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菩提派出的兩名弟子,一位法號不著,另一位法號不惑。
兩人面容粗獷,各留了一把整齊罕見的黑髯,看起來比他們的師父菩提大師還要年長。身材高大,雙眼炯然有神,言語直爽,與舞妍個性投合,談得也特別投機。
「方丈師伯為何指派兩位大師與我們同行?是因為兩位大師的武功最好嗎?」舞妍以閑聊的語氣問。不著與不惑互看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唯有兩人才知道的笑意,方由不著回答「非也。寺內師兄弟武功高于不著與不惑者,不知凡幾。師父之所以會派吾二人,實乃因為吾二人與趙施主的雙親另有淵源。」「什麼淵源?」
為了滿足舞妍的好奇心,不著遂將前因道出。
原來兩人曾是橫行太行山一帶有名的土匪,與另三位同伴合稱「山陰五鬼」。二十多年前想打劫途經太行山的趙天鳳與藍玉芝這對俠侶,不但被逮個正著,還被強押到少林寺受佛法教化。」約經過三年的光陰,當時都沒有家累的兩人痛悟前非,決定出家為僧。三位同伴也改過自新,在少室山下安居樂業。」
這次他們奉掌教的命令,護送趙珞與舞妍下江南,仿佛看到昔年的趙天鳳和藍玉芝。尤其是想到藍玉芝的頑皮和活潑,與舞妍十分近似,趙珞更猶如其父的翻版,兩人親親熱熱的在一塊。更勝那對俠侶的恩愛。
被不著這麼一調侃,舞妍薄女敕的臉皮一片嫣紅,偷覷向趙珞,發現他閉著眼楮,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听見了,還是沒听見?一時間心頭亂糟糟,急護啐道︰「你……你們別亂講!」不著與不惑知道她臉女敕,但笑不語。倒是舞妍覺得自己的語氣大沖,有些不好意思。「兩位大師生過趙珞父母的氣嗎?」
「阿彌陀佛。」不著宣了一聲佛號,語調平和的道︰「若沒有趙施主雙親,世上就沒有不著和不惑了。」
意思就是不但不氣,還心懷感激。
舞妍不禁對兩僧另眼相看,如果所有做錯事的人都像他們一樣懂得改過遷善且心懷感激,世道早就太平了。
問題是,人心各異呀。
從少室山雇車日夜兼程,經過十數日,一行人終于抵達淮河岸的鳳陽縣,這里是太祖朱元璋的老家。他曾在此大興土木,打算將蘇杭的富戶都遷來,意欲建立一座中國歷史上空前的城市做為首都,後來有人告訴他鳳陽不宜建都。才放棄計劃。現址上還可見到已經動工興建的高台石欄、御道踏階、金龍石礎等,華麗、精巧的程度比之南京、北京的宮殿有過之而無不及。
鳳陽縣隸屬應天府,城東的臨淮關是淮河水運中心,船只多由此轉經洪澤湖、運河人長江。一般來講,由此乘船順流下蘇州比走陸路要快,是以四人在午時抵達臨淮關,趙珞要舞妍和不惑留在碼頭旁的一家食肆等候,他與不著去尋船。說來也是運氣,才問到第二個人,一旁有人听說他們要到蘇州,便湊過來閑聊。
「在下楊宗富,听兩位要找船下蘇州。我看兩位是外地人吧?到蘇州是做生意還是探親?」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含笑的打招呼,好奇的打量著兩人。「這一帶的船只是載貨為主的商船,除非有熟識介紹,通常是不讓陌生人上船的。」
