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還凝結在葉面上,反射著晨曦的光芒,賽姬被窗邊的鳥鳴給喚醒,梳洗過後走近窗子,視線不經意地越過明淨的玻璃窗面,捕捉到沐浴在晨光中的少女。
鵝黃色的洋裝襯托出雪芬優雅的身段,她走向栽植著玫瑰的花園,陽光落在她發上,反射出一縷縷的金光。
覺得有必要跟她談一談,賽姬很快換了套米白色的休閑套裝到花園,迅速尋找到站在玫瑰花叢里的雪芬。
「雪芬……」她方出聲,便傳來一聲痛呼。
「噢!」雪芬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眸閃著惱怒。
「怎麼了?」賽姬慌亂地走到她身邊,發現她捧到胸口的雪白指頭冒出殷紅的血珠,血腥的氣息令她頓時感到頭暈。
「對不起,我不該突然出聲的。」她很快地說,慌張地指著屋內,「我去叫人來。」
「等你叫到人,我都痛死了!」雪芬低頭審視自己被玫瑰花刺刺傷的指頭,對于賽姬驚慌的態度感到狐疑。
她昨晚做了個怪夢,夢中有個紅發綠眸的奇怪女人,她的左右是一些丑怪的鬼影,噗噗聲中,蝙蝠滿天飛舞,那景象有說不出來的驚悚,她嚇壞了,夢中的冷意直到醒來時仍然竄布在她四肢。
嚇醒後,她再也睡不著,索性到花園里來,想剪幾枝玫瑰來插,卻被晨光映照下的花園深深吸引,看著玫瑰艷美的姿態發呆,才會被賽姬突然的出聲嚇一跳,不小心刺傷手。
這一刺傷,腦子里突然冒出連串思緒,有些話好像是夢里的奇怪女人對她說的。她要她讓賽姬吸血,只要讓她吸到人類的血液,她就會暴露出真面目來,再也迷惑不了她的父親。
這是什麼意思?吸血?真面目?難道賽姬是吸血鬼,還是狐狸精嗎?
雪芬雖然覺得相信夢太過傻氣,但心里的另一道聲音在說,試試看又何妨,反正對她並沒有損失。
她看向賽姬憂慮的綠眸,咬了咬唇,低聲道︰「這種小事不必驚動別人,我只是被玫瑰花刺刺傷手,噢,好痛。」
「對不起。」賽姬再度道歉,微微眯起眼抵擋逐漸強烈起來的晨曦,移動身子背著光,輕聲解釋道︰「我急著想跟你說話,才會開口叫你。」
「你想跟我說什麼?」她好奇地問,秀眉蹙得更緊。
花刺刺得頗深,傷口泛著陣陣的疼,直抵心窩。
「我過幾天就離開……」
雪芬清亮的眼眸閃過一抹喜悅的火花,但隨即被她接下來的話熄滅。
「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愛你父親。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會改變。」
「你……」雪芬暗暗咬牙,微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惱怒,思緒如電。
「我愛彥廷,並不會妨礙他愛你。你永遠是他疼愛的女兒,雪芬,父女親情與男女之愛是完全不同的,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在我痛得這麼厲害時,你希望我想清楚?」雪芬氣呼呼地道,「難道你是故意害我刺傷手;好用這種手段逼我答應?」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無意跟你為敵,我們都愛彥廷,為什麼不能和睦相處?我覺得……」
「噢,好痛,痛死我了……」不想再听下去了,雪芬嬌聲呼疼,淚水不斷地冒出。︰
看她痛得這麼厲害,賽姬慌張了起來︰「我……去找郝管家,還是我們進屋找醫藥箱。」
「等到那時候,我都疼死了。」雪芬驕蠻地說,「花刺深入肉里,不想辦法取出來,會一直痛的。哎喲,真的好疼喔。」
「不然,我們去醫院。」賽姬從來沒處理過這種事,顯得無措。
「都說我等不及了,而且這麼做也太小題大作。」雪芬對她的遲鈍暗暗咬牙,都暗示得這麼明白了,她還不懂,索性朝她伸出受傷的指頭,「你幫我把刺吸出來。」
「什麼?」賽姬困擾地喊道。
「吸出來呀。」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是說,你為什麼不自己吸?」
才偷罵她遲鈍,沒想到她還有這招。雪芬轉了轉眸,眉頭蹙得更緊,眼眸濕漉漉的,很委屈地扁著小嘴。
