依然像當初一樣無辜的眨了眨圓滾滾的眼楮。
"真的嗎?"任亭萱開心的問。
龍戀冬平靜的點點頭,再度將視線移回斐俊孝的臉上,正巧與他的目光接觸,龍戀冬泛紅的眼楮快速撇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沒什麼好留戀的。
忽然,二樓有個服務生被一名慌慌張張的婦人撞倒,而拿在手上的拖盤也因而傾斜,拖盤上的酒瓶和數個玻璃杯從天而降。
眼見這些東西就要砸中任亭萱時,離任亭萱最近的龍戀冬立即的反應便是將她推開,並抬頭看向數個掉落的玻璃杯,生怕那些杯子又對她造成傷害。
當酒瓶應聲而碎的同時,龍戀冬也發出了尖叫∣∣"啊……"隨即,眾人發現不但龍戀冬的頭被玻璃杯砸破,就連眼楮也飛進數片玻璃碎片,而那些碎片同時也血淋淋的插入任亭萱的手臂,隨即開始大量出血。
"快叫救護車,她有血友病。"這是龍戀冬失去意識前最後听見的聲音,依然是斐俊孝擔心任亭萱的聲音。
即使自己是為了他最寶貝的她而受傷,還是沒能夠幸福的躺在他的懷抱里。
這回她真的認了,就讓她這樣死了算了,她禁不起再一次的傷害。
傷很痛,但她的心更痛!
這種痛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這種痛是無法用藥物治療的,這種痛讓她失去任何求生的意志。
"今天你舅舅又……"楚雲雲坐在龍戀冬的床邊,對著眼楮包紗布的她一邊削著隻果一邊說話。
自從意外發生後,盡管龍戀冬早已恢復意識,但她還是沒開口說半句話;楚雲雲有時候真的很懷疑,她到底听不听得見自己在說些什麼,她這副有如行屍走肉的模樣,真的很令人心疼,也很令人擔心。
醫生對她的病情也束手無策,照理說都已經過了一個月了,除了眼楮的傷要拆線了才知道能不能恢復視力以外,其余身上的外傷早就沒有大礙,但是她就是不能開口說話。
其實也不知道是不願意還是不能,她每天就呆呆的坐在床上,不動、不說。
每次看她這樣楚雲雲只能直掉淚,完全幫不上忙;如果可以她願意替她痛、替她苦,只求她開口跟她說話,哪怕只是一句都好,這樣不說、不動、不笑,簡直跟植物人沒有兩樣啊!
"來,吃片隻果。"龍戀冬當然對這句話也不會有任何反應,楚雲雲只得用手將隻果片塞進她的嘴巴里,哽咽的直掉眼淚;喂完一片以後,她再也忍不住的沖出房門。
"怎麼了?"徐然一回來便看見楚雲雲趴在房門外哭。
楚雲雲一見徐然馬上就撲到他身上放聲大哭。
"老天爺,還我一個活蹦亂跳的戀冬來!"走在徐然身後的斐俊孝強忍住心里無人知、無人曉的痛楚。
"雲姨、舅舅,你們先回去休息,這里交給我。"斐俊孝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今天好嗎?"斐俊孝溫柔的問著。似乎有些諷刺,人健健康康時他不懂珍惜,老是傷害她,現在卻百般照顧、討好,他根本不奢望龍戀冬會開口回應他;他有多對不起她,他心知肚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听哪一個?"斐俊孝遲疑了幾秒,看著依然不言不語的她,眼眶泛紅的自問自答。
"那先說好消息好了,醫生說你後天就可以拆線,眼楮復元的機率有百分之七十,你很快可以重見光明了。"斐俊孝握了握她的手。
"壞消息是游氏集團今天正式解除婚約,而你從今以後可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看是想出國繼續深造還是去環游世界,但首先你必須先好起來喔!"斐俊孝佯裝輕松的說。
"亭萱已經過世一個月,我答應過她每天都要謝你一次,謝謝你把咕嚕嚕送給她……"斐俊孝心情沉重的說。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知道龍戀冬氣他,氣他的總是護著亭萱,氣他的心總是系著亭萱,但她為什麼從沒發現,他的心無時無刻不是掛念著她?自從她被送進醫院後,他每天在醫院里陪她過夜,因為她怕黑;每天在床邊陪她說話,因為她怕寂寞;每天她吃完藥喂她吃糖,因為她怕苦……
他知道再怎樣做,也無法修補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他知道老天爺要處罰他,兩個他都想保護,到頭來兩個都被他傷害了。
他不懂,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今天的月色好美喔!"徐潔坐在床邊陪著龍戀冬。
收回望著月色的目光,徐潔伸手握住女兒冰涼的雙手。
"戀冬,我是媽咪啊!你開口跟媽咪說說話好嗎?媽咪知道自己以前對不起你,只要你開口說話,媽咪什麼都依你,什麼都順著你好嗎?"徐潔眼淚不停的掉在龍戀冬手上。
好痛!這是龍戀冬感受到溫熱液體時的第一個想法。她終於听得到聲音了,她好害怕前幾天她什麼都听不到,也說不出話來。
心,好痛好痛,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心痛?
