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逃過一劫的梁父,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同一時間又被哄去視听室看電影,雖然有舒適的按摩椅可以松弛筋骨,精致的茶點可以享用,但在其他人眼中是一部幽默喜劇的"新郎向後轉",對他而言,直如瞌睡神的召喚。
"如果你是主角……"但他不是呀!照樣以睡遁逃離女兒不知所雲的題目,直到第三天晚上。
又一部跟同性戀有關的電影,但因為幾年前便看過李安導的"喜宴",梁父還存留些許印象,即使不小心打了幾次瞳睡,劇情都能連貫得起來。所以在劇終時,他竟能主動發表持續三晚的家庭電影院時間中最為清醒的談話,令幾乎快要絕望的在座者還以為是自己幻听呢。
"以前看'喜宴'時,完全沒想到金素梅有一天會變成高金素悔,還當上立委。還有郎雄,看起來那麼硬朗的人,也都往生了,真是滄海桑田,令人不勝唏吁呀。"他感嘆道。
難得父親對電影表現出一絲興趣,鳳岳抓緊時機丟出問題。
"如果爸是郎雄所飾演的那位父親,面對兒子是個同性戀,會怎麼處理?"
梁父心頭咚咚咚宇用力敲擊了三下,不敢置信地抬了抬眉,緊盯住愛子,艱澀地從喉頭里擠出的疑慮微徽顫動。
"鳳岳,你該不會想告訴爸爸你就跟戲里的兒子一樣,是個……"
父親的想像力讓鳳岳不可思議,大腦短路了一秒鐘,方被耳際傳來的幾聲噗哧給震回思考能力,當下窘得他頰面通紅,氣急敗壞地連聲否認,"我當然不是!爸,我的性向正常得很!"
言下之意就是有人不正常!
鳳荃和芙蝶射給他兩道必殺的眼光,嚇得他心生怕怕,急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反正我沒有喜歡男人……"
"我們也沒有呀!"芙蝶和鳳荃深情地看向彼此說。
梁父警覺地眯起眼,狐疑的眼光在兩女之間來回移動,臉上寫滿問號。
"爸爸,我們……"鳳荃無法再隱瞞心底的秘密,與芙蝶雙雙跪在父親膝前,睜著水亮的美眸請求他的諒解。
這種場面粱父要是再不能明白,就白活了。
"怪不得這三天來,你們強迫我看的電影全都跟同性戀有關,還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恍然大悟。."爸爸?"見父親沒有大發霄霆,方才惴惴不安的鳳荃感到詫異。
"你們這些孩子……"他搖頭嘆息。
"爸爸該不會跟喜宴里由郎準飾演的父親一樣,知道孩子喜歡的是同性,卻裝做不知道吧?"鳳岳懷疑地問。
"這……"梁父欲言又止。
"你是怎麼知道的?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梁母連珠炮地問。"為什麼都沒听你說過?"
"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梁父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嘴角存抹苦澀。"哪時候是太震驚了,後來……"
"你不會是那晚知道的吧?"粱母驚疑不定地追問。
梁父看著妻子,明白她所謂的"那晚"是指什麼時候,點頭應道︰"是那晚沒錯。雖然有吃安眠藥,卻睡得淺眠。你下床時,我便有所察覺,只是懶得睜眼,沒多久,爭吵聲就從打開的房門傳了進來,听到你大聲斥責,我擔心地下床,卻一陣頭暈眼花,摔跌在地,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還以為你睡得不省人事。"梁母想起當夜的情形,自己那時候本來只打算開門看看是誰在外頭吵鬧不休,但在听見芙蝶的哥哥單百鳴所說的話後,忍不住跑去客廳,卻忘了關上房門,沒想到丈夫不但沒有睡熟,還被罵醒,也听見那些話了。
"可是你什麼都沒說……"
"我沒力氣開口呀。"粱父再次嘆氣,一雙和兒女相似的眼眸里盈滿無辜,"雖然听得見你著急呼救的聲音,嘴巴卻沒辦法回答。"
"你在醫院醒來後,也沒說、沒問,還有後來……"
"看到你和鳳荃為了我的病著急、憂慮,都瘦了一大圈,我擔心這麼一問,不但于事無補,反而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隨著時日過去,芙蝶沒再來找鳳荃,我失去了問清楚的動力,直到苕萸來我們家……看到鳳荃逐漸恢復笑容,苕萸對我們也很孝順,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沒想到以你的頑固,竟會有這麼開明的一面。"粱母瞅著丈夫,語氣滿是感慨。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會擔心,還不是怕鳳荃不幸福。只要她過得快樂,喜歡的人是男是女也不用太計較了。"
鳳荃听得很感動,然而鳳岳不滿的眼光卻寒冽如冰針般地直朝她射來,害她不禁感到納悶,不會連老爸都誤會她跟苕萸吧?
