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燭火在敏瑜臉上折射出生動的表情,嬌艷的紅霞布滿頰面,滿含痴情的眼瞳如受驚的小鹿般逃開他眼中的疑問。
欺霜賽雪似的小手緊抵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好像這麼做就可以撫平虛懸在胸口緊張,發燙的身軀依然被禮謙擁抱在懷,聞嗅間俱是他強烈的男性氣息,更加軟化了她逃開的意志。
是的,好想逃,卻沮喪地發覺逃不了。
不僅是因為他的懷抱猶如天堂般讓她渴望永久依偎,更因為全身的力氣都耗光在抵擋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被自己親口揭露的驚懾,使得發軟的雙膝難以負荷逃走的意念。
「為什麼不說話?」
柔柔的低語吐在她耳畔催促,敏瑜輕顫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他那輕快又帶點邪惡的語調,再一次激起她體內熾熱的回應。
「福喜快回來了。」她不安地耳語,試圖做困獸之門。
「她也許不會回來。」禮謙低哼,將灼熱的氣息吐在她畔。
那個小丫頭應該識相點,沒人喚就別出現,才算機靈。「可是福喜……」她不提高聲音。
「小姐叫我呀。」快樂的聲音自屏風後傳出來,緊接著探出一張俏麗的臉龐,瓖嵌在高聳在眉骨下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傅兮盼兮地轉動著。
「你你……」敏瑜怔住。
怎麼一喊福喜,福喜便出現?
天呀,她仍坐在禮謙腿上呢,這丫頭來多久了?
想到這里,軟弱的嬌軀不知從何處惜得了力氣,敏瑜俐落地從禮謙懷里掙開,踉蹌下地。
「你到多久了?」禮謙沒有阻止她,目光含怒地擲向表情無辜的小丫頭。
「人家剛到,就听見小姐喚人了呀。」福喜委屈地嘟嚷,把雙手捧著的點心盤遞向前當證據。「我什麼都沒听見,也沒瞧見。」
分明睜著眼說瞎話!
瞧她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賊態兮兮地在敏瑜和他身上探索,不曉得偷听多次呢!
禮謙只怪自己沉溺于愛情中,靈敏的耳目都不管用了,才會讓福喜這樣放肆。
「好啦,別瞪人家了,福喜只是來給你們送茶點呀。」她討好道,扭著小蠻腰走到桌前,把點心盤上的各色茶點一一在桌面上放好,眼光來回瞧著自家主子羞紅的玉顏,與神情惱怒的禮謙。
哼,她才不怕他呢!
倒是小姐那麼困窘,一張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教她好擔心。
儒家有雲,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
她沒有先生,只有小姐,所以小姐難以啟齒的話,就由她代言吧。好吃的東西她雖然偷吃了一點點,但大部分都在,可以留給小姐和胡公子情話綿綿時,喝茶配點心。福喜越起越覺得自己是最貼心的侍女了!
「小姐從很久以前就仰慕胡公子。」雖然站著跟人家坐著差不多高,福喜仍試著做出睥睨禮謙的雄視姿態宣稱。
「福喜!」敏瑜著急地朝她搖頭,示意她別往下說了。
「小姐,你這樣害臊下去怎麼行!」小丫頭不贊地數落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二更的更聲敲很久了,都快三更天了!你要是繼續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就算胡公子有耐心陪你耗到天亮,人家可困死了!」
敢情她是為了自己的睡眠而執言的呀!
