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梅迅速轉回身,兩個有她拳頭雙倍大的蛇頭朝她撲噬而來,妖異的碧眸,大張的血盆口,銳利的毒牙,組合成令她渾身發軟的恐怖景象。
「納命來!」
陰惻惻的嗓音跟著響起,仙梅僵在原處,心里大喊吾命休矣。
但她很快就發覺自己的小命並沒有丟掉,體內的恐懼因此而消退了些。那雙頭怪蛇只是繞著她不斷吐著銳舌,任憑某種古怪的音韻催促,還是沒再靠近一步。
她膽氣一壯,視線越過那怪蛇,對上正不斷撮唇發出音韻的瘦黑漢子,在他陰沉的眼眸里看到越築越高的疑懼,霍地明白有家傳的寶貝蛇珠庇佑,她沒有必要怕蛇,心情不由得放松。
然而,怪蛇畏懼蛇珠不敢靠過來,瘦黑男子手中的蛇頭拐卻沒相同的困擾,發現愛蛇不听使喚後,男子當機立斷的揮動拐杖朝仙梅當頭砸來。
這一拐氣勢驚人,拐未到,令人頭臉發麻的拐風撲天蓋地般地襲來,仙梅手忙腳亂地閃避,耳邊傳來震得人耳朵隆隆作響的虎吼。
「皇兄,別怕,臣弟來保護你了!」
仙梅眼楮一花,令人頰膚生寒的劍光已經從她左後方沖進拐影里。
「小心!」又有一聲厲吼傳來,伴隨著刮得人頰膚生疼的冷鋒,叮叮當當不絕于耳,仿佛是她急奔的心跳,眼前一陣火花四射,在快如閃電的劍影里,無數牛毛似的細針被絞成鐵屑彈飛出去。
她本能的緊閉眼眸,怕那些鐵屑會飛濺過來,忽然手臂一緊,整個人被扯進一堵厚實的胸膛。
由于拉扯她的力道太過急猛,加上她毫無準備,冰冷的疼痛于胸月復撞去時陡然生起,令她呼吸困難,猛然抬起的腦袋又撞到對方下巴,疼得她頭皮生麻,但對方也不好過,在她呼痛的同時,俊麗的男性嘴唇逸出一聲悶哼。
「你……」正要開罵,眼眸卻因強光的進入而畏縮地眯緊,仙梅感覺心跳停頓了一下,滿腦子的不滿全化為空白。
好犀利的眼神!
瞬間便刺入她眼中,攻進她心里,教她所有的秘密都無處躲藏。
她立刻認出他是黑甲武士,下一瞬,身體便在對方的挾持下忽而旋向左,忽而跌向右,忽而向前飛,忽而朝後退……饒是她自負武藝高強,卻無能得像陷進漩渦里難以使力,被水流般的力道撞得頭暈腦脹、失去方向感。
但她無法就這點來怨恨對方,刀光、劍影、拳風、掌力,外加暗器,好似同一刻自四面八方襲來,讓她原本想從黑甲武士鉗制下掙月兌的念頭自動打消,配合起這人的高超身法閃躲,但時間一久,兩人數度險象環生,幸好援手相繼到來解圍。
「戴玥,這里交給我們,你保護皇上離開!」
不慌不慢的沉著聲嗓帶來似曾相識的感覺,仙梅腦中閃過一個人名的同時,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襲擊陡然被截斷,雙腳小女圭女圭般被人提得離地,風聲呼呼地拂過耳際,她來不及呼喚那熟識的名字了。
「花……呼呼……」她又不是貨物,這人干嘛把她扛到肩上,頂得她的胃極不舒服。
「喂,等……」仙梅猶豫地閉上嘴。
該表明她不是皇帝嗎?
但現在說出來,會不會反而為皇帝表哥帶來危險?
還是……先不要說吧!
反正依照她的計畫,是先把人引開,找到盟友,帶他們去救皇帝。所以被這人扛著跑,基本上還是依照她的計畫而行吧?
可是……花朝要他保護皇帝,不就表示他是她的盟友嗎?
