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香味尋來,兩人忽然瞧見一個身穿白衫、年輕又俊朗的男子正邊搖著手上那輛價值不菲的羽扇,邊轉動架上已烤得黃橙橙的烤雞。
那景象說有多怪就有多怪,那人的打扮根本是一個公子哥兒模樣,試問一個公子爺怎會突然獨自在山上烤雞,何況還穿著易髒的白衫,這,實在令人質疑-
兩位很餓嗎?要不要一起分享-司徒未央突然抬頭,明亮的黑眸望著他們,同時愛笑的唇也跟著咧開,看來非常和善無害-
不用了-立刻拒絕,以他做生意多年的敏銳觸感,雖然對方看來很善良,但卻給他一股深藏不露的感覺,現了就算烤雞再可口,他們也不敢吃-
那算了-他不死心地又撥了只雞颶速向柳雁衣-姑娘,你呢?吃不吃——
多謝兄台好意,我們都不餓-谷精凡一副惟恐對方會順道連柳雁衣都吃了的模樣,緊張地將她藏在背後-
呵呵……-司徒未央從沒見過如此好玩的男人,他對那女子的護衛簡直跟他那笨徒兒有的拼,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當然他們不吃就算了,反正他自己吃就是了-
敢問兄台,可否指點下山之路?-谷精凡問,他也想盡快下山去,一來讓父母安心;再來可以快點跟他們商討雁衣的事-
下山?-司徒未央突然有種想捉弄人的沖動-不知道——
不知道?-柳雁衣好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可以問下山的路,想不到他卻不知道-
不過呢!如果你們跟我分享手上這只烤雞,讓我不至于這麼孤單寂寞地自己一個人吃的話,我可以考慮幫忙想-司徒未央揚起了促狹的笑容,提出要求-
好吧!我吃-看他笑得一臉邪氣,谷靖凡哪能拿柳雁衣去當試驗品-
這……我們兩個大男人吃有什麼意思-司徒未央端出一副口水快流下的表情道-這位姑娘長得如此嬌美,跟我在一起真是英雄配美人,很好,我喜歡-
谷靖凡的臉色在一瞬間轉變-公子,請你自重,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他拉長臉威脅道-
哎喲!你盡然威脅我-司徒未央像個負氣的孩子嚷道-那好,我也不告訴你下山的路了,讓你們自個地慢慢找——
公子別生氣,我吃就是,請你快告訴我們下山的路吧!-柳雁衣急道,都快晌午了,太陽漸漸升至頭頂,他們實在不能再耽誤了-
這還差不多-司徒未央抒下了一只雞腿交到她手上-吃啊!——
不成-谷精凡將她拉到一旁去-這雞腿可能有問題,路我們可以慢慢找,但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哎呀!我像是個會害人的人嗎?你們難道不覺得我看來非常誠懇善良!-司徒未央將他們的話一字不漏地听進耳里,佯裝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抗議遭。
谷精凡和柳雁衣臉上表情怪異,一點也不認同他的話-
不管了,要不要下山你們自己決定-司徒未央逍遙自在地吃著手上的烤雞,哇!真是鮮美多汁,配上眼前一對男女要死不活的猶豫表情,更加美味。
好吃又好看!-
雁衣,走吧!我們再另外找出路——
不,我吃-柳雁在搖頭。她覺得眼前的男子只是調皮罷了,他應該沒有害人之心才對,何況她真的急于下山,不能再耽誤了。
眼看來不及阻止,谷靖凡也豁出去了,就算這雞腿真的有問題,他也要跟她一起承擔。
兩個人飛快地解決了一只雞腿時臉上那種從容赴義的模樣,讓司徒未央看得更加開懷,差點沒笑壞他-
我這里還有,你們還要不要?-他拿出剩余的烤雞問-
不用了,請你快告訴我們下山之路-谷靖凡立刻拒絕。
那雞腿果真如香氣那般非常美味,感覺沒什麼問題,但心里總是覺得怪怪的,尤其是在看到他邪氣的笑容後,更加毛骨驚然。
司徒未央沒回答,只是黑眸精光一閃,突然地大喊-來了,她追來了-他吃東西的速度也跟著加快,就像餓死鬼投胎那般。
他算計到了危險正接近中,這烤雞如此香女敕,不全部解決很可惜。
谷靖凡和柳雁衣完全搞不清楚他在窮嚷什麼,誰追來了?
