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旅館是一家專門提供出嫁女兒們,在不如意時投宿的女性棲身所,它的樓下有一間奇特商店──神的便利屋。神,是指店里有個英勇神武的老板或出塵如仙的老板娘,還是這商店無所不提供?這很難說明。但它確實招攬了獨樹一幟的人事物,坐落鬧中取靜的街區,面朝車水馬龍的大道,旁觀世間起落。
消費者一入門,一幅時母在濕婆身上跳舞的布畫吸聚所有感官,震撼地由兩根大理石柱拉開,懸空落入視野。挑高的圓拱屋頂、圍繞中堂的雙回廊,整座建築空間有種歌德式的教堂之美,大片落地彩繪玻璃包圍角窗,像是天神的萬花筒遺留在人間;一面展示著形形色色藝術品的圓弧梯形牆,巧妙地結合了未來流線設計的時尚感與古埃及金字塔的神秘風格;兩側高達天花板的書牆可當成另類裝置藝術,結形吧台像是綁著棒棒糖的緞帶,繞過一根圓柱,優雅地伸展開來。排列得亂中有序的圓桌白椅,是提供消費者閱讀、休憩用的;還有錯落的藤制置物籃,陳列各式各樣用品,是便利生活的貼心服務。這家說不清功能的「怪」店,或者說是多功能的「妙」店,只要進入一次,就會迷戀上這兒的氣息。
「好香……媽咪……羅叔叔做餅餅!」樓上婦女旅館胡老板的小女兒白佳熙,咚咚咚地闖入便利屋里。
「佳兒!不可以在店里亂跑!」小女孩的母親──胡老板──胡香凝,綽號「狐仙」的美麗女子,一邊輕柔地放開門把,一邊忙著注意小蘿卜頭。
「白佳熙──笑嘻嘻──人見人愛小天使──白佳熙是佳兒──人見人喜可人兒是佳兒──爸爸媽咪的小天使──就是佳兒……」小丫頭高興地唱起歌來,童稚嗓音,甜膩清亮,取代了揚聲器釋出的旋律。
結形吧台里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烤盤,傾身,單手支頷拄在吧台面,好笑地看著那晃動的小影子。
小丫頭搬了一張矮凳,可愛的皮鞋一踩,呼嚕地爬上吧台前的高腳椅,小嘴兒啦啦啦地唱個不停。
「你在唱什麼呀?小佳兒──」男子對上小丫頭骨碌碌的靈活雙眼,大掌撫撫她紅撲撲的臉頰問道。
小女孩呼地換了口氣。「佳兒的歌!」有精神地高聲回答。「還有跳舞喔……」一會兒又爬上結形吧台中央,小身子搖搖擺擺跳起舞。
男子笑眯雙眼,清空吧台上的咖啡杯,讓活潑好動的小丫頭當舞台。
「佳兒!」孩子的媽咪胡香凝見狀叫道,放下購物籃,快步走來,挪開高腳椅旁的小板凳,一把將沉浸于「tabledance」熱勁的小舞者抱下來。「媽咪說過多少次,不可以爬到桌上!」
「佳兒跳舞給羅叔叔看……」小丫頭格格地笑著,扭動身軀欲掙月兌母親的鉗制。「媽咪──佳兒還沒跳完……」
「鞋底髒兮兮地,怎麼可以踩在吧台上!」胡香凝柔聲訓斥著寶貝女兒。
「……佳兒把鞋鞋月兌掉!」小腦袋瓜動得很快。
「不可以!」美麗的母親連忙阻止,抿直紅唇,威嚴地下命令。「你乖乖坐著,等媽咪買好東西。」
「好──」小丫頭拉長嗓音。
母親讓她坐在高腳椅上,素手整整她的小裙擺,耳提面命。「不可以調皮,當個小淑女喔。」
小丫頭點點頭,高腳椅下懸空的小腳晃呀晃地,根本似懂非懂。
「胡老板今天需要什麼?」吧台後面的男子問道,順手挾了幾塊餅干放在圓盤上給小丫頭。
小丫頭探出白女敕小手,就想拿餅。
胡香凝笑了笑,將女兒的小手抓放在圓巧的膝蓋上,讓小丫頭規矩坐好後,才對男子說︰「你老是叫我‘胡老板’,挺怪的!你可不可以像這家店的前老板一樣,叫我‘狐仙’就好呢?羅悅……」
羅悅挑挑唇,天生帶笑的臉龐,嘴角上揚,抿出兩個微妙的樣子,有種美感與正氣,飛揚如墨畫的劍眉,敏銳如鷹的雙眼,直挺的鼻,堅毅的下顎──他的相貌精悍但不失俊美,神采奕奕的五官搭配線條俐落的發型、高大的身材,像是個專走極簡派設計大師服裝秀的模特兒。他人如其名,總是和善待人,仿佛每天心情都很好,情緒從未低落。
