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的天空,艷艷的紅場,照得滿山遍野更加郁郁蒼蒼。微涼的和風,潺潺的流水,使得湖畔野柳隨風輕蕩飄揚。
一片幽靜的大地,只見兩條小人影在里面忙來忙去,唏嗦的響聲,破壞了原有的寧靜。
此時天氣雖然舒爽,兩人卻因手中拖負的重物而在眉間流下汗珠。
「小姐,不是我要說你,而是……」小丫鬟春香邊出力邊喘息,還不自空出時間嘮叨著。
「那就不要說嘛!」牛嬋不耐煩的嘟著嘴,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春香要念的是啥?不外乎對不起莊主、對不起夫人、莊主會罵、夫人會生氣……等些掉牙的老辭兒。
「可是,小姐,上回你撿只牛回來養,已經夠離譜了,這會兒你又……」春香放掉手中原來分擔的重量,附著胸口害怕的念著,「莊主知道會罵的!」
看,是不是就這句!牛嬋翻翻白眼,重心因春香放手而不穩,整個身體連手臂夾拖的人一起摔坐在地上,她拍拍吃痛的,狠狠的瞪著個頭比自己還矮小的春香,「只要你不說,誰會知道呀!還不快點幫我把他搬起來。」
「沒人知道?」春香念歸念,卻還是幫忙牛嬋將地上的人搬了起來,「這一次你撿的可是個人ㄝ!而不是像平常那些貓呀、狗呀、小鳥之類的地!」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動物。」牛嬋邁著沉重的步伐,「喂!你抱好他的腳行不行呀?!」
春香立刻將自己「負責」的後半部再往上托高一些,一段路下來她已累得喘息連連,「當然……不一樣!小姐,這是人……ㄝ,而且……還是個男人,再說……他的穿著……打扮都……好奇怪,會不會……
「不會、不會!」牛嬋雖然好動,卻也很少如此勞動,喘氣的聲音比春香更大,‘動作快一點,一會兒大伙……午睡起來了,不想被發現……也難!’
想到如果真被莊主、夫人發現,小命就會休矣的春香,不由分說的立刻拿出火災現場的力氣,只希望趕快幫小姐把‘撿’來的人搬回去。
于是乎,又見這兩條小人影,東倒西歪的拖扛著身材高-卻因她們個兒低力小,而使四肢不得不亂垂,造成體如敗筆寫出來之大字型的昏迷男子,笨手笨腳的消失在樹林的盡頭。
這片大地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
此刻已是近晚膳的時辰,也是市集最熱鬧的時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群穿梭不停。
沿途小販的叫賣聲,願客買賣時的殺價聲,客棧店小二的吆喝聲,花柳青樓老鴇的拉客聲……聲聲不息。
相形之下,市集盡頭那座雙朱門的大宅院,除了門旁左右那代表富貴與守護的白石獅,和隨夕陽余暉而發出反光的黑度金字[牛家莊]的門額外,就顯得冷清多了。
原來這當兒,除了少數仍在忙碌的家丁外,其它人都已聚集在‘飽食堂’用膳了。
「大當家的!」牛二開口說話,雖然穿得是錦衣玉緞,但是一看便知是個大老粗,「怎麼小姐這兩天都沒來這吃飯,是不是又和你賭氣啦?」
被喚作大當家的牛大,正吃相粗魯的用雙手抓著一塊大雞腿,聞言之後,滿臉橫肉因思考而皺成一團,沾在落腮胡的雞油順勢流了下來。
他的衣著比剛才那位更光鮮,但由于本身缺乏氣質再加上天生的長相,看起來實在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了半天,他粗聲粗氣的放棄,‘沒有哩!’接著,便疑惑且帶詢問的用眼角掃過在座的十幾位兄弟。
眾兄弟在隨他眼神一到的同時,便立刻放下狼吞虎咽,拚命搖頭、搖手否認。
「我沒有喔!」
「不是我、不是我!」
另一桌坐的是女眷,也紛紛表示自己的意見。
「我也沒有呀!」
「昨天我還看到小姐從廚房端一些吃的呢!」
「前天午睡起來就沒看到小姐了。」
「前晚,我還撞見春香拿刀傷藥哩!」
「喲——該不會是小姐受傷嘍?」
說著,大伙兒也都放下碗筷進行討論,[飽食堂]便立刻跟外面的市集一樣亂烘烘的,好不熱鬧。
「一會兒問問小姐,不就知道了嗎?」一直未出聲的張克,揮了揮手中的紙扇,慢條斯理的替眾人解決了問題。
原來牛大本是土匪窩的頭子,現在在桌的兄弟即是當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各人依入寨的先後秩序排名。
牛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寶貝女兒有啥不悅。想當年,也是為了她的將來,適逢官府追得緊,于是在干下幾樁大買賣之後,便領了這伙弟兄們,在此成家立業,因而下屬們還是習慣稱他「大當家」的。
至于立什麼業呢?畢竟霸王生意做慣了,自然,他現在經營的不是賭場就是妓院,外加客棧與酒館。
然而,強盜換了衣裳還是強盜,除了搶和盜,其它事情一律沒概念。
張克便是請來幫忙治理財事、管理家務的師爺兼管家,他是牛大最寵愛的姨太——媚娘的遠房表親,年僅三十一,機警能干,白淨的長相在這堆土匪中,倒顯得斯文且堂堂。
正在傷腦筋的眾人,一听到張克的建議,皆釋然大笑、一臉崇拜不已。
「對呀!一會兒問小姐就知道了嘛!」
「還是張總管聰明,不愧是大當家的師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贊。
但是,問題又來了,誰去問呢?
