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分分秒秒都在一起的日子,過了快半年,白筱繆從來沒有听裴耀謙談論過他的家人,也從來沒有看他跟家人聯絡過,她幾乎要以為他是沒有家人的,所以,當裴耀謙神色凝重地接了一通電話,表示他得回「老家」一趟時,白筱繆一時沒有意會過來。
「老家?那是哪里啊?」
「我父親的房子。」
他講這話的時候,用一種很冷漠的聲音,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我可以去嗎?」白筱繆拉住他的手,突然感到裴耀謙變得很遙遠,好像把自己藏到一個很深的地方去,那跟她印象中的他不同,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看著拉住他的小手,他似乎有些回神了,看著她的眼楮稍稍回暖。
「那種地方,妳不會想去的。」
「不要,我要跟你去。」她很堅持。
「好吧!」疼愛寵物的主人終于妥協。「可是那里的人都很壞,妳要跟我跟緊一點,不要隨便跟別人聊天,或著跟他們去別的地方。」
那里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他居然要用這麼嚴重的口吻警告她,白筱繆心中充滿了好奇。
白筱繆以為裴耀謙的家已經夠大、夠奢華了,可是她現在所站的地方,簡直令她瞠目結舌。
宛如一個度假村一樣豪華的前院跟門廊,主屋是肅穆的黑色日式建築,旁邊還有一座有著假山假水跟竹林的日式庭園。
從他們下車以後,入眼的是很多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男人,那種詭異的氣氛,讓白筱繆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裴耀謙的手臂。
「三少爺,您回來了。」
一個像是管家的老婦人前來迎接他們。
「陳媽。」
裴耀謙看見她之後,緊繃的肌肉稍稍放松了。感受到這點的白筱繆,直覺的認為這個老婦人是個好人。
「老爺等您很久了呢!咦?這位是……」
「我的寵物,小喵。」不論對任何人,他都是這麼「照實」地介紹她的。
老婦人的反應跟大多數人一樣,只不過她恢復的速度比較快。
「是嗎?真是很乖又很可愛的寵物啊!」老婦人微笑的贊美,讓裴耀謙得意地揚起嘴角,可是白筱繆卻嘟起了嘴。
「好吧!快進去,老爺最不喜歡等人了。」
這點倒是跟裴耀謙一樣。
他們跟著陳媽走進鋪著黑色實木地板的氣派客廳,牆上的武士刀給人一種肅殺之氣,整個屋子的氣氛也都籠罩在肅穆陰沉之中。
推開一道厚實的門,里面足書房,書房里的大書桌後方,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老人。
老人雖然頭發花白,可是一雙銳利的眼楮仍然炯炯有神,如刀刻般的輪廓也充分顯示出他堅硬的個性,是一個讓人產生畏懼感的人物。
老人的對面坐了兩個男人,開門的聲音讓那兩人同時回頭,這三人都有相仿的面貌,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父子,只是其中一個比較胖,另一個就像裴耀謙一樣,精瘦卻結實。
這麼說起來,裴耀謙跟他們似乎也有些相似,直挺的鼻粱、深邃的眼楮都一樣,只是裴耀謙的唇沒有他們那麼薄。
這應該就是他的父親跟兩位哥哥了吧?