可在他們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前,答案已然揭曉,有個模樣絕美卻臉罩寒霜的妙齡少女出現,他們才明白司徒未央所指的人是她-
司徒未央,納命來-她手上的長劍就這麼指向他-
哎呀!時間算得剛剛好,正好吃得涓滴不剩-司徒未央貪婪地恬了恬手指頭,完全沒有絲毫危機意識-
可惡……——
等等!-在那冰寒模樣的女子即將出手前,谷靖凡阻止了她-姑娘,這位司徒公子答應告訴我們下山之路,可否讓他先實現諾言,你們有何恩怨再行解決-
這就是他,一個真真正正的生意人,除了柳雁衣有影響他的魅力,讓他無償的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外,其他的人他才不管-
哎呀!你這個人真不可愛,眼見我有生命危險不幫忙就算了,還這麼冷血,虧我還分了只雞腿給你吃,哼!真叫人失望-司徒未央氣憤地道-我反悔,決定不告訴你們下山之路了——
你……-沒想到他竟然會不守信用地反悔,谷靖凡有點動怒-
下山之路從那里走……-那手持長劍的美少女突然開口指引-
多謝姑娘-谷靖凡牽著柳雁衣的手道-雁衣,我們走-
眼看他們越走越遠,司徒未央氣得哇哇叫-冰凝兒,你怎麼可以放他們走?怎麼可以沒經過我同意就這麼做?-
雪冰凝冷冷地撇了撇唇-因為,我不希望有人阻礙我復仇,你乖乖地受死吧!-
就在她一劍劈來時,司徒未央已經先落跑了-
司徒未央,你給我站住-可惡的小人又逃了,她非追到他不可。
就在兩人的背後,還有一個男子追趕著-未央師父等等我,少爺要你回去主持鐵痕山莊,你不能如此沒責任感,听到沒有——"聶諾喘著大氣呼喊著。
***
一到山下,谷靖凡和柳雁衣臉上都揚起了凝重的表情-
你手上的傷還好吧?-她關心地問-
我很好,你的腳傷呢?-
柳雁衣點點頭,她的腳傷早就沒事了。
兩人間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就要分離了嗎?難道沒有挽回的余地?-
雁衣,到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你家住何方嗎?——
不,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答應過要考慮我所提的事,難道你要將這兩日都當作過眼雲煙,船過水而無痕?-谷靖凡顯得有些激動-
靖凡,你听我說-柳雁衣嬌美的臉上顯得有些無奈-我會記得這兩日的,不管未來如何,我都不會忘記的-
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其實早在進入君府時,她便已簽下了一輩子的賣身契,這輩子她都沒有踏出君府一日的可能了。
或許將來婚配個府里的小廝或奴才;或許跟著小姐出嫁,一輩子服侍她,這就是她的命啊!
如此卑微的命運,她又如何能夠給他承諾呢?-
雁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好,是我……-她搖搖頭道-求你邊界再為難我了-
看她對自己的身分似乎很難以啟齒,更引起谷靖凡的好奇了,不過不管前端有多大的困難,他相信自己沒有做不到的事,他不會輕言放棄的-
好吧!那你說,你總該給我一個答案,我可不願意我們就這麼莫名地結束-
柳雁衣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望著他器宇軒昂的臉-
這樣吧!就將一切交給老天爺去安排,如果我們能夠再度見面,而你還沒忘了我……——
我不會忘的-他欣喜地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雁衣,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到時候不管你有多大的難題,都交由我來解決,你只要安心地待在我身邊,這樣好嗎?-
他是如此的真心誠意、如此的溫柔對待。柳雁衣知道,這輩子除了他之外,自己不會再喜歡上別的男人了。
她點點頭默認,如果他們有機會再相見的話。
可惜她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鬟而已,他們如何能夠再次相見呢?
不會了,她知道他們沒有再次相見的機會了。
只是命運的轉輪是如此詭譎多變,又有誰能夠肯定這一切?
