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欣盤腿打坐浮在半空中,含笑地望著窩在床上的許幼薇,她似乎好夢正酣,微揚的嘴角掛著軟甜的笑,令他的唇鬢不由得跟著往上翹,他伸出手,用冰冷的手背輕撫她的粉頰。
許幼薇感覺出有東西拂過她的臉頰,涼涼癢癢的。她揚手一拂仍睡得香甜。
「嘻。」耿欣竊笑,瞅著她毫無防備的睡相,他仍摩掌著她的女敕頰。
「別……吵……」她緩緩地抓著癢,口齒不清地嘟嚷著。
「哈羅,該起床啦!」他想他對這種「異類接觸」一定會上癮。
「嗯……」她懶洋洋地回應道。
「這麼會賴床?」他強忍著爆笑出聲。「大懶蟲.今天早上不是有錄影嗎?」
「啊,對,錄影!」她登時坐起。
才睜眼便見到一雙飄在空中盤著的長腿!她受驚的惺忪瞳孔逐漸放大,然後慢慢往上移動焦距,一層水光覆在她充滿詫異的星眸,晶瑩剔透的桃腮泛著新鮮隻果特有的紅澤,微啟的丹唇豐潤欲滴,迷蒙的神情隱含著誘人的分子,看得耿忻腦門充血,心頭一怞,當下僵在原地不敢動。
兩人屏氣凝神對峙了好一會兒,許幼薇終于想起了他是誰,及為什麼他在此,她才釋然地松口氣。「是你?」
隨即她明顯地擺出既知是誰就沒啥好懼的神情,打個慨傯的呵欠,伸了懶腰,身體便又往後癱去,跟著合起眼又去找周公了。
「你怎麼又睡了?我的大秀,一日之計在于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咦?如果他沒記錯,他該是個早起的人,並且有慢跑之類的運動習慣。
「喂……你好吵喔……人家我……不吃蟲的啦!」她埋怨地將臉鑽到枕頭下。
「什麼‘喂’,叫耿忻或忻哥。」他不甚合意地揮打她半翹的。
頓時一陣陰風掠過,許幼薇起了陣寒栗,她反身抱住毛毯,頗為不耐地嘟囔。
「什麼隨便?做人要甘願,我岑寂了好幾星期,終于有了名字,你就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嗎?」耿忻抗議。
好吧!她能體諒,但是她也期盼他能體諒她愛困的心,尤其她近日難得好眠。「是……耿忻耿大先生。」嘆聲息,她無奈地蹙著眉。
「叫就叫,干麼還加嘆氣?可見你一點誠意也沒有。」他怨慰地掃著冷風。
「哪來這麼多毛病啊?」許幼薇被惹火地大罵,不料睜眼竟看到一張哭喪的俊臉,怒氣當場就消掉一半,她啼笑皆非地捧著額長吁。
掀開毯子,她跳下床,用手胡亂搔著頭發喊著︰
「好嘛,我醒啦,這樣總可以了吧?」她嘰哩咕嚕地走進浴室梳洗。
瞅著鏡中那兩環媲美熊貓的黑眼圈,許幼薇不由得感嘆。
「告訴你,我不是鬼,我是靈魂。」耿忻在浴室外面吼著。
「是——」許幼薇朝門外喊著,撇撇嘴,她低吟。
「不過是個名稱嘛,何必要那麼介意?鬼和靈魂不都一樣是幽靈。」
「不一樣、不一樣。」他舞著手出現在門口。
「人死了才叫‘鬼’,鬼的靈魂是‘幽靈’,人的靈性和精神則喚‘靈魂’,三者全然不同,懂了嗎?」
他解說得很詳細,然而她卻听得很迷糊。
「你拜啥呀拜,我又沒死,你少觸我楣頭喔!」他急忙喚道。
「好——你怎麼說怎麼算。」到底是誰的楣頭被觸啊?許幼薇挫敗地握著門把問︰
不等他回答,她已將他關在門外,拿起牙刷,自言自語的說︰
「踫見我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何必悔不當初呢?」他隔著門對她提出辯駁。
「哇 ,你有順風耳呀?」許幼薇不禁嘖噴稱奇,想想,她按下門的喇叭鎖,嘴里則喃喃有詞。「嗟,以前都是一個人,即使月兌得精光在屋內走來走去也無妨,現在可得謹慎一點了。」
「想不到你常不穿衣服在房里逛。」他驀然從鏡面冒出,嚇得她牙刷滑出嘴外,畫出一條白色的泡沫,直到額角。
