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小姐。」黑聿吾的聲音低沉得就像是被海風拂面,令闕艙若真的清醒了。
她猛然站直身子,示意身後的慕芸秋,她知道要怎麼應付,不過當她注意到他那灼然如炬的雙眸時,又不那麼確定了。
「你好,黑先生。」她禮貌的回敬。
現在她可是完全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他相當的高,令她這個身高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女人,都必須仰著頭跟他說話。而他的五官相當的堅毅、深刻,高挺的鼻子,性感的雙唇,但右眼上方有一道不甚明顯的疤,使他看來冷冷的,整體來說只能算得上有個性而已。
但是他的身上卻有著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王者氣息,形成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緊逼著每一個跟他說話的人。
闕艙若突然覺得,黑聿吾的氣質跟她的哥哥闕司戩有點類似,但又有些許不同,令她都覺得訝異。
黑聿吾看著這個毫不畏懼他的小女人,便突兀地微笑了,讓一旁的陳老板咋舌,身邊兩位跟班的訝異之情更是不在話下。
他們跟隨在黑聿吾的身邊至少有三年之久,在這三年之間,他們從未看過他笑,就連微笑都沒有。
看來他們家的黑少爺對眼前這名模特兒興趣相當高。
「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見到。」黑聿吾別有深意地說道。
闕艙若則看著他對她伸出來的黝黑大手發呆。
通常那些久坐辦公室的男人,都沒有這麼健康的古銅色肌膚,而他的手又大又修長,驀地讓對感情無所波動的她微微一震,尤其是他的大手包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時,她更覺悸動。
這股感覺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送他離去。
「艙若,我看這個男人對-有興趣。」慕芸秋突然對闕艙若耳語,讓她嚇了一大跳,忙轉頭疑問地看著她。
「他對我?」她一臉不置信。
對這種像是要將全世界踩在腳下的男人,她的興趣實在不大。
一會兒等他們完全消失在攝影棚,闕艙若讓攝影師這麼一叫喚,便暗自失望,她又少了一個休息的機會。
不過她仍然不慌不忙的再度上鏡,只盼早一點回家休息。
她卻不知道,那位帝王般的男人早在她一臉困然的望著他時,便將她烙進心版里了。
下了工回到家,闕艙若足足昏睡了一整天,直到黃昏,她起床找東西吃時,闕司戩回來了。
看到她美目下明顯的黑眼圈,他蹙起眉,從玄關走進客廳,一面月兌著外套,一面仔細盯著她瞧。
「-有好好的休息嗎?」他聲音平平的問道,但一直跟他在外居住的闕艙若還是听出他的關心。
「嗯,我睡了一天。」她看了他一眼,便又把頭埋進冰箱里找吃的。
而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不常對話,口氣也和一般的家人差很多,只因他們兩人都冷情,不習慣太過激烈的感情波動。
在還居住在闕家大宅和父親同住時,他們就練就出一套如何冷眼看人間,如何對事情無動于衷的本事。
這項本事他們也用了二十幾年了,雖然父親早已過世,但仍深深影響著他們的行為舉止。
這習慣,可不是一夕能改,而童年的夢魘當然也依舊存在。
「-還沒吃飯?」闕司戩將外套放在椅背上,踱了過來,看到她將一樣樣的蔬菜搬出冰箱外。
「嗯。」
「我來幫忙。」闕司戩欲接起她手中的菜心,但是她搖搖頭。
「不用了,我很快就好,你才下班,先去休息吧。」
闕司戩這才起身,欲走出廚房時,卻又回頭道︰「我听說-又作了噩夢,而且還吐了。」
闕艙若聞言,平靜的臉色微怔,拿著菜心的手也頓了頓,半晌才有了下一步動作。
「嗯。」她簡單的回答他,令闕司戩沉下臉走了回來。
「再去找宕帆幫-輔導,或許會有用。」
闕宕帆和他們同父異母,現在是某家私人醫院的心理醫生。
不過闕艙若早就不曉得去看過闕宕帆幾次了,依舊沒有任何效用,這心魔……是打算困著她一輩子了,她早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但她仍是點點頭,表示會去。