那她干嘛不叫他停下來,告訴他皇帝在哪里,好得回自由之身?或以一個靈巧的身法掙月兌,都會比頭上腳下的被人扛著跑要強多了吧?
想到還沒做,雙腳已落了實地,沒有防備下,仙梅下意識的扶住那人穩住自己,冰涼的觸感從指掌間一路傳來,這才領悟到自己的手正扶在鎧甲上。
那鎧甲極為精美,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泛著烏黑的光芒,穿戴在他高大的身材上,更添威武。
這麼說,他是武將?
恍惚的邊想邊抬起眼眸,仙梅的視線撞進一道銳利的凝視,先前被人看穿的感覺,化做冰冷的輕顫襲擊全身。
心撲撲的跳,眼卻痴痴的無法移開,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照理說,被這麼銳利的眼光注視,她是應該生氣的、逃跑的,可是他眼里的情緒是那麼耐人尋味,震驚中有狐疑,怒氣里藏著憂懼,雖犀利如刀光劍影,卻又滿含深情,在短短一瞬的相視里,復雜、矛盾得令她既著迷又大感刺激。
「你是誰?」那嗓音低柔悅耳得似情人間的呢喃,使得仙梅在失魂下,沒提防到他俊艷的眼眸眯起的同時,有力的男性手掌迅猛的攫住她柔弱的肩膀,男性的咆哮跟著如落雷一般的轟向她。「為什麼要假冒皇帝?吾皇呢?」
從來沒被這麼凶惡的嘴臉嚇過,駭得她口吃了起來,「我是神神……」
「你要是神,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不屑的口吻激得仙梅火氣一起,「你亂講什麼?我本來就姓神!」
「神?」戴玥靈光一閃,想起幾年前花朝在酉里國曾被神農谷主所救。
據他說,神農谷主的愛女神仙梅容貌與皇帝極為神似,難道眼前的人兒便是她?
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雖然一張臉與皇帝像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細看之下,仍能分辨出她與皇帝的不同。
她的膚色是飽經陽光洗禮的蜜色,不像皇帝如白玉一般無瑕。女性的輪廓比起皇帝的剛毅柔和了許多,同樣濃密有致的眉宇也細致了些。黑白分明的靈動眼眸雖缺乏皇帝不怒而威的神采,卻多了一點惹人心跳加速的淘氣。睫毛沒皇帝卷翹,鼻子比皇帝小巧,微嘟的櫻唇教人想要憐愛……
胸口一窒,戴玥將目光往下移,身材上的差異更形擴大,那是女性化的、嬌小的、柔軟的……
呼吸急促中,他回想起之前抱她的感覺,當時便察覺到觸感不對。雖說成年後的皇帝他也沒抱過,但女人的身體不至于太陌生,總不可能皇帝落崖後就變成女人吧?
這荒謬的念頭令他險些失笑,目光回到女子身上,龍袍穿在她身上大了些……
「我……」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仙梅低下視線,以輕松的語氣掩飾心里的緊張,微帶嬌嗔地調侃他,「剛才就跟你說我姓神了,現在你不會真的要告訴我,你的名字是玉皇大帝吧?」
戴玥尷尬地輕咳出聲,朝她拱手為禮,「在下戴玥,先前多有得罪,請姑娘見諒。」
剛才還凶神惡煞,現在倒文謅謅地跟她道起歉來,讓她忍不住甜甜一笑。
「沒關系。」
仙梅眼中閃過一抹羞澀,覺得他溫和示好的俊容分外迷人。
不管是挺拔的身軀,威武俊美的儀容,還是凝視著她的熾熱眼光,都有一種拂亂她心情的魅力,教她呼吸急促,渾身燥熱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回視他的目光顯得痴迷,嬌麗的粉頰染上醉人的紅暈,唇邊還漾著兩朵甜蜜的笑渦,活生生一幅少女思春圖。
戴玥看得心頭一熱,可惜他心系皇帝安危,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情。
「是姑娘救了皇上嗎?」他表情微凝地出聲詢問,「煩請告知皇上的去處,在下好趕去護駕。」
「是。」說不出心里那股失望從何而起,仙梅勉強維持住笑容回答。
哎,就算他是為了想知道皇帝的下落,才扮出笑臉,也是理所當然。可,為什麼心里會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失落,連帶著哽出的氣都帶著酸意?