想到這里,她便頭皮發麻。
"爸,您剛才說直到苕荑來我們家,您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難道您以為我跟苕萸是……"
"不是嗎?"粱父遲疑地反問,視線在苕萸、鳳荃和芙蝶之間來回游移。
"粱伯伯的確誤會了。我和鳳荃是姊妹般的感情,不像她和芙蝶是相愛的。"苕萸對于自己與鳳荃的關系一再遭到誤解感到無可奈何。
"這樣呀……"粱父不由得一陣悵然。
看出他的遺憾,芙蝶忍不住道︰"梁伯伯,雖然我不像苕萸那樣能干,可我是真心愛著鳳荃的,也願意孝順您跟粱媽媽,希望您給我機會證明這點。"
"哎,我不是嫌你啦。"梁父不好意思地搖頭,"只是我一直以為鳳荃對苕萸有意思,還在想如果苕萸願意為了鳳荃永遠留在我們家,有這樣半個女兒也很不錯。"
雖然苕萸不可能為我永遠留在梁家,但爸爸忘了您還有個貨真價實的兒子嗎?"鳳荃擠眉弄眼地來回瞄著鳳岳和苕萸,在場的人很快就恍然大悟。
"對喔,我怎麼忘了鳳岳!"在梁父開朗的笑聲里,鳳岳含情脈脈地望向苕萸羞紅的臉。
"我也是!"梁母的聲音跟著興奮起來。"這幾天只想著要怎麼說服你接受鳳荃和芙蝶的事,卻忘了問鳳岳和苕萸的事了。我早就懷疑他們有什麼,只是不敢相信鳳岳會這麼厲害,才幾天的工夫就追到苕萸了。"
"什麼幾天?媽,您也太小看您兒子了!"鳳荃夸張地,"第一天就……"
"梁鳳荃!"鳳岳擔心苕萸臉皮薄,受不了姊姊的口無遮攔,連忙出聲斥喝。
果然證明他的擔心不是多余,苕萸羞紅臉,迅速將茶幾上的杯盤一收,靦腆地丟了句,"我先拿去廚房。"隨即快步往門口走去。
"你看你!"鳳岳埋怨地瞪視孿生姊姊。
"看我干嘛?"鳳荃促狹地笑道,"這張臉你還看不煩呀?還不如去看苕萸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鳳岳立即領悟,在眾人的笑聲和期待的視線相送下,尾隨心上人而去。
***
"我幫你。"
還沒走到廚房,鳳岳醇柔的聲音便自身後趕來,手上的重量一輕,苕萸羞怯地說了聲謝謝,目光如水地流向身邊的男子,他高大的身軀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讓她也想像他所接過的杯盤般,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心猿意馬間,兩人來到廚房,鳳岳將杯盤放進水槽。
"留給管家明天來清洗就好了吧?"他好听的聲音里有抹期待。
"這些都不需使用洗碗精,以水沖洗即可,不用麻煩到管家。"苕萸不解風情,依照往昔的習慣,打開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水聲里沖洗杯盤。
"可是我……"
"不清理干淨的話,明天做早餐時很礙事。"她解釋著。
"那好吧,我來擦干。"他自告奮勇的說。
"嗯。"
其實廚房里配備有最新型的自動洗碗、烘碗機,三天來晚餐上使用的碗盤,都是由芙蝶和鳳荃負責放進洗碗機里,然後把管家準備好的水果與零食端到視听室。苕萸則依照每個人的喜好準備飲品,影片時間結束後,三人會一起收拾。
鳳岳不是沒想過要幫忙,而是覺得一個人男人跟三個女人擠在廚房里很尷尬。
但此刻,當他與苕萸站在水槽前清理杯盤,屬于她的淡雅幽香若有似無地繚繞鼻端,隨著呼吸進入他體內,激起潛藏在心底想要擁她人懷的渴望翻上心頭,他不禁懊悔這幾日來的虛度光陰。