小姐的脾氣大伙兒是知道的,她平常就夠古靈精怪了,更何況是心情不好時,這幫直腸子的家伙更個個不是對手,一個不小心,倒大楣的便是自己,因此,推了半天,沒人願意。
于是,又一個眾人需要思考的難題出現了……
最後,商量半小時仍不得終,結果還是張克自告奮勇,而在大家祝福的眼神中,此次的[家庭會議]圓滿成功的告一段落。
涼竹軒大清晨,牛嬋坐在庭院中蕩秋千,晃呀晃的用著早膳。一旁的園圃,繁花似錦,煞是好看。
一貓、一狗、一松鼠,正圍成一圈,共吃著一盤食物;一只斷角的山羊和頭頂有只鸚鵡的小牛,則在另一邊啃著干草,這群動物讓涼竹軒顯得熱鬧非凡。
但見春香一陣小跑步的沖進軒內,那緊張的模樣與軒中一派優閑的牛嬋和動物們的相比之下,更顯恐慌。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春香氣未平,聲先出。
牛嬋打了個哈欠,眾動物也不當一回事的繼續吃自個兒的飯。
「什麼事呀?」牛嬋懶洋洋的控挖耳朵,在這莊中,只有她讓人家「不好了」,倒還沒人讓她「不好了」過。
「張……張總管過來了!」春香喘吁吁的發抖著,「怎麼辦?怎麼辦?」
「他來干什麼?」牛嬋的聲音總算有點人氣了。
對于張克,她向來沒好感,光看他那成年穿著不變的白衫,一副自以為風流倜儻的嘴臉,她就反胃,更甭提他那一年四季,不管春夏秋冬,一律拿著折扇的驢樣,讓她覺得眼中都會生瘡,還有他看她時的眼神,盡是邪氣,令她渾身雞皮疙瘩不由落滿地。
「趕他出去!我不要他污了我這片地。」牛嬋忿忿地將手中食了一半的包子去了給狗吃,大力大力的晃著秋千。
這涼竹軒是因為從小牛嬋就怕熱,天候一悶,便渾身過敏長疹子,而這一出,她脾氣就大,原本就難管教的牛脾氣便更令人頭疼,為了‘她安,眾人則安’的大道理,牛大知道竹子涼爽,特別要眾兄弟在這宅院最蔭涼的地方為她搭建的。
她那幫土匪師叔,別的不行,四肢卻很發達,這等蠻力粗活根本難不倒他們,為了討她喜,沒有三兩下,便用著不知從哪偷來或搶來的上等大批竹子,弄出了這麼一塊小天地給她。
牛嬋特別貪圖這棟竹宅的清涼,三不五時便窩在這兒,除了吃飯、頑皮、搗蛋外,反倒很少去主宅,眾人因此得以輕閑,想著平安就是福,自不會前來干擾她,免得她又突然想到而四處惹事闖禍。
于是,不知何時,這涼竹軒已變成大伙的禁地,平常除了春香外,就連她老爸牛大也很少來此這訪,更何況是其它的人。
所以,春香會害怕也不是沒有道理,尤其來的又是小姐最討厭的人——張克,「小姐,該不會是莊主發現什麼了吧?所以派張總管來查看。」
可能是想與從前撇清,除了以前那伙弟兄,其它人,即使是他的愛妾,牛大規定他們一定要叫他「莊主」,而且也沒讓他們知道他以前的底細。
牛嬋還是一副無所謂,好象事不關己的樣子。
春香不由得急得跳腳,「小姐……張總管好。」
話末說完,張克已出現在軒園的門口,因此,春香只好硬生生的將原來要說的話改口。
張克也不進來,只是站在那搖著扇,一副風度翩翩的露著他自覺最具魅力的微笑看著牛嬋,「小姐,你早。」
他是聰明人,當然知道只要得到牛嬋,以莊主對她的疼愛,便等于得到這屬于附近最大的宅院和萬貫家產,因此,動不動他便會出現在她的眼前,並擺出最酷的「破司」,施以「欲擒故縱」之術。
孰不知牛嬋對他這番苦心只覺反感,從不給他好臉色看。在幾次軟、硬釘子都給他嘗過之後,他還道她只是一般女孩家的害羞。
「站在那別動!」牛嬋大聲嚷嚷的伸出食指比著,見到他那一身白衣她就有氣,從沒看過有人這麼不要臉的長相,還自以為是潘安再世,「我累了,要回屋內休息了。」說著說著,人已推開竹門,然後不懷好意的冷哼,「小乖們,替我好好送客!」
