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實踐對母親的承諾,宮權在出院的隔天,就專機南下找她。
下午三點四十分,韓心潔走出客廳,打算到附近社區公園,接回被張家君帶出去搏感情的兒子。
可,一拉開木門,看見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的龐宮權,她臉色一變,心口一驚,隨即張起一身芒刺。
「你來做什麼?」她十指緊握,故作冷靜。雖然他的出現,早在她的預料中,但再見他,她依然緊張而無措。
「我們談談好嗎?」望著疏離冷漠的無笑麗顏,他緊握雙拳,壓抑住想緊緊擁抱她的強烈。
「對不起,我很忙,有事要出去。」她拒絕。
「給我十分鐘就好。」☆竹軒墨坊☆
「你!?」她想拒絕,但,不知為何,看著莫名削瘦,有如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以及他深邃的眼,她竟無法再拒絕。
幾秒後,她打開鐵門,轉身進屋。
得到入屋的許可,他薄唇一勾,緊繃多時的心情,頓時松懈了下來。
走進布置溫馨的客廳,看著一旁他陸續派人送來的新玩具,他笑著遞出特地請人從國外帶回來,價值數千美元的科技組裝玩具。
「這送給唯唯。」
「他的玩具我會買,請你以後不要再派人送玩具過來。」她冷言拒收。
這陣子的他,已經不再只是站在遠處,看著他們母子倆,而是不時派人送唯唯玩具,似有心想介入她與唯唯的生活。
「這次就收下,以後,我會先經過你同意,再替他買,可以嗎?」
「……」幾經猶豫,韓心潔點頭收下,放至玩具區里。
「這是送你的。」他拿出口袋里,包裝精美的戒指禮盒。
「我不會拿你任何東西。」她別過頭。
「就這次,好嗎?日後,恐怕也沒機會了。」
「那就更不需要!」她麗眸一冷。
「收下吧,就只是一件小禮物。」帶著溫柔笑意,他將小禮盒放進她的手心里。他想送她一份可以紀念的小禮物,「我替你拆。」
「你——」看著手里的小禮盒,看著他為她拆開包裝,看著盒里閃著耀眼光芒的典雅鑽戒,看著他拿起鑽戒,套進她的指間,她全身僵直。
她想怞回自己的手,但,卻被他緊緊握住。
緩抬眸,望著他變了的容顏,望進他依然溫柔的眼眸,怞不回的手,在他溫暖的大掌里,顫抖……
她以為早在四年前的那一晚,自己就對他死了心,當四年過去,她也以為就算兩人再見面,不管他說什麼或做什麼,也都不會再影響她已然平靜的心情。
可現在……只是一個牽手,只是一記溫柔眼神,只是幾句話……她築起多年的心防,已被他擊得潰不成軍,教她再也無法否認,這四年來,她對他除了怨、恨與怒之外,也還愛著他……
「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望著始終被他緊握在手,而不願松放的縴細柔荑,他沉默著。
「告訴我,四年前,你會說那些話,會那樣傷我,是因為你有不得已的原因,對不對?」她淚水盈眶。
望著她凝淚的瞳,他無語,眼底有著無盡的悲傷與不舍。
他知道只要他說出一切實情,心潔將會無條件原諒他,會一如當年那般地愛他,甚至更愛他。
他也相信她定會不顧一切陪在他身邊,伴他走完人生最後旅程,而當他離開了,她……也會跟當年她在書房里說的那樣……跟他一道走……
但,他怎忍心?四年前不忍心,四年後,他又怎舍得
何況今天,他們還有了唯唯這個孩子。
「你怎不說話?你說話啊!?」忍著淚,她叫著。
「對不起,我很抱歉。」說不出口的原因,讓他搖了頭。
「抱、抱歉?你……你又說抱歉!?四年前,你也是這樣!」愛到痛了的心,教心潔再也無法承受地甩開他緊握的手,痛哭失聲。
「為什麼?!你會來找我,不就是因為你心中還有我嗎?!那為什麼現在又……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在給我希望之後,又再帶給我絕望?!」
「我——」
「你真的還要這樣玩我,傷我嗎?看我傷心,痛苦,你很開心嗎?!」