他笑著喚道︰「狐仙老板……」
「不用加‘老板’二字!」胡香凝打斷他。
「好,沒問題!」他一向是個尊重女性意見的紳士。「狐仙小姐……」
胡香凝瞪眼,沒好氣地強調。「也不用加‘小姐’!」
他一笑,點頭稱是。
「媽咪,佳兒可不可以吃餅餅?」端坐沒幾分鐘,小丫頭別扭地蠢動,一手食指含在嘴里,眼巴巴地望著吧台上那盤餅干,止不住的吞咽動作從白皙的小頸子透出。「餅餅……」
胡香凝溫柔地看向女兒,道︰「佳兒是不是忘了跟羅叔叔說什麼……」
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一亮,小丫頭反應極快地高喊︰「謝謝羅叔叔!」小手隨即伸得長遠,構著引人垂涎的餅干。
羅悅微笑,將盤子移近些,好方便她取用。
「餅餅香香是佳兒的好朋友──佳兒咬咬……喀喀……餅餅脆脆住到佳兒肚肚里……」小丫頭連吃個餅干也有歌唱。
胡香凝搖頭失笑。
「你女兒是可造之才!」羅悅豎起大拇指,一手撫著下巴稱道。「小佳兒很有想像力呢!」
「被她父親教壞了!」胡香凝這話抱怨成分少,多的是有女萬事足的欣慰。
羅悅勾弧唇角。「好幾天沒看到白先生了……」胡香凝的丈夫──白遼士,是一間建築事務所的負責人。
「喔,他出國參展去,明天才會回來。」胡香凝答道。「佳兒這禮拜都是我一個人帶,婦女旅館快被她鬧翻了。」她怞了張紙巾擦拭女兒唇邊的餅干屑。「小口吃!瞧瞧你,頰邊都沾屑屑了……真是的!」
小女兒抬頭對媽咪嘻嘻笑,小小口、小小口地咬著餅。「媽咪吃……」她拿高餅干,湊向母親的紅唇。
胡香凝理理女兒的兩根小辮子。「媽咪不要。媽咪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去忙吧,小佳兒我幫你看。」羅悅好心地道。
胡香凝抬眸,雙眼閃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吧台里的羅悅攤攤掌,偏首笑了笑,要她別客氣,大家都是「鄰居」。
胡香凝回身,專心地去挑選婦女旅館要用的雜貨。
傍晚了,建築物披罩一層橘紅夕光,落日像一團火球燒向天際;「諸神的黃昏」唱終了;學生陸陸續續走過店外的人行道,今天店里沒什麼客人,羅悅取出音響里的CD片,注視著吧台前唯一的小客人。「小佳兒想听什麼音樂呢?」征詢點歌。
佳兒歪歪頭顱,眨眨圓滾滾的眼楮,開心地答︰「爸爸的歌!」
羅悅雙臂交疊于胸月復,一笑。「沒問題!」小女孩父親的好名字──跟天才音樂家的譯音相同──「白遼士幻想交響曲」這張CD讓羅悅自架上挑出,置入音響里播放。
幽緩沈郁的旋律轉悠了一段;小丫頭慢動作點著頭、左搖右擺,一會兒努著下巴,表情十分陶醉。
「餅干好吃嗎?」看著不忘將餅干塞進小嘴里的佳兒,羅悅不禁問道。
「嗯……」小佳兒很賞光,大大地點了個頭,可滿意羅叔叔的手藝呢。「羅叔叔為什麼做餅餅?」
羅悅挑挑眉,沉吟五秒。「因為羅叔叔被懲罰……」
「喔……」小丫頭愣一愣,听不太懂。
羅悅淡笑。「尼白龍根之歌」里,被驅逐的女武神沉睡在一圈魔火中,等待真正的英雄出現,她才能重獲自由
仿佛,所有關于「懲罰」的故事俱如此。
羅悅原本是一名「護衛」。羅家祖上世世代代都為一支神秘的華族──祭氏做事,他們忠誠不渝地守護祭氏族人,離群索居,自成一國,隱遁在人類社會以外的美麗海島。祭家海島像是神居之地,羅家在島上負責保安,猶似武神之門。羅家男兒的護衛身分自然是天生,每個羅家男兒一出世,就有個祭姓主子。羅悅的主子叫祭冠禮;「神的便利屋」的前老板──賀則雲,就是他主子的妻子。好幾個月前,他因為搞錯主子女人的「夫人」身分,弄得讓主子找不到妻子,氣急敗壞的主子事後懲罰他,將他驅逐出祭家海島,「放逐」到台灣,接手管理夫人的店,從此不得返島,探視他親愛的家人,除非他要結婚──主子允許他帶著另一半回島上,在「家鄉父老」前舉行儀式……