但見一干動物,立刻蜂擁而上……
想到張克臨走時的狼狽樣,牛嬋和春香忍不住的笑成一團。
「哈哈……我看光是那一身白衫上的貓爪、狗腳印就夠他洗了!」牛嬋笑得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兩腿猛向空中踢,「更別說……他頭上的鳥糞、腿上的狗尿、臉上的口水……哈哈!」
「還有,大山吃掉他的……木扇和……一只鞋。」春香眼淚都溢出來的提醒牛嬋,「大山」是她撿來的山羊。
「對呀!對呀!」牛嬋繼續踢著腳,「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心中冒出他拿著那半截扇搖呀搖的蠢相,又是一串爆笑。
「嗯!嗯!」躺在床上的大男人突然傳來幾聲低嗚。
牛嬋立刻坐了起來,連站都來不及的就用膝蓋‘走’到床邊;春香則膽小的在她的身後,兩人瞪大眼楮期待著,可望了半天,床上的人卻不再有動靜。
「小姐,你看他是不是死啦?」春香擔心的問。
「呸!」牛嬋一巴掌打上春香的額頭,「死人會‘嗯’呀?!有沒有大腦呀你!」
「是、是。」春香吃痛的模著前額。
牛嬋望著這皮膚比她還白-、細致的男人,也開始有那麼一點點躁心。
打從她自後出將他「撿」回來,至今已四天了,他看似無傷卻一直如此熟睡,不知是何緣故?她對醫務知識有限,又不好問人或請大夫,這會兒她真的有點急了。
她甚至不知他是好人抑是壞人?看他的穿著也相當奇怪,鞋子也和他們的不一樣,短短的卻像條船,上衣有領還外翻,口袋做在胸前,上面還有個不知代表哪一幫派的鱷魚圖形。最神奇的是,他手腕上的鐵鏈中間有個圓,圓中還有數字和兩個小點在里面,而他嬰兒般的睡容,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齡是多大?
但是,最令她好奇的是他的眼,她甚至幻想他的眼珠子會是什麼樣子,以他如此挺直的鼻梁和弧度相當完美的薄唇,長而卷的睫毛搭上粗黑的眉毛……那他的眼楮一定很漂亮!因為只有一雙漂亮的眼楮,才能配得起他這般瀟灑的俊容。
她抱著雙膝坐在地上,自顧自的想象著。
「小姐!」春香小心翼翼的推推她,「你還好吧?看你看他看得都發痴了。」
「你才發痴呢!」牛嬋伸手又是一掌。
「小姐!」春香喊疼的模著臂膀,伺候小姐已五年了,除了個性刁鑽,喜好整人和動手動腳外,其它倒也沒啥不好,對待自己更是有福同享,有難……則再說啦!但比起主宅那些做作的表小姐卻是可愛多了,而且也從不把他們這些家丁女婢當下人看,光是這點,就夠春香替她賣命。
「你看他會不會是……犯人呀?」春香提醒著,這年頭只有犯人是會被殺頭的。
牛嬋也是擔心這一點。
但是她的擔心從來不會超過三分鐘,因為她很快就想到別的事而把她原來擔心的事忘掉了,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替她擋嘛!想多了,人就會累,果然不出多時,她便趴在床邊安心的睡著了。
這一覺真的是睡得他天昏地暗,七葷八素還頭昏腦脹,全身酸痛。
方世杰只覺自己的背快斷了,無意識的用手掌拍拍現在躺的地方,半夢半醒的抱怨,「哇!這床還真硬。」
硬?他特重睡眠,對床向來挑剔,習慣上他都是睡水床,那麼……
這里是哪里?電光石火,腦筋一下子清醒,原來還想賴床的雙眼立刻睜開,訓練有素的眼珠瞬間溜完整個四周的環境,瞳孔不禁愈放愈大,半-痹的上身也不禁慢慢坐起,就連原本打著哈欠的嘴巴也因為一時吃驚,而無法闔起來。
乖的隆咚鏘!竹床、竹桌、竹椅、竹簾、竹門、竹窗……甚至連房子都是竹蓋的!他不記得什麼時候平白冒出這麼一個窩啊!
