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婦德、婦容、婦言、婦功……
從小,戚清縭的母親就教導她三從四德,禮儀規範,而她所讀也不外乎是「女箴」、「女戒」之類的書。在母親的耳提面命和悉心教導下,無疑地造就了一個進退得宜的大家閨秀。
如今她嫁入向家,成為向家的新婦,出嫁前娘親更是沒忘了叮嚀,要她懂得做人媳婦的道理,小心侍奉婆婆,早晚請安不可少;尊敬自己的丈夫,以丈夫為天,事事遵從。
娘親說了,向家和戚家一樣,都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尤其她還那麼幸運地能夠成為向劭天的妻子,這麼好的機運,可不是每個女子都有的,她非好好珍惜不可。
听說向劭天年輕俊美,而且精明干練,年紀輕輕就能掌管家業,並且還將其發揚光大。連一向鮮少見面的父親,都在她出閣前緊張兮兮地吩咐她,要她好好伺候丈夫,千萬不得怠慢。
在戚清縭心中,她爹是既驕傲又不可一世的,連他都對這樁婚事這般緊張了,可見向劭天一定不凡。
她是多麼地崇拜她的丈夫,以她的丈夫為榮。
這般難求的姻緣,居然會落在她的頭上。
呵!到現在戚清縭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自己真的能夠嫁給這般俊偉又優秀的男人為妻。
只是好奇怪呀!這般難得的良緣,為何兩個也尚未出閣的姐姐會肯將此機會讓給她?她們不是一向最要強、最愛欺負她的嗎?
戚清縭聳聳肩,美麗的清亮眸子寫滿不解地溜了圈。
「啊!呼呼——」忽然不小心讓手里端著的茶杯給燙了下,她忍不住皺眉。
幸好、幸好沒打翻茶杯。
「怎麼了?你要不要緊?」溫子謙偷偷地跟了她許久,也觀望了許久,看到她輕甩著手、黛眉輕蹙的模樣,連忙上前問。
「沒……沒事。」戚清縭輕搖螓首,清麗動人的粉臉染上一抹赧色,「多謝關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溫子謙灼烈的目光難以自持地凝望著她。
她秀致靈雅、清純動人,宛如白瓷般的瓜子臉蛋粉女敕細致;一雙美麗的大眼楮黑白分明、瑩皓清澈;小巧的朱唇映紅,一顰一笑間,美得令人屏息。
她是這般的精雕細琢,是應該好好捧在心口上呵護的玉人兒,誰知竟不能得到丈夫的一點點關注,實在是令人惋惜。
「溫公子,溫公子……」清雅的嗓音出自戚清縭口中,試圖喚回眼前這擋路者飛遠的神魂。
溫子謙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瘦削溫文的臉上出現忸怩之色,清了清喉嚨才問︰「清……少夫人,你喊我子謙就可以了。」她總是這麼客氣。
「呃!我還是喊你溫公子吧,你可不可以讓讓路?」戚清縭靦腆地問。
這人實在好奇怪,她見到他的次數比見到自己的丈夫還頻繁……呃,事實上從新婚至今已經大半個月了,她也不過遠遠地見過丈夫一兩回。不過向劭天忙嘛,他是個了不起的生意人,會冷落了她是正常的,她也早有心理準備,可這個人不是丈夫的助手嗎?他……怎麼看來挺閑的?
「噢!失禮失禮。」溫子謙這才發現自己竟在無心下一直擋住了她的去路,連連道歉退向一旁去,「少夫人又給老夫人請安?」
「是啊!」戚清縭頷首。
其實向家是富貴人家,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全有下人做,她這向少夫人根本無用武之地,而丈夫整日不見蹤影,想要見他的面都很難了,更遑論是伺候他,所以除了侍奉婆婆外,她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是自己可以做的了。
除了繡工一流外,戚清縭的廚藝也不錯,閑來沒事喜歡往廚房里鑽,為年歲已大的婆婆煮些東西調養身子。
雖然婆婆老是要她別忙,但戚清縭很喜歡這惟一的工作,她進退得宜地輕輕朝溫子謙施個禮,才轉身往老夫人所住的「慈心軒」而去。
溫子謙灼熱的目光一直難以轉開,直直地凝望著她。
明知道不該的,向劭天對他有恩,在他窮途潦倒之時收他在向家幫忙,還親自教導他許多事務,今日若說他有番小小成就,那全是向劭天的功勞,他又怎能這般無恥地覬覦他的新婚妻子呢?
