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伯納身上外傷都已全部復原,復健情況又不錯,醫師即答應讓他提早出院。
而自出院回家休養後,他拒絕出席各個公開場合,也不再到公司上班,他把書房當成辦公室,利用電腦網路連線處理公司事務,以電話向秘書下達指示與命令,並以電腦視訊和公司主管開重要會議。
他想讓自己的生活盡快恢復正常,想就這樣原諒樂樂、就這樣忘掉不愉快的一切,也當那一切都不曾發生地再繼續與她來往。
他努力過,但最後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因為他無法忽略自己不能走路的事實,也無法忘記她是造成他一切痛苦的人。
尤其,當他由母親陪同回醫院復診,意外听到兩人的談話——
「林醫師,你看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一等小李推他進復健室,蕭母一轉身就緊抓著主治醫師問。
「這……」
「真的很差嗎?前陣子你不是說他復原的機會很大嗎?」林醫師的表情,讓蕭母心口涼了半截。
「那陣子他的情況是很不錯,我對他也很有信心,可是現在……」林醫師皺著眉問︰「他在家里,有按時做復健嗎?」
「有,小李每天都有幫他做!」
「那他自己呢?他自己有沒有試著站起來?」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所以……」想起齊樂樂事件,蕭母搖了搖頭。
「這樣怎麼可以?」林醫師听了也跟著搖頭,「想站起來也得他自己有那個心才行,如果只是讓看護幫他做一些護理,效果是不會很大的。」
「可是……」
「蕭夫人,就讓我這麼說吧。」醫師想了下,才又開口︰「令公子如果再這樣消極,那他這一輩子很可能都要靠輪椅,所以,你們最好……」
「一輩子?那怎麼可以!?」蕭母一听,痛哭出聲,「如、如果伯納知道他一輩子都要坐輪椅,他一定會受不了……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蕭夫人,你……」林醫師想安慰她。
「媽。」該去復健室的蕭伯納,意外出現在林醫師辦公室門口。
听到他的聲音,蕭母連忙抹去臉上淚水,才轉身看他。
「你不是和小李一起到復健室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有問題嗎?」
「我有點累,想早點回去休息。」他面無表情道。
「可是醫師說……」蕭母看向身後的林醫師。
「媽,不管他說了什麼,我是不會讓自己一輩子都坐在這部輪椅上的。」他沉黑的眼眸靜如死海,掀不起一絲波瀾。
「伯納,你……你都听到了?」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蕭母難過得直哭泣著。
「該听到的,都听到了,我不會讓自己輕易被打倒的。」
「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強的孩子,你一定不會讓我和你爸爸失望的。」
「當然。」一絲冷意,掠過他的眼,「不過,我需要一個人的幫忙。」
「是誰?你快告訴媽,媽馬上就去求他來幫你!」為了讓兒子早日站起來,就算是要跪,她也會把那個人跪到兒子的面前。
「不必這麼麻煩,回家後我只要打幾通電話就成了。」
「這麼簡單?是誰?」
「齊樂樂。」
「齊樂樂!?你要找她?她不是……不是……」蕭母睜大一雙淚眼。
「就是她,沒有錯。」低下頭,他輕撫自己毯下的腿,眸光幽沉晦暗。
在他受苦的時候,他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他要她陪著他一塊苦,要她再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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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種種因素考量下,樂樂接受醫院的建議,替父親辦理出院手續。
而請不起全天候的看護代她照顧父親,又不放心父親一人在家里,齊樂樂只得辭去出版社的全職工作。
而在知道她家庭狀況後,出版社總編王姊借她一台電腦,及一些工作上需要的周邊設備,讓她得以兼差方式接一些打字及校對的工作回家做。
忙完齊父的事後,樂樂喝了一點稀飯當早餐,立刻開始一天的工作。
坐到電腦前,她一邊按下電腦電源,一邊從背包里拿出幾卷王姊交給她的名人演講錄音帶。
打開空白的文書處理檔,她戴起耳機,將編碼一號的錄音帶放進隨身听里,按下啟動鍵。
隨著錄音帶里主講人的聲音,樂樂雙眼專注地盯著前方電腦螢幕,十指輕巧地在鍵盤上飛舞,將演講內容一字字快速鍵入……
叮——鬧鐘定時響起。
停下打字的動作,她按下隨身听暫停鍵,摘下耳機,起身進房巡視父親的情況。
確定一切都沒問題,她回到客廳,打算繼續工作。
鈐——桌上電話鈴聲響起,樂樂拿起話筒,「喂?」
「樂樂,真的是你開車去撞蕭家少東嗎!?」總編王姊劈頭就問。
「王、王姊,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樂樂一愣。
「老板剛剛接到蕭家的電話,說他們要他開除你,還不準給你工作,就算是兼差也不行。」
「他們——」樂樂嚇到。
「我跟老板說你不是那種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可是老板說就算不是你,現在他也不能雇用你。」
蕭家財大勢大,哪是他們這種小出版社可以招惹的?