「怎麼回事呀?」方世杰向稱天才,現下也是滿腦問號,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沒錯啊!是這套啊!」白色的鱷魚牌休閑衫,卡其色的休閑褲,還是剪彩時的那一套呀!
想到剪彩,他慢慢又憶起破土,對!就是在破土時,突然一陣大地震,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吸入地層內,再來……再來……就是一片空白了。
「鞋子,鞋子呢?」方世杰望著自己一雙只著襪子的雙腳,不禁又注意到鞋子不見了,他四處張望尋找原先穿的那雙米色帆船鞋,現在他必須把所有能提醒他想起任何事情的東西湊一塊兒,看看能否覓得一點蛛絲馬跡。
瞧見床邊的地板上躺著一位妙齡少女——頂上綁髻,發上插簪,兩條油光光的辮子分甩兩旁;朱唇、巧鼻,一身鵝黃色的寬袖長裙,一副古時大家閨秀的梳裝打扮,正呼吸乎順的沉睡夢鄉,大字型的睡姿卻完全抹殺了應有的氣質。
這下他更胡涂了!怎麼周遭所見的事物,反而讓他覺得自己跑錯了時代。
但聰明如他,腦袋里的記憶庫立刻有了反應,這鐵定又是方人杰和力宇杰在跟他開玩笑,因為以前就發生了好幾次。
印象最深的還是發生在前不久呢!
方人杰說是不忍他每天有如牛郎、男妓般四處奔波、‘見客’,為讓老媽安心,特別介紹個好女人給他,連在美的方字杰也不斷透過「人世宇」與他通話,說這女人有多好、多好。
兩人誠摯的推崇,令他因美色而蒙蔽了心智,竟然一時過分感動而痛哭流涕,結果——
對方真的很漂亮,身材是身材,「費司」也是開麥拉,談吐舉止也算佳,所以,他才會喪失警覺的本性。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一切發展就有如他所預期的順利,彼此都有相見恨晚還想再更「進一步」時,卻「不小心」讓他套出原來一直只讓他喚她小名的佳人,居然……姓「牛」!(據說老大與老三對她曾千交代、萬交代,叮嚀再叮嚀,要佳人千萬不可道出「姓」)且家中好死不好開的是牧場,做的是「牛」肉、「牛」女乃的生意。
更巧的是,她大姑娘家,剛從「牛」津游學回來……
這會兒,真把他嚇得——佳人才吻了幾下,還沒過癮呢——衣服剛褪了一半,真的是虧大了,熱情卻立刻涼了大半截,有如今年歐洲的冬天,直至零下二十六度,不嘆落荒而逃,還做了他生乎最不禮貌的大事,把女伴獨自丟在「侯帖路」,而且獨自。
受驚害怕的沖回家,面對的卻是兩張爆笑、揶揄的嘴臉,更殘酷的是他們還將他那段落難逃亡記錄像成集,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消遣一番。
因此,他在這方面不得不變機靈了,所以,根據以往慘痛的經驗,本能反應告訴他又是好哥兒們布的局,只是這次手筆好象大了些,連場景都換了朝代……
哈!且慢!鐵定是方氏所屬相關企業——方氏影城中的某一古裝戲的布景。
理清了雜亂的思緒,方世杰立刻又恢復原來的隨意自如,滿不在乎的眼神取代了原來的懷疑。套上鞋子,便狀似優閑的一坐在地上那正好眠的少女身邊,然後以最舒服的姿勢將頭放在膝上,用手枕住下巴,興味盎然的觀察著。
瞧她那均勻的氣息,方世杰可以很肯定的判斷她是真的睡著了,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他不禁替那兩位寶貝兄弟感到可惜,他們竟不知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個差勁的三流臨時演員,他這正角都還沒上戲呢!她就已經不行了,而且睡相和她的演技相當,不僅不雅,還輕打著鼾哩!可見其耐心有多差,體力也不夠。
