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采自助餐形式,無限供應的各國料理吧和桌椅錯落在約有百坪的宴會廳內,仙仙端著盛裝食物的餐盤跟在玫璇身後,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下。
所謂的偏僻角落,是指遠離壽星的清靜福地。
壽星身邊理所當然地圍繞著祝壽的人潮,連用餐時,都不免會受到熱情的賀客打擾,但在大部分的賓客都忙著大快朵頤的情況下,仍然有十幾名妙齡美女環繞著老壽星的桌位,對今天過七十五歲大壽的衛家老主人而言,就有些不尋常了。
其實也沒有不尋常,那些美女全是沖著壽星……身邊的俊男來!
他是衛家第三代長孫,是這場以壽宴名義召開的相親宴上的正牌男主角。大凡男子只要有錢有勢,相貌中等,便有美女倒追,何況衛景桓這種放諸天下都夠格稱得上出類拔萃的大帥哥,追求他的名門閨秀自然如過江之鯽。
「沒想到衛景桓本人比照片上還好看。」玫璇喝了口果汁,目光不住瞄向女性同胞目光聚集的焦點,嘴上嘖嘖稱奇。「怪不得那些女人為他意亂情迷。人長得帥,就是吃香。衛景桓不僅帥,魅力更是驚人。尤其是那雙眼呀,簡直就要電死人,雖然我對這種公子很感冒,但當他的眼光掃來時,我也不禁為之全身酥軟,腦袋空空。不愧是吃遍胭脂無敵手的超級女性殺手!」
最後一句話听起來雖然有些可笑,卻半點都不夸張,仙仙腦中又浮現曾經目睹過的那幕激情場面。
盡管只是匆匆一瞥,卻深深烙印在神魂里,總在最沒防範時,冒了出來。他懷中女子心醉神迷、軟弱地攀住他的模樣,他眼中未褪的情焰,及那雙水光瀲灩的性感嘴唇,都仿佛就在眼前。
最可怕的一點是,他熾熱如火的眼神好像如影隨形地追獵著她,即使此刻與他相隔重重人牆,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火般熱烈的注視,並不由自主地雙膝發軟,全身的血液都涌上頰面,心跳跟著鼓噪了起來。
「咦?怎麼臉紅成這樣?」玫璇見她眼光迷茫,拿著叉子不叉食物,虛懸在半空中,臉色又艷得像抹了好幾層胭脂,不禁擔心地伸手模她的頰。「哇,好燙,發燒了嗎?」
感覺到她掌心的冰涼,仙仙回過神來,嬌喊了聲︰「我沒事。」
「可是臉熱熱的……」
「大概是天氣熱了些。你看陽光都照進屋里來了。」
玫璇依她的話往外瞧,陽光的確是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來,不過大廳內冷氣充足,陽光也沒照到她們這個角落,仙仙怎會熱得雙頰發燙?
「對了,」不願表姊追問,仙仙急忙轉移她的注意力,「大家都跑哪去了?怎麼只剩下我們兩個?」
「咦?你不知道嗎?」玫璇感到奇怪。
「呃……」她應該知道嗎?仙仙睜圓的美眸里盈滿困惑。
「給衛爺爺賀過壽後,我媽便陪女乃女乃上樓休息,那里聚集了跟女乃女乃同輩的衛家親友,看是要搓搓麻將、打打橋牌,還是聊聊天、唱唱歌,都有人奉陪。那時候女乃女乃還吩咐我們要把握機會,施展魅力,看看有沒有不長眼的青年才俊看上我們。」
說到這里,玫璇的眼光夸張地環顧了大廳一遍。
「女乃女乃和媽媽好像錯估了一件事,衛家的宴會是很盛大,不過所謂的青年才俊不是名草有主了,便是還沒出現,不然就像咱們家的兩個哥哥匆匆拜過壽後,連午餐都沒空吃,便趕赴下一場約會了。」
「大表哥跟二表哥……走了?」
「咦?看你精神有些恍惚,二哥不是還問你要不要他載你去醫院看病,你還給他搖頭,讓他有些失望呢。二哥最近跟一名女醫師走得很近,很認真的樣子。」
「嗯……」仙仙完全不記得這些事。
從認出衛景桓便是被她撞見跟人親熱、且狠狠瞪她一眼的男人後,她不曉得是震驚過度,還是被什麼迷了心竅,腦子渾渾噩噩,只覺得渾身發燙又發軟,不斷地想著她認出他來,他是否也認得她……照理說,他那樣的男子應該沒空記得一個不小心看見他在親熱的無名女子,他的眼神卻透露出他是記得的。