「你……你自己去睡,我又沒管你!」敏瑜惱羞成怒地嗔道。
「我是想自己去睡呀,可是你們孤男寡女的,再喜歡彼此,也得避避嫌。福喜都是為小姐著想。」
敏瑜窘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瞪著福喜臉上道德勁說家似的嚴肅表情。
「好啦,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福喜替你講呀。」她搖著頭,一副拿敏瑜沒轍似的表情,目光轉向禮謙。「胡公子不用傷腦筋了,听福喜說就行。」
「不行!」敏瑜忍無可忍地沖到她面前,推著她往外走。與其讓福喜信口開河,倒不如她厚著臉皮自己說。「我自己說,你去休息……」
「別這樣啦,小姐,給人家說一下嘛。」福喜邊穩住下盤,越過她連珠炮似地往下講。
「十年前,我們主爺和小姐蒙胡公子搭救,小姐將胡公子英偉的雄姿全都牢牢記在心上,還為你畫了幅像就放在閨房里,雖然沒有早晚三炷香地膜拜,但每天總會對著傻笑一會兒。這些事不僅福喜知道,主爺也看見了。小姐與主爺在鐵家莊與公子重逢,主爺看出你們彼此有情意,不忍小姐繼續害相思,才會做下安排,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話都給她說完了,敏瑜也毋需浪費力氣推福喜這座撼不動的山,她無力地踉蹌後退,雙腠發軟,幸好禮謙有力的手臂及時將她攬入懷中,才沒有跌坐在地。
「福喜能說該說的都說了,胡公子可不能辜負小姐。」
她意味深長的話,引起禮謙深深的注視。
那張看似天真稚氣的臉龐此刻充滿母雞對小雞的強烈保護欲,似在警告他,若敢辜負她家小姐,她絕對不饒他。
「我一直小看你。」他平靜地陳述。
「福喜就是福喜,你小看大看都一樣。」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注視向敏瑜的黑眸樣著柔光,「小姐就讓你安慰了。福喜先下去,不會再上來打擾。但別讓我挨到天亮,小姐明天還要應付那些大掌櫃呢。」
「我知道,三更的更聲敲起,我就離開。」
「嗯。」
說走就走,福喜絲毫不拖泥帶水,禮謙一等她輕快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方低頭注視將臉埋在他胸膛上的敏瑜。
他抱著她到桌邊坐下,溫柔地抬起她濕潤的小臉。
「福喜好壞,怎麼可以全都講出來。」她眨著潮濕的眼睫埋怨,眼光是那麼悲痛。
「她沒有全講呀,還留了些細節沒說。」他安慰道,眸子里閃爍著溫暖的笑意。「老實說,雖然她點出了十年前我們便見過,但我依然沒什麼印象。」
「真的嗎?」她熱切地詢問。沒有人會高興自己的秘密全被人講光,不剩一點給自己講。
「真的。」他向她保證。
她破涕為笑,凝睇他的目光像在尋找著什麼,良久方幽幽開口︰「還記得十年前,你在杭州城破了個拐子幫的事嗎?」
禮謙轉眸想了一下,「是有這件事。那一年我十二歲,隨家父到杭州訪友,听說有小孩失蹤,家人被勒索贖金,便故意在街上游蕩,好被拐匪拐回巢袕。」
「那年我七歲,爹爹帶我和敏璁去親戚家喝壽酒,敏璁被拐匪趁亂抱走,剛好被我瞧見。那時我找不著爹,便偷偷跟了去……」敏瑜回憶道。
「你好大的膽子。」禮謙听得心驚肉跳,「你應該呼救,而不是自己跟。」
「當時我心亂如麻,沒想太多。而且那時候還是大白天,我便大著膽子跟上去,只在路上遇到一名丫環要她去通知大人。我見他們把敏璁帶上屋外等候的小船,心急之下,大喊了起來,拐匪的同伴發現我,便把我一並擄了去。我當時心里好害怕,摟著敏璁,捂為我們被送到碼頭的一座廢棄的倉庫,再後來你出現了,像天神一樣英明神武,把所有的拐匪打得落花流水。」
她眼中充滿對他的敬慕,看得禮謙一陣飄飄然。
「當時出手的人不僅是我,還有追蹤而來的兄長,怎麼你只記得我?」
敏瑜無法回答,她只記得他呀。
「我知道了,那時候你就喜歡上我。」禮謙得意地在笑。「怪不得眼里只有我,沒有我大哥。」