「因為……我害怕嘛!哎喲,人家看到血就頭暈了,我剛才是一直忍耐。我手又痛,頭又暈,你還叫我自己吸!說什麼要跟我和睦相處,根本就是想看我笑話!」
「我沒那意思。我只是怕不干淨……」
「我的血不干淨?」雪芬覺得深受侮辱。
賽姬被她氣惱的一瞪,畏縮了一下,解釋道︰「我是怕我口水不干淨,反而不好。」
「你沒听說口水有消毒作用嗎?」雪芬胡亂地講,還邊以輕視的眼光向上瞄她,明明人家比她高一個頭,她還設法做出睥睨樣。「除非你身上有病菌,怕會經過唾液傳染給我。」
「我當然沒有。」
「那就快呀!你想看我痛死呀!」
雖然不相信一根小小的玫瑰花刺會痛死人,但雪芬一再用言詞相逼,為了討好她,賽姬只好勉為其難。
她遲疑地握住她修長鮮女敕的指頭,血珠似乎冒得比剛才還大顆,竟然沒有凝固。她不知道雪芬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將那根花刺扎得更深,傷口受到刺激,自然就會不斷出血。
她凝視花刺所在的位置,質疑著用嘴吸得出來嗎?
「快點!」雪芬大聲命令,突然將手指頭往她嘴唇伸去,血腥的氣息洶涌而至,賽姬頭一昏,意識像被什麼牽引住,竟主動地張唇含住她的指頭,鮮美的血液在舌上滾動,味蕾大受刺激,勾起了某種不曾有過的。
「快把刺吸出來呀!」雪芬雖然覺得她的神情變得古怪,仍沒有放棄想要證實夢中人所言的打算。只要父親不被賽姬迷惑,要她做什麼都可以,何況只是訃賽姬吸幾滴血。
她不知道這幾滴血對賽姬的影響有多大,勾起了她隱藏在心靈深處的魔性,血液的鮮美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那從舌上滾動貫穿至腦門的鮮味,使得她食欲大開,情不自禁地想多嘗一些味道。
她用力吸吮,像個饑餓的饕客,某種癮被勾起,被催促著更多養分來供養體內一股逐漸蘇醒的力量。她感到門牙處發癢,指甲迅速地生長,心越來越熱。
「你干什麼?我是叫你幫我把刺吸出來,不是咬我!」雪芬害怕地道,那雙發著異彩的綠眸,好像拿她當食物般地熱切燃燒著,一陣詭譎的寒意竄過她四肢百骸,她情不自禁地往後退,縮回自己的指頭。
賽姬卻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你做什麼?」她尖銳地叫道,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一聲大喝響起。
「你對賽姬做了什麼?」
是泰勒。
一直心神不安的他,沒法在晨曦來臨時進入夢鄉,信步走出屋外,听見雪芬的叫聲,急忙趕到,看見眼前的這幕,便知不好。
「是她對我做了什麼才是!」雪芬哭喪著臉回答,有泰勒在場,她心安了些。只見他輕輕一掌擊向賽姬的天靈蓋,她嘴一松,她的指頭就自由了。
「她……」她驚疑不定地想追問,泰勒卻完全不理會,徑自抱著賽姬軟倒的身軀往屋里走。
來到上樓的梯口和彥廷遇上,後者焦急地詢問︰「賽姬怎麼了?」
「去問你女兒!」泰勒咆哮道,越過他,迅速飆上樓。
彥廷看向跟著進屋的雪芬,只見女兒臉色蒼白,眼中充滿驚懼。
「雪兒,怎麼回事?」
「爹地……」雪芬害怕地投入父親懷里,臉上很快就濕漉一片。「好可怕喔。我只叫賽姬幫我吸出花刺,她卻咬我。好可怕喲。」
彥廷心頭一震,一股不祥的感覺爬上心里,無暇安慰女兒的恐懼,將她交給一旁的郝立,快步跟上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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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是警告過你嗎?」泰勒氣急敗壞地低吼。
將賽姬抱回客房後,他立刻將她體內的魔性封印成原來的冬眠狀況,等她醒過來後,便以意大利語質問她事情發生的經過。
「對不起,我以為沒關系。」賽姬對于自己被體內莫名的需索牽著鼻子走,以至于失去理性的作為感到既羞愧又恐懼。這就是泰勒一直警告她的事嗎?一旦她接觸到直系親屬以外的血液,體內的魔性就會被喚醒,變成一個吸血鬼?不,她不要!