是沒必要跟三個女人擠在廚房,但他很樂意跟苕萸獨處呀。
雖然這幾日,苕萸的時間都被鳳荃和芙蝶佔住,但只要他提出請求,鳳荃和芙蝶不至于霸住清理工作不放,肯定會願意讓他幫忙苕荑。他卻沒有想到這些,反而任相思糾結于心,明明兩人的形體如此靠近,心卻遙遠疏離。真是豬頭!
鳳岳不住地搖頭,正將最後一個清洗好的盤子遞給他擦拭韻苕萸看到他的舉動,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嗯?"他恍然回神,在她眼里看到憂慮。
"你一直搖頭……"
"啊?沒什麼。"他不好意思地搖頭回答,隨即領悟到自己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做這個動作,不由得莞爾。"真的沒事。這是最後一個嗎?"
"嗯。"
他接過濕盤子,三兩下便擦干,眼光熱烈地直視向苕萸,語音低沉地探問︰"我們去院子里走走好嗎?"
梁家前院規劃了露天座椅的日式花園,月下散步其間,別有一番閑情逸致。
情人相約月下的浪漫同樣吸引著苕萸,然而,女性的矜持令她遲疑地望向廚房人口,鳳岳立即會意。
"我們可以從後門出去,就不會遇上他們了。"
苕萸被他說中心事,粉頰一紅地低下頭。
鳳荃說破她與鳳岳的情事,讓她羞赧地沒法立即面對梁家二老熱烈的探詢,薄女敕的臉皮更無法負荷鳳荃的調侃。可是她實在好想跟鳳岳獨處,三天來,他們相見卻不得相親,只能以目光交換彼此的心情,礙于身旁總有人在,無法傾訴相思。
"來。"
冷涼的小手被熙和的大掌給握住,苕萸心房里像有頭小鹿因這個舉動而興奮地來回奔躍。她呼吸急促地被他挽著走向廚房後門,比室內溫度高了幾度的夜鳳迎面拂來,空氣里彌漫著花草的香味,是她栽種在後院的芳香藥草。
瓖嵌在廚房外壁的太陽能燈管照出了輪盤式的花壇,這里栽植有十幾種芳香藥草,全是苕萸日常使用到的,仿佛意會到主人來臨,全都窸窸窣窣地搖擺起來,展現鮮艷的姿色,希望得到注目。
可惜的是,它們的主人根本來不及注意到它們的存在,便被有力的臂膀給緊緊圈住,窈窕的女性身軀抵著帶上的後門,灼熱的氣息密密實實地籠罩過來,苕萸陷進鳳岳熱烈的親吻中,意亂情迷。
"我好想你……"低啞的呢喃自稍微移開的嘴唇里泄漏出來,夾雜著男性的喘息,另一個熱吻再度襲上,仿佛要彌補這幾日來的不得相親,鳳岳像餓極了的蜂蝶,饑渴的吸吮著苕萸如花的唇瓣,然而,再多的親吻似乎也澆不熄他胸中的烈火,平息不了他體內的渴。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太快了,不管是苕萸或是他都尚來準備好迎接激情的到來。壓抑下小月復深處的欲火,鳳岳緩緩移開唇,目中燒著火炬般的熱情,不舍的逡巡著她秀麗的小臉,白里透紅的膚色就像引人垂涎的水蜜桃般細致、易受傷害,心弦驀地扯緊。
"我們不是每天見嗎?"苕萸氣息不穩地回答,盡管鳳岳說那句話已經是兩分鐘以前的事了。"那不一樣。"鳳岳再也忍不住的抱怨道︰"總是有人在你我身邊,想要親親你、抱抱你,不知道有幾雙眼楮在盯著,害我連靠你太近都不敢。""現在怎麼又敢了呢?"她仰著頭看進他眼中,語氣里有抹俏皮。"現在只有你我呀。兩顆大燈泡不在,終于,你是我一個人的了。"他陶醉地嗅聞她的味道,嘴唇輕輕刷過她絲緞般的頰膚。
苕萸好笑地彎起嘴角,"說不定在鳳荃和芙蝶眼里,我們才是兩顆又大又亮的電燈泡呢!"