***
谷靖凡一回到別苑,谷氏夫婦和老管家一群人立刻將他團團圍住,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擔憂之色-
凡兒,謝天謝地,你可總算回來了,你知道娘有多擔心你嗎?-呂瑛雙手合十地朝天拜了拜,感激不已。
其實谷靖凡由于經商之故,在家的機會也不多,但是每一次出門他都會告知兩老他的歸期,並如期而回,可這次卻不同,而且揚州這個地方對他們來說又很陌生,人生地不熟的,也難怪他們擔心-
你簡直是太荒唐了,竟然一去就好幾天,也沒說-聲,真不像話-谷雋所有的擔憂在看到兒子後全化為了憤怒-
爹娘,對不起,我被大雨困在山上,所以無法歸來,請你們原諒-谷靖凡是個孝順的兒子,自然不忍讓兩老擔憂-
山上?凡兒,你到山上做什麼?-呂瑛趕忙問。
谷靖凡這才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約略地說了一遍,不過將雁衣的事給保留了,他打算等找到她之後再給父母一個大驚喜,他相信父母一定會很喜歡像雁衣那般溫柔且善解人意的姑娘-
追賊?-呂瑛在看到兒子手上纏著一方錦帕,立刻慌張地道-倌伯,快,快請大夫來給凡兒瞧瞧,快啊!-說著她就要揭開那方錦帕。
谷靖凡制止了她,並喊住了往外跑的信伯-
我沒事了,你們都不用擔心-
手里模觸到這方白色錦帕,他的心里填滿了雁衣的倩影,眼神也變得無比溫柔。
雁衣,你等著,我會找到你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谷雋夫婦沒錯過兒子的表情,他們互望了一眼。全都露出懷疑模樣。
他們的兒子好像……好像有哪里改變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可惡!這該死的殘丫頭、爛丫頭,虧我對她那麼好,給她吃給她穿,讓她不致餓死路邊被野狗啃掉,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恩將仇報,居然膽敢吞了我的鴛鴦玉佩遠走高飛,這死丫頭,若讓我抓到,絕對不會放過她……-君夫人再也顧不得氣質了,她那潑婦罵街之姿在這兩三日里響遍了整座君府的角落,所有人看到她都聰明地能閃就閃,不然絕對倒霉。
一個模樣清新月兌俗的女孩揪住自己這些天來受損嚴重的耳朵,在旁猛扮鬼臉,那雙靈活生動的美眸配合著表情晃動,令人發噱。
哎!她真是可憐,不過誰叫她是君夫人唯一的女兒,就算不想听她娘碎碎念也不成。
小臉又皺成了一團,地滾到底還要意多久啊?
救命啊——
"娘,要不要喝茶?-等她寫了好一會兒後.君珞心佯裝一副乖巧的模樣,奉上一杯茶。
君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又準備繼續開罵-
息怒息怒!娘,你就別罵了,身體要緊-君珞心深怕她那丫鬟回來後會直接讓她盛怒中的母親給殺人滅口,所以這兩天都很乖地待在府里不敢出門-
哼!你要我怎麼息怒?-君夫人一口怒氣又提起來了-你知道嗎?那對做成鴛鴦王佩的美玉是我娘家為傳家至寶,因為娘就你這麼個寶貝女兒,劉師父的手藝又極佳,娘才會舍得拿出來將它做成一對鴛鴦,原本想讓你和未來夫婿一人一塊的,想不到……——
沒有就算了嘛!反正我們家珍貴的東西也很多,沒差啦!-她瀟灑地道。從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呵護,她對于那些金銀珠寶一點興趣也沒有-
什麼沒別那塊玉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谷夫人一想就心痛得無法負荷,忍不住又唾罵起那丫頭-賤丫頭,死丫頭……她死了沒人哭,還刮大風下大雨,最好讓野狼給拖走,吃得骨頭不剩,永世不得超生-
赫!君珞心吞了吞唾沫呆愣住了。
她知道她娘很會罵人,但沒想到居然這麼毒,連那麼可怕的話也罵得出來,真是嚇人-
娘,別這樣嘛!相信我,雁衣絕對不是那種會卷款潛逃的人。之前不是有人看見嗎?說她一出玉鋪沒多久玉佩就被搶了,她還不顧安危地去追趕惡賊,生死未卜呢!-其實君珞心是很擔憂的,畢竟兩人情同姊妹,雁衣沒回來,她也不能安心-
听你這麼說.難不成我還得給她拍手獎勵?-
君珞心露出甜甜一笑-不用了啦!雁衣不會居功的-
她隨便說說她還真敢應聲。君夫人的火氣更是旺盛了-
哼!什麼搶賊,說不定是她聯合外頭的姘夫干的呢!-她戳著女兒的小腦袋怒火騰騰道-你自己丫頭出事,倒還真有臉說話,我現在才想起,要不是你寵的,那殘丫頭哪敢這麼放肆!——