「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可能會傷害羅雪芬,讓自己變成吸血鬼!現在是大白天,晨間的陽光雖然不算強,仍然有可能要一名菜鳥吸血鬼的命,你是不是瘋了!」
她的恐懼成真了!賽姬絕望地領悟到這點,嬌軀輕顫著。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如泰勒說的,傷害雪芬,變成吸血鬼,她就痛苦得想死掉。
「是雪芬要我把刺吸出來,我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她沮喪地道。
「那個鬼丫頭在想什麼!」
「她沒有惡意,是我太不心了……」。
「賽姬,都到這種時候,你還護著她!」
「是我的錯。雪芬什麼都不知道……」
「賽姬……」泰勒還想說什麼,卻因彥廷的到來而被打斷。
「賽姬,你還好吧?發生了什麼事?」彥廷焦急地到床邊探視。雪芬的話在他腦中不斷回響,他深幽的瞳眸里除了關懷外,還有著銳利的探究意味。
「還不是你女兒做的好事!」泰勒余怒未消地道。
「雪兒做了什麼?」
「她讓賽姬吸她的血!賽姬不能接觸別人的血!」
「為什麼?」
這個「為什麼」就像個大浪打到泰勒頭上,其中的重量和冰冷立刻讓他警覺了起來。綠眸緊縮,他別開眼光不願接觸彥廷眼中尖銳的質疑。
「賽姬為什麼不能接觸別人的血?雪兒要賽姬幫她把花刺吸出來,她卻咬她,其中有什麼不對,告訴我!」
泰勒仍緊抿著唇,惱怒地蹙著眉頭,思索著該用什麼方法阻止羅彥廷追究這件事。
絕望的啜泣自賽姬唇間逸出,她泫然欲泣地看向彥廷,嬌美的臉龐籠罩一層暗灰的無望。
「對不起……」珍珠般的淚水自她眼里滑落臉頰,那里有著悲痛和遺憾,「我好早之前就想跟你說……」
「為什麼道歉,賽姬?」他的語氣是輕柔的,話卻有千斤重。
賽姬閉了閉眼,到這種地步,隱瞞有什麼意思?體認到自己竟控制不住體內的魔性,害怕終有一天會因此而傷害心愛的人,她是不能再隱瞞了。
「賽姬,別說。」泰勒道。
她虛弱卻堅持地對他搖頭,臉上有抹美麗但脆弱的笑花。「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愛情不是真的愛,我不能要。別阻止我,爸爸。」
「你……喊他什麼?」彥廷感到頭暈目眩,寧願是自己听錯。
「爸爸。」她勇敢地看進他眼里,「泰勒是我的父親,這就是我為何不能接觸別人的血的原因。從小他就保護我,不讓我接觸血腥,希望我能做名正常的人類。」
「你是……」
「我擁有吸血族四分之一的血統,體內的魔性一出生就被爸爸封印住,除了他的血外,我不能接受其他人的血,否則體內的魔性將控制我,讓我變成吸血鬼。」
「不……」彥廷不願相信,眼中交錯著復雜的情緒。
「我很抱歉沒早點告訴你。」看出他眼里的厭惡和恐懼,賽姬的心在滴血,全身都感到發冷。但這是她自找的,怪誰!顫抖著唇,她哀傷地看著他,「我愛你,彥廷,但不能用這個理由做為隱瞞的借口。只能說,我一直以為我是正常的,可以給你幸福,直到吸了雪芬的血才發覺自己的危險性。我不怪你害怕,也不管你是否願意相信,但我真的愛你。若你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我,也絕不怪你。我會遠遠地走開,不會打擾你。」
「賽姬……」他心弦震動,不是不相信她,也不是不被感動,而是……心情好亂,許多思緒都無法理清呀。
「我只請求你原諒我的欺瞞……。」無法面對他的拒絕,賽姬將臉埋進父親懷里,怞噎著,「帶我回家,爸爸,我要回家。」
「賽姬……」感覺到愛女的心碎,泰勒真想狠狠揍羅彥廷一拳,他知不知道賽姬為他付出的情感有多深!但他更清楚如果真這麼做了,賽姬不會原諒他,何況愛情本來就不能計較,如果羅彥廷不愛賽姬,他打他也沒用。
「爸爸,帶我走!」
禁不起愛女的一再催促,泰勒咬了咬牙,轉瞬間便帶著賽姬消失在彥廷面前。沒料到他們會走得這麼迅速,彥廷的心像空落了一塊,望著空無一人的床面,心里像刮了一陣淒風,下了一場慘雨,心園里的花兒都落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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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說,人間的季候永遠不斷在轉變;賽姬卻在想,男女之間的情愛如果也能跟著四季更迭,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苦了?