從進房間起,裴耀謙就全身繃緊,身為寵物的白筱繆,也有種全身寒毛直豎的感覺。
「不用叫人嗎?」老人倨傲地睨視他。
裴耀謙的嘴抿得死緊,就是不開口。
雙方的對峙,使得空氣中似乎傳來啪啪的電流聲。
過了不知多久,老人深皺起眉頭。
「還是那個不說話、沒反應的死樣子,一點都沒有改進,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兒子。」
裴耀謙依舊木然的一動也不動,他的模樣讓白筱繆心一緊,驀然害怕了起來。
她拉拉他的手。
「我叫你回來談事情,你帶個女人來做什麼?」她的動作讓老人注意到她了。「這女人是誰?」
「我的寵物。」這是他進門以後第一次開口。
老人眉眼一挑,接著諷刺地一笑。
「很好。這麼多年來,我還以為你是個木頭人,連女人是什麼滋味都不懂,這樣我就放心了。」
老人顯然誤會「寵物」的意思了,不過裴耀謙沒有解釋,只是皺起了眉。
「不過你還有的學,今天我找你來是有正事要談,你帶了這麼個累贅,成何體統?寵物擺在家里就好了,正式場合還是不適合帶出來。」
「你說夠了沒有?有什麼事情快說!說完我要走了!」裴耀謙顯然是忍無可忍地大吼道。
老人沉下臉。他不是一個可以容許別人在他面前大小聲的人,更何況是他認為應該絕對服從他的兒子。
「混帳東西!你那是什麼語氣?!」一拍桌子,老人站起來。
「父親,請不要過度激動,醫生說您的心髒不好。」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男子開口了。
老人緊閉嘴唇,沒有再大吼,他瞪視著裴耀謙,裴耀謙也同樣瞪視著他。
「算了!」老人不高興地繃緊聲音說︰「把你的寵物趕出去,我要跟你談正事。」
那已經是老人能夠妥協的極限了,裴耀謙雖然不高興,但是也知道最好接受。
他轉身對白筱繆說︰「妳跟陳媽出去一下,我等一下就去找妳。」
她有些不安地抓緊了他的衣襬,這個地方讓她緊張,她的內心深處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好預感。
「去吧!乖!」
他說出這樣的話,讓她沒有辦法說不。
「跟我來吧!他們要談正事。」陳媽親切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白筱繆只能依依不舍的再看裴耀謙一眼,然後隨著陳媽走出書房。
「我們到三少爺的房間休息吧!妳說好嗎?」
陳媽的話雖然都很客氣,也都用詢問的語氣問她,可是她並沒有給她別的選擇,所以白筱繆只能跟著陳媽上樓。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卻只擺著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
「從讀大學搬出去以後,三少爺已經很久沒有住過這間房間了。」陳媽這麼解釋著。「不過跟他還住在這里的樣子也沒什麼差別。」
白筱繆看著那個房間,被那樣的空洞所震撼住了。
擁有這一個沒有存在感的整齊空間,到底他曾經是怎樣的一個青少年?
「三少爺不太愛講話,也從來沒有听說他有什麼朋友,他今天帶妳來,還真讓人意外呢!」
陳媽笑著看白筱繆。這個女孩讓她一見面就有一種好感,再加上她跟三少爺之間的互動、三少爺看她的眼神,兩個人自然而然的默契,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親密,都讓陳媽覺得這個女孩很不一樣。
她很想知道有關這女孩的一切,因為她可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走進三少爺心里的人呢!
「說說你們怎麼認識的好嗎?」
本來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可是白筱繆的表情卻變得很復雜。
要怎麼跟人家講她跟裴耀謙認識的過程?那簡直是一場荒謬劇!可是,陳媽有一種讓人放心跟親近的感覺,所以白筱繆盡可能簡短的把大概情況跟她講了。
陳媽听完之後,眨了很多次眼楮,然後笑彎了眉眼。
「呵呵……果然很像是三少爺的作風呢!」
她這麼快就接受這個故事了?!這下子驚訝的反而變成白筱繆了。
「妳一點都不覺得他很不正常嗎?」
陳媽有些無奈地苦笑。
「三少爺本來就不是個正常的孩子……不,應該說,在這個家長大的孩子很少能夠正常的吧!」
白筱繆張大嘴巴。
「妳應該知道這個家的背景吧?」
她其實不是很清楚,但是從剛進來的時候看見的那些黑衣人,就算是再遲鈍,也猜得到幾分。
「老爺是很嚴厲的人,不管是對屬下還是對自己的兒子都是,所以少爺們從小就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尤其是三少爺,他的母親不在身邊。」
「什麼意思?他們不是同一個母親嗎?」
「嗯。老爺這樣身分地位的男人,是不可能只有一個妻子的。少爺們的母親都不一樣,尤其是三少爺,他是老爺旗下的酒店小姐生的,因為其他太太們的反對,所以三少爺是在八歲時才進這個家的,條件是三少爺的母親不能進裴家門,
三少爺剛來的時候,每天都以淚洗面,可憐那麼小的孩子就要跟母親分開。那女人也真是的,為了錢,連孩子都不要,唉……
後來,他越哭,老爺看了越心煩,把他打得很慘,他也就更加討厭這個家了。哭了一個月以後,有一天,三少爺突然不哭了,他變得很沉默,幾乎不跟任何人講話,連學校老師都說他有點自閉。
我想,是因為他覺得被自己的母親給拋棄了,所以他封閉起了自己,不再接受任何人,今天,我從他看妳的眼神里,看出了一點『人』的味道,真的很高興呢!」
白筱繆無法形容自己听到這些事情後,是多麼的驚訝,然後,她的心疼痛了起來。
環視這個空洞冷漠的房間,她彷佛可以看見那個孤單的少年。
難怪他的眼中有著跟她一樣的孤獨,原來,他們都是「被拋棄」的人!