哎喲!別戳,疼死我了-她招誰惹誰啊?-娘,你怎麼罵起我來了?人家很乖的,雁衣也很乖,一定是你誤會了啦!-
誤會!她才沒誤會呢-
我一定要多加派些人手,非將那對奸夫瀅婦給抓回來不可-君夫人說著便往外走,行動力旺盛。
柳雁衣平時鮮少出門哪來的姘頭?更煌論奸夫瀅婦這詞兒了,她娘還真有想像力。
就在君珞心想阻止前,前面的君夫人已和匆忙跑進來的小婢撞成一團,氣得更加哇哇大叫-
你這死賤婢,走路不帶眼楮,急著去投胎啊?-君夫人忍不住破口大罵-
對不起,夫人,對不起……-那小婢嚇得發顫,連聲道歉-
娘,你就別生氣了,听听她怎麼說-君珞心扶著她娘到椅子上坐下後,才轉頭問那小婢-小隻,是不是雁衣回來了?——
是的-
在小隻才剛說完這句時,君夫人已經等不及地炮轟過來了-
還不快叫那死丫頭給我滾過來——
是是,奴婢這就去-小隻急快地退下,深怕成了倒霉炮灰。
不一會兒,柳雁衣便緩緩走進-
奴婢叩見夫人-她才剛跪下,眼前黑影一閃,一個巴掌立刻落下,打得她頭昏眼花,倒在地上-
好個踐奴,你居然還敢回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君夫人立刻抄起旁邊準備已久的木棍,毫不留情地開打。
柳雁衣剛回來就听見君夫人怒火滔天的事了,會挨打其實她也不意外,她緊咬著唇默默地承受了那些捧棍。
君夫人臉上陰沉,完全是副晚娘面孔,那棒棍狠狠地打在柳雁衣嬌弱的身軀,絲毫不留余情,看得人膽戰心驚-
娘……別打了,你會打死她的-君珞心心驚膽跳地趕緊勸阻,還倒霉的被揍了好幾棍-
你給我讓開,今天我如果不好好教訓這死賤奴,恐怕不久她就要飛上天了-她非好好教訓她不可-
不要啊!娘……-這雁衣怎麼如此固執,都不討饒呢?君珞心簡直快急壞了,突然靈機一動,她冒著被打的危險搶走了她娘手上的棒棍-
好啊!這賤奴造反,你也跟著想造反了是不是?-君夫人氣得全身發顫,怒火延燒到女兒身上-
不,不是的不是的,娘,你不能打她-她擋在柳雁衣前面道-你忘了她身上有什麼……對了,鴛鴦玉佩?難道你不怕給打碎了-
是啊!她居然給氣糊涂了,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忘了-
鴛鴦玉佩呢?還不快給我拿來-君夫人連忙喊道,要是她今天不將那對玉佩交出來,她非打死她不可。
柳雁衣忍著滿身的疼痛,趕緊從懷里拿出那始終護衛得緊緊的玉鴛鴦,幸好一點損傷也沒有,要不然她恐怕又會被扒去一層皮-
娘,既然東西回來就好,小隻,還不快服侍夫人去休息-君珞心趕緊呼喊站在外頭的奴婢-
慢著——
娘,你又想干麼?——
你這丫頭-君夫人橫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沒事打造這對玉佩做什麼?是要給你當定情信物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謝謝娘-君珞心根本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也沒注意她在說些什麼,她只擔心柳雁衣的傷勢。
露出了可愛的笑臉,她故做乖巧地刻意擁抱著君夫人撒嬌道︰-娘對珞心真好,娘是天底下最偉大的娘了-
見狀,柳雁衣心里好羨慕,這就是有娘疼的孩子-
你少嘴甜-君夫人心里的怒火總算消褪了一點,在女兒費盡唇舌好言勸撫下,才肯離去。
君珞心眼看她娘走了,才趕緊扶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柳雁衣-
雁衣,你要不要緊?-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帶上床鋪,再檢視她身上的傷-哎呀!我娘好狠喔!竟然把你打得這麼嚴重-
瞧那觸目驚心的傷痕,簡直嚇壞人了-
沒關系,小姐,謝謝你幫我解圍-柳雁衣握住她的手,強行隱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泛流而下-
別哭別哭啊!我幫你請大夫來瞧瞧,你快別哭了……-君珞心手忙腳亂地安撫著。
柳雁衣哭得更加慘了,在君珞心面前她可以盡情地宣泄,因為這天下間除了小姐外,恐怕就沒人對她好了。
不,還有他呢!谷靖凡。
只是,他們兩人的緣分已盡,她再也無法感受他那溫柔的全心對待了。
現在的她只是君府里的一名小丫鬟,打罵由人,絲毫沒有反駁的余地。
她是如此的卑微啊!
思及此,她的眼淚更加無法控制地流下,為自己悲哀的身世;更為了和谷靖凡之間劃下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