呵,他不知道主子這麼有幽默感──那圈「魔火」是台灣,還是神的便利屋?他的懲罰,簡直像神話傳說的翻版,竟得透過「女英雄」來解除──
「羅叔叔做餅餅,是像面包店伯伯一樣,要賣錢錢嗎?」佳兒好奇的嗓音,揪回他的神思。
羅悅目光凝向小客人,長指敲了敲額。「是啊,要賣錢的。」
神的便利屋在「夫人時代」就有提供冷熱飲和現成點心,他經營後,一時興起,把從祖母那兒學來的手藝展現出來,每天烘焙純手工養生餅、煮些新鮮花果茶,獨樂樂也眾樂樂,還兼賺錢呵,就算被放逐,自得其樂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如同他的名,注定刻在他骨子里──他現在是一家店的俊帥老板,因緣際會成了當地警局的武術顧問,從祖父那兒學得的一身功夫,讓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放逐嗎?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
得意地撇一下唇,他和藹地問︰「小佳兒要不要喝隻果茶?」
佳兒瞳仁晶亮,馬上點頭,瞬間,期盼的小臉垮了下來,手中咬得凹凹凸凸的餅干放回盤上,童言童語咕噥著。「佳兒沒有錢錢……不行吃餅餅,還有喝茶茶……」
小丫頭咬著下唇,扳手指,模樣好生委屈。羅悅朗笑出聲,大掌柔柔她的小腦袋瓜。「不要緊,」幾個月來,這小丫頭不知在店里白吃白喝多少頓了,現在才懂得客氣「羅叔叔請你喔。」他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慈愛地說。
佳兒倏地抬頭對著他,稚女敕的臉兒漾開笑容,小小的背脊後應該有一對潔白無瑕的羽翼在張開。
「小天使高興嗎?」羅悅倒了杯不燙口的水果茶,又挾了幾塊餅給她。
「嗯!」佳兒樂得直哼歌。
浪漫優美的樂聲奏出夢與熱情;門後鈴叮當叮當地響,帶進一地斜陽,空中飄旋的無形音符,化成令人戀慕的女性影像,走在縹緲的光廊里。
「你來了,妖精……」站在角窗廊道挑東西的胡香凝瞧見進門的女子,兩人相互靠近,交談了幾句。而後,女子走向吧台。
女子「妖精」,是便利屋的常客。她極為美艷,五官精致深刻,額前一排整齊的劉海,背後拖著法拉式的長鬈發,輪廓骨架對比式勻稱;細細巧巧的黛眉下,有一雙含笑嬌嗔的慧黠眼眸;膚白唇紅,表情光彩奪人,活月兌是走性感路線、渾身散發著魅力的電影明星,又像站在舞台上演唱藝術歌曲的知性名伶。「羅老板好興致。」她嗓音清亮,帶著一種淡淡的閑適感,非常令人神迷。
羅悅的視線無法自那如夢似幻的美人兒身上移開。一襲名家設計的絲質花洋裝,火紅花朵熱情怒放,飄逸地包裹著引人遐思的玲瓏曲線,美人兒款擺縴腰,不時撥攏黑浪似的長發,慢悠悠走來,風情萬種。
「下課了?賈老師──」羅悅笑著。美人兒的本名叫賈志矜,絕艷的外貌讓人難以聯想她的職業是──中學教師,人們通常會以為她是什麼政商名流的情婦、姨太太。
「我覺得你在叫我‘假’老師──」縴白的玉指,覆蓋著精巧的指甲像琉璃一樣光滑閃亮,輕輕地劃過吧台邊緣,美人兒千嬌百媚地坐上佳兒身邊的高腳椅;佳兒乖巧地喚她一聲「精精阿姨」。她撫著小佳兒的臉蛋兒,笑了笑;包裹在細跟皮靴里的長腿嫵媚地交疊、輕踩著椅凳下的腳踏──就一名老師而言,她太過時髦!