「心潔……」他想擁住她,但,被她失控地推開。
「不愛我,就不要來找我,不喜歡我,就走、你走啊!」積壓她心中多年的怨怒,似在這一刻全爆發了。
「我不希罕你,我一點也不希罕你!你走、你走啊!」她想推他出門。
「心潔……」
「不準喊我的名字,我不準你再喊我的名字!」她怒聲尖叫。
「別這樣。」張開雙臂,他緊擁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她。
「你——」沁入鼻間的熟悉氣息與一股莫名的藥味,教她身子一僵,繼而憤身掙扎,「你放開我、放開我!」
「噓。」不松手,他緊擁著懷里的她,聞著思念多年的幽然淡香。
「我求你,求你不要在傷害我的心之後,又溫柔對我,不要這樣、請你不要這樣!」掙不月兌他的鉗制,她伏靠他精瘦的胸膛,失聲哭泣。
「……」緊閉雙眸,他雙手依然緊摟住她,不放。
「我會恨你的,你這樣,我會恨你的!」
听聞恨字,他心口一痛。
「我也不會原諒你的,我不會原諒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
「我知道。」他驀閉雙眼。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
永遠?宮權一听,全身一震,霍睜駭眸,望進她盈恨的淚瞳。
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太過沉重的恨與怨,教龐宮權難以承受。
他知道也明白想得到她的原諒,就必須要有耐心。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等到她願意原諒他的那一天……
而且,親耳听到她吐出的恨字怨語,太過沉重的悲痛,在一日之間,壓垮了他。
自高雄回台北龐家大宅的隔天清晨,在一聲重物撞擊聲之後,龐宮權被緊急送進雷法醫院。
意外昏倒的他,自此失去意識,陷入昏迷之中。
十五天之後,他意外清醒,一張開雙眼,就看見神情悲痛的龐母與兩個☆竹軒墨坊☆弟弟,就聚在病房一角,似在低聲討論某事。
「媽。」
「老大,你可醒了!」听到叫喚聲,龐母急沖到病床前,「媽差點就被你嚇出心髒病了!」
「醫師馬上就來。」宮衡按下病床邊的呼叫鈴。
「大哥,你現在還好吧?」
「抱歉,又讓你們擔心了。」他虛弱淡笑。
「別說那些了,趕緊把你的身子養好才是。」看著兒子又逃過一劫,龐母安心許多,臉上有了笑容。
「要不要吃點水果?我今天帶了隻果過來喔,很香呢,你聞聞看。」像獻寶似的,龐母拿出袋子里又紅又大又香的隻果。
「嗯,是很香。」他微微一笑。
「這可是我親自上市場挑的呢!」龐母表情很驕傲,揚手招來很閑沒事做的看護,為大家削水果。
望一眼房里的三人,宮權出聲支開看護——
「拿去外面削吧。」
「是。」
「宮權?」他的舉動,令房里三人憂心。
看著母親、看著宮勢與宮衡,許久之後,他開了口。
「宮勢,你這幾天找個時間,去把我名下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全部轉給心潔跟唯唯。」
「是。」宮衡一臉沉重,點頭。
「不過,她應該是會拒絕。」他笑著,「但不管她要不要,該給她的,就都給她,她如果還是拒絕的話……」他看向老三宮衡。
「宮衡,你比較會算計,到時,你就替她成立一個基金會。」
「是。」
「哎呀!老大,你現在說那些做什麼啦!?」龐母一臉不悅。
「媽……」他唇角淡揚,「你不會對我的決定,有意見吧?」
「不會、不會,只要你好起來,連媽的那份給她也沒關系!」看著病床上笑容虛弱的兒子,龐母連忙笑出一臉的溫慈。
「我想,心潔如果知道你也這麼疼她,她一定很感動。」
「我不要她感動,只要你快點好起來。」
「這……」
「怎麼了?」床邊三人同擰眉。
「我想,如果有一天,時候到了……」
三人一听,臉色驟變——
「大哥!?」
