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系寬非常在意酒櫃另一邊的情況,不時朝斜傾酒瓶旁的細縫瞄眼、抖腿,摩拳擦掌,情緒浮躁得很。「我說與謝野啊——你干麼把靄然推到柏多明我身邊?」大口灌了酒,他沒好氣地質問右側鄰座的好友。
與謝野學微笑,喝著自己的酒,不發一語。
倒是達凱一頭熱地送上幾盤食物,嘴里說著︰「兩位學長空月復喝酒傷胃。來來來……這里有學弟為您準備的美味餐點。」雙手忙著張羅。
一盤牛肚三明治遞到與謝野學面前。與謝野學放下酒杯,眼神環顧一圈這八人圓桌。「凱,」他開口對坐在南系寬左側、最靠酒櫃的達凱說︰「你們今晚為什麼在這兒聚餐?」
達凱想了想,道︰「今天是流遠老師生日,柏學長提議來這兒幫流遠老師慶生……」笑了笑,這話說得有所保留。
「是嗎?臭小子!」南系寬鐵臂一句,箝住達凱頸子,大掌抓掉他的貝雷帽。「在室內戴什麼帽子!沒禮貌!流遠老師呢?我怎麼不見流遠老師身影?!」厲眸掃視其它五個兔崽子。
五名小伙子立即摘下頭上的貝雷帽,同時轉開臉,佯裝欣賞台上琴師豐姿,或埋首猛吃。
「放手啦……南學長……我要窒息了——」達凱奮力掙開南系寬的胳膊,干咳一陣。南學長動不動就使用暴力,根本是個穿西裝的野蠻人、假紳士!
「喝口水。」一瓶罐裝礦泉水橫遞過來。
達凱抬眸,看著俊顏和善的與謝野學。「我先說喔——我們都是挺柏學長的……」他沒頭沒腦地嘀咕,扭開瓶蓋暢飲。
「臭小子,」南系寬搶下水瓶,濺得達凱滿臉、滿頭。
「干麼啦!南學長!」達凱摩瞼鬼叫。這個野蠻人、假紳士還坐在這兒听個什麼鋼琴演奏!他應該被流放到傳說中的荊棘海孤島!
「你還沒回答本大爺的問題——」南系寬將十指折得喀喀響。「我說,為什麼不見壽星——流遠老師?」
「我們很早就來,流遠老師早吃飽、接受過祝福、听夠鋼琴演奏,先回去了!」達凱語氣不耐煩。該死的南學長,把他豐厚的頭發弄濕,如果馬上出店外,一定會結冰……
「凱——」與謝野學再次送上學長愛Burberry藍標方帕一條。
達凱感激地接過手,擦擦臉、捺捺發,吸干水氣。
「去洗手間烘一烘不就得了。」南系寬攤手,像是故意地,讓手中的瓶子隨手勢斜傾,再次倒得達凱滿身礦泉水。
「南學長!」達凱激憤地跳起。
「哎呀!抱歉、抱歉……」南系寬丟開空瓶,大掌拍著達凱衣褲上的水漬。「學長太不小心了,幫你擦、幫你擦……」
「不用了啦!」達凱坐下。混帳南學長還裝傻,手勁那麼大,存心教人絕後!他側身,說︰「我們的制服防水防風,不用南學長費心。」
南系寬哼笑,捶捶達凱的肩背。「干麼,生氣了?」
「南,別再戲弄學弟了。」與謝野學說了句。
南系寬撇唇壞笑。「真奇怪,我就是對『穿制服的』很有『感覺』。」他強調幾個字眼,拿起桌上木盤中的牛肚三明治,大口撕咬著。
這餐吃得暗潮洶涌,琴師莫名其妙彈起<向刑場行進>。六個穿制服的小伙子默瞪南系寬——這個老吃柏學長問虧,卻把怒氣發在他們身上的混帳「穿便服的」!
與謝野學喝著酒,意態優雅地發出嗓音︰「凱,你們今天不只是幫流遠老師慶生,對吧?」
達凱停下餐叉,看著與謝野學,直說了。「柏學長怎麼想,我們不曉得,但是我們不希望他輸你。」
「沒錯、沒錯……」五個同窗附和著達凱。
以往,流遠老師的生日,柏學長從來沒表示過什麼。柏學長本就是個謎樣人物,性格乖僻,令人難以捉模,難得今次,他主動提議來Eyecontact慶祝,原來是有更重要的「順便」。稍早辦完流遠老師的慶生會後,柏學長明說了他和與謝野學長有約會,要留下來。這令他們忍不住聯想——那個一般生發起的賭局——柏學長應該是表態了!