「叫你不要突然出現,本姑娘就算膽子再大,也會被你嚇破。」她咬牙切齒地握著拳頭和牙刷,若不是已知打他不著、白費力氣,不然此拳肯定落在他笑容可掬的臉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說得毫無半點愧疚之色,反以食指指背輕畫她頰上的白痕,燦眸中充滿著憐寵。「你看你刷牙竟然刷到外頭來了,人家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比你行。」
這個動作親蔫得過分,突來的觸電感讓她震懾地往旁挪一步。
「什麼叫‘他們這種人’?外界對我們的印象幾乎全是無中生有,以訛傳訛。」他嗤鼻地道。
「我管外界對你們的印象是什麼,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萬一你剛剛闖進來,我在上廁所怎麼辦?」
「那時臭氣沖天我才不會進來呢!」他付之一笑。
「臭死你最好。」瞧她被他氣得說出什麼廢話。「現在我要……也就是‘大大’,就是你所謂的制造臭氣,你想不想待在這兒試試‘沖天’的塊感啊?」
「不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他把她的氣話當笑話,話聲未落,他已變魔術似的消失。
許幼薇嘆為觀止地跌坐在浴缸內。
當許幼薇從浴室出來時,她看到耿忻正坐在沙發上翻雜志,她走近一望,放在他面前的是她平常消遣看的美國「TIME,不過與其說他在「翻」,不如說是雜志自己在翻頁。
「你看得懂嗎?」她已逐漸「被」訓練到不會大驚小怪了。
「簡單,跟看中文差不多。」他聳聳肩,表示閱讀英文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你好像很多才多藝嘛。」人說怪事年年有,可她絕對相信,再怎麼樣也比不上她遇到的這個多。
「我想也是。」他說得面不紅、氣不喘。
「你這人還真謙虛唷。」她促狹。
「不用太崇拜,不然我會誤會。」他舉手答謝。
「自戀。」許幼薇唳道,隨即又好奇地說︰「你有讓物體自由移動的超能力對不對?再多表演幾招來瞧瞧嘛!」
「不要!我又不是馬戲團的團員。」耿忻斷然拒絕。
「小器鬼。」她吐舌,接著慎重地問︰
「八九不離十,這名字給我的感覺太熟悉了。」他笑道,雜志自動合上了封面。
「可惜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對他知道的不見得比你多,但我覺得他的氣質非凡,必是那種獨當大任的精英,所以要尋訪他的下落應該不難。」當初她亦是被他器宇軒昂的風範所吸引,然而她並未刻意去打探他的消息,僅是將他放在心坎里,她怕真的認識他之後,反而會破壞那美好的印象。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請你不要說得好似‘他’是第三人。」耿忻就差沒搖白布條抗議。
「是是是。」她啞然失笑,沒見過像他這麼斤斤計較的鬼!「蝦米知道的可能比我多,等她回來,我們再問她好了。」
「我是實事求是,哪里是斤斤計較。」他撇嘴,心里則為她用「我們」的稱呼而歡喜,那表示她已視他為-體的。「你不是要錄影?快遲到了喔。」他揚揚下領比著牆上的掛鐘說。他記得昨晚電視台打電話來告知,臨時要增錄一個特別節目。
「啊!慘啦,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她急慌慌地喊著,然後就準備沖出去。
「我叫你起床時就說啦!」他提醒她。「秀,你穿的是睡衣。」」匆匆的腳步在大門口前煞住,她唾罵。「喔,見鬼!」
隨即她輕輕地塢著嘴,在沖過他身旁閃進臥室時.忙解釋。「對不起,我剛才那句話不代表任何意義,請勿見怪。」而且就算他是鬼,也是個帥鬼。她在心底補上-旬。
「看在你說我帥的分上原諒你。」他輕輕砌著笑。
許幼薇沒空听他說啥,僻哩啪啦三兩下,她換上輕便的服裝,手里各拎著一只鞋,然後她一邊單腿跳著出來,一邊為蹺起的那只腳套上鞋子,在要奔出門之際,她猝地想到方才換衣服的時候,他……在哪兒?