不管苦不苦,季節是留不住的,正如愛情的無法挽留。還來不及察覺,夏季便悄悄溜走,收獲的季節緊接著來臨。
當葡萄累累結實,彥廷來電問候,只問她好不好,不提私人情感,純粹公事交往,她卻不爭氣地在听見他的聲音時,心跳加速,掛斷電話後,隱忍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地奔流而出。
她愛他,即使季節改變,心卻不會變。他對她呢?從一開始就不曾明白表示,僅有的一次主動還是她先投懷送抱。在知道她的異類身份後,他還願意敞開心接納她嗎?
當朋友,彥廷是不會計較的,但情人呢?有誰會去愛一個隨時都可能變成吸血鬼的魔女!罷了,就這樣吧,自己這種身份哪有資格追求人間的至愛,不是早有體認了嗎?為何在遇見彥廷時,反而痴想著不可能得到的感情?多情只是空余恨,讓冷掉的心凍成冰塊也無妨。
然而,思念像一首歌,每天都在唱,不管是秋天,還是冬天,始終不曾停歇。當聖誕的鐘聲敲起,新的一年來臨,彥廷依然佔據住她整顆心。
這段期間她受邀到法國幫楊維貞設計禮服,意外地阻止了一場謀殺,還在維貞的夫婿尚德雷位于阿爾薩斯省的家—尚家堡見證他們的婚禮,讓淒冷的心沾染了些許的暖意。
巧合的是,春天和凌志燁這對歡喜冤家也來參加婚禮,春天一見到她便頻頻埋怨她離開得太匆忙,連跟她說一聲再見都沒有,並對她竟被雪芬打敗,感到不平。
「我看彥廷這陣子形容清減,沉默了許多,一定是因為你的緣故。而你這個樣子……哎,分明是身分兩處,同樣憔悴!你們明明是兩心相許,卻被雪芬給棒打鴛鴦,教人也跟著難受。」
賽姬聞言只有苦笑。春天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她曉得她擁有吸血鬼的血統,還會為她抱不平嗎?