「王姊,你真好。」一份信任,讓樂樂心情好過許多。
「哪里好了?又沒幫到你一點忙……樂樂,怎麼辦?看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
「王姊,你放心,我沒事的。」
「沒事?你要是再這麼天真下去,沒事才怪!我看你趕快去蕭家一趟,跟他們解釋一下比較好,免得誤會越來越深。」
「王姊,那現在我這里的工作,是不是可以讓我做完?」她岔開話題。
「這……對不起,老板要我馬上找人去把出版社借你的電腦跟隨身听,還有其他設備都拿回來。」王姊困難的說著。
「這麼快!?」
藏起心底的憂慮,樂樂輕快道︰「好吧,等一下我會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好,等你派人過來拿。」
「那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不過王姊你別替我擔心,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其他工作的!」握緊拳頭,樂樂依然有著十足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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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錯了。
她太樂觀也太天真了。
在蕭伯納有意的阻攔下,她一樣工作也沒找著,就算她想出門擺地攤賺錢也沒辦法,因為她放心不下家里的父親。
她曾想再回趙家工作,但是,上星期趙父才打電話告訴她,他要帶著趙縴縴出國求醫,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台灣……
啾——門鈐響起。
正為父女倆未來日子發愁的樂樂,回過神,跑出客廳拉開木門。
「你們?」看到門外的小李與蕭伯納,樂樂微微一怔,繼而一笑。
就像從沒有過任何問題似的,她展開笑顏。
「你們怎麼來了?」
「你——」愕見笑顏,蕭伯納瞠大眼。
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他以為處處阻斷她的生路後,再見到她時,看到的會是一張失去笑意的容顏。可是現在,她臉上依然有著陽光般的笑意……
「進去!」不看她的眼,蕭伯納怒別過頭,命令小李推他進門。
等兩人入廳,樂樂快步跑進廚房端了兩杯開水出來。
蕭伯納面無表情地環視過分簡陋的屋子。
近十二坪的空間,在扣掉兩間小房間、一個小廚房,和一個小衛浴後,就只剩下一個像鳥籠般、站三個人就嫌窄的小客廳。
從客廳往房間看進去,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齊父,張著呆滯雙眼看著天花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日子很不好過,可是剛才,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想起她方才綻于唇際的笑意,伯納心口一悶。
「對不起,我家里只有開水。」樂樂將水杯分遞給兩人。
接過杯子,他抬眼看進她含笑的瞳,長指忽而一松。
鏘!水杯落地,碎濕一地。
「你——」她柔唇微啟。
「怎麼?現在已經窮得連飲料都喝不起了?」他笑諷著。
「對不起。」看出他的故意,樂樂不想多說什麼。
轉身拿來幾塊濕布,她快速撿起地板上較大塊的玻璃,再用濕布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找不到工作?」蕭伯納瞟眼看著專心抹地的她。
「他們說是你的命令。」她抹地的手,停了下。
「然後呢?」
「然後?什麼然後?」她抬頭看他。
「你不是需要錢嗎?沒工作、沒上班,你怎麼賺錢養活自己跟你爸爸?」
「那也只能繼續再找啊,總會有找到的一天。」抹好地,她將沾有玻璃碎片的濕布拿到後陽台,邊走邊說話。
「你!?你以為現在你還找得到工作!?」對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感到生氣。
「難道,你真的打算不讓我工作?」回到客廳,她擰眉看他。
雖然短期內她與父親的生活還不成問題,可是她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再這樣下去,她和父親遲早有一天要睡到大街上去。
「你說呢?」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對他形于外的怒火,樂樂決定視而不見。
「不知道?是你害我變成今天這樣子,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他話聲一出,樂樂這才了解他今天來找她的目的。
「那你到底想怎樣?」
「你——」
「不管你想怎樣都可以,但是,你就是不能告我。」截斷他的話,她搶先說道。
「不能告你?」伯納冷笑一聲,「如果我想,我還可以讓你多關幾年。」
「那怎麼可以?我還要照顧我爸爸!」她神色驚惶,「如果我被抓去關,那我爸爸怎麼辦!?」
以前還有趙叔可以幫她,但是現在趙叔人不在啊!