「你你……」她困窘極了,早知道就不告訴他。
「後來就像福喜說的,你對我念念不忘,還為我畫了一幅畫?」
「是十二歲的你。」她沒好氣地反駁,但一接觸到他熾熱的眸光,語氣便低軟了下來。「我們被送回家後,從爹爹那里听說大破拐子幫的是北方胡家堡的兩位少爺。我想你年齡比較小,應該是小的那位。後來又陸陸續續听說你一些事……可是爹把我許給了鐵熾,我……不敢再想你……沒想到相隔十年,會在鐵家莊跟你重逢……」
「這就是緣分吧。」有緣的人不管分隔多遠,繞一大圈,還是會聚在一塊。
禮謙低頭注視依偎在懷里的敏瑜,一雙煙水似的美眸盛著相同的意念回望著他,花蕾似的雙唇輕輕顫動,霎時,一股熱流貫穿全身,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吻住渴望了一整天的香唇。
這一次,不再僅是輕沾即走,而是結結實實、密密合合的親吻。
敏瑜閉上眼,感覺一種陌生的亢奮席卷全身。
對禮謙也是一樣,這種新鮮的、刺激的、甜蜜的感覺,是他不曾經歷過,直到接觸了,才發現他也有這樣的渴望。
原來女人的嘴唇是這樣柔軟、香甜,似浸在糖蜜里的絲綢般,令他一吻、再吻、三吻、四吻……越吻越深越是沉淪,一波波的塊感從體內最深層不斷爆發而出,掀起的狂瀾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
鏘鏘聲響破空而來,那是三更的更鑼聲,轟轟然地擊碎了繾綣的情意。
禮謙從熱吻中怞身而退,思緒狂亂,呼吸急促。這麼快就三更了?
惆悵的情緒洶涌而至,注視著懷里的敏瑜,釵橫鬢亂的艷紅麗顏神情茫然,呼吸急促,那嘴兒被吻得水濕柔亮,差一點又攪亂了他的自制。
唇邊掛著一抹苦笑,他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語氣是惋惜的。「三更到了。」
「三更到了……」敏瑜低聲重復他的話,隨即像領悟到什麼似的,艷紅的粉頰又轟地染上火熱,她羞赧地別開眼,不敢看他。
「敏瑜……」他嘆息道,「我可以這樣喊你嗎?」
「嗯。」兩人之間這樣親密了,還需避嫌嗎?
「我必須要走了。明天……我倆都有許多事得面對。」
他的話將敏瑜從天堂般的幻境帶回冰冷的現實,眼神不由得一黯。
「你放心,我們會找回令弟的。」
「我從不懷疑。」她壓抑內心深處的恐懼,朝他綻露出充滿信心的笑容。「就像十年前你大破拐子幫一樣,這次也能把敏璁救回來。」
就算毫無把握,禮謙也沒有表現出來。他緊緊摟了她一下,才放開。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燦爛的笑容依然為他綻放,直到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敏瑜唇畔的笑弧失去支撐地垂下。
為什麼在她嘗到兩情相悅的快樂時,促成這段緣分的敏璁卻是下落不明?
她無語問蒼天,漆黑的夜色時只有風聲呼號,沒有其他回應。敏瑜緊緊合上眼楮,濕熱的液體點點滲出,方寸間的甜蜜餿了起來。
***
福喜從打盹的狀態中驚醒,禮謙正好走下樓。他沉默地注視她,緩緩地開口︰「小姐就請你照顧了。」
「小姐本來就是我在照顧!」她跳下椅子,傲然地抬高下顎。「麻煩你了。」
「那就是我的小姐耶!說什麼麻煩!」她嘟起小嘴,不滿地道。
注視著她像個玩具被搶走的孩子般氣惱,禮謙雖然明白自己不該跟她一般見識,仍在踏出小樓前,回過頭道︰「以後就是我的了。」
說完,不理會她在身後哇啦哇啦抗議,施展輕功,很快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
***
「如您所料,張、李兩位大掌櫃離開華府後,在大街上遇到方衍,被他請上酒館喝酒。方衍假意在心主爺的病況,向他們套話。」華佑語帶興奮地稟報。