可每每在看到戚清縭臉上那麼恬適的微笑,他就越加地心疼。
怎麼會這樣?這般冰清玉潔、溫婉賢淑的女子是應該被好好珍寵著,給她所有的一切才對,可她竟然會得不到丈夫的寵愛,甚至她的丈夫連一眼都不肯施舍……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向劭天根本無心娶她。她那兩個未出閣的姐姐可聰明多了。照道理說,這向少夫人的位置怎麼也輪不到戚清縭頭上的,但她兩個姐姐是戚家大房和二房的女兒,明知道戚家和向家的恩怨,就算向少夫人的位置再崇高、再貪戀向劭天的錢財與俊顏,她們也不敢嫁進向家門。
更何況向劭天聲名狼藉、花名在外,有哪個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尤其她們是自詡高高在上的戚家小姐。
這火坑,她這倒霉又無權無勢的三房庶出之女是跳定了。
尤其在新婚之夜,向劭天就當著眾賓客的面給她難堪,而且成親至今都大半個月了,還未曾踏足過新房一步。
面對這般失職和無情的丈夫,她怎麼還笑得出來?怎麼還能如此怡然自得?怎麼會全無抱怨呢?
溫子謙實在想為她抱不平,這般才德兼備的一流美人兒,不該如此被輕忽呀!
對,等向劭天回來,他一定要好好跟他談談,叫他……
「哎呀!」前端的戚清縭不小心踢到了路上的石子,身子一晃,差點跌跤。
溫子謙見狀,立刻飛奔到她身旁。
「要不要緊?你要不要緊?」他連忙輕扶著她問。
「不……」嬌柔的聲音在一道清朗的聲音插入後,戛然停止。
「怎麼回事?」向劭天懷疑地問。
他剛回來,原本想去向他娘親請安的,不料卻會遇見此事。
向劭天當然知道眼前這柔弱美麗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一般人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應該會勃然大怒才對,但他卻剛好相反,不但沒有怨氣,而且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仍沐浴在遇見鄔小蝶的驚喜中,心情好得很。
「呃——」溫子謙和戚清縭同時驚訝地回頭。
「少……少爺?」溫子謙有種作賊心虛的感覺,慌然失措地放開她。心里直納悶,怎麼向劭天的臉上竟然掛著笑,而且並非以往那種虛應的笑容,反倒是真心的微笑?
好……好詭異啊!
少爺?那不就是……向劭天,自己的夫君!他回來了?
戚清縭抬頭,在乍見這身材高大又俊美的男人時,她的心掀起了莫大的波動,第一次呵!她是第一次和自己的丈夫如此接近,他果真俊偉得令人屏息。
她又驚又喜、又慌又歡,一時間忘了捧在手上的茶杯,茶杯不小心月兌手一滑,結結實實地跌落在地——
「 唧!」精致的瓷杯在瞬間跌得粉碎。
向劭天原本難得一見的笑容退去,濃黑的劍眉輕擰,盯著她。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怎會如此笨手笨腳。
戚清縭不知多想在丈夫面前表現得宜、莊重得體?讓丈夫也很高興有她這麼一個賢內助,誰知道在這緊要關頭,她居然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在向劭天那雙漆黑若夜的眸子注視下,她真想掐死自己。
芳心大亂之余,也忘了地上的碎片會扎人,戚清縭立刻蹲下去撿,試圖掩飾一切。
「你在做什麼?」向劭天真是無法忍受這個笨女人的行為。
他的聲音不大,可听在戚清縭耳里卻像轟雷一般。
她嚇得渾身一抖,不小心讓碎片給扎了手,殷紅的鮮血在碎片堆里暈開。
「少夫人!」溫子謙見狀,大吃一驚。當下也忘了向劭天在場,立刻抓起她的手,撕開自己的衣袖為她包扎傷口。
「不……不用了,不用了——」就算再遲鈍,戚清縭也知道這是不得宜的,尤其在丈夫面前。
溫子謙卻執意要為她包扎,不肯放松,硬是將那縴細的指頭包裹成了大饅頭。
至于向劭天,他從頭到尾都冷眼旁觀,甚至俊挺的臉上還帶著一絲不難察覺的笑意,實在令人很難不懷疑他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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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對……對不起。」書房里,溫子謙低著頭,溫良的臉上顯得十分焦慮不安。
「坐。」向劭天大方地朝一旁的椅子比劃。
「不,不用了,我站著就行了。」他仍低著頭,狀似懺悔。
向劭天知道他個性一向別扭,要他別喊他少爺了,怎麼講都不听,所以也不打算勸坐了。
「對了,你向我道什麼歉?」
「是……」溫子謙有口難言。
本來就是,他不該的,居然在向劭天面前如此「輕薄」他的妻子,想必他豈定很生氣,畢竟戚清縭是他的女人,縱使是個他不愛的女人,可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你不說?我來替你說。」向劭天黑眸一轉,薄唇輕扯出一抹笑,「是為了戚清縭吧?」
溫子謙老實的臉泛紅,眼楮一直不敢朝他的方向望去。
「呵!子謙啊子謙,枉你跟在我身邊多年,你居然如此不了解我?」在他抬頭之時,向劭天臉上的笑容更加嘲諷,「我不會在意的,我根本不在意戚清縭。」
說得夠清楚、夠明白了吧!