她刻意忽略著,指著來時路回道︰「我們得回到前面的溪谷,皇上就在——」
「噤聲!」戴玥突然臉色一變地打斷她。
一股腥臭的氣味撲向兩人,空氣里隱隱傳來的窸窣聲響更讓戴玥握緊手中寶劍,雙眼機警的左顧右盼。
兩人身處在樹林里的空地,他原以為附近應該暫時安全,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盤問眼前這名假冒皇帝的少女,沒想到敵人會來得這麼快。
「不好!」待要離開已來不及,戴玥瞥見前頭的樹梢上掛著一尾色彩斑斕的蛇,朝著他們大吐舌信,腳下堆滿落葉的地面也開始有了動靜。
「我掩護你走。」他附在她耳邊悄聲吩咐。
「我走了,這些蛇會拿你當點心的。」仙梅著實為他擔心。
「你留在這里,只會妨礙我,到時候命喪毒牙下就冤枉了。」戴玥卻不領情,眼光銳利地觀察四周,希望能殺出一條讓她離開的安全道路。
「你說的是什麼話!」仙梅最討厭被人看輕了,忍不住回嘴,「如果不是我,它們早就沖過來咬你了!」
「憑你?」戴玥嘴里雖然這麼說,暗地里卻發覺群蛇在來到兩人兩三步外就不再靠近了。
直到一陣低微的沙沙聲傳進耳里,他正奇怪那是什麼,仙梅已經閃身攔在他身前,戴玥驚恐地發現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張著巨口從樹上朝兩人撲來。
可下一瞬間,奇跡發生了。那蛇竟然在空中煞住撲來的身勢,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扭身摔下地,怞搐了幾下,翻身逃逸。
「瞧,我不是救了你嗎?」仙梅得意洋洋地邀功。
「你是怎麼做到的?」他驚疑不定。
「呵呵,那就是秘密了。」她淘氣地朝他搖搖手。
有了上次的經驗,仙梅已經不怎麼怕蛇了,這使得她敢拍胸脯向戴玥保證,「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什麼蛇都不敢靠過來。」
「皇帝小子未免說話太狂了!」
一把低啞的聲嗓不滿地傳來,兩人循聲看去,前方的大樹後走出一名三角臉、留著山羊胡、胸月復鼓鼓的黑衣人。
這人打扮奇特,身後背了個半人高的布袋,手上拿了支墨黑色的長管,每走一步,便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戴玥下意識地把仙梅護在身後,警戒地瞪視對方。
「閣下是蛇王門的哪位?」
「本人乃蛇王門大弟子郎克刺!」他神態倨傲的挺胸回答。
戴玥默默打量他,比起蛇王門三弟子奇克雷,郎克刺年長許多,不像奇克雷的師兄,倒像他老爹。
所謂姜是老的辣,盡管郎克刺外表上沒有出奇之處,但只要不是光長年紀、不長腦子,這個朗克刺照理該比奇克雷難纏。
心里雖這麼想,戴玥表現出來的卻是一派輕視,隨意搖了搖頭說︰「沒听過。」將郎克刺氣得哇哇大叫。
「小子太可惡了!識得小山,不識泰山!」
「什麼泰山、小山?」仙梅一頭霧水。
她並不知道奇克雷跟戴玥交手時,郎克刺就藏身附近。戴玥輕易道出奇克雷的身分,卻表明對他這位蛇王門大弟子不曾听聞,登時讓中原話不流利的郎克刺吃味了起來。
「泰山就是我,郎克刺!小山是奇克雷。」他大方地為她解惑。
仙梅不由得莞爾,覺得這人有趣極了。
戴玥可沒她的好心情,臉色一沉,「不管是泰山、小山,擋我路者死!」
他抱劍在胸,一股殺氣自劍上涌出,銳利得令仙梅暗暗驚心,不禁為郎克刺捏了把冷汗。
「郎克刺先生,你還是算了吧!戴玥武功高強,你口中的小山師弟,跟他師妹聯手也打不過他,你一個人更不是他的對手了!」她好心地提醒他。