一大清早,華府派去監視方衍的人員便回報,說方衍昨日從源與行所屬的船廠返回住處時,已是傍晚,隔天早上才出門。這段時間,方家沒有人外出,亦無任何訪客。
這使得邱總管等人對禮謙的推測信心動搖。
但禮謙以為,方衍沒有動作,不表示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如果方衍是綁架敏璁的人,必然會懷疑午宴上露面的「華敏璁」是別人假扮,他會先確認這點,再來進行下一步計劃。
確認的方法便是向能證明敏璁身分的相關人士打听,而最便于他打听的人,首推被安排在今天早上面見敏璁的第一批在掌櫃。
禮謙力排眾議,要眾人不得放松對方衍的監視,但一直到未時過後,華佑接獲消息前來稟報,他的推測才得到支持。
情況是這樣的。話說張、李兩位大掌櫃被方衍邀上酒樓喝酒,一直等到酒酣耳熱,方衍為兩人斟滿酒杯,才以不經意的語氣開口。
「華爺的病況如何?」事先就被禮謙知會、要求配合的張、李兩人臉上隨即堆滿憂慮。
「主爺這次病得不輕,幸好所有的帳冊大小姐已經看過,對今年的收益很滿意,也對新的生意計劃做下了指示……」
「听張掌櫃此言,接見你們的人是大小姐,而非華爺羅。」方衍的語氣帶著試探。
「也不全然。」張掌櫃挑眉道,「主爺雖是病得厲害,仍在大小姐扶持下,跟我們見上一面。只是他咳得太嚴重了,沒法子開口,便由大小姐代言。」
方衍臉上驚疑不定,但很快恢復正常,語帶埋怨道︰「好端端的,怎會突然病得這麼嚴重,華府里的人是怎麼照顧華爺的!」
「听說是在紹興停留時感染風寒。」張掌櫃刻意壓低聲音,表情神秘兮兮。
「我是听說華爺前陣子出了趟遠門,原來是去紹興呀。」方衍臉上有著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不是只去紹興,而是回來時,巡視了一趟紹興的酒坊,沒想到會在那里出事。」
「李掌櫃的話令人不解。」方衍為兩人再次斟滿酒,眼中透著困惑。「華爺除了感染風寒外,還出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啦。」李掌櫃瞥視張掌櫃一眼,也學後者之前那樣壓低嗓音。「我是听華佑說的,你可別說出去喔。」
「兩位放心,方某人這張嘴閉得比蚌殼還緊呢。」
「就是呀,方老板又不是外人,听听又何妨。」張掌櫃附和。
「好吧,既然這樣……」李掌櫃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主爺巡視完紹興的酒坊後,便到醉仙樓歇息,打算隔天一大早起程返回杭州。華佑一覺醒來,卻發現主爺失蹤了……」
「啊?」方衍發出驚呼,隨即掩住嘴巴,低下聲音提出質疑,「怎會失蹤呢?主爺不是好端端的在華府嗎?昨天我們都見到他呀,雖然咳得厲害,但那是主爺沒錯。」
「方老板,你別急,先听李掌櫃說完。」張掌櫃笑道。
「抱歉,在下太心急了。李掌櫃請說。」
「不能怪方老板,整椿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主爺的確是失蹤了,更離譜的是,隨行保護的成總護院一直到華佑通知他,才曉得主爺失蹤,連忙與華佑四處尋人,卻連一絲線索都沒有。就在他們希望破滅,要派人回杭州稟報時,主爺奇跡似地出現了。」
「奇跡似地出現?」方衍喃喃重復,眼中蒙上陰影。
「就是呀。」張掌櫃接口道,「听主爺說呀,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座破屋,嚇得他慌不擇路地逃出,幸好在路上遇見一位好心人,在他的幫忙下,才返回紹興,跟著就病倒了。」
「這……」方衍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究竟是怎麼回事?」
「依我看,八成是撞邪,被狐仙、鬼怪之類的擄走。」李掌櫃做下結論。「不然怎會莫名其妙地從酒樓里失蹤,醒來時卻在一棟破屋呢?」
「有這種事?」方衍一陣悶咳。