深邃如黑壑般的眸子凝視著眼前人,唇邊勾勒著詭譎笑意。
戚清縭之于他,只是戚明邦的棋子,他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不會隨意妄動無辜之人,冤有頭、債有主嘛!戚明邦才是他的對象,可若要他真的心無芥蒂地接受她,這也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偉人,沒那麼寬大的心。
既然只是棋子,對于她自然不會有任何情愫成份,她愛跟誰拉扯就跟誰拉扯,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樂見其成。
「少爺——」溫子謙有些沖動,「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少夫人?」
「耶!」他黑眸稍斂,蘊涵興味,「怎麼?我要如何對待戚清縭,還要听你的意見?」
溫子謙滿心沖動的火焰瞬間平息,是的,他的反應正常,沒虐待戚清縭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根本不該對他要求什麼的。
「可是少爺,少夫人她真的是個好女人,她……」
「夠了,我不想听見關于她的任何事。」向劭天斷然道。
哼!好女人?他倒覺得戚清縭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
向劭天不是不清楚,戚清縭上面還有兩個未出閣的姐姐,為何她的姐姐們不嫁過來,反而是她,而且還不介意他的花名在外?除了貪慕他向家的財富和少夫人的地位外,還能如何解釋?
只可惜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絕對不會讓她那故作柔弱的外表給欺騙了。當然,她這個少夫人的位置也是個空殼子,有名無實而已。
哼!他會讓她知道,她的如意算盤敢算計到他向某人的頭頂上,絕對是畢生最大的錯誤。
溫子謙不甘心地收口,無妨的,戚清縭的好,時間會為她證明的。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會再替她說話。
「鄒叔回來沒有?」向劭天邊翻閱著桌上的賬本,邊問道。鄒叔是向家的總管。
「早回來了。」溫子謙懷疑地問,「少爺,你是上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現在才記起這件事。
「這……」他眉目間含著神秘的笑意。
腦海里全是鄔小蝶那翩翩的身影和柔美的笑容,尤其她那清亮的嬌嗓,恍若身上所帶叮叮當當的脆鈴,好听至極,而且活潑健康又亮眼。
多慧黠討喜的小女子呀!他一定要再見到她。
「少爺,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溫子謙看呆了。
一直以來,向劭天就是只笑面虎,對外臉上總是掛著親和無比的面具,笑意未達眼眸,只有在對自己人時,才會顯現出他原本嚴肅冷酷的真面目。跟了他這麼多年,溫子謙一直很少看見他真心的笑容,上回看到是他的好友、御風山莊的辜琰司來訪,而這回呢?這回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個……以後你就會知道。」他若有所指地道。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呃……向……我……」戚清縭望養自己的夫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才好。
「什麼事?」向劭天嚴峻的臉又恢復了冷凝。
「我熬了碗冰糖蓮子湯,你趁熱喝。」戚清縭戰戰兢兢地將手上捧著的東西送到他面前。
向劭天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有些不耐地冷聲問︰「怎麼不送去給我娘呢?」
戚清縭的芳心是受到了挫折,但她不介意,溫婉地道︰「我剛剛有送一碗過去了,婆婆說要我送一碗過來。」向老夫人也知道他們夫妻倆的情況,特地要她來討好她的夫君。
當然,在內心深處,她十分渴望能和自己該敬若天神的丈夫接近,所以緊張得手心都直冒汗呢!
「不需要,我的飲食自有廚子負責,拿走!」向劭天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情地道。
「可是……」
向劭天也不跟她羅嗦,直接端起那碗蓮子湯遞給旁邊的溫子謙,再轉頭對戚清縭道︰「你可以走了。」
「少爺。」溫子謙端著那碗蓮子湯,很為她抱不平。
「難道你也對她的手藝沒信心?」向劭天挑眉問。
「怎麼可能?少夫人的手藝有目共睹。」溫子謙被他這一激,立刻端起湯「咕嚕咕嚕」地-下子喝個精光,「哇!好喝,真好喝。」
「收碗,走吧。」向劭夫眸光一斂,沉聲吩咐著。
「是。」戚清縭輕咬著下唇,從溫子謙手上接過碗後,立刻乖順地走了出去。
「少……」
笨啊笨死了,溫子謙你真是一只豬,人家少夫人為那碗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與等待,你居然三兩口把湯喝完了。
「少爺,你……你是故意的。」他用力地控訴。
「沒錯。你有意見嗎?」向劭天揚眉問。
「我……」沒有,他怎麼會有?怎麼敢?溫子謙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為那可憐的俏佳人。
相反的,向劭天的腦子里根本都沒有他那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記得鄔小蝶的嬌俏和她的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