究竟會不會去?她自己心里有數。
闕司戩不是不了解她,他凝視了她半晌,暗吁了口氣,才伸手柔了柔她的頭發,踱向廚房門口。
在離去之前,他倒是留下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艙若,不要再讓以前的事困擾-,因為那不值得-煩心。」
闕艙若原本忙碌的小手停頓了一下後,才又恢復忙碌,但眼里卻泛起了愁雲,久久不散。
她也知道不該再為過去的事情所困,但是想是容易,要做……就沒有這麼簡單了。這等苦楚,恐怕只有經歷過類似磨難的人才能夠體會吧。
黑聿吾對著剛剛送上來的資料皺眉。
而他的面前,則端坐著一名跟他長相三分略同的男子。
他專注地看著黑聿吾陰沉的臉,等著他問話。
偌大的辦公室內,低氣壓持續籠罩,直到黑聿吾開口說第一句話,才稍有舒緩。
「這是怎麼一回事?」黑聿吾把手中的資料丟回桌上問道。
男子立刻解釋,也松了口氣。「大哥,就如你所見的,那間廣告公司其實在一年前就已經是個空殼子了,所以我們實在沒有收購的必要。」
「但是他們在廣告界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不是嗎?」
「是有,但也可能不多了!」
「嗯?」黑聿吾揚起了眉,靜待弟弟的下文。
「根據我暗自查訪的結果,他們的一些老客戶,早在今年初就私下尋找別的廣告公司逐漸代替他們的業務往來了。」
「是嗎?」黑聿吾聞言,面容仍十分神秘,令他的弟弟黑聿豈根本猜臆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殊不知黑聿吾的腦海里全是闕艙若那迷茫的眸子,他本想為她收購下廣告公司,然後逐一斷了她模特兒的工作,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之下,讓她只為他一個人展笑顏,不再-頭露面,也不讓她被別的男人覬覦。
熟料廣告公司根本是個爛攤子,收了就是賠本生意,而黑家人是從不做賠本生意的。
為她……值得嗎?他捫心自問,也馬上有了答案。
值得的!
才幾日沒見到她,他就弄了一幅她的海報進辦公室,令黑聿豈和一些經理級以上的職員訝異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尤其是黑聿豈這多事的家伙,竟然在看到海報的第二天,就替他弄來闕艙若所有出現過的雜志,還有服裝秀的錄像帶。
效率之高,令黑聿吾覺得好笑,便難得輕松地說了他幾句,若是他能把這份心用在公事上,他會考慮讓他去度幾天假。
結果黑聿豈這個原本有點油嘴滑舌的家伙聞言居然瞠了眼,好似他多長了兩只角在頭上一樣,讓黑聿吾又好氣又好笑。
或許真是他平時嚴肅慣了,因此一旦他偶爾露出放松的笑顏,就令大伙傻眼了。他自己也覺得訝然,自從見到了闕艙若之後,他的人生軌道似乎一步步的正在偏離中。
「大哥,別投資那間廣告公司了,我又另外要人查了些資料,我保證你看了一定會有興趣的。」
黑聿吾瞧了瞧一下子突然笑得有些賊的弟弟,才將視線投向他遞過來的數據夾上,他問道︰「這是什麼?」
他不喜歡看黑聿豈笑成這個樣子。
而他會笑成這樣有兩種情況,第一就是他覺得事情愈來愈有趣了;第二就是他想整人了。
黑聿吾知道弟弟絕對不敢得罪一向公事公辦到連親情都不顧的他,但是私下的兄弟關系他就不敢如此肯定了。
「你看看不就曉得了。」黑聿豈的眼里閃著異樣的光彩,他的習慣是把最好的留到最後再享受,雖然黑聿吾發起脾氣來恐怖得就像身處煉獄一樣,但這份資料絕對有看頭。
黑聿吾的心里還是有疑慮,因此當下也不再和他耗時間,拿起他獻上的「大禮」開始展讀。
不過僅是看了第一行字,他的長睫一抬,立刻進出怒不可遏的火花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有交代過你去探及別人的隱私嗎?」
黑聿豈一臉無辜,回視著他說︰「大哥,這不是隱私,不過是她的一些工作資料罷了。」
當然,這只是黑聿豈的借口,事實上他是對黑聿吾看上的女人好奇得緊,因此便偷偷私下教人去查了,誰料卻查出了一些令人吃驚的內幕。
比如……她居然是闕家的人,光是這點,就令他坐不住了,而原因呢?那當然是得擺好架式等著看戲-!