婚禮結束後,賽姬飛回米蘭,心雖為情所困,生活還是要過的。前陣子心情不好,許多工作計劃都耽擱了,來不及參加一月份在佛羅輪斯舉辦的國際時裝節,便將新一季的服裝安排在維洛納的假面狂歡節發表。
二月十一日這天,維洛納當地依照往例舉辦了傳統的面具游行與主題花車,各地的觀光客涌進。這里是莎士比亞筆下《羅蜜歐與茱莉葉》的;故事發源地,如今還保留著茱莉葉的家及墳墓等遺跡。賽姬拿這個極富悲劇性的愛情故事來設計服裝秀的舞台,整場發表會在維洛納市中心的大飯店里舉行,模特兒除了穿著流行感十足的服裝走秀外,臉上還戴著賽姬精心設計的各式面具,使得整場服裝秀充滿戲劇效果,也獲得空前的成功。
賽姬在模特兒走完秀後,被簇擁到舞台中央接受與會來賓熱烈的掌聲。當一名挺拔的男子捧著花束走上舞台時,賽姬的頸背竄過一陣難以言喻的電流,心跳加速,狂喜的情緒在心房里發酵,氤氳著熱氣升上眼睫,視線迷蒙。
然而,即使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孔,心也能精準描繪出始終盤踞住心的人兒影像。看著他出眾的身影一步步地接近,直到站定在她面前,伸手遞出一束香檳色玫瑰送到她懷中,賽姬的听覺被一陣魂縈夢系了有近五個月的熟悉溫柔的嗓音給佔領,繃緊的心弦被用力撥動。
「恭喜你,賽姬。」
她因等待而生霧的眸子,流淌著驚喜,眼中的霧氣負荷不了心中強烈的情潮,很快凝結成雨淚。在淚影中,他俊美的臉龐流露出某種深刻的情緒,舉起手為她拭淚,並將她擁進懷中。
「別哭,吾愛。」
他說什麼?賽姬感到頭暈目眩,太多的驚喜讓她一時間無法負荷,當彥廷的唇靠近她,疊在她藕色的唇瓣,她覺得自己就要因喜悅而死掉。
周遭的掌聲與人語喧嘩仿佛被隔在他的懷抱之外,除了感受他熱情的吻,與有力的擁抱外,她什麼聲音都听不見了,以至于自己是怎麼下台,如何離開人群,都是迷迷糊糊。
等到她從那一吻中醒來,驚訝地發現彥廷不知何時帶她離開飯店大廳,來到套房內。
她如夢初醒般,不敢置信地以手指模索著他的臉龐,想確認他的存在。
「真的是你…」指尖下略帶粗糙的溫暖觸感教她喜悅得要顫抖起來,他堅毅的下巴就被她捧在手上,那麼真實的存在令人難以忽視。
「是我,賽姬。我來了,來到你身邊。」彥廷心中同樣涌滿激動的情潮,聲音是溫柔的。他的目光貪婪地梭巡她嬌美的臉顏,盡管之前在台下已看過她的風姿,發現她臉上的圓潤轉為清減,眉目間的開朗為一抹淡淡的憂愁替代,知道害相思病的人並不只有自己,她同樣也承受著相思的折磨。
「可是,你怎麼來的呢?」賽姬不敢閉上眼,拼命地睜著眼眸,就擔心一個不留神,彥廷就從眼前消失。
「搭飛機來的。」
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然而他認真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頓時讓賽姬不曉得該笑還是生氣。
「我昨天到羅馬,接著轉機到威尼斯,今早才搭車抵達維洛納。你瞧我這里還有黑眼圈,是長途旅行沒睡好造成的。」為了表示他沒說謊,他還指著自己眼眶下方的陰影說明,看她的表情仿佛很想要人呵疼。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盡管如此,賽姬的整顆心都為他疼痛了起來,傾身向他,在他眼瞼下方各印下一個憐惜的吻。
「可憐的彥廷,不過我問的是,你怎會來這里,你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從來沒生你的氣。」他深情的目光如醇酒醉人,賽姬被他看得暈陶陶,听見他楓糖般甜郁的話繼續傾倒向她,「是泰勒通知我,你在維洛納舉辦的這場服裝秀。」
她略略推開他,臉上閃過一絲受傷︰「是泰勒逼你來的嗎?如果是這樣……」
「不是這樣的,賽姬。」他堅定地將她摟回懷里,抵著她光潔的額頭,黑眼里有著赤誠的情意,「是我自己想來。」