「你說什麼?!」龐母眼色倏變,「不準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媽——」
「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再也無法裝作沒事一般,龐母鼻頭一酸,霍然放聲大哭。
「媽,你別這樣。」握住母親的手,他微笑。
「我、我又沒說錯!我……我們家這麼有錢,怎麼可能會治不好你的癌癥?!你放心,媽跟老二、老三一定會找到更好的醫師,來治好你的病!」
「我知道,謝謝你們。」削瘦的臉龐,有著難以掩飾的疲累,「只是,如果真的治不好……」
「大哥!?」
「老大,你要有信心!」
「我知道,我對你們一直都很有信心,但,也請你們听我把話說完。」
「老大!」龐母難過地擁著他。
「萬一,結果不盡如我意,萬一,真有那麼一天……」緩緩轉首凝望窗外湛藍的天空,一抹淡笑,揚上他削瘦的病顏。
「請不要對外公開,也請不要發送任何訃文,更不要通知任何人……」
「那怎麼可以?!」龐母淚流滿面,「你是我們龐家長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委屈的……的……」
「媽,如果鋪張了,讓外界的人知道了,那麼心潔也一定會知道……到時……她會哭著回來的。」斂去眼角淚光,他微笑道。
「那就讓她哭著回來嘛!」龐母哭叫道。
「但是,我不要她哭。」來回望著家人,他目光堅定而深情。即使生命已到盡頭,即使他已沒有明天,她仍是(掃︰meifong校︰婷兒)他心中唯一的牽掛。
「大哥!?」
「如果可以,你們就替我安排一處最高、背山面海的安息之地,讓我可以繼續看著她,守護著她,直到……直到與她在另一個世界相聚……」
遙望窗外寒冷的冬天,斂下黑眸,他唇角淡揚。
知道長子的心中願望未達成,又探出心潔對他的誤解極深,龐母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在與宮勢與宮衡商量過後,自正杰口中逼問出心潔資料,當天下午立即專機南下。
來到張氏企業公司,走進辦公室大門,龐母一眼就在十數名的年輕女職員中,認出從未見過面的韓心潔。
一定就是她!看著身穿鵝黃色套裝,舉止端莊優雅,氣質清新,長發高綰的韓心潔,龐母直步朝她沖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就是韓心潔?!」她厲聲質問。
她的出現與攻擊舉動,在辦公室引起一陣蚤動。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正與同事討論公事的心潔,愣顏驚看打扮高貴,手提名牌包,一身貴氣的陌生貴婦。
「你、你……」想到她就是害得宮權病情一再加重的主因,愛子心切的龐母,憤怒至極,倏揚右掌。
啪!盈滿怨怒一掌,硬將來不及閃避的心潔,摑得撞上檔案櫃。
那一聲清脆怒摑,令辦公室陷入一陣死寂。
「你!?」搗住遭到重摑的痛頰,她清瞳愕然。
「你、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兒子?他是哪點對不起你?!」對著她,龐母哭喊出心中對她的不滿
「你兒子?」莫名挨摑,她張大不解的瞳。
「我是宮權的媽媽!」
名字一出,眾人驚訝,低語交談。
「龐媽媽?」她心頓驚,不懂自己為何必須承受長輩的這一掌,「我想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你如此生氣,我道歉,對不起。」
站挺身,她彎腰道歉。不管有沒有挨摑的理由,她都道歉。
「你……」見她神態冷靜,溫婉有禮,還默默承受她的怒火,甚至不問對與錯,就低頭道歉,龐母頓然理解自己的兒子,愛上了一個好女人。
但是這個好女人,卻不知道她兒子為了愛她,有多麼的委屈他自己