"纏著你不放的人,可是她們喔。"鳳岳不以為然。"一個是從不進廚房的千金嬌嬌女,另一個則是非要人使出終極手段才能叫醒的賴床鬼,這兩三天來都一早到廚房報到,害我想利用那段時間跟你培養感情都不能。"
苕萸臉頰上的熱度再度竄高。培養什麼感情,兩人間的濃情蜜意都快燒起來了,還嫌不夠嗎?
但她沒有把心里的話訴諸言語,只是抿唇笑了笑說︰"那是因為芙蝶想見習我平常是怎麼為大家準備早餐的,而她一下床,鳳荃便睡不著,才會干脆和她一塊進廚房。"
"芙蝶離開她三年了,可別告訴我這三年來,梁鳳荃從采都不睡覺!"鳳岳嘲弄地說。
"當然不是。"苕萸嬌嗔地瞪他一眼,"你不了解那種失而復得後的患得患失。鳳荃好不容易跟芙蝶重新在一塊,雖然她願意相信芙蝶這次是再不會離開她了,但下意識地,仍會害怕芙蝶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才會黏她那樣緊。你是她弟弟,應該更能體諒呀。"
"我體諒她,誰體諒我!"他像個小男孩般怏怏不樂地嘟嘴埋怨。
"你有什麼事需要人體諒的?"苕萸好奇地問。
"有呀,就是……"嘟起的嘴往她臉上親來,苕萸被他豬哥的模樣逗得嗅哧噴笑,鳳岳對她的笑場好哀怨。
"我那麼渴望你,你卻把我當笑話,一點都不體諒我。"
"對不起啦。"苕萸忍住笑說,但眼角閃爍出的笑意仍像瓖嵌在天幕上的皓月般明亮。"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你的表情好可笑……"說著,一串銀鈴般撞擊的聲響又忍不住自濕軟惹人憐愛的小嘴里輕泄出來。
鳳岳眼神一黯,男性的嘴唇迅雷不及掩耳地欺近,她的笑聲很快化為喘息。
月色下,兩具身軀緊緊相偎,兩顆心深深相印,濃情蜜意在唇齒間流轉,恣意放蕩的令鳳岳的雙手也不規矩了起來。
苕萸發出一聲驚喘,當胸前傳來一陣夾帶酥麻能量的壓力,撩起下月復深處激狂的火焰竄燒,她無助地顫抖了起來。生平有過的經驗僅限于接吻的她,難以承受突如其來的狂浪欲情,不安地掙扎。鳳岳很快就察覺到懷中的嬌軀不再宛轉相從,並驚覺自己的猛浪,內心一陣羞慚,困窘地放開她。
"對不起。"他擔心地看著苕萸,生怕從她眼中看到絲毫的厭惡,但那里只有如水的柔情,"一絲絲含帶羞意的不知所措。"我沒怪你,只是……不習慣。"她靦腆地道。她知道男女在一起,總難免擦槍走火,她並不是排斥,只是從親吻突然躍進到敏感部位的踫觸,她需要時間調適。
"我明白。"他想的是她何時可以習慣,瞅視著她的眼光仿佛也這麼說,苕萸似惱非惱地回瞪他。
"我明白了。"他再度咕噥,認命地領悟到至少今晚她是不可能習慣的。"我們最好到前院散步,那里大家都看得見,我不敢對你不規矩。"
從客廳通到露台的落地窗便可以欣賞前院的日式花園造景,苕萸听他這樣建議,反而別扭。
"要是被他們看見我們在那里……"
"放心吧,爸媽一向早睡。現在都快十點半,他們一定去睡覺了。至于鳳荃和芙蝶,那對戀奸情熱的愛情鳥兩情相悅的地步已經到了階段,不像我們還停留在純純的愛,更不可能有閑情逸致窺探我們。"
他一會兒嘲弄,一會兒埋怨的話,听得苕萸好氣又好笑,嬌嗔地瞪他。
"你怎麼這樣說她們?"