他們私以為柏學長是接受了一般生下的戰帖,既然如此,他們「穿制服的」當然是挺自己人。
「所以柏多明我那家伙在慶祝完他老爸的生日後,故意留你們這些兔崽子佔桌位?」南系寬不屑地道。柏多明我那家伙喜歡陰著玩……
「柏學長哪需要故意安排!」達凱強烈抗議。「這滿屋的人全有默契、自願留下。我們就是不想讓你們和海島美人多接觸。」他喝了口酒,豪氣干雪地道︰「南學長,今天要你見識見識我們『穿制服的』有多團結。」
「打人海戰術啊?」南系寬扯扯唇。「你們就盡量挺你們的柏學長,本大爺等著收錢就是了,哈哈哈……」這些「穿制服的」吃的、用的、住的、領的……樣樣是他們一般生貢獻的高額學費所賜,偏偏他們不知感激,傲慢得要死,這回,就讓他們一般生好好扒這些鬼幾層皮!
「老實說,這次有你們親親柏學長的加入,讓賭局生色不少,」南系寬涎笑,轉向與謝野學。「是吧,與謝野,有個對手,刺激多了嗯?」
「南——需要在這邊談嗎?」與謝野學輕搖著酒杯淡笑。杯中的Port酒,散發出刺鼻的濃郁芳香。
「受不了。」南系寬擺擺手,朝酒櫃望。「柏多明我那家伙都追上來了,你還一副老大悠閑模樣。」
與謝野學輕啜酒飲,悠緩地站起身。
「要出動了?!」南系寬挑眉。
「等著吧。」與謝野學手掌輕搭一下南系寬肩頭,挪椅離席。
幾乎每次她一抬眸,視線就與他交凝。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默默聆听鋼琴演奏。
〈ForTheFirstTime〉的旋律,在她吃甜點時響起。她不再抬眸,縴指執叉,專注地切劃蘭姆酒巧克力派,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Arethoseyoureyes?Isthatyoursmile?I\'vebeenlookingatyouforever——」他低沉的嗓音喃念著。
是〈ForTheFirstTime〉的歌詞。白靄然仰起臉龐對上柏多明我。「你是什麼意思?」
柏多明我喝了一口黑啤酒,抿唇,微微偏首,逆光擦過他的臉頰、黑發。「什麼意思?」不答反問,雙眸燦亮盯著她。
白靄然凝眉,放下甜點叉。「我覺得你在戲弄我。」從她落坐那刻,他一開口就說曖昧話語,無語時,便一逕瞧著她吃東西。他到底想怎樣?她討厭他看她,她不需要他同她講話。他難道不明白,他困擾她了。
「我以為我對你沒有任何影響力。」柏多明我將視線從她絕美的臉上移開,看著舞台方向。「白靄然,你不信我的話,是嗎?」
他又要提賭局了嗎?「我不信任你這個人。」白靄然干脆表明。他是她第一個不信任的人,她從來沒有不信任什麼人,她不想要不必要的猜疑,但他太奇怪、太惡劣了,教她怎麼信他?「柏多明我——」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在他听來是如此地充滿感情。「嗯?」柏多明我回應道。
白靄然偏著頭,透露著苦惱表情的臉龐,使她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柔美。「你為什麼要對我撒這種謊?」
柏多明我又喝了一口酒,享受般地眯細眼,長指停在木椅扶手輕數著拍子。「仔細听,這是專為你演奏的曲子。」
細致的眉心慢慢深皺,白靄然盯住柏多明我的臉,覺得他好可惡。她起身,想走。柏多明我突然拉住她,讓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他身上。
「你——」白靄然氣結回頭。
「抱歉。」這一聲,沈郁溫雅,他的鼻尖輕觸她頰畔,大掌抓著她皓腕,一手往前繞,緊緊環抱她的腰,怕她逃似的。
他們太接近了。〈ForTheFirstTime〉在幽暗的燈光,有情有調地奏入尾聲。白靄然不安地扭動。「放開我……」
最後一個音律結束,燈光聚亮于表演台前。「剛剛的曲子送給在場的所有女士,」男人的嗓音透過揚聲器傳遞著。「特別是你——靄然——」
白靄然楞住,終于將視線調向表演台。
與謝野學站在白色平台鋼琴前,雙眸朝著白靄然所在的位置巡著,台下很暗,他隱約看見她被柏多明我限制住。也許,今晚,柏多明我掌控了Eyecontact,不管是桌位、台下燈光,都配合著他,但是,游戲才開始而已……
與謝野學一笑。「接下來——You\'remyheart——」他坐下來,長指在琴鍵上滑動。這次,他邊彈邊選擇性哼唱一、兩句深情動人的歌詞——
You\'reinmyheart,you\'reinmysoul.