「蛇王門絕學深不可測,小子知道什麼!」自負甚高的郎克刺哪里听得進她的話,驕傲地自吹自擂。「況且,本座不是單打獨斗,我馴養的蛇將軍只只驍勇善戰,比起奇克雷養的飯桶,強過百倍!」
「強過百倍也沒用,你那些驍勇善戰的蛇將軍還不是不敢靠近我。」
這點郎克刺早就警覺到,盡管心里對仙梅的話有所忌憚,嘴上仍強硬道︰「那是本座還沒使出厲害的手段。」
「再厲害也拿我沒轍。我猜蛇王門的驅蛇方法不外乎是利用藥物、聲音,控制蛇類的意識。我身上的寶貝也許無法號令群蛇,可任你用盡手段,你的蛇將軍也不敢靠過來。」
「什麼寶貝?」一听說她有克蛇的寶貝,郎克刺不由得流露出貪婪。
「我干嘛告訴你?」仙梅搖搖頭。
「我想知道呀!」他猴急地跨前一步。
「還是不告訴你。」
「臭小子……」
「少廢話了!再不讓開,休怪本將軍劍下無情!」听兩人盡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戴玥耐心盡失,手中的寶劍寒芒向前暴漲三尺。
郎克刺為了自保,揮動手拿的長管,陣陣沙沙沙的響聲驅動隱藏在草叢里、樹枝上的蛇群開始進攻,戴玥一察覺這點,朝前大跨一步,長劍化做長虹,直取郎克刺心窩。
好個郎克刺,身影如蛇般靈巧地及時閃過,手中的鐵器以橫掃千軍般的力道掃向戴玥面門,並同時發出沙沙聲,指揮群蛇伺機攻擊,使得戴玥陷進人蛇夾攻的苦戰中,看得一旁的仙晦焦心不已。
「人看起來不笨,為什麼這樣沖動?」她想不通地碎碎念,無法體會戴玥是因為心系皇帝安危,才會按捺不住動手。只埋怨著他這樣沖向郎克刺,即使她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介入兩人激烈的戰斗,守在他身邊保護他不讓蛇咬到,也難以辦到,卻不知戴玥根本無懼于郎克刺來這手人蛇夾攻。
隨著他手起劍落,近身的群蛇紛紛斷成數截。郎克刺縱然有群蛇相助,也佔不到他便宜。
「你的蛇將軍不過如此!」戴玥冷峻的嘲弄,手下攻勢更加凌厲。「你還是束手就擒,免得到時候學你小師妹哭給我听!」
「你得意得太早了!」郎克刺絲毫不認輸地還嘴。「這些先遣部隊,是我到中原時才捕捉、訓練的,隨你殺多少,我也不在乎。倒是你……等到我真正厲害的蛇將上場,就輪到你哭爹喊娘了!」
「試看看吧!」戴玥怒喝一聲,重砍硬劈、刺袕戳脈,招招不留情。
然而,每當郎克刺情況危急,便有一黑一紅兩條蛇不時從他袖口、領口、衣袍下竄出解圍。
這兩條蛇滑溜不已,懂得避他的劍鋒,並在群蛇相助下,尋找空隙攻擊,令人防不勝防。
「嘿嘿,知道我黑將、紅帥的厲害了吧!」郎克刺得意的說。
戴玥悶聲苦戰,好幾次險象環生,急得仙梅不顧一切地沖向兩人的交戰,腳步所到之處,群蛇紛紛走避。
郎克刺見狀,擔心她前來助戴玥,不斷催動手中的長管,口中亦發出某種神秘音韻,猶如戰鼓敲動,號令群蛇重整旗鼓,只能勇往直前,不準撤退。
然而,仙梅身上的蛇珠乃是一修煉成仙的蛇精為了報恩而主動贈予神農谷的寶貝,其神奇力量讓一般的蛇類不敢侵犯。
于是,在一方以魔音威逼,一方又不可冒犯的情況下,群蛇只能痛苦地在原地痙攣。
就在此時,由遠而近傳來陣陣簫聲,優美的音韻徐徐吹來冬風的蕭索嚴寒,緩緩奏著爐火的溫暖,悠悠吟唱著冬眠的舒適,超越了郎克刺制造出來的魔音,安撫群蛇的躁動,誘引它們回到正常的作息,進入冬眠。
郎克刺憤怒地發出怪嘯,一邊應付戴玥,一邊以肅殺的聲韻威嚇群蛇,卻沒想到自己一再相逼,反而激起愛蛇的凶性。
「啊……」他發出淒厲的哀號,胸月復之間傳來的劇痛使得他猝然軟倒,剛好避過戴玥致命的一劍,撲倒在地。
「救……」他眼前發黑,感到毒素逼近心髒,幸好仙梅及時點住他心髒附近的要袕。