"我說的是事實呀。"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就算那是事實,但既然你爸媽和鳳荃、芙蝶都不可能在客廳里閑坐,你剛才說在前院散步,人家都看得見的話,不是哄人家嗎?"她偏著頭,眼中充滿懷疑。
鳳岳悶笑出聲,眼光熠熠地解釋道︰"我是按照正常情況來推論,但事情總有萬一。誰曉得他們會不會照我的推論走?何況前院是開放空間,我會比較有危機意識,不敢使壞的。"
乍听起來,似有幾分道理。
"走吧。"鳳荃不給苕萸多想的時間,逕自牽起她柔軟的小手。
開玩笑,再讓她想下去,苕萸說不定會說還是各自回房睡覺算了,那兩人好不容易獨處的機會豈不是白白溜走。才親了幾下,還有許多話想跟她說,他可不想辜負如此良辰美景。
但由于他剛才犯規在先,苕萸仍有些不自在,嬌軀略略僵硬了些,鳳岳為了安撫她,邊往前走,邊找話題閑聊。
"芙蝶怎會突然對做早餐感興趣?"
"也不是突然的。"她果然如他所料的轉移注意力,沒那麼緊張了。"芙蝶是不願意我們把她視為茶來伸手、飯采張口的千金小姐,才會想學怎麼做早餐。""可她本來就是……""你不覺得她比以前改變很多嗎?"苕萸熱切的說。"雖然我不認識以前的芙蝶,但從鳳荃對她的描述,我可以想像出從前的她定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為了愛鳳荃,她敦促自己深造,成為專業人士。現在住進了你們家,芙蝶不願被人看輕……"
"這里沒有人看輕她。"鳳岳不解地說。
"可是她會害怕呀。"苕萸喃喃道,發現兩人已經來到前院,便走向不遠處的座椅,招呼鳳岳一塊坐下。"就像每個新嫁娘一樣,擔心自己會被人討厭,很自然地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面討好婆家的人。她是個聰明又敏感的人,感覺得出來梁媽媽和梁伯伯都很喜歡我。雖然,她也明白鳳荃愛的人是她,但下意識里,仍視我為假想敵,擔心我會搶走她的地位。知道我每天早起為粱家人做早餐,自是不願落人後,這種心情我很能理解。"
"為什麼?"
頗意外他會這麼問,苕萸沉吟了一會兒才回答。
"很難解釋,或許是因為我也是女人吧。加上當年因為工作上的方便,鳳荃邀請我住進梁家,最初我也有寄人籬下的忐忑,但沒多久便發現梁伯伯、梁媽媽人很好,便沒有那種感覺了。"
"原來如此。"鳳岳點點頭,注視著她的目光顯得莫測高深,令苕萸有些不自在。
"對了,你搬出來住,伯父伯母都沒有意見嗎?"