想到這里,淚水不經意地涌了上來。
「傻孩子,妳怎麼哭了?」
「沒、沒有。」她慌忙擦掉眼淚,在第一次見面的老婆婆面前流淚,還蠻丟臉的。
「妳要是心疼三少爺,就好好待在他身邊,陪伴他。他真的很需要一個伴。」
陳媽說錯了,不只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他們是互相需要的。
陳媽看著她大而水亮的眼楮,突然笑了。
「呵呵……妳長的真得很像三少爺以前養的寵物耶!」
「啥?」
「三少爺剛來這個家時,帶了一只小貓,牠的神韻跟妳好像。」
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不過,好像也不用想怎麼接話,因為陳媽是個很健談的人,自顧自的就說了下去--
「那只小貓沒多久就死了!ㄜ……其實是被老爺給弄死的!老爺說男孩子不應該玩什麼貓,所以……」
白筱繆的背脊,微微泛起一陣寒意……
陳媽過不了多久就被人找去處理別的事情,留下白筱繆一個人在裴耀謙的房里。
「好久哦……怎麼還不來接我?」她自言自語著。
這個地方讓她不舒服,她很想趕快離開,離開這個帶給他這麼多傷心回憶的地方。
她無聊地趴在他的床上,這張床沒有她熟悉的氣味,一種寂寞的感覺纏上了她,她想象著他躺在這張床上的時候,是不是也一樣寂寞。
白筱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只手伸出床外,垂在地上,感覺到好像踫到了什麼東西,低頭,她順手拉出那個東西。
那是一個紙箱子,看起來已經有一些年代了,上面還沾著一層灰塵。可能是因為一直藏在床下,所以才沒被清掃到吧!
想到這是這個房間里唯一的私人物品,更可能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她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打開紙箱,蓋子里面只有兩樣東西--一個褪色的、上頭有鈴鐺的項圈,以及一張泛黃的照片。
她怔愣地看著那張照片,那張照片里面花枝招展、擺出媚人姿態的美女也看著她。
她捏緊了拳頭,強力壓抑內心涌現上來的憤怒、痛苦、不平……
那個小男孩夜夜看著這張照片,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她想她懂。因為,她也曾日日夜夜面對著一個女人,期待著她來愛她,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會讓人發狂,變得偏激、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變得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
突然,她听到敲門聲,回過神,她趕緊將箱子蓋好,重新放回床底下。
「三少爺要走了喔!」
「噢,好。」白筱繆轉頭面對好心的陳媽。「我這就出去。」
跟著陳媽下樓,她在門口的車子旁邊看到等待著的裴耀謙,他的表情罩著寒霜,高大的身體散發出一種令人不敢接近的可怕氣息,直到看見她以後,他的眼楮里才有了一絲暖意。
「小喵,過來。」
听到他柔聲的呼喚、看到應該已經見慣了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奔向他,撞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拚命地搖頭。
他松了一口氣。「對不起,讓妳等那麼久,現在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她拚命的點頭。這里,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對她這樣像是無尾熊似地巴在他身上的姿勢,那些黑衣人雖然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多講什麼。
只有陳媽滿臉微笑地看著他們。
就在他們要上車之際--
「等一下。」
一道極有威嚴的聲音喚住了他們。
回頭,是裴耀謙的父親,他看到裴耀謙跟白筱繆的姿勢,皺起了眉頭。
裴耀謙沒有因此放開她,反而摟得更緊,眼神像是在說︰「你有什麼意見嗎?」
「算了。」老人抿緊唇。「我只是要提醒你別忘記禮拜五晚上的事,剛剛我已經跟對方敲定時間了。」他不屑地看了白筱繆一眼。「這種女人玩玩就可以了,別壞了大事。」