「請你……請你……」想到已經在交代後事的長子,想到幾分鐘宮勢來電告知醫師已再一次發出病危通知,龐母眼眶一紅,雙膝一彎,想跪下道歉。
「龐媽媽!?」心潔驚嚇到,急出手扶住差點就要跪地的長者。
「我打你,是我不該,但是,你不要怪宮權,宮權他……」
「有話我們到里邊說,請你跟我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潔只得領她進入無人的會議室,關上門,隔去外人驚訝與不解的目光。
「龐媽媽,你這邊坐一下,我出去替你倒杯水。」
「不、我不要喝水!」龐母急拉住想離開會議室的她,「我只要你馬上跟我回台北就好,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什麼沒多少時間?」她眉心微擰。
「我知道你對我兒子有誤會,但是,請你、請你就看在我們都是為人母親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兒子吧,我求求你!」怕她不答應,龐母泣不成聲。
「龐媽媽,你——」心潔被龐母的哭聲嚇到了。
「你就原諒他吧,他會離開你也是不得已……他、他是真的愛你!」
「龐媽媽,你不要哭,有話慢慢說,好不好?」她取來桌上的面紙。
「再慢就來不及了啊!」為心潔的不了解,龐母哭叫著,「他情願讓你恨他一輩子,也不要你因為(掃︰meifong校︰婷兒)太愛他,而去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啊!這些你知道嗎?心潔!」
「龐媽媽,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怎會不知道!?心潔,你有心的、你有眼楮的,難道,你真的沒發現宮權他對你的愛?他比誰都愛你啊!」
「龐媽媽,你……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懂龐母為什麼一直強調宮權愛她的事,他明明就不愛她。
「就請你看在我老人家的份上,你就原諒他吧,龐媽媽給你跪下、龐媽媽求你,你就原諒他吧!」
「原諒?」怞取一張面紙,她輕輕拭去長輩的淚水,「你是指半個月前的事?」看見哭泣的長輩,一邊哭,一邊點頭,她心沉重。
「其實,我跟宮權早在四年前就分手,我跟他之間,根本沒什麼原不原諒的,再說……」她笑容澹然,「他也不會在乎的。」
「不,我兒子他在乎的,他若不是在乎,就不會……不會……」想到宮權目前的情況,她痛哭失聲。
「龐媽媽?」龐母哀痛的神情,令她感到不安。
「心潔,你就幫幫龐媽媽吧,跟龐媽媽一起回台北,告訴他說你已經原諒他了,好不好?你就讓他好好的走……龐媽媽求你!」
「讓、讓他好好的走?」龐母的用語,教她心顫,「龐媽媽,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是都听不懂!?」
「我……我說……」緊握著十指,龐母緊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說,不能破壞兒子對心潔日後的安排。
但,想到兒子對她至深、至濃的愛與包容,到了最後,卻只換來一輩子的恨與不諒解,她就很不甘心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還能得到他全部的愛!?為什麼他對你付出那麼多,最後卻落得要被你恨一輩子的下場!?他替你做的,夠多了!」
「我——」面對龐母的逼問,她愕眨清瞳,搖頭,不解。
「我兒子這麼愛你,為什麼苦的是他,恨的卻是你!?要恨,也是他要恨吧!你知道他為了愛你,有多委屈自己嗎!?他的心又有多苦嗎!?」
「龐媽媽,你……」她愣住。
「你知道嗎?他怕萬一有一天他走了之後,你沒人照顧,他就要我們在他不在的時候,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為他,扶你一把!」