難怪他會好奇。一個臉色青白的青年公子,身邊伴隨著和尚出現在碼頭,這樣的組合足夠引人注目。「楊大叔,我們不曉得這個規矩,多謝指教了。」趙珞看對方穿著談吐不俗,遂客氣的攀談起來。「在下姓趙名珞,身邊這位是不著大師。听大叔的語氣,像是對停靠碼頭上的船只很熟悉,請教大叔,這一帶是否有蘇州玉劍山莊或金刀山莊的貨船?還是有揚州綠柳山莊的船?」中年漢子聞言,不禁瞅起細長的眼重新打量兩人,像是在評估他跟江南一帶最有勢力的三大世家是何關系。「趙公子與他們是……」
「是親戚。我這次就是要到玉劍山莊拜訪楚家。」」「呵呵,是親戚呀……」听到這里,中年漢子轉為熱絡。「那就沒問題。這樣好了,楊某正好要趕著下揚州,不嫌棄的話,就坐我的船。」「這樣也好。不過我還有兩名同伴。」趙珞含笑致謝。到了揚州可要綠柳山莊的總管聶雲清派船送他們到蘇州。
「只要是趙公子的朋友,在下竭誠歡迎。」
「那就麻煩楊大叔了。」約定好上船時間後,趙珞與不著回到食肆,將他們要搭楊宗富的貨船到揚州的事向舞妍及不惑簡要說明。
「到了揚州呢?」舞妍憂慮的目光停留在趙珞蒼白的臉色,伸手將他冰涼的手握進手里暖著。帶著水氣的風吹進食肆里,拂起了他的衣裳。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那在陽光里飛揚的河風對一般人或許不算什麼,對趙珞為寒氣盤據的身體,卻猶如大寒時節的一陣無情冬風。「我們可以在綠柳山莊歇息一晚,隔日我讓聶總管派船進我們到蘇州。很快的,你別擔心。」看出她眼中的擔憂,趙珞捏了捏她的手安慰。
舞妍不知道聶總管是誰,事實上,每當他以這種溫柔得讓人心碎的目光看她,她的心花忍不住為之綻開,像有無數蜂蝶在那兒相戲,亂紛紛的失了思考能力。
又從離開少林之後,趙珞的目光總是不時繞著她轉。一開始她以為自己臉勝了,還是怎麼了,但他總是搖頭,飽滿的嘴唇揚起令人心動的弧度,令她不自覺的瞪得發征。
他為何那樣看她,她不懂,卻清楚的了解到她喜歡他看她的眼光。
他的目光讓她覺得……快樂,仿佛自己是他最珍視的寶貝。
寶貝?是呀,對他而言她就像大還丹一樣可以救他的命。他眼里的光芒是感激,是不能失去她,一定是這樣!
舞妍傻氣的做下結論。而自己之所以喜歡他……呃,是他的眼光,是因為覺得救人所需要,從來都沒人需要過她,從來都沒人用這種眼光看她,從來她都不會因別人看她的眼光而心慌慌、滿腦子胡思亂想……「舞妍,你別擔心。」趙珞將她眼里的迷惘誤會成憂慮,再一次向她保證。「這一路上我不是很好嗎?就快到蘇州,見到大姊就沒事了。」
「嗯。」她傻傻的點頭。
就快到了?這麼快就到了?怎麼她才覺得旅途剛開始而已?
回溯兩人這些日子來的相互扶持,舞妍驚覺時光的匆匆。
從少室山一路走來,有不著、不惑兩僧相伴,還有趙珞不時為她講述所經之處的風光民情,指點她武功,日子是過得那麼充實。
白天時,他們一塊坐在車上。夜里,有時在客棧,更多時候露宿荒野;但不管是在客棧的房間,還是荒郊野外,兩人始終在一塊。
沒有男女之防,她只單純的想跟他在一起。照顧他,在他為冰寒所苦的身體里維持一小撮生命的火焰,與不著、不惑兩僧輪流看護他,就怕他會在三人一個輕忽下凍成人肉冰塊!然而,這樣的日子剩下不多了。
一旦到了蘇州,他就不再需要她。
想到這里,她不禁悵然若失。
舞妍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都沒有逃過趙珞的眼楮。她黯淡下來的眼眸里,有著文人筆下的句子︰濕冥冥柳煙花霧。
不知名的愁緒如煙如霧的籠罩住她尖瘦的小臉,趙珞看得征然。
記得兩人初見面對,那臉是圓的,如滿月、如大餅,什麼時候滿月瘦成這樣?大餅被什麼偷食了好幾處?