郎克刺身上的黑將、紅帥畏縮的爬出,像是不知道自己傷害了主人般,無辜地蜷縮在他腳邊。
仙梅捉住郎克刺求救的手,著急地詢問︰「解藥呢?」
「手……」他無力地舉起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環鏤刻著蛇形圖騰,仙梅會意地轉動手環,中空的環內藏著兩枚黑色藥丸,她拿了一枚喂他。
戴玥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仙梅專注救人的神情,讓他說不出反對的話。
這時候,簫聲漸漸停歇,戴玥將目光投向從樹林一端走來的三道嬌影。
為首的是一名披著狐裘的麗人,雖然男裝打扮,依然不減其國色天香,戴玥立即認出她是皇帝的妹妹聖樂公主天韻。
她芳齡十四,一直跟著父母隱居海外仙島,怎會只帶著兩名侍女出現在這里?他不由得訝異地低呼出聲——
「聖樂公主!」
「許久不見,玥哥哥倒跟人家生疏了。直接喊我韻兒不好嗎?」嬌軟的聲韻如冬夜里的一盞溫茶,听進人耳里舒服又溫暖。
「是。」他從善如流的答應。
「玥哥哥一向可好?」
「我很好。」戴玥迷人的笑容微帶苦澀,只因為他好,皇帝卻不怎麼好,但仍強打起精神回應。「韻兒怎會來這里?」
被他和氣醇柔的說話聲音所吸引,仙梅好奇地跟著他移動的身影看去,瞧見了一張粉女敕、高貴的美麗容顏。那輪廓與她有幾分神似,可戴玥看待少女的神情完全不同,仿佛她是某種易碎的無價之寶,是那麼疼惜、溫暖,令仙梅心頭沒來由的發酸。
「我隨國師赴京,得知皇兄到報恩寺為太皇太後祈福,便跟了過來。後來國師發現百黎族的巫師,追蹤而去,臨走前,囑我以簫音對付蛇王門人。」少女柔聲訴說。
「百黎族的巫師?」戴玥眉頭一皺,完全沒想到刺客里會有百黎族人。
「是的。國師雖然知道百黎族並未覆滅,但一直找不到該族隱藏的地方。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國師認為解除逢九難過十的惡咒,得從百黎族下手。」
「之前不是說九命天女才能解咒嗎?」
「九命天女解咒說,國師是從一名逃到異鄉的百黎族人那里听說的。國師近來推敲,認為九命天女有可能就誕生在百黎……」
「什麼?!」戴玥驚呼出聲。
「玥哥哥別問我,小妹愚鈍,也不明白國師的意思。」說著,那張承襲了父親俊美和母親秀媚的如花嬌容浮出一抹苦笑,像想到什麼似的,秀頰朝仙梅偏了過來,深秀的眼眸里籠上猶疑。
「皇……呃……」雖然兄妹有一年沒見了,天韻總覺得眼前頭戴皇冠、身穿龍袍的少年,跟記憶里的皇帝顯然不同。
之前,「皇帝」忙著照料倒地的老者,她就覺得奇怪。照理說,戴玥不可能顧著跟她寒喧,卻讓皇帝去照顧人。現在想來,越發的可疑了。
這些意念在天韻腦中一閃而過的同時,戴玥已經看出她的懷疑。
他看了一眼昏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郎克刺,才開口解釋,「這位是你的表姊,神農谷主的愛女仙梅小姐,不是皇上。」
「仙梅表姊?!」天韻驚呼出聲,半是驚喜、半是懷疑地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先前我便听朝表哥說,仙梅表姊跟皇兄容貌神似,沒想到會這麼像。可是她怎會……」
「說來話長……」戴玥眼光復雜地瞅向仙梅,立刻引來她不悅的咕噥。
「話太長,就等辦完正事以後再說吧。」
「正事?」戴玥朝她詢問地挑起眉。
「你不是想找皇帝嗎?還有郎克刺的蛇,也不能不處理。」
那些蛇全都被天韻的簫聲催眠,或慵懶地躺在地面,或舒適地掛在樹梢,全都馴服不動,還需要他怎麼處理?