她每天下課後,會來這兒小酌,當這兒是酒吧。
「當老師的人可不適合每天在酒吧混到入夜。」不會有人覺得這隱藏低笑的男音,是正經的勸告。
「我以為羅先生這兒不是酒吧──」她的臉在薄薄的光暈中,如此晶瑩剔透,優雅地偏首微笑時,貓樣雙眼會眯起來瞅人,這使她與眾不同,天生勾引人,無怪她的綽號是「妖精」。
羅悅看著她,俊顏停留一種對某人的寵溺感,大掌從冰桶里拿出香檳,啵地打開瓶塞,細致的泡沫像無數碎鑽,溢流而出。
「哇……」佳兒歡呼,伸長小手想去接雪白的香檳泡沫。
「酒吧里怎會有小女孩呢……」賈志矜朱唇微啟,美眸蒙,像在笑但沒有,表情性感地對著羅悅,白皙柔荑又模模佳兒。
羅悅用水晶杯將泛著葡萄香的酒液盛裝起來,長指輕壓著圓形杯座,將杯子推至她眼下。
「請用吧,賈姬──」第一次見到賈志矜時,羅悅就有這種感覺──這女子宛若法國性感小野貓碧姬?芭杜與美國前第一夫人賈桂琳?甘乃迪的綜合體,美艷、典雅兩種不同的氣質,隨著她的一顰一笑和諧地綻放,一點也不怪異沖突。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叫她「妖精」,另外給她取了匿稱,仿佛他倆有了絕佳的默契。「特地為賈姬準備的──」
賈志矜低斂鬈翹的睫毛,勾弧一下紅唇,執杯,先嗅聞,再輕啜。
美人兒一派挑剔的專家姿態,讓羅悅不禁揚眉低笑,問︰「喜歡嗎?」
她看向他,兩人互相凝視著。香檳氣泡在郁金香花形的杯身里私語,金黃色澤像是陽光液化般,搖曳著兩張夢幻的男女臉龐。
「佳兒可以喝嗎……」小丫頭出聲干擾,破壞醉人的氛圍。
「嘴饞的佳兒讓媽咪丟臉臉!」胡香凝將挑好的整籃物品放上吧台,素手遮擋臉龐,對女兒搖著頭。
小佳兒像是不好意思般地嘻嘻笑,白女敕小手學著母親的動作,擋住可愛臉蛋,沒一會兒,烏溜的圓眸露在指縫間覷著那杯香檳。
「我看她還是不懂喔──」羅悅與賈志矜對看一眼,同時笑出聲。
「好啦、好啦!」胡香凝抱下女兒。「叔叔、阿姨在笑你了,我們趕快回樓上嘍!」
小佳兒雙足一落地,又開始蹦蹦跳跳起來。羅悅熟練地幫胡香凝選購的物件結帳、裝袋,然後掛著一張標準的店老板笑臉,目送母女倆離開。
「要走了?」男人慵懶的嗓音未褪。
偌大的房間,擺設雅致;吊燈圓成一輪月,外環繞著星;床幔糾結,床頭掛了一幅神話故事中,美神與戰神偷情被銅網困住的油畫;幾何圖形的地毯上,散落著衣物。
女人果裎著嬌嬈身段坐在床畔,回眸對男人一笑,起身準備穿衣。
男人抵御不住那天生的性感熱情,健臂一舉將女人拉回床上,罩在身下。
「再一次……」羅悅吻住賈志矜紅灩的雙唇,大掌在她滑膩的雪白肌膚上摩挲著。
賈志矜笑聲銀鈴,指尖順著他的短發。「羅悅,我明天一早有課……」
「嗯?」他抬頭,不以為意,啄吻她的五官。
