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驚動撒皇飯店高層。一趕到現場,飯店
經理大驚失色,緊急派人將差點就被咬下一塊肉、血流不止的羅德•奧古曼送醫。
至于闖禍的白素妍,則被安娜送回房間,避免她再失控傷到其他客人。
眾飯店高層主管,相當擔心自素妍事件,會間接影響撒皇飯店與奧古曼集團向來友好的關系,不過,事情似乎沒他們想像的嚴重。
因為對白素妍的失控舉止,羅德•奧古曼並不追究,只要求他們要特別注意她,別再讓她一人落單。
而一結束在法蘭克福的工作,羅德•奧古曼即搭專機返回到柏林。
利用十多天時間,他不眠不休盡速處理完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這天下午,他怞空參加財務部與海外事業部的聯合會議,听取多項海外業務發展投資計劃。
長達兩小時的會議已結束,在座高層主管及專員,皆放松緊繃多時的神經,閑聊起海外股市。
「真沒想到約特公司今天的股價,又是跌停板。」
「誰讓他們暗中躁盤,想收購我們在美洲的分公司?哼,我看再過一陣子,沙特公司就可以宣布破產了。」
「得罪我們執行長,就活該他們倒大楣……」
身穿名家設計西服,羅德•奧古曼坐于角落位置,翻閱一頁頁海外投資獲利數據報表。
他想專心工作,但是長時間工作,又未有充足的睡眠,羅德明顯感覺自己最近的精神變得很差,而且還經常分心想起遠在法蘭克福的她。
他實在不應該再把時間浪費在白素妍身上,但是他好奇她的親人,為什麼會把失明的她送到德國旅游,而後,又把她丟在飯店里不聞不問。
為解開心中疑問,在回到柏林後,他立即派人調查她的資料。
調查報告在最短的時間里,送到他面前。原來,白素妍的父親與兄長白茂詮,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自家老爺生前就已經把名下財產平均分配給兩人,但兩人發展卻大為不同!
十年過去,白素妍的父親,成立白氏企業公司,而白茂詮則因為投資失利,輸掉手中所有財富,長久以來,一家三口全靠白素妍父親的援助。
但,令人遺憾的,白素妍雙親因意外車禍死亡後,白茂詮一家人不僅沒有善待因車禍而失明的白素妍,甚至,還計劃侵佔屬于她的一切。
只是,她的遭遇,雖令他同情,但他明白自己不應該也沒理由,插手、干涉她與親人間的事。
畢竟,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陌生人,只是,既是陌生人,為何離開法蘭克福十余天後,他對她的記憶,卻依然如此鮮明?
擰眉盯看自己因她而縫了數十針的傷手,羅德眼里有著不解與疑惑。
「執行長,你的手傷好點了吧?」經理注意到他看手的動作,關心問。
然,愣了下,羅德繼續翻看手中資料,不予回應。
被完全忽視,經理模模鼻子,看向一旁因為沒事而開始發呆的科弗。
「科弗,執行長好像是在法蘭克福受傷的喔?」
「對啊、對啊!」聊起主子的私事,他的精神來了,「在飯店睡一晚,隔天起來,就看見他的手被包起來了,奇怪吧?」
「知道原因嗎?」
「廢話!當然不知道,執行長怎麼可能跟我們聊這種事?」听到兩人交談,凱恩一邊打呵欠,一邊對經理翻白眼。
「說的也是。」經理了解點頭。他們家主子,向來只跟他們談公事,從不浪費時間聊私事。
「對了,我記得你們上星期就是住撒皇飯店,是吧?」
「沒錯,有問題嗎?」張開四肢,麥格懶散地拿椅子當沙發靠。
「那你們有沒有看過傳聞中的那個女孩子?」
意外入耳的話題,教羅德翻頁的手,頓了下,眸光微沉。