是為照顧他而瘦,是他身中的冰焰偷走了她的圓潤。
她原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一天至少要吃六頓,遇見他後,吃沒吃好,睡沒睡飽,還能不瘦嗎?圓圓的臉蛋瘦成楚楚動人的鵝蛋臉,身形也清減了許多,人越發的靈秀動人,美得令他心疼。他情不自禁的以指頭摩掌她粉女敕的臉蛋,眼中的光芒熱焰通人,仿佛想穿過她眼里的霧氣,烙印進她的心思里。
就快了。
只要體內的冰焰之毒解除,他會不顧一切的讓她知道他再也潛藏不住的激狂情意,要她不只眼里有他,整顆心都只能有他!
那個該死的鄭文檉就把他拋到九霄雲外吧!
從身到心都美麗的她,應該托付給懂得她、珍惜她的男人。他會帶她實現夢想,走遍九州,看遍世上的繁華與蒼涼。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被他燃燒的眼光看得全身發燙,心地狂跳,被他踫觸的肌膚也敏感的疼熱,舞妍對沖激著身心的情潮不知所措。
撩亂心緒如柳絮,欲理無從理,只是添慌亂。
「阿彌陀佛!」
突如其來的佛號像閃電劈開了膠著的視線,舞妍狼狽的轉開眼光,揪緊的心一松,與趙珞交握的手卻緊了緊,他不放開她。
趙珞略顯著惱的瞪視發出佛號的不著,後者表情無辜的回瞪他。
「時候不早,該登船了。」說完,他便和師弟不惑先行走出食肆外。趙珞欲言又止的看著舞妍、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與她趕上兩僧。
來到停船的碼頭,楊宗富安排他們到後艙歇宿後不久,單桅貨船即駛滿船帆離開臨淮關。頭一次坐這麼大船的舞妍興奮得坐不住,趙珞只好披著抓裘陪伴她在船首欣賞風光。淮河水面舢板護相屬,萬里連檣,雖然已近傍晚,往返臨淮關的船只還是一艘接連一艘。舞妍頭一次看到這番光景,不由得看呆了。
「今兒個風浪不大,怪不得船只特別多,都趕著這樣的好天氣行船。
「你是說,不是每天都這樣?」她歪著頭看向趙珞,著迷于他微微一曬形成的笑窩。「靠水路生活的人家是要看老天爺的臉色。元人周的‘竹枝歌’寫道︰‘疊嶂連雲氣勢高,江心巨石起洪濤。怪底終年行路者,艱危如此不辭勞。’行船其實比走陸路有更多的風險,若不是貪其不疾而速、忽若馳養的快速,大多數人才可選擇陸路吧。」
「你所謂的風險是指台風下雨那種惡劣天氣行船很危險是不是?」
「不只如此。水路行旅由于舟船與外界相對隔絕,全靠水手的技術,加上航程中的種種天然及人為的不可抗拒因素,安全難以得到保障。譬如說,船的四周都是水,萬一落水了,如果不會游水,只有溺死了。」
「你放心,我會游。要是真遇到什麼事,我可以救你!」她豪氣干雲的拍胸脯向他保證,趙珞听了不曉得該笑還是哭。
「除此之外,還怕遇劫。古籍有石江淮地區瀕江靠海,水面闊達,內有船戶十萬余戶,其間逃役結黨成群,以攬載為由,中途將客殺死,劫奪財物……」
「你不會懷疑我們搭的這艘船是賊船吧?」舞妍緊張的轉動眸子,全神戒備。「這倒不是,那位楊大叔應該是殷實的商人。不過我先前听人提及,洪澤湖、高郵湖一帶有水盜出沒,威脅著過往船只。」