只要一想到他認得她,仙仙便感到頭皮發麻,全身無力,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遑論注意其他細節。
但這種心情若讓玫璇知道,鐵定會被罵膽小,仙仙只得隱瞞,胡亂應道︰「我……指的是舅舅……對了,怎麼不見舅舅跟玫馨表姊?」
「爸爸被熟朋友拉去聊天。至于宮玫馨……不用我說,你應該猜得出她會在哪里吧!喏,可不就是在那群圍繞著衛景桓打轉的母蒼蠅群里嘛!」
順著玫璇的暗示看過去,要從那群母……不,是那群個個妝點得粉光脂艷、百媚千嬌的名媛里分辨出玫馨來,還真有些困難。不知是什麼原因,與會的名媛紛紛選擇紅色系的禮服,仙仙只覺得滿眼都是各種深淺的紅,不禁眼花撩亂,許久才找到宮玫馨的身影。
「這場壽宴據說要開到晚上,即使是衛景桓這種經驗老到的美女鑒賞家,也不容易呀。偏偏那些女人是不可能給別人機會跟衛景桓八成為了方便衛景桓從與會的名媛里挑選出中意的新娘。可是光用眼楮看,不能親自體驗獨處,搞不好連他上廁所都要成群跟過去,衛景桓又不可能當眾一個個摟抱、親吻,看哪位的尺寸跟他較合……」
「咳咳咳……」听到這里,仙仙忍不住地嗆咳了起來,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怎麼了?」玫璇詫異地問。
仙仙好不容易止住咳,沒好氣地低聲嘟嚷︰「又不是買衣服,什麼尺寸合不合!」
「嘿嘿……這個你就不知道了……」
瞧她笑得那麼曖昧,她會不知道才有鬼!
仙仙別開臉,故意不看表姊邪惡的眼神,但玫璇哪里是那麼好打發的,光瞧著表妹那紅似熟透的隻果般的臉頰,心里便樂得很,眉飛色舞了起來。
「尺寸不合,床第關系就會失調,衛爺爺想抱曾孫子便沒指望,可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軍……」
「拜托!不過是相親,你卻有本事扯上孩子!」仙仙受不了玫璇的扯功。
「嘿!你以為衛爺爺藉著自己的壽宴替衛景桓相親是為了什麼?不就是他想抱曾孫!」
「想抱曾孫,干脆要相親對象預繳一份身體健康檢查證明書,保證自己不但可以懷孕生小孩,還能生出最優的品種……」仙仙掩住嘴巴;明媚的眼眸里浮現出一抹驚恐,像是不明白這麼尖刻的話怎會出自她口中。
同時候,一股難言的悲傷和失望在她思寸間洶涌。
衛景桓是為了給祖父生個曾孫而相親的嗎?
在他們眼里,女人只是生產的工具嗎?
更可悲的是,仙仙深深明白,來參加相親宴的名媛們——即使高傲、優秀如宮玫馨,就算知道自己被當成生產工具對待,一旦被衛家祖孫挑中,搞不好還會沾沾自喜呢。
「仙仙,你怎麼了?」玫璇見她神情抑郁,擔心了起來。
「沒什麼。」她搖頭苦笑,「只是……我不該那麼說……」
「就為了這個難過?」玫璇不可思議地挑高眉毛,「你說的很有道理呢。衛家人的確該這麼做,不然挑中的人選要是剛好不孕,不是白費心機嗎?」
「搞不好是衛……不孕……」仙仙語音模糊地道。
玫璇聞言莞爾,臉上隨即浮現出神秘的表情,聲音也刻意壓低。
「這個說法很有趣,雖然像他這麼具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很少人會有這樣的質疑。而且……事實上,听說衛景桓已經有個私生子,不可能不孕。」
「他已經有私生子了?那為何……」仙仙又驚又怒,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一個大當。
「不娶對方,還要相親是嗎?」玫璇勾起一抹嘲笑,「大概是衛家嫌對方不夠資格當衛家的媳婦吧。衛景桓不是笨蛋,他下頭有好幾個堂弟,要是一意孤行娶來情婦,忤逆了一家之主,衛爺爺將他趕出衛氏主控的天業集團,衛家龐大的家產不是全要便宜那些堂兄弟嗎?」
仙仙感到喉頭涌上一陣酸楚,不勝欷吁地嘆氣道︰「沒想到像他這種天之驕子,會是個連婚姻都無法自主的可憐蟲。」
衛景桓?可憐蟲?