「誰啊?叫什麼名字?漂亮嗎?什麼背景?」翻看手中雜志,卡非一手拄著下巴,隨口問問。
「名字是不知道,不過听說是從台灣來的,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長得還挺好看的,可惜眼楮看不到,是個瞎子……」
「眼楮看不到又如何?」放下手中的筆,羅德•奧古曼冷眼看向正說著八卦的部屬。他方才出口的所有描述,全都指向白素妍。
「呃?」經理一呆。
「對啊、對啊,是瞎子又怎樣?犯法啊?瞧你那是什麼態度?」發現上司難得對他們的話題感興趣,一旁幾人紛紛加入閑聊中。
「就是嘛,難道眼楮瞎了,就不能長得漂亮?」
「一點愛心也沒有……經理,你真是教我們失望!」
「真沒想到你是那種人!」聰明的眾人,齊聲譴責。
「哎!」經理急忙解釋,「我沒歧視她的意思,你們千萬不要誤會!」
「那你快把話說清楚嘛!」
「就我有個朋友到法蘭克福玩,曾在撒皇飯店遇過那個女孩幾次,還跟她說過幾次話,對她印象很好,可是後來幾天,就再也沒人見過她了。」
「那就是離開飯店了嘛。」凱恩猛翻白眼。哇,這麼無趣的話題,執行長哪還會感興趣?可一轉頭,凱恩瞪凸了眼。
他發現自家主子不僅听得相當專心、認真,甚至,還開口接了話。
「是離開了嗎?」羅德濃眉微擰,問出同樣的問題。
「不是,根據我朋友的說法,她人還在撒皇飯店,只是,她把自己關在三0一八號套房,拒絕走出房門一步。」
「把自己關在套房里?」皺著眉,羅德拿起鋼筆,在執行長欄位上簽下全名,「為什麼?」
「真正的原因,沒人知道,不過,我朋友听到一些風聲,說她好像傷到飯店一名很重要的客人,承受到不小的壓力,可能瘋了……」瘋了?突如其來的兩字,令羅德•奧古曼愕怔藍眸,驀然轉頭看向正說得口沫橫飛的經理。
她,瘋了?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嚇壞白素妍了。一連十多天,她不敢離開套房一步,也拒絕別人的接近,她把自己關在三O一八號套房里。
因為她害怕失明的自己,在無意間,又會再帶給別人麻煩,又會再連累別人,她也怕會再被人恥笑,更怕被人罵。
所以,她把自己隔離起來,不讓自己再有傷害別人的機會,也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困擾,更不讓自己變成「壞人」口中的麻煩。
最後,她干脆誰也不見了,就連飯店經理前來關心問候,她也不見。
不過,當安娜被推派前來跟她溝通,她也會告訴安娜,只要堂姐一來接她,她馬上就會走,絕不會再給他們制造麻煩,就只要求他們別理她,別讓她真的變成他們的問題。
那,他們為什麼還不放心?為什麼還一直來吵她?他們是想趕她走嗎?
叮鈴……門鈴聲不停地響著。
緊搗著耳朵,白素妍臉色蒼白,害怕地縮著身子,坐在床邊角落。
終于,門鈴聲停了。
眨了眨飽受驚嚇的空洞黑眸,素妍伸出顫抖的手,探向櫃子上的電話。
拿起話筒,她模著電話上的數字鍵,按下一組專線號碼,再把話筒緊緊地貼向耳朵。
「大伯……」電話一通,她哽聲喚。
「素妍啊,是不是你怕母到了?」電話彼端傳來白茂詮虛偽的慈藹。
「不是,我等好久了,可是伯母都還沒來……大伯,我想回家……」
「我知道你想回家,可是最近公司忙,我實在走不開。」
「那沒關系的,我自己回去好不好?我不要留在這里……」她哭泣著。
「那怎麼可以,太危險了!」白茂詮臉色大變。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丟到國外去自生自滅,現在怎麼可以就這麼讓她回來?