可愛的是,她竟如小貝比在吸女乃嘴般的吮動了幾下唇,嘖嘖嘖了幾聲,又滿足的繼續神游夢鄉,這等情景,令他不禁眼底都是笑。
調皮的,他悄悄執起她黑亮的長辮,用發絲輕搔她的耳,小姑娘只是皺皺眉,揮揮衣袖,掃掃耳邊,然後翻個身,繼鑽又睡她的大頭覺。那貪睡的模樣,令方世杰忍俊不住的必須借用另一只手來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爆笑出來。
由于玩興大興,方世杰又連搔她好幾回。
多次以袖揮掃無用,女孩家終于發起脾氣來了,拳打腳踢類似的動作晃得他差點被擊中,他趕緊往旁一閃。
而她從夢中驚醒,眼未睜,聲已開,一听口氣就知沒好話的大罵,「是哪個不想活的……」話還在口中,牛嬋看到了方世杰,嘴巴就彷佛卡在半空中似的再也闔不起來,原來還是半-的雙眼,這會兒也全開了。
面對她瞪得快掉出來的眼珠子,方世杰只是露出能融化萬物的招牌笑容,抬起右手掌,溫柔得像能化出水般的說聲︰「嗨!」
牛家莊的上下老小都知道,牛嬋睡覺時最好不要去打擾,否則姑娘家的起床氣,會讓你趴在床上想起也起不來。目前除了春香因每日的訓練有素,已練就一身躲避神功,所以敢在牛嬋從起床到清醒時在其附近活動外,其它人則能閃即閃,以免被她在半昏迷狀態下,所施展且堪稱武林絕技的「擲物功」命中。
再加上小妮子本來就毋需管理什麼大事業,做為老爹的牛大又是土匪出身,哪懂得禮儀、請早朝之類的生活規範,更別說本身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自然也不會要求寶貝女兒要早睡早起。
久而久之,眾人也任她自生自睡,而且她的生理時鐘本來就異于常人,何時想睡?想起?就連跟了她好幾年的貼身丫鬟春香也捉不準。
這會兒,牛嬋睡的正香,畢竟這幾天勞動得比較多,像昨午兒,趁大伙休憩時,偷溜至媚姨房中取走那條她相了好久的花朵絲巾,然後又費了半天的工夫,才在咪咪脖子上打個美美的結,還有,趁張總管出巡賭場時,將他放至房內的寶貝折扇的其中一把,偷偷畫上了一個大烏龜……
可別小看這只似龜又像-的杰作,光是構圖,就讓牛嬋絞盡腦汁,還弄得滿手、衣服、臉上,甚至桌上都是墨汁,如果她的啟蒙大師西川先生知道了,肯定會立刻封筆並馬上辭去京師畫師的官位,告老還鄉去也。
而這些都還不是最耗力的!
真正最、最、最難辨的是,她突然心血來潮,想替床上躺的大帥哥做一件俊俊的長衫。
偏她對女紅、刺繡向來無緣,縱然牛大希望她有淑女的氣質,而為她花了不少銀兩聘請名師教導,但大多教不到三天,就紛紛請辭,最長的也不過待了一星期,但那是因為女紅先生被牛嬋氣得吐血,一時無法離開,只好在此休養。
所以,光是縫制衣袖而在她手指上留下的針針孔孔,就可想而知。
在勞心勞力下,好不容易能放松睡去,卻又被耳邊蚊蟲或什麼玩意搔癢吵醒,牛嬋的脾氣不上火也難。
「是哪個不想活的……」揮了幾次無效,牛嬋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罵,不管是啥,她都要把它壓扁做書簽,還要標上日期、事由。
話還沒罵完,仍在興頭上,牛嬋卻看見了眼前是位看似陌生卻又熟悉的短發俊美男子,深靜溫暖的眼神全是笑,而她小小的心靈卻翻出驚濤駭浪又波濤洶涌,久久不能自己,然後是聲和他相配的嗓音,低沉具磁力、暖暖如朝陽的「嗨!」
牛嬋覺得自己要沉溺在那爽朗、親切的笑靨里,除了睜大眼楮,竟然連呼吸都忘了要怎麼運息,只能任由嘴巴半開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