「不由得我們不信呀。」張掌櫃感慨道,「邱總管還為此偷偷請了妙音寺的僧人,為主爺做一場平安法事呢。」
真的?假的?方衍半信半疑,沒多久,便與張、李兩人分手,回到自己家中。
直到夕陽燒天的時候,才又有動靜。
「方衍扮成僕役出門,來到南門的一家小妓院,半刻鐘後,又改扮成莊稼漢從偏門離開。」華佑一接獲派去監視方衍的家丁捎來的消息,馬上向禮謙報告。「這次他出了城,是往紹興方向。」
禮謙暗暗松了口氣,原本還擔心自己的推測有誤,萬一不是方衍擄走了敏璁,重頭布線追查嫌犯事小,要是耽誤了救人的時機,害了敏璁的性命,他可無法向心上人交代。
「快馬通知駱捕頭,方衍正朝紹興去,只要盯住他,不但能找到貴上,還能來個人髒俱獲。」
「是。」華佑領命離去。
敏瑜得知事情的發展都在禮謙的預料之內,心頭的不安消去大半,然而只要弟弟一日未能平安歸來,她的心情始終是沉重的,眉目間的憂愁不去。
幸好隔天晚上便接到鐵血神捕駱家俊派來的差役傳達的好消息,令她轉憂為喜。
「華爺已經找到了。就跟胡二公子的推測一模一樣,他被囚禁在石鼓鎮的方家老宅。石鼓鎮幾乎都荒廢了,只余幾戶人家,方家老宅里也只有一位老僕人,駱捕頭和成總護院找到那里時,華爺已經醒了過來,正納悶自己怎會在那里呢。原來方衍騙那名老僕人,說華爺罹患重癥,昏迷不醒,必須每天按時服用以各種珍貴藥材熬煮成的雞湯來維持性命。老僕人依照他的指示,日日熬煮補藥雞湯,由于雞湯的味道實在是太誘人了,他一時忍不住,喝了一小碗,並不知道所謂救命的雞湯里含有教人昏睡的迷藥千日醉,結果昏睡過去。華爺少了那頓雞湯,迷藥藥效一過便清醒了……」
「敏璁現在怎麼樣了?」敏瑜眉睫間盡是擔憂。
「華小姐請放心,華爺只是虛弱了些,並無大礙。」
「抓到方衍了嗎?」禮謙詢問。
「我們接到胡二公子的通知,埋伏在方家老宅,果然將方衍來個人髒俱獲,讓他無法狡辯。他供稱並無加害華爺之心,一切就像胡二公子的推測,他綁架華爺是為了演一劇救人的戲碼,好讓華家姐弟心生感激,以求華小姐以身相許。」
真相就此大白,華家一掃幾日來的陰霾,人人歡天喜地。
敏瑜臉上出現發自內心的欣悅,稍後與禮謙獨處時,她歡喜地投入他懷中,黑玉似的眼瞳凝著感激的柔光。
「謝謝你,謙哥……」她羞澀地喊道,嬌臉布滿紅暈,「幸好你來了,不然我跟敏璁就要被方衍所欺,你是我們的恩人……」
「別這麼說。」禮謙抱緊她,充滿感情的醇柔嗓音抵著那形狀美好、柔軟如綿的耳朵傾吐,「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自己及時趕到,只要想到方衍的居心,想到你差一點就落到他手上,從來不曉得什麼是害怕的我,居然感到恐懼且心痛。」
像是要證實他的話,一陣顫動自他身上傳來,化做一道道熾熱的情感流涌進敏瑜心坎。
她眼眶潮熱,心緒涌如潮汐。華敏瑜呀華敏瑜,你何德何能,讓這持男子漢為你恐懼、心痛呀!
她感動地環抱住他,熱烈地表白,「沒必要的。即使方衍的狡計得逞,我也不會拿自己的終身做報恩的工具……」
「為什麼?」他看進她眼里,期待著。
「因為你呀。」臉上布滿著羞澀的紅暈,含情的目光也是赧然的,然而敏瑜沒有退卻,帶著堅定、不容撼動的深情傾訴。「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地喜歡你,再不受婚約拘束這份喜歡,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阻止我……喜歡你。這是我與鐵熾解除婚約時,對自己做下的承諾。」
禮謙沒想到外表嫻靜溫柔的敏瑜有這麼剛烈的一面,不由得動容。
「你那時候就決定要嫁我了嗎?」
「你太高估我了。」錯愕染上敏瑜的眼眸,隨即困窘地燒紅臉。「我完全沒想到那麼遠,只是滿心都是再見到你的喜悅。烽了婚約束縛的我終于可以自由地喜歡你,不必再受困于命運的黑繭,只能與你擦身而過,留下遺憾。」
「只有這樣嗎?」哎,這樣還不夠嗎?