「大伯,不會的,我可以先請飯店幫我訂機票,再搭計程車到機場,到時候,航空公司會有人帶我登機,這樣我就可以回台灣……」
「絕對不可以!」
「大伯……」
「素妍,你乖、听話,再等等,我想你怕母應該就快到了,她可能是半路被什麼事情耽擱,所以才晚了幾天,你別急,慢慢等。」
「可是,我……」听到同樣的回答,白素妍紅了眼眶。
「我看我還是讓婧紅去接你好了,那丫頭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居然把你丟在飯店,就自己跑出去玩!」電話彼端的白茂詮,故作生氣罵道。
「不要,大伯,你不要罵姐!」想到堂姐白婧紅的性子,白素妍嚇得急聲道︰「是我自己不跟她去的,你不要怪姐!」
「但是她把你一人丟在……」
「我沒事,我很好,我、我會乖乖等伯母來接我的,大伯你去忙吧,我不吵你了,再見!」噙著淚水,素妍匆匆掛上話筒,結束通話。
她想哭,可是她知道哭無濟于事,也不能解決事情,她只能繼續等待。
模索著床邊,她下床,想到浴室洗把臉。循著不知撞踫過幾次,才找到的安全路線,素妍沿著牆邊,一步步往浴室走去。
突然,一股隱約可聞的古龍水味,飄進她鼻間。
「誰?是誰在我房間里?說話啊!」止住前進步子,白素妍眼色驚惶,轉望四周,驚聲喊。
「我。」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啪,室內燈光乍亮。身穿名牌休閑裝,羅德•奧古曼手按牆座開關,冷眼凝看臉色蒼白的她。
十多天沒見,她變得更為縴弱、憔悴了,而他不喜歡她這樣的改變。
「你是?」不陌生的語調、不陌生的嗓音,嚇得白素妍急步後退。
雖然看不見,但,她記得他的聲音,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也記得那天他對她的嚴厲斥責與怒罵。
「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怎會在這里?」看著她,他想了下,簡單道︰「內疚吧。」
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善心人士,但那一晚他不僅罵她,還把她嚇得淚如雨下,甚至失控傷人,要是她真因此而發瘋,他多少會良心不安。
不過幸好,現在的她看起來除了臉色蒼白了些、縴弱了點,也一樣伯他外,一切似乎都還算正常。
「內疚?」她不懂他在內疚什麼,「你不是退房了嗎?安娜明明說你已經退房,走了,回柏林了!」
「我是回柏林了。」
「那為什麼你還在這里?還在我房間里?」背抵牆,她驚聲問。
「這……」
听到她的質詢,一直站在旁邊當啞巴的飯店經理,趕緊上前說明。
「白小姐,實在很抱歉,因為實在太多天沒見到你,羅德先生跟我們都相當擔心,因此我們才依飯店安全條例,擅自開門進入,還請你原諒。」
擔心?這個羅德先生會擔心她?素妍表情一怔。
霍地,她眼色驚變,急搖頭。
「不可能!」憶起前次的事,素妍又驚又怕,縮往角落,紅了眼眶。
「他不可能會擔心我,他是來罵我的,他一定是來罵我的!」
「白小姐?」羅德與經理皆被她的反應嚇到。他不知道她竟這樣怕他。
「我知道一定是我又帶給大家麻煩、又連累了誰,所以,你今天才又特地跑來罵我的,對不對?」怎麼辦?她又惹他生氣了,他又要罵她了!
特地跑來罵她?他有那麼勤快?羅德愕擰濃眉。
「可是、可是我又沒做錯什麼,你為什麼還要跑來罵我、凶我?」鼻頭一酸,她淚水盈眶。「我、我現在都很乖的待在我應該待的地方,又沒有四處亂跑,也沒有找別人麻煩,我很乖的,真的!」她嗓音哽咽,大聲強調。
「白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羅德先生了。」眼見白素妍情緒莫名激動,擔心她會再失控攻擊羅德,經理一邊安撫她,一邊急著想把羅德請出套房。
「羅德先生,既然已經確定白小姐平安無事,那我們快出去吧!」
然,盯著白素妍驚懼的雪顏,羅德•奧古曼是一動也不動。
「羅德先生?」猜不出他的想法,經理急死了。
「你出去。」
「但是……」對上他幽冷藍眸,經理打了個冷顫,立即改口,「是!我馬上出去,如果有事就請喊我一聲,我就在門外。」
「不要、不要丟下我……」素妍急聲想喊住飯店經理。
但,沒听到她的呼喊,飯店經理已經順手帶上門。
喊不回能幫她的人,白素妍噙著淚水,緊貼著牆壁移動步子。她想躲進浴室里,但才移出的步子,驀地縮回。路被他擋住了!他沒出聲,但她就是知道,因為,那一股屬于他的味道,已經包圍住她。
「你到底想怎樣嘛?」進退無路,咱素妍緊握十指,瞪大淚瞳。
「你……」走近她,他凝眼俯看她淚濕的顏,拾手踫她。