「工作資料?」听了他的話,黑聿吾冷哼了一聲,「是工作資料的話,為什麼會連她的家人都寫進來了?」
黑聿豈那一張比黑聿吾俊美的臉,更加無辜了。「那是從模特兒經紀公司問來的員工資料,當然會有填上一些身家資料。」他邊說,一只手邊在身後打了個「X」。
在商場上混久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當然厲害,更何況這根本是小問題,他自是應付有余。
但黑聿吾又豈會不曉得他在玩什麼把戲。
「夠了,你出去吧。」他不喜歡將自己此刻的思緒表露出來,便想遣走弟弟。
黑聿豈這才笑咪咪地站直長腿離開,不過他在離開之前還是不忘問黑聿吾,「這樣我下個月可以多休幾天假吧?」
黑聿吾則是回了他一個大白眼,震天價響地吼道︰「你馬上給我出去!」
不知死活的黑聿豈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大吼聲,愜意地離開。
直到辦公室的大門再度被合上,黑聿吾才將注意力放回文件上。
「-為什麼是闕家人呢?」他喃喃地說。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找到想要的女人了,然而她卻是父親最痛恨的闕家人,他該如何是好呢?
闕艙若坐在習慣的位置上,以一雙無神的大眼盯著闕宕帆,讓他臉上慣有的笑容不再,也擠不出來了。
「夠了,艙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他終于看不下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幫她倒了杯水,要她先躺在沙發上休息,但是她並沒有照做。
「不,我等一下還要去攝影棚,不能休息太久。」闕艙若淡淡地說。可她推拒的話才說完,闕宕帆那張和氣的笑臉馬上在她面前放大。
「-敢違背醫生的命令嗎?」
闕宕帆笑歸笑,不過闕艙若當然明白他這笑臉有著威脅的意味,便認命地躺上沙發去,喝了一口水,吃下他遞過來的藥。
「-還是跟公司說說看,給自己放個長假吧。」他滿意地看著她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
她卻直搖頭。「不行,我的工作排到三個月後去了,我不能休息。」
一來,她要是臨時休息的話,會給慕芸秋帶來麻煩;二來,不工作的話,她的心也並不能就此平靜下來,因此她寧可工作,也不要一個人待在冷清的家里,孤單地等大哥回家。
闕宕帆蹙蹙眉,上下瞧著她。
有沒有搞錯呀?看看她為了工作瘦成什麼樣子了,再瘦下去,下回他就不是在這里看到她,而是急診室了!
「我打個電話去給司戩,我相信他會有方法的。」
「不!我真的不需要休息,二哥……」
闕艙若急忙起身阻止他打電話,未料才站直身子,眼前便一片黑,整個人搖搖欲墜。
「艙若!」
闕宕帆真會被她嚇掉半條命,等他飛奔而至,她已經軟倒在地毯上,因此他毫不考慮,抱起她便直接闖進好友裴然的診療室,差一點嚇壞里頭的病人和護士。
不過裴然倒是挺鎮定的,馬上明確地下令護士動手。在一陣手忙腳亂後,闕艙若才被移至普通病房吊點滴。
闕宕帆也跟著陪在身畔,直至護士請他回到工作崗位,他才嘆了口氣。
「艙若,我們都是不幸的人,不過-和司戩可說是最不幸了……我看這輩子想擺月兌闕老頭死後留下的陰霾,你們得更加油了。」他撫撫她無血氣的臉頰喃道。
他痛恨自己的無力感,但這或許是命,就憑他一介小小的心理醫生,早已盡了全部的心力了。未久,闕宕帆不得不趕回工作崗位去,可是就在他離開後沒多久。艙若便-醒了。
「這里是……」
她先是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左右都不見闕宕帆的蹤影,才看見手上扎著點滴,她毫不猶豫的將它拔下來。
「不能再待了……」她細語道。
三點鐘慕芸秋替她排了工作,因此她非離開不可。
沒有感覺到手上的刺痛,她扶著牆走出病房,不過才走了一小段路,那股熟悉的昏眩感又襲了上來。
「唔……」
突然,胃底一陣酸意嘔了上來,令她心生不妙,慘了,她又想吐了……
「-沒事吧?」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站不住的時候,一個男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了,這聲音令她非常耳熟。
闕艙若直覺地抬眼看著來人,他竟是那天……那名像極帝王一般的男人,他怎麼會在這里?