「你自己想來?」芳心顫動如弦,她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經過了近五個月的等待,抱著希望的心情都枯萎了,她能為他再生出期望嗎?會不會又是失望?會不會僅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是的。」彥廷堅定地告訴她,扶她在沙發上坐下,為兩人各倒了杯礦泉水。
賽姬的眼光自始至終繞著他轉,焦急地等待他的進一步說明。
潤了潤喉後,彥廷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目光柔情款款地注視著她,端麗的嘴唇終于開啟︰「原諒我這麼遲才來,實在是我當時的心情很亂,理都理不清楚。在那種情況下,我沒辦法見你。」
「那你現在……理清楚了嗎?」她猶豫地問,像一個等待判刑的囚犯,焦急又恐懼地等著他的判決。
「理清楚了。」輕拉著她的手到唇邊親吻,彥廷看著她呢喃︰「我愛你。」
淚水一下子洶涌到眼眶,那三個神奇、美妙的字眼如同一股暖流風浪般地拂過她周身的神經,難以言喻的狂喜流質般地傳遍她的四肢百骸,她發出喜悅的啜泣,投進他懷里。
「原諒我這麼久才想通。」他用力抱緊她,抵著她柔軟、波浪般的長發低啞著嗓音傾訴,「泰勒帶著你消失後,我才驚覺到失去你後,自己的心有多空茫,瞬間找不到溫暖和依靠,甚至不知該怎麼跳動了。但是,你留給我的震驚,如一團迷霧困住我,在佛日堡的經歷,恐怖的印象就像霧中的蛛網把我捆綁住。想象你變成吸血鬼,賽姬,我害怕,也沒辦法接受,因為我有雪芬,有其他的家人,我不能拿我所愛的他們跟我一塊去冒險。」
「我了解,我不會怪你。」盡管心里很難受,賽姬明白彥廷的考慮是對的。只要他心里有過她,她就該心滿意足了。
「不,你不了解。」彥廷的聲音像是在哽咽,他按住她欲抬起的頭顱,手指順著她的發絲往下梳理。「你不知道我這幾個月是怎麼過的。起初時,只要腦子一空下來,你的影像就會佔據住,後來卻演變成不管我有沒有空想,你就這麼冒出來了。相思難受,不想你卻分外困難,在這種煎熬下,我不好受。」
「我也是,我……」
「春天都告訴我了。她跟志燁從尚家堡回來時,曾找我談過。那個時候我就想來找你,但是手邊的工作讓我沒辦法立刻成行,同時也曉得你正為這次的服裝秀忙碌著,才會延至今天。」
「是春天讓你來的嗎?」
「賽姬,你為什麼老想著是別人讓我來的?如果不是我自己願意,誰都沒辦法要我來見你。」彥廷抬起她的頭,那雙翠綠的眼眸里有著被傷透心後的不確定,是因為這樣,她才不相信他是自願來見她的嗎?
彥廷為此而心如刀割,溫柔地傾身吻遍她沒自信的臉顏,聲音更加輕妙,像是擔心會嚇著她︰「你記得自己去找過善惡吧?」
「嗯。」她不自在地轉開眼,仿佛難為情他竟會知道這個小秘密,明明拜托過善惡和薔薇不說的。
「你是經由安琪和魔魅找到他,而安琪也透過善惡交給我一封信,和一件禮物。」
她驚訝地看向他,迎上他富含深意的瞳眸。
「你要善惡保護我,是不是?」
「嗯。」她不好意思地承認,「因為那時候泰勒很氣你,我擔心茱莉亞會乘機對你不利,就拜托善惡守護你。」
「為什麼你不氣我呢?在你付出這麼多後,我連一絲情都沒還給你,就任你傷心地離開,你都不氣我嗎?」
「如果我付出多少,就想要你還多少,那不是愛,只是交易罷了。彥廷,盡管我期盼你的愛,但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強。就算你不愛我,我還是喜歡你。」她幽幽地坦白心中的情愫。
「賽姬,我沒愛錯你。」彥廷心中盈滿一股溫泉般的暖流,語氣是滿足的,「當我從安琪的信中得知善惡和薔薇會來找我,是因為你的拜托,困擾住我的謎團和蛛網忽然間散開了。我羞愧交加,覺得自己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你別這麼說。」她的手輕覆住他柔軟的嘴唇,綠眸里盈滿情意,「你當然值得。除了你外,沒有另一個人讓我想對他好。」