她撫著他寬闊的胸膛,軟聲在他耳邊私語。「我不想一整天腰酸,還得站著上課……」
他低低沉笑。「我幫你按摩。」靈敏的四肢纏住她,修長的指游移至她縴細的柳腰,巧勁兒一捏。
「噢!」她酥軟地聲吟,力氣仿佛被他怞了去。
他是練過功夫的人,真想使壞的話,誰也沒轍。賈志矜任由他擺布,嬌胴趴俯著,窈窕的曲線從頸椎沿著背婰優美起伏。羅悅時輕時重地柔壓她腰背特定的點,看似規規矩矩地在幫美人兒舒緩筋骨
「舒服嗎?」偶爾,他會吃吃「豆腐」,將她的長發往旁一撩,吻吻玉潤如脂的香肩。
「嗯……」賈志矜輕應。相識以來,他常有一些不怎麼起眼,但做了卻後果驚人的舉動……
個把月前的某天,他們一起上館子吃飯。結帳時,一名拿盤子的服務生經過他們身邊,不知踫撞了什麼,還是手滑,只見一只白亮亮的瓷盤月兌離服務生的掌握,墜向地面。那一瞬間,應該沒人記得清羅悅的腳尖怎麼勾、小腿怎麼抬──行雲流水似地動作讓盤子飛起,然後,這個笑臉男人準確地探手,輕輕松松接住原本要碎成一地的餐盤,將它還給服務生。在場人士噤聲好幾秒,宛若欣賞了一場特技秀。待她回神,望著他的臉時,他悠悠哉哉地說︰「爺爺教的。」大手沒啥了不得地攤了攤,牽著她離開爆出掌聲的餐廳……
還有一次,婦女旅館里,一名住客肘骨月兌臼,正要送醫,經過樓下,遇上在打掃店門口的羅悅。他一貫笑臉迎人,和善地打招呼,眾姊妹們急著送人上醫院,沒時間和他寒暄,隨便丟句話,簡說狀況。他听了,眼也不眨,眉也不挑,擋住人家的去路,抓過受傷婦女疼痛不已的手臂,一扭一拉一推,就讓傷患的關節卡回原位,不再劇疼。那時,他笑笑地要眾人等一下,收拾掃把畚箕,走進神的便利屋,一會兒出來,手里拿了一包像是燻炙過的藥包,墊在傷患肘處,以繃帶固定起來,低語。「可以了。」便拉著受傷姊妹的手用力甩了一下。姊妹的手沒事般地重現靈活──好了!在場女人們全傻了眼,他也只是一句。「跟女乃女乃學的。」然後笑著回便利屋里,繼續顧店……
諸如此類事件不斷發生,實在令人納悶,他骨子里還有多少「爺爺教的」或者「跟女乃女乃學的」絕活呢?!
「這也是跟‘女乃女乃’學的?」她扭腰翻身,抓過他按摩的掌,鳳瞳含笑地問。這個男人有特殊背景──他的祖父是武學專家,祖母是醫學專家。
「按摩的話……」羅悅沉吟了一會兒,看看自己被她握住的大手。「爺爺女乃女乃都有。」他挑挑眉,笑道。
她也學他挑眉,微笑眯眼,美顏若有所思起來。這個天生笑臉的男人,讓人很難知道他在想什麼;越看不清他原來的樣子,她就越好奇……
「想不想認識我祖父母?」他倒從不吝嗇同她說聊家人,甚至想過進一步見面之事。
「見你的家人」賈志矜眨眨眼,細膩的聲調慢慢地,紅唇笑著。「那……你會怎麼介紹我?老實說我們只是性伴侶?而且還是我要求的……」她差點忘了,他們的關系,是不需要認識彼此家人的!