You\'llbemybreathshouledgrowold.
悠揚的琴音、深情的歌聲,引起南系寬的歡呼和少數「穿制服的」女性鼓掌。
白靄然有些茫然,忘了掙扎、忘了背後的惡棍依然擒著自己。
Myloveforyouisimmeasurable.
「他真愛你——」一陣灼熱的氣息吹在她頸側。
白靄然轉過臉,對上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看著她,說︰「他是個偽君子。」
白靄然一凜,屏著呼吸,嗔睨他。「你什麼都不是!」雙眸泛出水光,濕濕地,似乎氣哭了。
柏多明我放開對她的箝制,伸手觸模她的臉。「你不是說我是惡棍嗎——」
「別踫我!」白靄然踉蹌地站起,朝餐館門口跑得匆促。
柏多明我也站起身,跟了出去。
她走在堤岸步道,越走越快,想擺月兌後面那一串腳步聲。冰冷的空氣佔領了她的呼吸,風像刀子般抹過她的頸子,穿透她的毛衣。她柔荑環在胸前,搓著手臂,汲取一點暖意,走下堤岸階梯,往港口碼頭方向。
港口倉庫街的老酒館,一家家,光亮迷幻,演示著沉醉的節奏。很多船艇暫靠這港口補給油料的異鄉人,為抵御荊棘海的寒氣,經常上岸至酒館區喝烈酒,喝醉後,有人上船安睡,有人當街鬧事。
天氣再冷,還是有人喜歡游逛夜晚的街頭。好幾對男女坐在碼頭系纜樁上,彼此擁抱,共賞夜晚的荊棘海像天上星河一樣閃爍地流動。女人坐在男人腿上,親昵的姿態應該是屬于情人之間的……
她和那個男人什麼都不是,他卻對她做出那樣的事。白靄然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因為與謝野學被詆毀而生氣,她生氣是因為柏多明我為什麼是這種人讓她覺得他是惡棍,他很高興嗎?他非得在她面前展現輕浮嗎?
他可以有品味地送女學生哈絲姬兒的演奏專輯,卻給她一本《FannyHill︰MemoirsofaWomanofPleasure》……他到底為什麼這樣對她?他還要在她面前耍無賴多久?
「小姐、美麗的小姐……」一個嗓音哀求般地逼來。
白靄然回神,發現四周都是艷麗的招牌。她無意間走入了「O邊境」——隱藏在這座港城窄小街道中的紅燈區——水手、過客們的溫柔鄉。
「美麗的小姐,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O邊境的帝王,我會疼你喔……來吧、來吧……」男人醉臉猥褻,招著手靠向她。
白靄然警覺地加快步伐,找出路。男人見她不搭理,對她的興趣反而更濃厚,亦步亦趨,走在後頭,覬覦她苗條美麗的性感身段。「美麗的小姐……你是從哪兒來的?我看你不像這里的姑娘啊……呵……」
男人的笑聲,令她緊張起來,完全不敢回頭,幾乎跑了起來。這里的街道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走不出去?兩旁的透明櫥窗,有真人秀,看熱鬧的男人,色欲燻眼,粗野的叫囂聲離她好近。
「美麗的小姐,你不要一直背對我嘛……人類在紀元前一百萬年,就從野獸式背後交配的體位,進入面對面交配的體位……你看看我嘛……」男人戲譫地說著,手一探,拉住她飄飛的發。
白靄然一頓,無法往前跑。「放手!」她驚喝,竭力使自己的嗓音听起來惡狠狠。
男人卻更加狂笑。「你在發抖喔——美麗的小姐……別伯,我會保護你……呵呵呵……」