"也不是沒有的。"她笑笑,眉眼間蒙上淡淡的惆悵。"不過那時候我平日要上學,課余時間還要接受鳳荃為我安排的訓練,時間很緊湊。從淡水來往學校、受訓的地方,時間都浪費在交通上,鳳荃才會邀請我住進梁家。而且那時候……爸媽知道我的心情……並不適宜待在家里,所以便答應了,沒想到一晃眼都住了三年。不過,我每隔一周、最多兩周,一定會回去探望他們,逢年過節也都回家里住。"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我父母雖然不像梁伯伯、梁媽媽那樣開朗,但也不是頑固的人。媽媽是單純的家庭主婦,爸爸是公務人員。我還有個姊姊,就這樣。"
她越說的輕描淡寫,鳳岳便越覺得怪怪的。但他沒有再在這個題目上浪費時間,兩人該談的事太多了。
"苕萸……"他遲疑地開口。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道,舊日的心情似乎還漂浮在恍惚的角落,盡管傷痛已淡得幾乎不留痕跡。
"介意談一場遠距離的戀愛嗎?"
他的聲音輕輕的,宛若柔軟的月光落下,落在她耳際,落向她沒有防備的心,化做驚雷響在她靈魂最深處。
說是沒有防備,也不盡然,她早知道他的事業重心在美國,離開是早晚的事。只是這些日子被鳳荃和芙蝶的事佔滿思緒,沒有多余的心思想到這些。
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她看進他眼中,某種緊張凝聚其中,于是她明白他的在乎,他問這句話的含意,情感的暖流登時漫過全身,心頭懸宕的重量豁然消解。
"我只請兩星期的假。"他解釋,眼光沒有須臾離開她,俊雅的臉容繃緊。"當時是為了安撫媽媽,才陪她回來查看你與鳳荃是怎麼回事,我沒有意料到會愛上你。"
她眨動眼睫,他愛上她,正如她的情不自禁。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初初萌芽的情苗因為時空的距離而夭折,我保證忙完一陣子,最多兩個月,就會想辦法怞出假期回來。"
她仍沒有出聲,盈盈的美眸靜靜地瞅著他,瞅得他心慌。
"現代通訊發達,不管是打電話、收發e-mail還是影像電話都可以讓天涯若比鄰。只要善用通訊器材,你甚至不會覺得美國和台灣的距離有多遙遠。我們可以每天聯絡,聊心事,就像不會分開……"
他越說越沮喪,苕萸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使得他心里的焦慮與不安逐漸攀高,就在幾乎快要突破他所能忍受的限度時,苕萸突然開口。
"你是在嘗試說服我嗎?"
"苕萸……"他的神情是挫折的,他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還不懂嗎?
她當然不是不懂,秀麗的眉眼仿佛染上了月色柔和的光彩,靜靜地傳遞著某種深摯的情意。那是唯有靜下心體會,就像他此刻心上的浮躁全在她注視下沉澱下來,感覺自己如此輕盈敏感,她的一絲絲感情波動都能如實地傳真印在心版。
"我不會要你不走……"她意味深長地說,聲音里的每絲情意就像柳絮輕飛,他必須要集中心力才能不漏半絲地捉住。"也不想要你承諾什麼,對我而言,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把握在一起的時間,其他的……你的心、我的心,都會告訴我們。"
"苕萸……"情在血脈里呼嘯,愛在胸臆間狂吟,那些被理智掌控住的原始渴慕,全都不顧-切的洶涌泛濫,鳳岳再管不住自己,起身將苕萸拉進懷中,激狂地吻住她,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宣泄他內心萬分之一的悸動。
夜深深,人靜靜,和風輕吹,花樹在搖。客廳里絲絲的光明從落地長窗泄漏出來,與月光一上一下地照著一雙糾纏的身影。
然而,相愛的人兒顧不了愛的秘密昭然現世,兩人忘情地擁抱。
雖說這里大家都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