看出戴玥臉上的疑惑,仙梅進一步解釋,「這些蛇雖然大部分都不足為懼,但其中幾只身懷罕見的劇毒,放任它們流竄郊野,只怕會誤傷人命,你得把那幾只抓起來。」
「干嘛那麼麻煩?」戴玥神情防備,「不如殺了了事!」
「你這人怎麼這樣心狠手辣呀!」仙梅難耐一肚子火氣地數落起他,「還趁著人家束手就擒時下毒手,算哪門子英雄!」
戴玥不敢置信地翻了翻眼,他不過是要殺蛇,就被她說得這麼難听,這女人是怎麼了?
偏偏她怒視他的模樣,跟皇帝神似,讓他無法對她發脾氣。
「我又沒抓蛇的工具。」他兩手一攤,表明自己只有寶劍。
「手就是最好的工具。」仙梅冷冷地提醒他,靈動的眼眸閃爍著一抹氣死人的譏誚,緩緩地接著道︰「戴將軍如果不會抓蛇,我願意為你示範。」
「既然你會,干嘛不自己抓?」他沒好氣地反駁。
「如果你是那種讓弱質女流抓蛇,自己卻在一邊納涼的孬種,我很願意自己抓!」她的語氣甜蜜,語意和神情卻極盡嘲諷,酸得戴玥好想打人。
可是那張臉……跟皇帝那麼神似,他只得壓抑下怒氣,提醒自己別跟她一般見識。
「用什麼裝?掛在我手上嗎?」他低聲咕噥。
「當然不是!」仙梅白他一眼,「你沒看到朗克刺背的袋子嗎?那是用來放蛇的。」
戴玥恍然大悟地取下郎克刺的背包,首先將蜷縮在郎克刺身邊的黑將與紅帥捉進袋中。
仙梅監督他完成工作,才放心地摘下皇冠,揩去額上的汗珠,「我現在就帶你去找皇上。」
「等等。」戴玥喊住她,「恐怕還是得請你繼續假扮皇上,直到在下確定皇上的安危。」
仙梅猶疑地瞄他一眼,不認為自己還有假扮皇帝的必要,但他既然這麼說……索性好人做到底,再繼續扮一會兒皇帝,于是順從地將皇冠戴回去。
「皇上落崖,眾人目睹,照理是不可能毫發無傷的。你假扮皇上,還要假做受傷,方有說服力。」
「好啦。」真是唆!皇帝除了被蛇咬到外,並沒有外傷,要她假裝受傷,難道要她癱在地上,扮成昏迷不醒嗎?仙梅傷著腦筋。
「有勞公主的侍女扶著神小姐。」
「好的。」天韻答應下來,望著戴玥的美眸由先前的同情,轉回愛慕的情緒。
可憐的玥哥哥,連皇兄都不曾這樣凶他吧,沒想到會被這個凶悍的表姊吆喝。幸好他身手了得,幾下便將那些可怕的毒蛇全裝進袋里,重新套回袋子主人的背後。
接著又想到要表姊繼續假扮皇兄,以免皇兄安危未卜影響朝政,這份睿智,不愧是她的玥哥哥呀!
戴玥撈起郎克刺,沒注意到天韻滿眼的仰慕,只是如往常般回她一個親切、友愛的笑容,招呼她快步跟上。