一個蠻力扯痛她的頭皮,強迫她轉過頭來。她緊閉雙眼,揮動手臂,腳步被男人惡意的力量拖著移動,她眼底慢慢滲出淚水,冷風挾帶碎冰般刮過她臉龐。
「還真是個絕色美——」
酒鬼猥瑣的聲音赫然停止。
「紀元前一百萬年,人類從野獸式背後交配的體位,進入面對面交配的體位,從此,女性在交配時也看得見男性的臉,所以開始懂得選擇優秀的男性,促使人類進化的加速——」拉扯她頭發的力量,隨著一申報告似的陳述消失了。
白靄然睜開迷蒙的瞳眸,看見柏多明我。他高大的身影偏擋在她身前,臉容沉在一片逆光暗影中,讓人難以辨識,卻見那右手青筋僨張,將男人的嘴臉罩捏得扭曲,左拳跟著猛力揮擊。男人像個玩具般飛了起來,摔彈在街角牆邊,滿臉鮮血。
「像你這種無助人類進化的男人,早該被淘汰。」柏多明我平聲平調,接續先前的陳述,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步伐從容地走向喝酒、看熱鬧的人群,在其中,取了一只玻璃酒瓶,回白靄然身邊,把尚存酒液的瓶子,塞到她手里,牽著她,移往已然昏死的男人前,下令地道︰「砸爛他的頭。」
白靄然猛然仰起臉龐,對著他。
柏多明我看著她的淚眸,抓起她握酒瓶的手,一掌覆住她頰畔,轉正她的臉,要她看那男人淒慘的血面孔。「砸爛他的頭——」他緩慢地再說一次。
白靄然渾身顫抖,搖著頭,發不出嗓音來。
如果不是他握住她—酒瓶早從她手里松月兌。柏多明我眸光肅冷,反掌將酒瓶從白靄然手中怞出,猛力往街牆上敲破。
刺耳的碎裂聲,讓白靄然瑟縮了一下,整個人僵住。
柏多明我揚聲吼道︰「離她遠一點!」他怒眸一掃。
看熱鬧的日光急聚急散,人少了。
柏多明我拋開手中的瓶頸,視線落往白靄然。
白靄然腳一軟,往地上癱。
柏多明我將白靄然拉起,大步疾行,也不管她能否跟得上,大掌緊緊握著她的皓腕,過了兩個街區,彎進一條暗巷。他將她按在濕冷的牆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
故障的街燈忽明忽滅,光印子像飛蛾在他倆臉上撲閃。他們沉人彼此眼中,四周闃靜,仿佛先前發生的事只是電影里一幕三流橋段。
白靄然急喘著,美顏上的淚痕沒斷過。她看見柏多明我沉峻依舊的臉容,沾染了赭紅色酒液,像血滴一樣掛在他頰邊。他身上輻射著暴戾之氣,她對他搖著頭,紅唇顫顫巍巍。
柏多明我徐緩地伸手,撫上她的臉龐。「如果沒有膽識將酒瓶往男人頭上砸,就不要走錯路。」從未有過的絕冷嗓音發自喉嚨深處,他凶猛地吻住她的唇,蹂躪著、吮咬著,舌尖蠻悍地侵入她口中。
他的氣息奪取了她的呼吸,咽喉又痛又灼熱。白靄然覺得很難過,身體卻」點一滴地拾回溫澤。
冷峭消失了,這個港城似乎不再寒氣逼人。他的大掌順著她腰婰,用力地柔暖她,把她整個人往懷里帶。
這個吻,粗暴、無止盡,但——
令人安心。
他牽著她的手,始終沒放開。他們沒交談,一路沉默,走回堤岸。
Eyecontact門口站了兩個人。
南系寬首先發出嗓音︰「她在那兒!」
與謝野學看著夜霧里的兩抹人影,眸光閃了閃,移前去。
柏多明我停下腳步,松了手勁,但放開白靄然的手,冷眸睇眄立定在兩公尺前的與謝野學。
與謝野學臂彎中勾著白靄然的外套大衣和圍巾,沉吟了一會兒,他說︰「靄然,你沒穿外套,很冷吧——」
白靄然恍了恍,像個失魂的落難公主,長發凌亂,眼、鼻、唇很紅。「謝謝你……」她輕聲呢喃,低垂臉龐,欲接拿自己的衣物。
與謝野學隨即將外套披上她身,親手幫她系圍巾。「我們該回宿舍了,靄然——」