「水盜?我從來沒見過,不曉得長什麼樣?」
看她興奮得兩只眼楮都亮了起來,趙珞寵溺的捏了捏她柔女敕的臉頰,「給你見著,我們就有麻煩了。」「哎,人家只是想想嘛。」偎著他寬闊的肩膀,隔著衣感覺他胸口的一點灼熱穩定的躍動著,這些日子來的辛苦都有了代價。舞妍捉著他的手、對他甜甜一笑。
「我們進船艙里好嗎?風越來越大了,我怕你冷著。」
「不妨事。再過不久就黃昏了,那時船應該行到洪澤湖,我陪你一塊看滿湖的夕陽。」「不要啦,等你痊愈後,我們隨時都可以來看。」
听出她語氣中的楚楚關懷,趙珞只覺得眼眶灼熱,不自禁的點頭。
反正他們隨時都可以來看,這是她說的。
••••••••••••••••••••••••••••••••••••風聲,水聲,模糊的人語,偶爾經過船艙口的腳步聲……每一聲都準確的流經趙珞的耳光所以當接連傳來不屬于這幾種聲音的怪異聲響。他警覺的睜開眼楮,發現不惑正張著那雙炯亮的眼眸。「大師也听到了?」
不惑點點頭,這時不著從入定的狀態中清醒。
「不惑,你留在這里,我去看看。」他對師弟文交代,身形欽忽如風,消失在艙門口。「什麼事?」舞妍柔著愛困的眼眸,在趙珞懷里嬌慵的問。
他正待回答,忽的听到一聲慘叫,三個人立時跳起身,將隨身行車各自背起,舞妍甚至取出了隨身的一對劍。
不惑在前頭探路,領著兩人走出船房。
一出來便瞧見不著正踢翻一個黑影,一手抓著船主楊宗富閃開另一人的攻擊。不惑看到師兄獨自應付賊人,連忙竄過去將楊宗富帶開。
趙珞也在這時候看清楚情勢,不由得倒怞了口冷氣。
原來他們所乘載的單桅貨船不知何時被包圍,停留在河心動彈不得。趙珞听到的奇異聲響極有可能是船拋錨、以及帆被拉下來的聲音。如果他所料沒錯,船上八成混進了水盜,才會這麼輕易的被制住。只見從船舷陸續爬上好幾條大漢,是從兩旁的水盜船過來的。那些人各執器械,殺氣騰騰的圍上來。不著與不惑一看情勢不對,施展少林拳法,不留情的攻向水盜。
少林拳術的特點是打起來成一條線,起橫落順,有攻有守,攻守相寓,吞吐互應,靜如春水無痕,動如翻江倒海,拳發如穿山洞石,步落若入地生根。即使在船上,兩人的腳步沉穩,猶如人在陸地。幾個回合下來,只听見撲通聲不絕于耳,一個個賊人都在兩人的拳起腳踢,化作黑影投入水中。「好!」舞妍的叫喊聲吸引了數名凶惡的匪徒,當月光照在一張獰笑的臉時,她忍不住瞪大眼楮,覺得這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沈昌!」原來這人是當年被她逮到橫行洛陽一帶的獨行大盜,沒想到黨會在這里遇見他。「你不是在牢里嗎?」
沈昌听她這麼一喝,也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但左看右瞧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獨行盜變成了水盜,自甘下流!」
她訓人的神氣態度挑起了他不堪回首的記憶,一對老鼠眼猛地大睜。
「李舞妍!」這名字就算再過一百年他也不會忘!