「我媽你也是玩玩就算了嗎?」事關心愛的寵物,裴耀謙忍不住出言譏諷。
老人氣紅了臉。「你有什麼好抱怨的?我不是收養了你嗎?當初要不是那個女人設計陷害我,拿走我幾百萬把你賣給我了,我還不想要呢!你應該要感激我,而不是處處與我作對!」
裴耀謙的身體僵硬無比,臉色也在瞬間變得鐵青。
白筱繆好擔心好擔心他,她模模他的手。
她的踫觸讓他緊繃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下來,他低頭看她,漸漸回神,又恢復到那個她熟悉的裴耀謙。
「我們走吧!」他對她說。
沒有再看老人一眼,他帶著她坐進車里。
「混蛋!禮拜五你一定得去!」
老人對著他們的車嘶喊,可是他已經命令車子前進,把老人跟那棟豪華宅院遠遠地拋在後頭……
回到自己家,裴耀謙似乎還沒有辦法從那個老人,還有那個家帶給他的感覺中怞離。
白筱繆一整晚都帶著著急的眼神看著他,她比平常還要黏他,小手一直抓著他的衣角,就是不肯放開。
「妳到底怎麼了?」到了晚上上床時間,裴耀謙對著手腳緊緊纏住他,讓他幾乎無法轉身或呼吸的她,終于忍不住出聲詢問。
她在他懷中搖搖頭,沒有辦法說出自己為他而心疼、沒有辦法說自己發現了什麼。
裴耀謙嘆了一口氣,放棄從寵物口中問出答案。
「睡吧!」他說。
一如以往的晚安吻,他的唇落在她的額頭上。
和以前每一個晚上相同的是,一樣的寵溺溫柔;和以前每一個晚上不一樣的是,白筱繆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心情。
她想要給他更多更多的溫暖、更多更多的愛,就像他給她的一樣。她沒有辦法再滿足于一個清風拂面般的輕吻了!
她的手纏住他的脖子,在裴耀謙的怞氣聲中,她的唇壓上他的……
她很急切,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憑直覺行動,于是,她緊緊抱住他,不讓他離開。她先伸出粉紅色的舌尖輕恬過他性感豐厚的唇,接著含住他的下唇輕輕恬弄,然後,受某種急迫的直覺牽引,她稚女敕的唇輕叩他的齒問。
她想要更加深入的感覺到他,想要把更多的感情傳達給他……
「小喵?」
他錯愕地開口,就在那一瞬間,靈巧的舌頭潛入他的口中。
不是沒有接吻的經驗,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吻這樣的狂野、沖動、還有……滿滿的感情!
她閉著眼,眼角的淚從緊閉的眼中滑落。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可是他震住了,被她這樣悲傷又強烈的感情。
他先是驚訝,然後,她狂猛的感情就宛如一陣超級颶風,把他所有的知覺都卷了進去。
裴耀謙腦子失去思考的功能,下意識地收緊了雙臂,但僅是這樣彷佛還不夠,他攫住了她在他口中橫沖直撞的舌頭,奪回了主控權。
她立刻跟上了他的節奏,雙唇難分難舍的糾纏著……
她狂野的揪緊了他的頭,小手深深埋進他濃密的發中。他低吼了一聲,反身壓住她,兩個人身體的每一吋都緊緊靠在一起。
白筱繆感覺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抵住她的下月復,雖然她沒有經驗,但是她不難想象那是什麼,心髒劇烈地跳動、全身竄過酥麻的電流,她禁不住發出一聲輕吟……
「嗯啊……」
微弱卻充滿了的聲吟,讓裴耀謙整個人顫抖了一下,可是他隨即醒了過來。
他在……做什麼?他們正在……做什麼?!
他用手臂撐起自己的上身,泛紅的雙眼總算能夠看清楚身下的女子--
布滿紅潮的小臉和粉女敕的脖子、紅腫而且水亮的雙唇、亂糟糟的短發,還有,那雙迷蒙而誘人的眼眸。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怎麼可以對他的寵物做這種事?他怎麼可以……
猛然被推開的瞬間,白筱繆尚未從激情中回復,她呆愣地看著裴耀謙懊悔的表情。
「怎麼了?」她茫然地問。
失去了他的擁抱,她火燙的身體疼痛得受不了。
不要……她不要這樣……
「抱我……」她乞求地看著他。
「不!」他像是在躲什麼洪水猛獸似的,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的腦袋混亂,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是他的乖寵物,為什麼他居然會對她產生沖動?
裴耀謙狠心不理她可憐兮兮的表情,逃也似的沖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