"戀冬,你和媽咪說說話好不好?"徐然和楚雲雲在一旁說著。
舅舅?雲姨?媽咪?大家都到齊了!難得大家都這麼有空來看她。她生了什麼病?看不到,也不能說話;不能動,也做不了動作。
"你們先回去吧!戀冬明天要拆線,讓她早點休息。"斐俊孝建議著。
過沒多久,室內一片寂靜,只听見有人緩緩的將窗戶關上,把窗簾拉緊,扶著她讓她躺下;他的手一觸踫到她,她就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就是斐俊孝。
多諷刺啊!
他怎會對她溫柔至極?他不是一向視她如敝屣嗎?為何現在又對她百般呵護?她承受不起,受寵若驚啊!
大概是太生氣了,龍戀冬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一動想閃躲他觸模的手指,雖然只維持了幾秒鐘,但細心的斐俊孝卻發現了這項進展。
"戀冬?你听得到我說話嗎?"斐俊孝存有一絲希望的問。
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在他快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龍戀冬的手指又動了動,像在回應他的話似的。
"你真的听得到?那你可以開口說話嗎?"斐俊孝問了一個蠢問題。
如果可以,她還要在這里辛苦的動手指嗎?龍戀冬衰弱的想著。
想著想著,龍戀冬忽然頭痛欲裂,腦海中一直浮現一句話。
"快叫救護車!她有血友病!"她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這句話,整個人又像著了魔似的听不到、看不到、動不了,只覺得昏沉沉的。
她想起來了,這句話是意外發生後,她听見的最後一句足以令她肝腸寸斷的話,不論她有多愛他,到頭來躺在他懷里的女人永遠不會是自己,龍戀冬心碎的想著。
既然不愛她,為何現在又要來招惹她?她不需要他的同情與憐憫,救任亭萱是出自於心甘情願,是基於見義勇為,更是基於還他她曾經欠他的,不需要他現在來感恩;只要他離她遠遠的,這才是對她最好的。
她已經認命願意祝福他們兩個了,他還想從她這里得到什麼呢?
她不需要他陪、不需要他照顧,即使一個人孤伶伶的,即使一個人很寂寞,也不需要他來陪伴,他只要好好的去照顧他的亭萱就好了。
想著想著,她又昏昏的睡著了……
"現在數一、二、三,你就慢慢張開眼楮。"幫龍戀冬拆線的醫生試著跟龍戀冬溝通。"一、二、三!"大夥兒沮喪的看著沒反應的龍戀冬。
"她還是听不見嗎?"徐潔緊張的詢問醫生。
"我們已經為她做了精密的檢查,她的听、說與動作的功能一切都正常,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你們家屬應該比我們醫生了解,是不是有讓病人受到什麼刺激,所以病人下意識的排斥做出任何回應呢?"主治醫師沒好氣的說,他們竟然質問他?他才想質問他們咧!
"那現在怎麼辦?"徐然鎮定的問。
"只能送回病房再觀察等奇蹟。"醫師只差沒宣佈放棄而已。
"戀冬,你不要再折磨你的家人了,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吧!"斐俊孝生氣的用力搖晃龍戀冬的肩膀。
"夠了,你傷她傷得還不夠嗎?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用你來管,你走吧!戀冬就算醒了,也不會想看見你的。"自從徐潔知道他是早晨科技的總經理後,一直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大姊!"徐然小小的抗議著。
"不用再說了,我相信戀冬會支持我的!"徐潔堅持道。
"你們都不要再吵了,都給我安靜!"龍戀冬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不但睜開了眼楮,還說了一個月來的第一句話,而且還將手舉起來摀住耳朵。
一連串的動作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大家都趨向前的同時,斐俊孝卻含著淚水悄悄的離開醫院。
是,他是沒有資格守護她一生,只要她能康復、能痊癒,他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龍戀冬眨了眨還不太能適應光線的眼楮,由矇矓模糊到漸漸清楚,水靈的眼楮看著好久不見的家人;才剛痊癒的眼,頓時充斥著水氣。
"我的乖孩子,別哭!別哭!眼楮才剛好別哭。"徐潔心疼的將龍戀冬摟進懷里,只要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已經別無所求。
"大家都別哭了。"徐然鼻子酸酸的看著大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