「就是姑女乃女乃我,你總算想起了。」
沈昌還是有點無法相信,印象中的李舞妍與眼前嬌柔縴弱的美人兒雖不至有天壤之別,但也差不多了。那次交手也在黑夜,高高壯壯的李舞妍在開始時還被他錯認為男人,知道自己是被個女人擒下時,他還痛苦的想要自殺。
幸好沒這麼做,不然就沒有今天報仇的機會了。
他現在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怒吼一聲,手上的長刀便往舞妍揮去,後者機靈的拉著趙珞閃開,在他再度砍來時,手中的劍忽的攻向他的必救之處。
沈昌硬生生的停住身形,差一點就把自己的胸口湊到舞妍的劍尖上自殺,嚇得冷汗直流。他立時領悟到舞妍的功夫更甚以往,自己想打贏她,根本是不可能。
「兄弟上!」在他一聲大吼下,更多的水盜圍過來。但在少林兩僧與舞妍聯手下,毫無便宜可佔。沈昌見情勢不妙,大吼一聲︰「鑿船!」
趙珞沒想到對方會使出這麼下作的手段,此時船在河中央,他們根本無計可施。唯今之計,就是跳到水盜船上,設法制住他們將船開到岸邊,到時候這筆無法無天的水盜就奈何不了他們。心意定下之後,他立刻知會了舞妍與兩僧。
不著與不惑施展輕功分別帶著趙珞和船主楊宗富跳到賊班上,舞妍緊隨在後。船上又是一番惡斗,趙珞雖不能動用內力,仍以步法閃躲敵人的攻擊,然而時間一久,他覺得胸口一陣冰冷,急忙取出懷里的瓷瓶,靠在船舷上倒出一粒大還丹。但在他能吞服前,一道掌力忽的襲來,他閃避不及的跌下船。撲過去救援的舞妍看得幾欲魂飛魄散,悲痛的喊著趙珞的名字,想也不想的跳下水,在黑暗、湍急的河面上尋找他的蹤影。
趙珞雖然冷得全身發抖,但靈智保持清明。對方的那一掌並沒有真正擊中他,只是將他逼下船。隱約中,他听到舞妍的呼喚,還不斷的踢著水,讓身體浮沉于水面而不被湍流帶進水底。邊敞開喉嚨大聲回應,雖然不知道舞妍會不會听見。
不知多久,他冰冷得幾欲僵麻的身軀被一雙手給摟住,耳邊听見她喜極而泣的道︰「我找到你了!」「舞妍……」他虛弱的靠向她,告訴自己還不能倒下,否則會連累舞妍。靠著一股意志力的支撐,兩人終于游上岸。
「趙珞……」舞妍著急的檢視他冰冷的身軀,不顧酸疼的筋骨在抗議,取下背在身上的行囊。幸虧趙珞有先見之明,要他們在行囊里頭包了層油布包,否則大還丹浸水可糟了。喂了兩顆進他嘴里,舞妍將手掌貼在他胸口,趙珞體內漸漸有股溫熱生起。見他眼楮睜開,她才放下心來,將他背在身上。
「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她相信不著與不惑自有方法月兌困,眼前最要緊的,還是先找個地方讓趙珞休息,其他事等天亮再設法。
走過岸上的蘆葦叢和連片雜草,氣喘咻咻的舞妍終于發現一棟廢屋。里頭厚厚的灰塵因兩人闖入而揚起,吱吱聲不絕于耳。
她忍住猜想那是什麼聲音的沖動,如果連虎袕都熬上一夜,那種黑黑毛毛的小動物應該也嚇不了她。雞皮疙瘩卻不知是因為寒意還是害怕如雨後春筍冒出,她壓抑住心里的害怕,籍著月光謹慎的環視了一遍,發現屋里的髒亂並沒有想象的嚴重。
將趙珞放下,確認他的神智還算清醒,舞妍道︰「我找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生火,你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她把他背上的行囊卸下,打開油布包,取出一套干淨的衣褲。
趙珞緊咬著不打顫的牙齒;這時候哪還能說個不字,舞研自己也是全身濕透,情況不比他好多少。「你去吧。」他勉強道。
舞妍猶豫了一下才離開,回來時抱了一堆從外頭撿來的枯枝,看到趙珞吃力的套上褲子,身上的內衣還設系好,連忙過來幫忙。
她像個沒事人般,趙珞一顆心卻幾乎跳出喉腔,劇烈的心跳聲有如戰鼓急催。從屋外投射進來的月光,隱約照出她身上的濕衣像第二層皮膚般的黏貼著女性身軀,優美的曲線足以讓人血脈僨張,身體中跟著飽脹著一種強烈的沖動。
他緊握著拳頭,嘴唇焦灼地顫抖著。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想這個?真是禽獸呀!熬不過內心的譴責,及的沖擊,他額上冒出汗珠,小月復處像火爐在燒,燒出滾燙的熱氣向體內的冰寒之氣挑戰。
「趙珞,你怎麼冒汗了?」幫他穿上外衣後,舞妍發現他額上凝結的水珠,表情詫異。「沒什麼。」原本在血脈里流動的冷氣逐漸加溫,狂暴的蚤動隱隱沖擊。為了避免寒毒轉為熱毒,趙珞趕緊摒除雜念。「你也……趕緊換衣服吧,不然會著涼。」
「我沒關系。胖子就是皮厚,耐得住寒。我先生個火。」
「你一點都不胖。」他忍不住道,無法從她苗條的身段看出哪里胖。
舞妍聞言看了自己一眼,奇怪,她以前的肉都跑哪去了?