「你——」她的回答讓伯納微震。
都這時候了,她最牽掛的事,依然是她臥病在床的父親,而不是她自己?
「不要,我不能去坐牢,我不能被關!」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樂樂慌了。
「哼,送你到牢里吃免錢飯,根本就是太便宜你了。」
「什麼意思?」
「我這有一份工作,非你莫屬。」他唇角冷揚。
「真的?是什麼樣的工作?」樂樂眼底有著驚喜,也躍躍欲試。
「出氣筒。」他看著她,眼底有著隱藏不住的惡意。
「你……」
再清楚不過的意思,就似沁冷寒冬里的一桶冰水,自她頭頂傾倒而下,淋了她一身的濕寒,也教她揚笑容顏瞬間僵凝。
她以為……以為他像以前一樣,真心想幫她,想給她一份工作,想助她度過目前的困境,可是現在他要她做的工作是……當他的出氣筒?
看著他眼底的惡意,看著他唇際的冷笑,樂樂忽然明白,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不時對她伸出援手,又關心著她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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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與機會,隔天蕭伯納已經聯絡恰富安養院派人來帶走她的父親。
听到有人按門鈐,樂樂從房間里跑出來開門。
才拉開木門,她就被門外幾名身穿白衣的彪形大漢嚇到。
「你、你們是誰?」
「齊小姐,你好,我們是恰富安養院的人。」為首的白衣大漢黃主任禮貌道。
「怡富安養院?你們來我家做什麼?」
「蕭先生已經替令尊辦好入院手續,我們現在來接他。」
「他要你們帶走我父親?為什麼!?我爸爸又不是他爸爸,他怎麼可以……」
「對不起,我們只是听命行事,如果有問題,你可以去找蕭先生談。」
沒等她說完話,黃主任一邊擋住她,一邊命令其他幾人進屋里帶人。
一行人快步來到齊父房間,動作快速地攤開隨身擔架,將齊父小心抬到擔架上。
十秒鐘不到,四個人已經抬著齊父走出房間。
「不可以這樣!」被擋在房門口的樂樂驚聲急喊,一轉身,她沖向前拉住其中一名大漢的衣角,「把我爸爸放下來!」
「齊小姐,我們恰富安養院是正派經營的慈善事業,環境和設備都很不錯,而且院里也會派專人照顧令尊,令尊可以住進來是他的福氣,所以請你……」
再一次隔開她,黃主任命幾人快速送人下樓。
「我不相信!你們說謊!」想起前些天才在新聞上看到記者對某間安養院所做的追蹤報導,他說的越多,樂樂就越害怕。
那些假慈善之名,行斂財之實的安養院,根本沒一間是正派經營,他們不可能會善待院里的病患!