「我……你……剛剛……換衣服……」她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望著她羞赧酌紅的女敕臉,他不禁坪然心動。
「放心啦,我是正人君子,何況我也是有品味的人。」他用壞壤的笑來遮掩充塞心田中的強烈震顫。
「正‘人’君子?有品味的‘人’?有沒有搞錯呀?」她慢半拍才听出他話里的譏笑。「嘿,你後頭的話是在諷刺我喔,你給我記住,晚上我們再來慢慢算,我會列出‘室友’的共宿守則。」
砰地甩上門,她且跑且嘆。
室友共宿守則?噯,這算不算「既來之則安之」呢?
「不準偷听、不準偷看、不準偷偷冒出來、不準……」耿忻娣著那寫滿一張紙的規定,念到最後,他不滿地抗議,「這哪叫共宿守則呀?你當我是賊嗎?上帝的十誡都比它寬松多了。」
「你得搞清楚才誰是室長!」許幼薇仰頸指著自己的小鼻頭,志得意滿地道。
女人就是女人,他覺得該為自己的清白據理力爭。
「什麼叫做‘偷’?我跟你講過幾百次,我並非蓄意,我不過是受到你的約束,但絕對不是采花大盜。」
「知人知面不知心,條款我是列好了,你要是違規的話,我就……我就……」許幼薇支吾,因為她尚未考慮到此部分。
「你就怎麼樣呀?」耿忻擠眉弄眼地捱近。
「嘿嘿。」許幼薇一陣冷笑,只見她搶過浮在空中的紙,揮筆補上一條——「不準吃我豆腐。」
「你那哪叫‘豆腐’,應稱作‘隻果屑’。」他接著大笑。
斜睨了他一眼,她又寫——「不準藐視我,我講話的時候不準插嘴。」
「武則天。」他低聲叨念。
「你說什麼?」她咄咄逼「鬼」,跋扈的筆尖幾乎要戳進他的鼻孔里。
「是你自個兒耳背,我連氣都沒吭。」他飄退一步。
「算你識趣。」許幼薇哼道,隨即忖及這萬一哪天把他惹毛了,他會不會露出青面撩牙,就像恐怖劇情片里的那般?
「放心。」他縱聲大笑。「會有青面撩牙的家伙,均是在世間罪大惡極,死手被貶到地底下層的低級鬼專專屬,一般的鬼其實長相和人差不多,或者顏色較淡,或者透明,再說我是靈魂,比鬼的階段要高出許多。」
「真的?」此種故事不是人人都听得到的,更何況是由鬼國的仁兄親口直述,許幼薇這廂听得鼓掌叫好。「原來電視和電影都是亂演一通呀!」
「也不能那麼說,畢見沒有‘人’逛過‘上面’或‘下面’,所以你不能指控他們欺騙,因為‘死無對證’嘛。」他噱笑。
「‘上面’
「我……」耿忻不禁魂蕩神迷,大受吸引。
「喂,你不要一直靠過來二讓一具人形從體內穿越的感覺實在不好,許幼薇在他不斷地靠近之余,不由得尖聲制止。
「呃?」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她逼到角落,于是趕緊佯作沒事地晃到另一邊。
「什麼?」她的反應有點接不上。他剛剛是不是想……吻她?
是的,他剛剛是有吻她的沖動。耿欣在心里頭想著,原來受眩惑的不僅僅是他一人。他徐徐勾起唇線地對她說︰「‘上面’和‘下面’啊,你不是問我它們長什麼樣子嗎?」
「喔。」她偏著長睫毛,弄不清亂抨的心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遐思,紅著臉,她問著其他待解的疑雲,好轉移她的想人非非。
「理論上是只有你看得到我,至于我的視覺則和正常人一樣,你看到什麼,我就看到什麼。」忽然間,他希望他的身體也能和正常人一樣,那麼他便可以實實在在的踫觸到她,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永遠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此一來他就能有借口一直黏著她。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極端矛盾的想法?