「好。」白靄然反射一般答道。默默先行。
與謝野學看向柏多明我,眼神沈了沉,回身,跟上白靄然。
南系寬走了過來,瞅著柏多明我。「中場離席,」他當與謝野學今晚柔情的鋼琴演奏,挫敗了柏多明我剛起的士氣,心情爽極了。「我等著你丟白旗,穿制服的精英——」
柏多明我銳利的眸光一掠。
南系寬猛退了兩步。「干……什麼?」結巴了一下。他記得這家伙的這種眼神,那是「隱性恐布份子」殺人似的眼神……
柏多明我收回目光,沒吭聲,逕自往堤岸下的河口走。
南系寬打個哆嗦。
「南學長!」達凱拿著柏多明我的制服外套和貝雷帽,沖出Eyecontact。「找到柏學長和海島美人了沒?」
南系寬雙手插腰,昂首,企圖以不可一世的傲然,掩飾適才的懼意,哼哼說道︰「海島美人由護花使者護送回宿舍了,誰管你們柏學長死活,到荊棘海里撈撈啦——兔崽子,等著輸錢吧!哈哈哈……」他大笑。
達凱皺眉,心有不甘地回道︰「南學長,干麼講話這麼無情?好歹我們也叫你一聲『南學長』,你要是掉進荊棘海,我們會把你撈上來的。」
南系寬止住笑聲,嘴角怞跳。「臭小子,你說什麼!本大爺現在就把你送進荊棘海!」他持袖。
達凱倏地提腳,溜個無影無蹤。
直到子夜近凌晨,門外才傳來腳步聲通過的細響。達凱驚醒,迅速地翻身跳下床,沖向房門,拉開門板。
「柏學長!」頭轉向隔壁寢,達凱大叫︰「你跑到哪去了?」
柏多明我取下掛在門把的外套和貝雷帽,甩過肩,倒拎在背後,說︰「謝了,凱。」打開房門,他走進房,轉身欲關門,卻又靜止,眸光穿透廊窗,遙望著女寢的琉璃窗扉——
有抹縴細的人影坐在窗台上,遠遠地,望著他,像他望著她一樣。
柏多明我跨步,反手拉上門,往長廊樓廳走。
「柏學長?」達凱愣眼。「你要去哪里?不是才剛回——」話都來不及說完,那挺拔的身影己消逝。
她不知道他怎麼上來的,只知道他來得又快又無聲無息,像影子般潛襲而入,偷偷侵佔……
當她看清他的臉龐時,今晚好不容易平穩的心跳,又狂亂起來。
他穿著綠色的制服襯衫,領口微敞,外套掛在一邊肩上,白色貝雷帽收在褲袋,像個天涯浪子,身上散著凜冽的酒精味。他喝了酒,今晚,他們在Eyecontact分手後,他在哪兒喝了酒?為什麼喝?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開口,慢慢接近她,最後停在離她約一臂遙的地方,看著她。
白靄然整個人蜷縮在窗台上,睡衣裙擺像流水一樣泄下。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裙子,單薄的睡衣,如霧一般的輕盈色澤,很浪漫,令男人心旌蕩漾。
「與謝野學沒過來陪你?」他視線膠在她被長發圈攏的沉靜臉蛋。
她不說話,雙腳緩緩放下,踩住地板。
她沒穿鞋。柏多明我眸光輕移,落在她的果足。那白晰細致、覆蓋著透亮指甲的腳趾幾乎觸著他的鞋尖,他猛然移開自己的腳,怕粗糙的皮革踫壞她似的。
白靄然從他身旁走過去,站在房門口,柔荑握著門把,背對他。「今晚,謝謝你……」她嗓音有點沙啞。「柏多明我,如果真有賭局,我會讓你慘輸。」她打開房門,進房,旋身,看著他,慢慢關了門。
門徹底掩實之前,那張絕輪、無聲敞淚的容顏,已完完全全佔據了柏多明我腦海。他去敲她的門板。「白靄然,你到底是不相信我,寧願走錯路,那就不用謝我。」說完,他臉上一貫沉峻,無特別表情,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