敏瑜羞極了,他到底要她說多少才夠呀!
然而,他眼中的期待是那麼令人難以拒絕,敏瑜只好拋棄僅余的矜持,硬著頭皮道︰「我心里當然也希望……你對我……就像我對你一樣呀。听到敏瑜要求你押送令妹的嫁妝到杭州時,我……好開心,因為我也想要你來,這樣……我們才能進一步相處,到時候……」
未完的話語含帶著羞澀的情意懸宕在兩人之間,敏瑜靜靜地注視著禮謙,沒有逃避。那雙閃爍著神秘火焰的黑眸令禮謙聯想到埋伏在林間伺機出動的狩獵者,那麼安靜、耐心,而且深情、專注地凝望著它的獵物。
于是,他明白了。在鐵家莊時,她富含深意的眼光,那麼安靜、耐心,且情意深深的凝視,原來是在狩獵他。
還有她此刻的眼神,嫵媚的眼波如絲縷地朝他捆來,帶著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他向她靠近,是比任何狩獵者都要高明的技巧,因為獵物根本無從防備,即使有所警覺,也會像他一樣心甘情願地選擇被她所俘擄。
更沒有比軟呼呼的觸感含在唇下,誘人的嬌軀溫馴地倚在他懷里的此刻,讓他明白這點。原來當一名獵物可以這樣幸福。
他嘆息著,鼻間有屬于她的體香飛揚,唇下是她如浸著糖蜜的絲綢般小嘴,而指下有她軟綿的嬌軀,將幾天以來一直沖激著他的渴望推到最高點,興奮之情像煙火般四處迸飛,威肋著化為炙人的烈焰吞噬兩人。
那烈焰,他是不怕的,可當成地毯臥眠,他只想撥弄著隱藏的欣喜,試探愉悅的可能,徜徉在的奇幻世界里嬉游探險,飄流在柔軟如月光的女性溫柔里,可突然間,一股寒意滲進這火熱的天堂里,腳下的火焰成了寒冰,他听見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淒迷蕭聲,在鑽進耳里的同時,化成朔風肅殺地撲掠而來,逼退體內的熱情,四肢逐漸麻木冷。
禮謙放開敏瑜,警覺地張望。
簫聲像從四面八方面來,夾帶著無形的寒氣往他身上、心上寸寸逼入,令人感到如墜冰窖般寒徹入骨。
禮謙暗暗運功抵抗,度低頭檢視懷里的敏瑜,她依然沉醉在兩人的擁吻里,眼光因激情而呈現朦朧,雙頰布滿紅暈,櫻唇紅艷似火,渾然不受簫聲影響。
「胡公子,胡公子!」福喜的拍門聲在這時候來。「你有沒有听到……好冰冷、可怕的簫聲喔,不曉得誰在吹的。你快點出來叫他別再吹了!」
就算沒有她幾乎要尖叫起來的提醒,禮謙也察覺到不對勁。自昨天起,華府便不再安寧。
只是來犯的人在外圍就被勸退,未能登堂人室,也沒有驚擾到敏瑜,沒想到今晚會來一個吹簫的家伙,光是簫聲便足以傷人于無形……
一個名字突然閃過禮謙腦中,他全身一僵。
「我馬上去。」他朝門板的方向喊道,極力控制著流動在體內的寒意,俯唇在敏瑜依然發熱的粉頰印上一吻,交代道︰「你乖乖待在這里,我去去就來。」
說完,挺拔的身軀不再遲疑,迅速打開門,經過臉色發青的福喜時叮囑道︰「保護好小姐,我去會會。」
接著,偉岸的身形便消失在夜色里,福喜根本來不及回答。
「好快的身法!」她忍不住咋舌,隨即按住胸口抵擋那入侵全身的寒意。
等到那股惡感消退了些,福喜轉身待要進房探視敏瑜,卻發覺她已來到門口,娉婷的嬌軀不受嗚咽的簫聲所影響,越過她跑了出去。
福喜不由得怔怔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