「反正我向來不怕冷。」現在不是追究那種事的時候,她忙著將火堆燒起。以前她是連這種事都不會做的千金小姐,自從遇上趙珞後,她學會好多事情。生火、煎藥。眼藥、洗衣……每件事都學會一些呢。
「哈嚏!」鼻子一癢,舞妍打起了噴嚏。
「還說自己不怕冷,還不快點換下濕衣服!」趙珞心疼的道。
「可是……」她瞪著他。
「還可是什麼?」他不解的問。
一抹紅暈忽然飛上她頰面,難言的嬌羞堆滿她眼里。只見她垂下螓首,忸怩的道︰「你這麼瞪著人家瞧,叫人家怎麼換衣服?」
難得見她也有這番女兒嬌態,趙珞看傻了眼,但在她的另一聲噴嚏中,急急忙忙的背過她看向屋外。「我轉過身了。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雖然他背過身,還做下保證,舞妍還是難掩女性矜持的全身發熱。她邊換衣服,邊以眼光偷瞄他,就擔心他會突然回過頭來。
趙珞更像是身處在爐火中,他受煎熬。身後簌簌的換衣服聲音,饒是聖人听了也會發狂,何況是早為她意亂情迷的他呢?
趙珞腦中充滿舞妍更衣的各種想象,血脈里的狂蚤再度洶涌沖擊著。他一再吞咽口水,試著阻止放逸的情思繼續擴張版圖,忽然間背後偎來一陣暖香,狂躁的心奇異的平靜下來。「再吃一顆大還丹。」
舞妍的聲音在他耳邊柔柔響起,縴柔的手掌往他嘴上移來,趙珞感覺到貼著嘴唇的掌心有說不出來的柔軟溫潤,藥丸順勢滑進他喉嚨里。他情難自禁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前抱住,看進她驚愕的眼眸里。
充滿濕氣的烏黑長發圈住她俏麗的臉龐,他伸出另一只手緩緩梳理著她披散在肩的黑發,享受著長發滑過指間、掌心的感覺。目光則痴痴的探索著她泛著熱氣的臉龐,她臉上的紅暈像一朵朵絕艷的花朵般開向他心田。
舞妍無法轉開眸光避開他眼中的熱切。一種由兩人接觸的肢體上傳來的溫柔灼燙著她的心。他的眸光籠罩住她的世界,除了他外,她什麼都無法思考。
如枝葉輕輕相依,兩具身軀緩緩貼近。舞妍的視線迷離了起來,看不清楚他的容顏,但不要緊,他的一切都早刻鏤刻進她的記憶里。她輕嘆一聲,幾乎可以感覺到他一雙花瓣似的嘴唇踫觸到她。「嘿嘿嘿……兄弟們,看看我們找到了什麼!」
一陣帶著惡意的吆喝聲將一雙意亂情迷的人兒驚醒,舞妍反射性地跳離趙珞懷中,拾起地上的劍,全神戒備的對著從門口涌進來的數條大漢。當她看清楚其中一人的長相時,心情在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