玫璇像听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似的,眼楮眨呀眨的。實在很難將這兩個名詞畫上等號呀!
「仙仙,你實在是……」同情心太過氾濫了,竟連衛景桓都同情下去!不過那些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卻因眼角余光掃描到朝兩人接近的挺拔身影而閉上嘴巴,眼中升起戒備。
「兩位美麗的小姐,午安。我可以打擾嗎?」
那是名有著孩子氣笑容的俊美男子,神采飛揚的眉目依稀在哪里見過,仙仙狐疑地瞅視對方。
「你是誰呀?」別以為自己是帥哥,就可以隨便搭訕!玫璇是不吃那套的,語氣不客氣了起來。
「在下衛景翰,是今天壽宴上的男配角,特來招待兩位。」他語帶詼諧。
玫璇不由得莞爾,和仙仙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怪不得她們會覺得這人面熟,原來他也是衛家人。從他的名字可以判斷出,他應該是衛景桓的堂弟。
「你的說法倒挺有趣的。」玫璇玩味地道,「說自己是男配角,還說要招待我們。拜托,滿屋子都是人,你這位堂堂的衛家少爺怎會有閑、有興致來招呼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第一,我本來就是男配角。」他笑眸里藏著一抹犀利。「今天的主角是爺爺和堂哥,我只有當配角的份。第二,之前爺爺就依老中青三代給我們分配好任務了。老一輩由叔公負責款待。中輩則交給父字輩的招呼。年輕一代的,為相親而來的名媛全是堂哥的責任範圍,其他的貴賓才輪到我們堂兄弟出面。但像兩位這樣美麗的小姐一旦落單,就要看我們兄弟誰的運氣好。幸好在下眼尖,一注意到兩位小姐身邊沒有護花使者出現,便搶先一步過來了。對了,還未請教兩位小姐是?」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又顯然沒有惡意,玫璇恢復爽朗的天性,毫不忸怩地回答,「我叫宮玫璇,這位是我表妹唐仙仙。」
「原來是宮小姐和唐小姐,你們不僅名字美,人美,還很特別喔。」
「哪里特別?」玫璇好奇地問。
「特別在于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他幽默地說,頓了一下要求道︰「我可以坐嗎?」
玫璇挑高一眉,以眼神示意他隨意,並催促他往下道。
衛景翰落坐後,富含深意地接著說︰「大家是心照不宣,今日駕臨寒舍的名媛們,明的是來向我祖父祝壽,事實上是要跟堂哥相親。兩位卻表現得志不在此,讓我好生納悶。」
玫璇聞言噗哧一笑,夸張地道︰「我們是不想為了條黃金魚,放棄整水池的魚呀。」
「什麼意思?」
「衛景桓只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安慰獎卻是滿廳皆是。」
「我?安慰獎?」衛景翰一頭露水。
「我媽說,即使衛景桓看不上我們,還有滿屋子的青年才俊任我們挑選。衛景桓算是大獎,你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就是安慰獎了?」
「呵呵,有意思。」衛景翰對玫璇機智的話深深折服,眼中有著贊嘆。
仙仙見他們言語投機,臉上掛著淺淺笑意。
說不定能像舅媽說的,玫璇會在衛家的壽宴里,遇到好對象呢!
從化妝室回到大廳,玫璇和衛景翰都不在座位上,仙仙等了許久,兩人仍未回來,她不想一個人獨坐引人注目,拿了瓶礦泉水走到廳外。
兒童嬉鬧的聲音自露台右前方傳來,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一群孩童在嬉戲,仙仙想起玫璇說衛景桓有個私生子,不曉得那個孩子今天有沒有來,會不會就在那群孩子中。
但隨即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無聊,像亟欲甩月兌什麼煩惱似的,她旋身往另一個方向步下階梯,穿過數個修剪成圓球狀的灌木叢,來到一座庭園。
園中有假山流水,清幽的景致與遠方的青翠山巒連成一片。仙仙一邊在心里贊嘆,一邊加快腳步來到池邊,滿池肥碩的錦鯉看得她眼花撩亂。
宮家也有錦鯉池,但比起這里是小巫見大巫。
更美好的是,如詩如畫的景致只有她一人獨賞,或許是午後的陽光熾烈了些,大部分的客人選擇留在屋內,除了那些待不住屋里的孩子外,大概沒人想要到屋外曬太陽。
其實這里不乏樹蔭遮陽,又有陣陣輕風從繁花競開的林木間吹來,帶來一股清新的植物香息,還有座凸出于池面的涼亭,坐在里面喂魚應該是件挺愜意的事,可惜她手上沒有魚餌。
那又如何?