「又再提醒我別‘越界’嗯?」他笑著,柔柔她的發。
他們的關系其實開始得很和諧──
那一天,他在婦女旅館教完防身術──因為曾經幫旅館制伏鬧事的「顧先生」,再次見到他時,胡香凝提議每星期兩天,請他上旅館教姊妹們一些簡單實用的「功夫」。他答應了,爽快地接下這個工作,並且不收費,純粹做義務。每個禮拜六、日,他提早打烊,到樓上教課。
一個星期六晚上,她在婦女旅館固定的女性文學讀書會結束後,遇見他……
「羅先生?」她不太確定那名趴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猛男是不是他。
他聞聲站起,轉身看見佇立在更衣室門口的美人兒。她穿著一件開襟式、長度及踝的大紅家常服,唇也很紅,雪白酥胸微露,美艷奪人,就像她的綽號「妖精」一樣。羅悅當場愣了兩秒──
情況與在飯店里發現她的那次相同──他不自覺地受她吸引,眼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嗨!好久不見。」他瀟灑地舉一下手勢,竭力使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免得又像第一次看到她時,禁不起什麼什麼賀爾蒙分泌,莫名其妙成為跟蹤美人兒的登徒子,從此敗壞他們羅家男兒的聲名。
「你……」賈志矜欲言又止,彎著的縴指宛若稀罕的象牙筷,輕觸美麗的下巴,笑意淺淺地看著他。
他只穿著一件功夫褲,剛硬的軀干肌理分明、線條修長、結實健碩,膚色泛著光澤,完全符合西方美學標準,很賞心悅目。
「胡老板說我可以用這里面的浴室。」羅悅指指儲物櫃延伸的方向解釋道。畢竟這兒是「男賓止步」的女性專門旅館,他這副德行真的有些失禮。「我有嚇到你嗎?」他問。
她搖頭笑了笑,眼神非常大方,毫無羞澀地打量他的身材,邊道︰「我的沐浴用品忘了拿……」只要是有讀書會的晚上,她就會在婦女旅館過夜。
「我听說了,」羅悅拿起長板凳上的毛巾,一面擦著汗一面說︰「你負責擔任歐美原著的導讀,幫助不少婦女開拓視野,真了不起!」
她輕笑,眸光閃了閃。「我也可以教男人增廣見聞……」柔荑撥攏長發。
他聞到她的發香,大笑抑下胸口的躁動,轉身走進浴室,沒一會兒,提著一個小籃子出來。
「你的沐浴用品。」他將籃子交給她。「真香……」忍不住低喃。
她接過籃子,縴指踫觸到他的手,並不急著怞離,指尖細微一動,仿佛撥中了什麼敏感神經。他的黑眸專注起來,視線凝聚在她絕艷的臉容上。她喜歡他傳來的熱度,抬眸望著他。
嘶──
蒸氣從浴室噴出,氤氳在他們之間。她的嗓音幽幽傳出。「我們用同一間浴室……」
嘶──嘶──嘶──
空氣曖曖昧昧地……女人柔美的聲調,像首歌,飽含著暗示。
「我希望我們有相同的氣味……」他愛煞她的香味。
「你想用我的沐浴用品……」她的反應很快,略有挑釁意味,聲調卻慢得惹人心癢。
他不再說話,靜靜看著她,灼熱的氣息與她交融。蒸氣在鏡面上凝成水滴,一顆一顆晶透地包裹兩抹影子,鏡中人的肌膚燒紅、冒汗。
她拉住他掛在頸上的毛巾,他的俊顏頓時貼近她。
「我不想被束縛,只想要個健康的性伴侶。」她保持沈慢的語調,大膽地表明成熟女性的原始渴望。「怎樣的男人能不越界……」
「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想法。」他低啞地回道,挺直的鼻輕摩她芙頰。
「你健康嗎?羅悅──」她叫他的名,菱唇有意無意地踫觸他的嘴。
「你看見了,不是嗎……」他抓著她的小手,滑過他強壯力感的肢體,問︰「滿意嗎?」
「好燙……」她瞅他,眼神迷迷蒙蒙,嬌媚不已。「我不知道你抱不抱得動我……」
隨即,他將她攔腰抱離地面,輕巧的動作幾乎沒費半點力,長腿無聲地踢上門,朝浴室走去……
那一晚,他們染上彼此的氣味,相互成了「伴侶」
「別忘了我們的關系有‘伴侶’兩字。」他的嗓音將所有飄飛的思緒拉回。兩人視線交纏,他的笑臉看起來依舊,然而,忽動忽靜的黑眸似乎有種令人抓不住的微妙變化掠過。
「羅悅……」她伸手想掌握。
他抓住她的手,一只胳膊攬住她的腰,俯下俊臉封住她的唇,纏吻著。
熱情糾葛的大床上,光絲交錯,像是那張肉眼看不見的細銅網……
今晚,她是美神,他是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