黑聿吾其實一走近就認出闕艙若了,但是他並沒有唐突地上前攀談,只是習慣別人先向他問安罷了。
不過他還等不到闕艙若瞧見他,他的一雙長腿老早就不受控制地朝她走過去,因為她看起來情況真的很糟糕。
他的濃眉狠狠地蹙起,可是他自己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便忍不住伸手過去攙扶她。
「謝……謝謝……」闕艙若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眸子里說道。
她一向不懂得回避別人的目光,所以她居然在他的墨瞳里看到了一抹熾光,這和她頭一回看到他的時候不太一樣,而她竟破天荒第一次覺得有趣。
因此她移不開視線的看著,直到黑聿吾覺得自己彷佛被看透了般移開眸子,才解開了恍如魔咒的四目相交。
「要不要我帶-去給醫生看看?」黑聿吾一邊說,一邊則在心里痛罵自己到底是怎回事?
怎麼一看見那一雙純靜卻帶著深郁的星瞳時,會一再的讓自己像個十幾歲的小毛頭般的焦躁……這事發生在他這個三十歲的男人身上,真的非常不相稱,也該檢討了。
「不,我還有工作,而且我已經看過醫生了,所以我想離開……」
闕艙若除了有血緣的親人外,對任何一個男人她都不假辭色,也不願意和他們多加交談,不過今天眼前這個大塊頭似乎例外。
從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對他的笑臉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的手,握起來真的很溫暖。
「-要去工作?-現在的這個樣子?」黑聿吾的臉色沉了下來,讓一直望著他的闕艙若隱隱不舍。
他還是笑著比較好看……
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現在這個樣子很奇怪嗎?
「什麼?」闕艙若眨眨眼問道。
她的眼楮又開始泛著迷霧,這個表情黑聿吾見過,而他也覺得該死的可愛透了,猛然地晃動他的心,令他沉溺。
「-不能去工作。」這是結論,也是他的霸道。
「為什麼?」
看著她那可愛的神情,他有股想要搖晃她的沖動,不過他也明白了一件事,話若是不點明說,恐怕他說了一個世紀,她都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于是他咬了下牙,壓下想用吼話的沖動說道︰「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像營養不良!」
他很氣她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也很氣她不懂他的關心……不過他一旦說出口,只怕闕艙若會更加一臉茫然以對。
「營養不良?會嗎?」她不解,看看自己。
比她瘦的模特兒大有人在,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呢?
而且她不太跟非血親的男人說那麼多的話,也很意外自己不會討厭他,令她對他更加好奇了。
黑聿吾雖然平時的脾氣不是很好,不過看到她這個模樣,他是真的想氣也氣不起來,干脆彎身抱起她,朝診療室走去。
「哇!你做什麼?」闕艙若先是愣了三秒鐘,才忙喊道。
黑聿吾則覺得抱她在懷里的感覺太好了,好到他根本不想放開她,如果他們不是才第二次見面的話,他會直接把她抱回家去灼。
「沒做什麼,-需要讓醫生看一下。」他的語氣不容置喙。
「可是我剛剛看過醫生了……」闕艙若一點也設有慌張的神情,干脆靠在他身上。
她一向沒有什麼感情波動,就連恐懼也是少之又少,如今她活似被一個大男人給綁架了,但是她卻只覺得溫暖。
這若是告訴大哥的話,他一定不會相信的,畢竟她已經太久、太久不曾再相信過血親之外的男人了。
他抱著她快步地在廊上走著,就算是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也毫不在乎。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啊?她愈來愈猜不透了。
半晌,醫生裴然又看到闕艙若來報到,來回看著她和黑聿吾後,他嘴角揚起了一抹很奇怪的笑。
「-怎麼又來了?」
黑聿吾本是想要裴然幫她診斷,開些補身的藥,可是卻听到闕艙若呆呆地說道︰「他說我營養不良。」
裴然聞言,馬上笑得很夸張的猛拍桌子,而黑聿吾則是微微紅了臉,兀自站在原地生悶氣。
他氣她為什麼那麼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