雖沒有魚餌喂魚,隨身攜帶的香奈兒皮包里,有筆記本和鉛筆,縱然無法享有喂魚的樂趣,她可以畫幾張素描,打發時間。
想到便做,仙仙在涼亭內坐了下來,婰下的溫潤清涼來自原木制的椅面,她將翻開到空白頁的筆記本放到同樣材質的桌面上,眼光環繞了一遍周遭的美景,落向一池的錦鯉。
大大小小、五色繽紛的錦鯉群游過她的視線,仙仙握住鉛筆,卻無法像以往一樣很快捕捉到錦鯉的神韻。她懊惱地隨便畫了些線條,直到一尾碩大的黑色錦鯉自池底游了過來。
它的身體曲線圓潤飽滿,遲緩擺動的姿態極其慵懶,不理會身邊來來去去的魚群,只是優閑地游動。
但仙仙毫不懷疑若此刻有人丟下一把魚餌,這尾看起來懶洋洋的魚兒絕對會在瞬間活躍起來,動如月兌兔般地搶贏它的同伴。
好像某個人,看起來像顆天生便能吸引眾人繞著他轉的恆星,只需用一雙熾熱如火的眼眸便足以照得人心慌意亂。但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在下一秒鐘擒住看上的獵物,任他戲耍。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輕顫起來,不是因為寒意,而是下意識地察覺到某種危險接近。
仙仙知道這種感覺很荒謬,周遭的環境靜謐無害,哪里會有危險來著!
難道那尾黑色的錦鯉會幻化成魔鬼抓她進水里嗎?
這個想法太可笑了!然而,自內心深處源源不絕涌出的驚慌是那麼真實,令人無法否決,也逃避不了,她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成了某種生物狩獵的目標,心房跟著緊縮。
就在她慌得想收拾東西逃走時,仙仙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向桌上的筆記本,看到一雙閃爍著掠奪光芒的眼楮從紙上瞪視著她。
她啞然失笑,原來是她畫出來的眼楮在瞪她,自己竟為此而窮緊張!但接著困惑地蹙起秀眉,她是什麼時候畫出這雙眼楮來?還有這寬闊的前庭,及瓖嵌在修長的臉盤上的五官?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來,她明明想畫的是錦鯉,沒道理畫出來的是衛景桓呀!
她與他只匆匆見過兩次,根本沒機會仔細打量過他的長相,怎能畫出那張鷹翼展飛的眉宇,那飽滿高聳的天庭,那驕傲、挺立的鼻梁,還有他引人無限遐思、口角邊微露出嘲弄笑意的豐滿雙唇?
甚至他方正下巴處性感的胡渣,他長短適中的黑發,她都畫得細膩分明。更別提那雙害她產生被害妄想的俊眸,驚人的熱力與璀璨耀眼的光芒幾乎要從紙面上燒起來。
最沒道理的是,即使領悟到一切全是自己的錯覺,仙仙體內的每一根神經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背部因緊張而僵硬,感覺到一股熱力逼近,鼻間甚至聞嗅到爽洌的男性氣息,呼吸跟著一窒。
她是不是病了?仙仙慌得厲害,不然怎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幻覺?
「你抓到我的神韻了!」
自頭上灑落下來的聲音盡管輕柔悅耳,听在仙仙耳里,卻直如閃電打雷。
她不敢置信地瞪視著按向桌面的男性手掌,修長黝黑的肌理蓄積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力量,細長的黑色毛發覆在臉上,她眨眨眼,仍然在,不是幻覺。
「沒想到你不僅有雙美麗的手,還很有才華。」
伴隨著濃濁的呼吸聲音繼續灑落,仙仙感到手上一麻,他黝黑的手掌已握住她顫抖的小手,酥麻的電流竄過全身,她激烈地想甩開握住她的男性手掌,卻無法動彈,只能驚疑地往右方抬起眼光,對上一雙燃燒的眼楮。
「你……」
驚喘的聲音里混雜著滿滿的難以置信與質疑,使得凝視著她的那雙眼燦起一抹興味,男性的嘴角往兩旁滑開成一朵自信又無賴的笑容。
「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