一把推開攔住她的黃主任,樂樂紅著眼眶追上去。
「不準帶走我爸爸!」沖下樓,齊樂樂張開雙臂,勇擋在幾名大漢之前。
「齊小姐,請你不要讓我們難做事。」追她下樓的黃主任,一臉的頭痛。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你們要是敢帶走我爸爸,我就到警局告你們綁架!」
此時,一輛房車慢慢駛進巷子里。
「怎麼回事?」車窗降下,蕭伯納臉色難看。
「蕭先生,齊小姐她不願意讓我們帶走……」黃主任上前說明。
看到他,齊樂樂沖步上前,緊緊扳住他降下的車窗。
「你!就是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失去往日向陽般的笑靨,齊樂樂情緒失控地朝他憤聲吼叫。
他怎麼可以這樣帶走最疼她、最愛她,也最需要她的爸爸!?
眼楮一酸,她淚水盈眶。
「是爸爸一手扶養我長大,是爸爸一直在身邊照顧我、陪我,那現在他發生這
種意外,正需要我照顧的時候,你、你怎麼可以要我把他丟到安養院去!?」
「你——」那在她眼底隱隱閃動的清亮淚光,教他看了刺眼。
「你怎麼可以這樣!?」抹著淚,她死命槌打車身,「壞人!壞人!」
小時候不管有多苦,爸爸都會把她帶在身邊,他總是把他舍不得吃的工作便當讓給她吃,就算工作再忙再累,他也會怞空教她讀書寫字。
帶著一個礙手礙腳的女兒在身邊,就算他再認真、再努力,老板也會因為嫌麻煩而不想雇用他。
雖然他們家很窮,窮得沒有電視可以看,但是爸爸時常會唱歌給她听,晚上也會坐在她床邊說睡前故事給她听。雖然十幾年來,他說的始終是白雪公主的故事。
還有,爸爸賺的錢一直就只夠他們父女兩人三餐溫飽,根本沒有閑錢可以買什麼女娃兒的玩具。
可是她一點也不羨慕同齡朋友的洋女圭女圭,因為她有爸爸親自做給她的竹蜻蜓,還有他畫給她笑的丑丑女圭女圭,還有他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布女圭女圭……
「我的爸爸現在正需要我,你不能帶他走!」想起一直到現在,還讓她收藏在房里小怞屜里的布女圭女圭,齊樂樂眼眶一熱,晶瑩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這不是我們昨天才說好的事嗎?」他冷看她淚濕的臉。
「我只答應接受你的工作,並沒有答應讓你插手管我爸爸的事!你沒權利這樣做!」抹去懸眶的淚,她泣聲叫道。
「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誰也不能阻止我!」不願意多作說明,蕭伯納強勢道。
在知道齊父對她是如此重要之後,他更是堅定心中想法。
「不!你不可以這樣!」害怕真的留不住父親,樂樂緊扳住車窗的手,已微微地顫抖,「他、他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爸爸,你……你沒有權利這樣做,你一點權利也沒有!你听到沒有!?」
「沒有權利?不,我這權利還是你給我的呢!」他笑看她的淚。
她的失控與驚慌,一直就是他所期待的,因為他就是想拆下她臉上的笑容,他就是不讓她笑!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不可以要他們帶走我爸爸,你沒有權利、你不可以!」
想到相依為命近二十年的父親,如今就要被送走,就要被丟在無人理會、環境髒亂的安養院里自生自滅,齊樂樂頓時放聲大哭。
「你不可以這樣!」
眼看幾名大漢就要把父親推送進專車里,樂樂急撲過去,緊抓著父親的手猛搖著——
「爸!你快點醒來,你不要再這樣了!爸,你快醒醒!」
看她哭得難過,幾名大漢和圍觀者微微紅了眼眶。
但,她的哭泣卻讓蕭伯納的心一陣難受,且怒火飄揚——
「還愣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快點把她拖開!?」他憤聲怒吼。
「是!」專車司機和黃主任,趕緊上前強行拉開痛哭失聲的齊樂樂。
「不、不要!你們不要拉我!你們不可以這樣!」
她哭,哭得淚眼汪汪,也奮力掙扎。透過蒙蒙淚水,見到他陰沉的眼,她對著房車里的他,大聲哭嚷著——
「你想怎樣就針對我來好了!我爸爸他沒有得罪你,你不可以這樣傷害他!他已經病了,你不能再欺負他……他已經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