「你!」觸上頰的手,教白素妍直覺就想揮開。但,揚手揮踫到他掌上的紗布,想起那天自己曾狠狠咬傷他,白素妍瑟縮了下。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咬傷你的,我……」縮向牆角,她想避開羅德的踫觸,但他的手如影隨形,不斷拭去她不停滑落的淚。
「好了,別哭了,」不再是令人畏懼的威冷喝厲,羅德放緩聲調。她的眼淚,教他心軟。
「嗯,我不哭。」怕再挨罵,也不敢不听話,素妍含著淚,點著頭,不忘為自己說話,「我、我有听你的話,都留在房間里,我哪里也沒去。」
「你……」他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竟會對她造成這樣的影響。
他不過是個陌生人,她就如此在意他的想法,那要是她的親人,隨口說幾句較嚴厲的話,她不就……想起方才她與親人的通話,羅德神色凝重。
「我真的沒再麻煩別人了,所以你……你不可以再罵我,也不可以再凶我了……不可以的……」不想再挨罵,也不想再被凶,她又哭得淚汪汪。
「我現在沒罵你,也沒凶你。」她的畏怯與哭泣,令他不舒服。
「可、可是你來了!」她噙淚指控,「來了不就是想罵我、凶我嗎?不然,你怎會在這里?」
「這——」這個時間,他是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他應該要在柏林參加一場商業應酬才是,但,他還是因為她南下。
「那是因為你的情況,令人擔心。」牽起她的手,他讓她坐回床上。
「情況?什麼情況?我又沒怎樣……」沒听到應有的怒罵,卻意外听到擔心,白素妍眨著水瞳,望著他的方向,表情好無辜。
「有,你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讓大家都為你擔心。」
「可是,是你叫我不要隨便亂跑的,你說我會造成別人的麻煩,還會連累別人,你還說……」
「抱歉。」突來的道歉,止住白素妍才要出口的話,也止住她的淚水。
他跟她道歉?他真的不是來罵她、凶她的?
「那天,我以為你是故意找飯店人員麻煩,想整他們,想看他們因你而受罰,因此才插手,沒想到,你是因為看不見,才……抱歉。」
「可是你知道後,還是凶我、罵我,又欺負我。」再次想起那天的事,素妍頓覺委屈。
「我沒有欺負你。」他皺眉。
「你有。」
「我沒有。」
「你明明就有!」
「我沒有。」相對于她情緒明顯的高低起伏,他的心顯得深沉。
「你有、你有、你有!」忘了哭泣,素妍氣惱地要他承認做過的事,「我說過了,我沒有。」他再次強調。
「你明明就罵我,還凶我、吼我!」
「對于這幾項指控,我可以承認,也可以道歉。」
「那你還說沒有欺負我?」
「我並沒有欺負你,我只是一時錯怪你、誤會你,如此而已。」捺住性子,羅德難得地再一次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
「可是你明知道我看不見,還大聲罵我、凶我,本來就是在欺負我!」
「白素妍!」他表情己變,可惜,她看不見、不知道,還繼續指控他當天的惡劣行徑。
「我又沒說錯!」知道他不會再罵她,心中恐懼褪去,她膽子變大。
「你當然說錯了。」他臉色難看,認為她超過了,「欺負是蓄意的,而錯怪、誤會是無意的,再說,我道歉了,不是嗎?」
「可是,你——」
說不贏他,白素妍氣得別過頭,不理他。「我不要跟你講話,你出去!」
白素妍站起身,想送客,但不理會她的逐客令,羅德•奧古曼冷瞥她一眼,轉身逕自察看她房間的每個角落。
他對她這陣子「自生自滅」式的生活,相當好奇。
「我說你可以走了!」她發現他根本沒離開的打算。
「等我想走,自然會走。」瞥她一眼,羅德繼續四處逛、四處看,連衣櫥也開來看。
「真沒想到,你可以把這里維持得這麼干淨、整潔。」而且空氣中,還訛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你……」被一個大男人逛房間,她神色不自在。
「听說這十多天來,你沒叫過一次客房服務,那你都吃些什麼?」他轉看消瘦不少的她。
「姐出去前,有買零食跟餅干給我……」她不想回他的話,可是嘴巴就是自己答了。白素妍懊惱地搗住嘴。
轉頭,他看見茶幾上的水杯,和一大袋已經開封,但還沒吃完的餅干。
「跟我走。」伸出手,他握住她。
「走?你要帶我出去?」素妍搖頭,「不可以的,我現在不能出去,不然,萬一伯母跟堂姐來了,找不到我,她們會緊張的。」
「緊張?」回身,他望進她清澄似水的黑瞳,冷笑,「你真的認為她們會因為看不見你而緊張、著急?」
「我……」突如其來的質詢,教白素妍眸光閃爍,「會的,她們……」
「會?」羅德聞聲,唇角諷揚,「是嗎?可惜,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