「哦。」念及只有她看得到他,她竟有獨佔他的喜悅。怪怪,她近日是不是壓力太大,所以神經有些錯亂?
「你這種吃飽睡、睡飽吃的人,哪來什麼大壓力?」他忍不住出言饃她,心房卻洋溢著甜孜孜的膨脹感。
「嘿……你道我是豬呀?我愛吃是因為工作需要……」她淬地想到適才與他的談話里,有許多她並沒月兌口說出,而他卻能對答如流,早上的情形也是這樣——「你……你……你會讀心術?」
「沒那麼厲害啦上他模模頭。
「那我不是更沒隱私?」她勃然變色地拍著桌面。
「這又不是我規定的,你要怪就去怪立天條的天皇老爺子呀!」真衰,他怎麼老是當她的受氣包呢?
「晚安!」她吼著,隨即請他吃了一計閉門羹。
努起嘴,他也隨著夜風化得無影無蹤。
習慣與一位全身散發著無窮男性魅力的男鬼共同生活,不知是好是壞?
習慣每天讓他叫起床,也不知是福是禍?
許幼薇支手枕頰想著。
搖搖頭,她無聊地以叉子撥弄盤里的早餐,接著疑惑地喟嘆。
「誰叫你是屬豬的。」耿欣啪地從空氣中「生」出來。
「你才是屬豬的呢!」許幼薇眸他的同時,還附上一支會飛的叉子,動作迅速確實又神準。
她發現只要換成欣賞變魔術的角度去看,她就比較不會那麼容易被他嚇到。
「哇……你丟東西摔我的功夫越來越進步了那上耿忻贊不絕口地瞥著從月復部穿過去的叉子。
「哪里,還不是讓閣下有事沒事訓練出來的。」許幼薇翹著上唇向他做鬼臉,那幼稚的舉止配上她天生的女圭女圭臉,怎麼看都像是個大女孩。
「哎唷,火氣這麼大,你起床氣又犯啦?」耿忻愉悅地在她對面坐下。
「你痔瘡才犯了呢!」轉開眼,許幼薇隨手抓了顆隻果咬著,她是那種能夠一天不吃飯,卻不能一天沒有隻果的人。
「我又沒痔瘡,怎麼可能會犯?」他好笑地擺著手,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解地問︰
「我喜歡。」她來不及吞下滿口的隻果就急著回嘴,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好啦,吃就吃,嘴巴不要張那麼大,女孩子這樣吃相很失禮,中華民國女人的形象都被你這外交官的女兒給破壞殆盡了。」耿欣噴嘖吹起一張面紙給她。
「你管的還真多。」許幼薇見怪不怪,也不用手去接,就讓那張面紙在眼前飄呀飄。
「我是好心怕你嫁不出去唷!」和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的純樸個性也抓到了九分,他一直很慶幸當初纏上的主人是她。
「你省省吧!」許幼薇皺著鼻翼,宛若突然又想到什麼,她傾著身體挨近他問︰「喂,我說耿兄弟,你平常沒現形時都‘住’哪呀?」
「現形?幼薇妹妹。」他模仿她興致蓬勃的口氣,勾勾手,他要她的耳朵過來,然後小小聲含謔地說︰「你忘了我和你是如影隨形嗎?」
「什麼?真的假的?」她驚叫地站起來。
「我呢,是向來不打誑語。」他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壞,竟染上逗她為樂的癮。
不出所料,她隻果臉龐上的紅潤立刻加深,遠看更像是面日本國旗。接著她抿著朱唇斥責。
「我不是鬼。」耿欣笑著反駁。
「色幽靈。」許幼薇繼續抨擊。
「我不是幽靈。」耿忻搖頭。
「哈,但你可沒否認你色吧?色靈魂!」許幼薇狠狠地揪出他的語病,然後勝利地端著盤子走入廚房。
「我……」耿忻當場啞口無言。
唉!外交官的女兒,辯才果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