「他?!」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龐媽媽說的事,和她知道的一切完全相反?他不是不愛她嗎?那,這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你知道嗎?他連我這個生他、養他的媽,都沒設想的這麼周到!」
「龐媽媽……」
「你知道嗎?四年前,你什麼都沒說就走了,當時,他為了找你,都快急瘋了,還數度發病被送進醫院,被醫師開了好幾次的病危通知!」
「病、病危通知?!」听著沖擊入耳的字眼,她雙頰血色疾褪。
在最短的時間里,龐母帶著心潔與唯唯,搭乘私人專機,急匆匆趕回台北雷法醫院。
跟著龐母走進一八○八號病房,緊牽著唯唯的手,站立床尾處,韓心潔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像是傻了似的直看著病床上,似沉睡中的男人。
「老大,你快點醒來,媽替你把心潔跟唯唯都帶回來了……」龐母噙著淚水,抬眼望向他們母子。
「媽咪?」唯唯揚起童顏,望著身旁的母親。
強忍著心痛,強忍著淚水,心潔牽著唯唯,一步步走到病床邊。
緊抿著唇,她將唯唯小小的手掌,疊放進宮權無反應的大手里,而後緊緊包覆著他們父子倆的手——
「唯唯。」望著兒子,她鼻尖泛紅,微笑。
「媽咪。」
「他是爸爸,叫爸爸。」
「爸爸。」唯唯圓瞳一亮,听話、點頭。
「再叫爸爸。」她清瞳盈淚。
「爸爸。」
「再,再叫爸爸……」她希望可以就此叫醒他。
「爸爸。」
「老大,你听見沒有?唯唯喊你爸爸呢。」龐母淚中帶笑道,「還有,媽也已經替你問過心潔了,她說她已經不氣你,還說等你好了之後,她跟唯唯都會陪你去吃飯、逛街,看電影,你要快點好起來……」
听著龐母不斷對他的哽泣呼喊,卻得不到他一絲回應,心潔的心,似墜落萬丈冰窖中,一再地發寒。
緊緊握著他的手,望著病床上的愛人,她緊咬著浸淚的唇,看著正與病魔勇敢搏斗的愛人。
她以為他不愛她,可,最愛她的人,卻是他……為自己多年來,對他的誤解,她懸眶的淚,瞬間滑落。
突地,她淚水才落,他的生命指數即急速下降,床邊兩側精密儀器,同時發出尖銳警訊,一會,五人急救小組已自外疾步沖入,進行緊急搶救。
一個不小心,被急救小組推擠至角落的心潔,差點就要摔倒。
「大嫂,小心。」兩雙臂膀同時扶住她,兩道相似的語調也同時傳來。
那一聲聲大嫂,教她抬起淚瞳,望向酷似以前的宮權的龐家老二跟老三。
「我是老二宮勢。」站左側的宮勢,出聲。
「我是老三宮衡。」右側的宮衡,接聲道。
她噙淚頷首,突地,急救小組的一個動作,教她驚眼望去。
駭見小組人員為挽救宮權的生命,那幾近殘忍的急救方式,她張大淚瞳,緊咬淚唇。
當心愛男人的生命指數,在醫師手中忽上忽下,一次次徘徊在生死邊緣,她淚顏僵凝,緊搗心口,停不了的清淚,就似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
「在你們回來前,他的情況就很不對勁,好像已經快撐不下去了。」遞給她一份面紙,宮勢看著忙進忙出的急救小組,沉聲說著。
「他的情況很差,之前醫師才說過,如果他能再撐一個小時,就算是奇跡,到現在……」宮衡看一眼腕表,「他已經多撐了十五分鐘,你好像也差不多來了十五分鐘。」
強睜淚瞳,她嘴角直顫。他(i-zhu.com)現在會如此痛苦的被急救著,是因為她的關系?因為她來了,他怕她難過,又放心不下,就走不開,也舍不得走
「我想,他一定很想再見你一面,再跟你說說話吧……」宮勢深吸一口氣,平靜言道。
「我也是這樣想,因為想再見你一面,但卻又撐不下去,想走,又舍不得留下你,我想——」冷眼看著前方殘忍的急救方式,宮衡轉眸,看她。
「現在,看是要他繼續這樣痛苦的撐下去,還是讓醫師就此停手,讓他一路好走,就由你來替他決定吧。」