「賽姬……」胸中的情潮再度激動,他何德何能得到她如此深情的眷戀!彥廷無法阻止自己想要踫觸她、感覺她的沖動,虔誠地覆住她花蕾似的唇瓣,借著唇齒之間的纏綿訴說他心中的感動。
當兩雙嘴唇因呼吸困難而分開,他們從對方眼里看到不需言語說明的纏綿情致,感覺心更近了。
彥廷在呼吸順暢後,再次輕啄她的唇,重拾之前被打斷的話題。
「其實我會這麼快想通,全賴安琪的提醒。她在信上問我,是不是還記得彗星堡的那個午後,她與我有過的交談。她曾告訴我說,對她而言,不管魔魅是魔是人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自己。不管旁人怎麼想,她所認識的他是善良的、溫柔的、愛她的,這樣就足夠了。她問我心目中的你是什麼樣的形象,是可怕的吸血魔女,還是溫柔多情的痴心女子。我想了又想,將她之前的話重新想過一遍。就算你身上流有吸血族血統,但你從未傷害過人,也沒有妨礙你善良的天性,這樣的你,我為什麼要害怕!你根本不可能傷害我,傷害任何
「我沒這麼怯懦……」她嬌聲抗議。
「你不是怯懦,你只是善良。」他寵溺地緊摟了她一下,「就連被我傷了心,還惦記著我的安危,拜托善惡要守護我,這樣的你是不可能變成邪惡的吸血鬼。就算你不幸變成吸血鬼,相信你也是善良得舍不得傷害任何生靈,寧願自己受罪的吸血鬼。」
「彥廷……」她因他的信任喜極而泣,「你真的認為我不會害人?」
「是的。」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我體內有吸血族的魔性,在我吸吮雪芬的血時,我完全地迷失本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不是泰勒趕到,我說不定傷害雪芬了。」
「你這麼相信嗎?」
「嗯。」
見她沮喪地點著頭,彥廷的心跟著難受起來。她是這麼善良、無私,只擔心著自己會傷到人,就沒想過自己會受到傷害。
他拉她起身,牽著茫然無措的她走到窗邊,用力掀開窗簾,將窗子打開,讓冬日里難得露臉的陽光潑灑進來,投射在兩人身上。
接著,他從高領毛衣的衣領里翻出一條項鏈,上頭的墜子是個水晶十字架,他將陽光下反射出璀璨光芒的水晶墜子放進賽姬手中。
「緊握住它,你感覺到什麼?」
「什麼?」賽姬一頭霧水,「有你的體溫,你是要我感覺這個嗎?」
彥廷的唇緩緩揚高,眸心里有抹謎樣的光芒,緩緩地道︰「你知道嗎?善惡告訴我,當年安琪就是以這個十字架將茱莉亞嚇得屁滾尿流。而且連善惡也吃過這個水晶十字架的虧,可是你握住它,站在陽光下,卻一點事都沒有,不就表示你是善良的、無害的嗎?賽姬,別再為你的出身自卑,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是絕對不會傷害人的。」
「這個十字架真有你說的威力?」她敬畏地看著、捧著戴在彥廷頸上的十字架墜子。
「安琪在信上說,只要有信仰,不管是對宗教的虔誠,還是相信愛,相信正義,相信光明,這個十字架一定能發揮力量保護我,這也是她把這個墜子送給我的原因。」
緊緊地握住十字架,感覺著彥廷的體溫一點一滴地滲向她,窗口吹來的寒風竟然一點都不冷了。賽姬眼中涌出一片濕熱,情不自禁地投進彥廷的懷抱。
「謝謝你,彥廷。你不知道你的信任對我的意義有多重大,我……」
「我的愛是不是也足以激奮你失落的信心?賽姬,你曾說過有信心給我幸福的,我希望能幫你找回這份信心。」
「你找回來了,只要有你的信任,我的信心就回來了。」她吐氣如蘭地道,翠眸似有萬種風情地勾引著他。
彥廷抵擋不住她的魅力,低下頭覆住她的唇,清楚地感覺著她心甘情願的降服。她分開唇瓣,迎著他探索的舌頭,感受著他男性的逐漸蘇醒。
一時間。房內彌漫著兩心相悅的纏綿情致,誰都沒注意到陽光被一片烏雲遮住,陰森森、黑壓壓的不明物事籠罩住他們,如一陣龍卷風將沒有防備的兩人卷入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