「我?!」她緊搗住口,她想叫他們不要再如此傷害他,不要再虐待他了,可,「我、我要他回來,我要他再繼續陪著我跟唯唯,我……我……」
「那,就讓他們再繼續急救吧。」看著每一次都像是在折磨兄長的急救方式,宮勢眸光暗下,別過頭,不忍再看。
咬著唇,她狠著心,希望急救小組能為她救回愛人,可,突然逸出他眼角的一道淚光,教她駭瞠淚瞳。
她、她是不是過分了?她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道他撐得萬分痛苦,卻還是為難著他,要他不準走,要他繼續為她痛苦下去
「我……不……不要了!」顫啟浸淚的唇,她淚水潰堤,急沖上前,猛力推開又想折磨他的醫師與護士。
「夠了、夠了!不要再傷害他了,已經夠了!」
「你在做什麼?!」龐母急聲叫,想拉開她,「你是想害宮權嗎?!」
「龐媽媽,我求求你,不要再讓他們折磨宮權了!」張開雙手,她擋在病床前,不讓急救小組再踫他一下。「難道,你看不出來,宮權現在很痛苦、很難受嗎?!」
「我——」龐母神情震駭,僵在原地。她怎會看不出來?她當然看得出來,但是,她舍不得兒子走啊。
「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我問你,你舍得嗎?」看著她已哭紅了的眼,龐母噙著淚,問她。
「我……我是舍不得,但是……」眨動淚眸,她回眸,凝看病床上的愛人,噙淚微笑,「我更舍不得他再這樣痛苦硬撐。」
「你——」
「我們就讓宮權自己決定,好不好?」望著龐母悲傷猶豫的眼,她噙著淚水,走至病床邊,在他身邊坐下。
執起他無力的手,她緊緊地握著,輕斂水瞳,深呼吸,平息一切激動情緒,凝眼望著看似沉睡的他。
「如果……如果你現在撐得很痛苦,撐得很難受,那……你不要再顧慮我,也不要再擔心我,你就安心的去吧,沒關系的,我不會怪你的。」
眨去瞳中淚水,望著他再次滑落眼角的淚,她強忍哭泣,淚聲再道——
「這幾年來,為了愛我,你已經夠委屈自己了,現在,我不要你再為我而折磨你自己,所以……所以,如果,你真的已經撐不下去了,那……那你就去吧,我會沒事的,我會很好的,我也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唯唯……」
字字傷心,句句深情,她的決定放手,令龐母及宮衡、宮勢,以及急救小組為之感動而暗自拭淚,並先後走出病房,將最後的時間,留給他與她。
然,似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也被留在病房內的唯唯,走到病床的另一邊,也握著宮權的手,望著躺在床上的他,再看著坐在對面的母親。
「媽咪……」
「嗯?」
「爸爸怎麼了?」
「他……他在睡覺,我們不要吵他。」她顫抿淚唇,微笑道。
「好,那我們不要吵爸爸,讓爸爸好好睡,等他醒了,我再跟他玩。」
「嗯,唯唯好乖。」望著唯唯純真稚顏,她低首,垂斂淚眸。
一會兒。
「媽媽……」
「嗯?」緊閉淚瞳,她緊握他的手,緊拄額頭,任憑淚水再落。
「那我現在可以跟爸爸玩了嗎?」
「你要等……要等爸爸醒來,才可以……」
「爸爸醒了啊!」
「……」
「媽咪?」見母親不答話,他笑開童顏,轉向床頭處,望著正緩緩張開雙眼的宮權,「爸爸,可以嗎?」
霍地,心潔猛拾首,驚望病床上已然張開雙眸,正困難扯動唇角,對她揚起一抹極為虛弱笑意的男人——
「我……還是舍不得離開你……還有唯唯……」他語調長而無力。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驚搗紅唇,激動落淚,就怕一切只是一場夢。
「怎麼了……」他(i-zhu.com)笑得好無力。
再一次听到他微弱的嗓音,確認一切並不是夢,她緊抓著他無力的手,趴臥他身側,大聲而激動地哭喊——
「我、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